算了,反正也沒人看見。


    ****


    齊王李漸到底還是拖到了三月中旬才離開京城。


    賢妃派人多方打聽了韓文詣的情況,知道他兒時是京中有名的神童,年方十八,相貌溫雅,今年下場有望蟾宮折桂,便存了心思想將長秦嫁到韓家去。


    韓綸聖眷正隆,韓家門風清正,雖然韓文詣隻是個舉人,但隻要皇家有意提攜,她再跟皇上敲敲邊鼓,便是不能得狀元,點個探花再尚主,也是一樁美談。


    誰知她剛動了心思,還沒來得及跟皇上說,打探消息的人又送了信來,說是韓文詣在金陵的白馬書院得了書院山長的喜愛,已經寫了信進京要與韓家結親,把他的女兒許與韓文詣。


    賢妃可氣壞了,她看中的女婿,一個小小的書院山長也敢來搶?


    她立刻去找皇後商量,想讓皇後出麵,令韓家拒了那邊的親事。皇後卻不肯開這個口。


    “議親議親,總是要先議再定。你若有意,自去問了韓家的意思,怎麽能直接讓人家連議的機會都沒有?這要是傳出去,好似我皇家的女兒還要與人爭搶夫婿一樣。你若真看好了韓家,就去與皇上說說,趁著人家還沒定,直接指了婚便是。”


    “可是,他還隻是個舉子……”


    “難不成他若不能進頭甲,你還不能把長秦許給他?”皇後冷笑一聲,“妹妹可想仔細了,要麽現在就指婚,要麽就別管旁人家議親。”


    賢妃可犯了難了。她是看中了韓綸的小兒子,但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萬一這個韓文詣隻是徒有虛名可怎麽辦?公主尚的駙馬,就算是二甲頭名的傳臚也掉份兒啊。若韓家是勳貴世族倒好辦了,不走科舉也沒人說什麽。


    她心裏這個糾結啊。


    可又不想錯過。於是她想了個折衷的法子,趁著每月月初命婦進宮給皇後請安的工夫,著宮人將常氏請到了自己的宮裏。


    常氏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賢妃娘娘怎麽要找她單獨敘話。


    一番雲山霧罩,九曲連環的委婉之後,常氏這才聽明白賢妃娘娘話裏話外的潛台詞。


    本宮相中你小兒子了,想招他為駙馬。不過這事要等你兒子考過進士才能算數。現在你們就把你兒子的親事放一放,隻要他能考中頭甲前三,潑天的富貴就等著你們了。


    常氏氣得差點沒吐血。


    難不成沒考上前三,我兒子就白懸著了嗎?旁人稀罕這個駙馬之位,我們韓家還真沒放在眼裏。


    常氏氣急敗壞的從宮裏出來,派人把韓綸從衙門裏叫迴來,夫妻倆關著門說了一個時辰的悄悄話。


    當天,韓尚書就寫了親筆信,派了妥當的心腹家人快馬送去金陵,答應了金陵孫家的親事。


    那日,韓尚書對老妻說的意思,齊王近來行止狂悖,小動作頻頻,已惹了皇上不喜。老夫看齊王那樣子,也不像是個能安分守已的。咱們家的兒子若是娶了齊王的同胞親妹子,落在外人眼中,便有了站隊的嫌疑。這可是大大的不妥,絕對不能尚了長秦公主。


    常夫人對夫君說的意思更簡單,唐小魚在宮裏出的事,後來已經一五一十向她交待過了。這個長秦公主完全沒有公主的樣子。心裏想亂了輩份嫁給自己的表叔已是大大的不對,更沒臉沒皮的用那樣的手段脅迫。能是什麽好女人?要她兒子娶這樣的媳婦過門,她寧願兒子去當和尚。


    何況以韓文詣那倔驢脾氣和蔫壞的個性,若逼著他尚主,誰都不知道他會掀出什麽樣的波瀾來。


    他們的小兒子他們最清楚,眼高於頂的一個人,看誰都不入眼。孫家來信時,他也附了封短箋來,別別扭扭的表達了對孫家小姐勉強的好感。


    勉什麽強啊,他能寫這封信,就是對人家小姐滿意得不得了,非卿不娶的意思了。


    原本韓綸還想著等兒子金榜得名之後再把親事定下來,也給親家長長臉麵。


    現在賢妃這意思一透,他立刻把兒子的親事定下來。


    賢妃再得寵,皇帝總也不能強迫臣子退親去改娶他女兒吧!


    兩下裏動作快得驚人,來迴十天的工夫,韓家與孫家已經交換了庚貼。


    消息再傳入宮裏,賢妃氣歪了鼻子。皇後沉默了片刻也隻是歎了口氣。


    人家這是相不中長秦,不樂意讓她當自家的兒媳婦啊。


    結果賢妃跑去皇帝麵前哭訴韓家不識抬舉,皇帝十分驚訝,問道:“你何時與韓家的人說的?朕怎麽不知道此事?”


    賢妃一下子啞了嗓子。


    皇帝搖了搖頭,歎了一聲道:“你啊,什麽都好,就是遇到了兒女的事會亂了陣腳。”


    賢妃垂下頭,心知自己又做錯了。


    “能怎麽辦?若是旁的事,妾身都知道好歹進退。長秦再怎麽樣,也是妾身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若再不疼她,還有誰能疼她?”


    兒子已經失了聖上的歡心,女兒也因為在壽康宮裏無腦子的一鬧而讓皇帝大為光火。若不是皇後攔著,隻怕當時就能得了一道旨,讓她奉旨出家當尼姑去。


    好在兒女雖不爭氣,皇帝卻也沒有因此而冷落埋怨她,兒女都是債,隻盼著他們能得些教訓,慢慢兒改迴來才是。


    “這事算了,讓皇後再重新挑吧。”皇帝合上書,將此事蓋了棺。


    “皇上!”賢妃抬起頭還有些不甘,“妾身打聽過了,這韓文詣素有文名,人物文流,與長秦是極配的。”


    皇帝眉頭一挑:“你怎麽還不明白?豐城公主一直住在韓家,與韓愛卿情同祖孫。長秦在壽康宮裏做的那些事,旁人或許不知,韓夫人一定是知道的。”


    賢妃麵色一白,她怎麽將這事給忽視了?


    “若你是韓夫人,會不會願意為兒子娶個這樣的媳婦迴來?”


    “愛妃,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長秦的事,你就莫再插手了吧。”


    唐小魚並不知道宮裏宮外發生的這些事,更不知道長秦公主險些成了她三嬸子。韓文詣不日就要迴京趕考,韓府上下先為了三少爺定親這事闔家歡慶了一迴。


    韓 綸與孫家商量著,韓文詣過了年已經十九歲,年紀不小了,聽說孫姑娘也已經十八歲,是個老姑娘了,兩家人都著急上火想著快點抱上大胖孫子。因為韓孫兩家是世 交,彼此也都不客氣,索性把那些繁文縟節都簡化一下,不用拖時間太長,等韓文詣下場考過放了榜,就把親事給辦了。


    孫山長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這個小閨女是他老來所得,愛如掌珠。得了老友兼親家的信,孫老爺子跟老伴一合計,索性帶著閨女直接到京城裏來。


    一來讓女兒與韓家上下混個臉熟,二來他還可以繼續指導韓文詣的課業,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嘛。


    反正他們身上有銀子,在京城裏先租個小院兒住著,也不怕會有旁的閑話傳出來。


    小兒子和準兒媳婦都要迴來,把常氏樂得見天合不攏嘴。韓府上上下下打掃得整潔又漂亮,就等著迎接三少爺和孫家的人。


    唐小魚對這個未曾謀麵的三叔挺好奇的,對常氏成天掛在嘴上的孫姑娘也十分期待。


    隻是沒等韓文詣一行迴到京城,唐小魚就收到了另一個消息。


    裴簡在迴滇南的路上,失蹤了!


    晴天打了個霹靂。


    ☆、第123章 失蹤


    裴簡失蹤的地方,在距大理城不到三百裏的一處山地。


    因為錯過宿頭,裴世子一行人在林中露宿,結果不知為何引來了狼群。當地官衙接報後派人上山之時,隻看見一地狼藉,有狼屍,有人屍。經過辨認,營地十三具屍體都是裴世子隨行的護衛,八具狼屍都是野狼。


    當地的縣官嚇得魂不附體,立刻派人遣快馬報到大理王府,大理王又連夜派八百裏快驛送信到京城。


    據說裴和收到信,當時就暈了過去。鎮南侯府裏哭聲一片,馬上就要辦喪事的架式,也不知道是為侯爺辦還是為世子辦。


    而信傳到宮裏時,太皇太後卻沒有多少反應,隻說,既然人是失蹤,就有還活著的可能。著人再仔細去找。


    所有人都讚太皇太後沉著冷靜,處變不驚,卻不知道隨著驛報送進宮裏的還有另一封大理王蕭氏的密信。


    那 十三具屍體經仵作仔細檢驗,身上的傷痕確似野獸所為,但在其中一具屍體隱秘的部位,還是驗出一處刀傷。刀口奇特,極似苗人慣用的彎匕。大理王在密信中說, 因為隻發現這一處傷口,是不是苗人所為暫時無法下定論。不過據此推斷,屍體上的傷痕也未必就如表麵所見都是狼群撕咬抓劃而為,他已另調了大理有名的老仵作 重新驗傷,待有結果再另行秘密送至京城。


    密信在皇帝的手裏轉了幾轉,皇帝皺著雙眉道:“若真是苗人所為,隻怕南疆又要生事。”


    自從裴家鎮守南方,苗疆這幾十年都太平無事,素有世怨的烏苗與白苗之間也安生了許多。裴簡身上有白苗血統,是白苗大巫的後代,若一旦發現他是死於苗人之手,不管這些苗人是來自烏苗還是白苗,兩家都會重新挑起戰火。


    “所以大理那邊暫時將消息掩住,隻傳了密信給哀家。”太後拈起信紙,扔在了香爐裏,“裴簡這孩子自小命大,這次也一定不會有事。”


    皇帝捏了捏眉心:“朕覺得此事應當不是鎮南侯所為。他前些日子還求朕退了豐城公主的親事,給裴簡換門親。”


    太 皇太後眉梢一挑:“你別理他,這麽一把年紀,他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哀家已經警告過他,若是裴簡有什麽事,他這鎮南侯的爵位是怎麽給他的就能怎麽捋下去。他 這人重名利,為了爵位他也得摸著鼻子忍了這口氣。我琢磨著,這事十之八九跟他那個烏苗的小老婆有關。這麽多年抓不到把柄,這女人也算是個厲害的。這事我 得跟榮王說說,讓他也出把子力,這迴一次要揪著她小辮子,把她給捏爆了!”


    滿頭銀發的老太太眯著眼,豎著兩根手指頭用力一碾,惡狠狠的樣子說不出的霸氣側漏。


    皇帝笑了起來:“那皇祖母,用不著孫兒派青龍衛出馬了吧。”


    “你派你的,榮王那點本事我清楚,你的青龍衛不出,說不定他又讓把柄給溜了。”


    老太太想著,反正自己家孫子的人,不用白不用,又說:“多派點人,四下裏搜,務必把裴簡給我找迴來!”


    ***


    裴和清醒過來,烏爾瑪正坐在床邊打盹。


    “侯爺,您總算醒了。”裴和身子一動,烏爾瑪就醒了過來,連忙扶他起來,遞了一杯茶,“您喝杯茶潤潤嗓子。”


    裴和怔怔地坐著,過了很久,眼淚落了下來。


    裴簡在的時候,他要麽視而不見,要麽隻想拿鞭子抽死他。可得知他不在了,心裏又好像被挖了一個口子,忽啦啦的冷風直朝心窩子裏頭灌。


    還在繈褓中的孩子的臉,蹣跚學步的樣子,第一聲叫出的“爹”,此時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閃過。


    裴和捂著臉,無聲地哭了出來。


    那是他第一個孩子,剛生出來的時候,他心裏的激動和歡喜至今還清晰的記得。


    隻是在裴簡身邊圍了太多的人,嬤嬤,侍衛,人人見了他都如臨大敵一般,好像他們一錯眼,他就會把自己親生的孩子活活掐死一樣。多少次,他聽見內院孩子的哭聲想去看一眼,都被人有禮地攔在外頭。


    多少次,他想俯身去抱一抱自己的兒子,都會被人搶先一步將孩子抱走,一臉戒備。


    他怎麽能不惱怒,怎麽能不生怨氣?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他不再願意去看那孩子一眼了?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他不再肯聽那孩子說一句話了?


    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自己狀告烏爾瑪要害死他,而他暗地查看時,總是見到烏爾瑪低聲下氣去討好,卻被裴簡冷漠讓開,甚至出言譏諷時,胸中生出失望的時候吧。


    氣急的時候,他總不免將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裴簡和他的弟弟,烏爾瑪所生的裴笙相比。


    與裴簡不同,裴笙總是粘著他,敬他愛他,大大的眼睛裏滿是孺慕。這才是他的兒子,這才是兒子與父親正常的關係。一個全心全意敬愛父親的兒子才有資格繼承他的全部家業爵位。


    有時候他甚至會在心裏想,若是裴簡沒了,該多好。


    可是現在,裴簡真的沒了,他才知道這個兒子在自己心中的份量遠比他所能想到的要重要得多。


    裴和捂著臉,哭得不能自己,渾身都在顫抖。


    烏爾瑪溫柔地抱著他,輕輕拍撫著他的後背:“侯爺您別這樣,保重身體。”


    希望這次不要再讓她失望。如果送來的信裏裴簡是身亡而不是失蹤該有多好啊!


    裴和突然直起身,將臉上的眼淚擦了擦,對烏爾瑪說:“幫我更衣,我要進宮去見皇上。”


    “侯爺?”


    “我要親自去找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裴和咬著牙說,“我裴家的子弟,不能這樣無聲無息的失蹤。”


    烏爾瑪跟著他站起來:“可是這麽晚了,您不如等到明天?”


    “我一刻也等不了,我現在就要迴去!”裴和自己去開了櫃子,要取朝服,“你帶著孩子們在京裏等我的消息。不找到那個孽障,我是不會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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