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山笑著迴答說:“我家地不多,我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哥哥們都娶了嫂子,添丁進口了,這地還這麽多,不夠分啊。所以三爺幫我爹求到主簿大人那兒,給我安排了差事,都說我用心肯幹,若是有出息,將來說不定可以當上掌櫃的,就不用埋頭在那幾畝地裏刨食兒了。”


    楊進寶家的情況唐小魚當然清楚得很,俗話說半大小子兒,吃空老子。楊家四個後生,雖然都是壯勞力,但吃飯可真會讓進寶嬸子頭疼的。


    隻是進寶叔是多好一個莊稼把式啊,他那些手藝都傳給幾個兒子了,楊小山扔了父輩吃飯的手藝,也夠可惜的。


    這隻是小魚的想法,對楊家來說,家裏將來能出個在大鋪子裏的掌櫃,那可真是祖墳上冒青煙,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小山辦事麻利,我正想帶他出去張張見識。”何崇說,“前些日子十三少來找我談了談在京裏開鮮味居分號的事兒,我尋思著這事能成。正巧你們要去京裏,我身上有公差,不能過去,就請小魚你多費點心,幫忙在京裏看看有無合適的鋪麵。一應外事,讓小山幫著你跑。”


    這就是要讓楊小山以後跟著她辦事兒的意思了。


    唐小魚還有點不好意思呢,小山已經笑嘻嘻地作了個揖:“小魚如今你也是我東家,我以後能不能當上哪家鮮味居分店的掌櫃可全仗著你的指點了。可千萬別跟我客氣,有事您隻管支使我去辦!一準辦得妥妥當當的。”


    以前她就和何崇約好了的,鮮味居的運營和管理全權交給何崇,她隻管提供新鮮的原材料和新菜譜的開發。所以何崇想在京裏開鮮味居分店雖然讓她十分意外,但也沒什麽意見。


    “這倒沒問題,再不濟李放是地頭蛇,我若找他幫忙找個好點的鋪麵他還能好意思不幫這個忙?”


    “市口要好,價錢要低……”何崇不忘加兩句備注。


    京裏的小霸王榮王府的李放與小魚關係不錯,何崇這些與小魚走的近的人是都知道的。他讓小魚去辦的事兒,其實心裏打的主意也在李放身上。


    聞言,二人默契十足地相視一笑。


    她們這次進京,打算帶了蕭成一家子和碧桃過去。張恆夫妻帶著紅梅和金寶看家守宅子。


    去韓府韓家自然會派人手給她們使,但有些事,到底不如用完全的自己人安心。


    特別是外頭的事兒。


    蕭成年紀大些,老成持重,楊小山年輕力壯,機敏朝氣。原本她還在犯愁人手不足的問題,這下何崇算是送人送她心坎兒裏了。


    隻是她這次離開時間未免有些久,地裏那些事兒她不能完全放下,見了小山之後,她又有了新想法,於是跟陳氏商量著,兩人再迴了一趟陽明村。


    陽明村現如今生活水準有了極大的提高。


    陽明村的地大多是屬於太平山莊的,原先的村人隻是靠天吃飯,除了一部分人自己有地,大多數人家還是要租太平山莊的地來種。這也是為什麽當年楊高成逼迫陳氏時,村人雖然都站在陳氏這邊,但沒人能硬氣地直接與楊高成杠上的原因。


    現在他們還是租了山莊的地,但地裏種的東西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各 樣藥材、蔬菜、瓜果還有專人撿拾山上的山珍,山珍和種出來的果實都有何主簿家的鋪子上門來收,比自己擔到市集上去賣省事太多了。雖然價錢比自己挑出去賣要 便宜,但勝在省事快捷,一不用出勞力挑擔,二不用擔心積壓腐壞。各家隻管根據人家的訂單好好耕種,不必再費別的神。


    轉眼要入秋,正是收獲的季節,村子裏熱熱鬧鬧的,各家門前掛著鮮紅的辣椒、大蒜,院子裏曬著切好的蘿卜,金黃的玉米壘成垛兒整齊地碼在牆角。這些都是要交到何家鋪子上去的貨,是讓他們來年蓋新房子,娶媳婦嫁女兒的銀子。


    莊戶人節省,自家種的精米舍不得吃,一升精米換一升半的糙米,窖裏窖著新收的玉薯,再過不久,地裏的菘菜也可以下種了。自從小魚把玉黍種出來,這東西就像玉薯剛麵世一樣受到了農戶們的追捧。


    這東西產量大,也能當糧食。煮著吃甜糯,烤著吃噴香,還能曬幹磨成了粉,混在麥粉裏做窩窩,蒸饃饃,還不像玉薯那樣耗地。


    種玉薯需要輪作,種了一季就要換種旁的東西。隨著玉薯種植的普及,這東西的價錢越來越便宜,吃的人也越來越多。


    嫩玉黍他們是舍不得吃的,拖到城裏賣能賣出好價錢。他們隻會留下不多的,或是煮了給孩子們解饞,或是拿來招待走動的親友,或是磨了粉混著粗麥麵蒸了饃饃敬過祖宗後分給老人和孩子吃。


    楊進寶家裏有十畝地,算是陽明村裏比較富裕的人家。進寶媳婦人勤快,在後頭壘了圈,今年又養了四口大豬。前年老大娶媳婦,今年老二迎老婆,老大媳婦又剛剛給她添了個孫子。進寶媳婦更是忙得腳不沾地。


    楊小山要跟著小魚去京城的事兒,小山已經對她說過了。


    小山不是長子,也非幼子,一般來說排在中不溜丟的孩子是最容易被父母忽視的,但楊小山是最像她的孩子,進寶媳婦也是很疼這個兒子的。從小到大,他還沒離開她身邊這麽久這麽遠。進寶媳婦自然有些舍不得。


    不過這也是個難得的機會,進寶媳婦雖然沒讀過書,不認識字,但也知道兒子將來有沒有出息就看這次去京裏的差事辦得如何。


    千叮嚀萬囑托,在陳氏麵前說了一籮筐的好話。


    小魚笑起來,剝著烤好的長生果(落花生),對進寶媳婦說:“嬸啊,你對我娘說這些有什麽用?小山哥去京裏是為鋪子上的事兒,他又不進內宅,我娘可拘不著他。他好不好的,可都瞧著我一張嘴呢。”


    進寶媳婦紅了臉:“那嬸子可求著小魚你了,到時候在主簿大人麵前多說說咱家小山好話。他那倆哥哥笨手笨腳也就是地裏刨食兒的命了,他若能有出息,咱們一大家子都承你的情。”


    說著下炕穿鞋就要給小魚行禮。


    小魚忙攔著她:“瞧您說的,嬸你也太見外了,小山哥是外人嗎?那可是我哥!他要是不能幹,何叔也不能撥了他跟我去京裏啊。”


    熱熱鬧鬧吃了飯,小魚給楊家的小孫子送了個足銀的長命鎖和兩對小銀鐲子,這可是大禮了,把楊家大媳婦樂得嘴都合不攏,楊家二媳婦看著眼珠子都發紅。


    進寶媳婦瞧兒媳婦這沒出息的樣子就來氣:“你出息點,快點給我再生個孫子,你們小魚妹子一樣也送你一套。”


    一句話把二媳婦鬧了個大紅臉。


    用完了飯,小魚請進寶倆口子說話。


    “叔,嬸,咱們這麽熟,有話也就不繞著說了。如今大哥二哥都娶了媳婦兒,家裏也添了丁口,這是喜事兒,小魚恭喜你們。不過你們有沒有想過,家裏總共就十畝地,家裏添了人口,這地要怎麽分?”


    楊進寶低著頭,悶悶地說:“這不才把老三送出去當夥伴嗎。咱家這幾個小子,也就老三機靈點兒,旁的出去都是白給。”


    進寶媳婦說:“是啊,不是我誇小山,旁人家送到鋪子裏當徒工,誰不是三五年隻包吃食不能得工錢的。隻有我們家小山,去了才一年就能拿工錢迴來了。同一年進鋪子的夥計,哪個不眼紅的。”


    小魚點了點頭。


    槍打出頭鳥,小山能得重用,雖然跟他是陽明村出來的有關,但他若是個扶不起來的,東家對他再好也隻是給他招惹。看他這一年能遊刃有餘得了上頭的青眼,就知道這小子待人處事上夠兩把刷子,是個天生的行商料子。不然何崇大概也不會放心隻派一個楊小山跟她去京城吧。


    “叔,嬸,小山哥你們不用擔心。隻是家裏這十畝地再過幾年也就不夠種了,你們有什麽想法沒有?”


    說到這個,進寶夫婦都有些犯愁。


    十畝地不少了,可是家裏四個兒子,小山就算到外頭,家裏這地也不能不分給他一畝半分,小兒子如今也十二了,再過幾年也該成家了。孫子們再一個個長大,這點地怎麽夠種?


    以後小山有出息了,賺了銀子再買地也不是不成,隻是這片地都是太平山莊顧家的,人家根本不拿地出來賣,再換個地方吧,他們又舍不得這住了幾十年的小窩。


    小魚說:“我有個主意,跟您二位商量一下。”小魚見他們這表情,知道自己的打算成功了大半,“叔,幹脆你把這地就大哥二哥,你帶著小川弟弟和我嬸搬到我莊子上,給我當莊頭吧!”


    小魚走了之後,進寶媳婦收拾著碗筷跟丈夫閑話:“早兩年前兒,我還尋思著要把小魚給小山說了當媳婦呢,誰成想現在人家成了咱家小山的東家了。”


    楊進寶悶聲不語,趿著鞋出門。


    “他爹?”進寶媳婦一轉身,發現丈夫已經不見了。


    ☆、第77章 途遇


    迴去的路上,陳氏問小魚:“這樣真能好?你覺得小山他爹能應了?”


    小魚笑著說:“為什麽不應?他來咱們家當莊頭,進寶叔 娘您也知道,人家多好一個莊稼把式,人又正直得很,有這樣的人在咱家坐鎮,我們遠在京城也能放心。進寶嬸也樂意,您沒瞧見她笑成那樣兒。我覺得她跟那倆嫂 子都不大處得來,與其在家裏看著兩個兒媳婦搶來爭去的鬧心,還不如來咱們莊上幫著打理內外,眼不見心不煩的。”


    陳氏雙唇抿著,微微蹙著眉,過了一會說:“原先咱們都說好的,雖要幫著村裏的人,但不好讓人家來我們莊子裏做工。”


    “我 知道娘您擔心什麽。”小魚挪過去,靠在陳氏的身上說,“他們租著顧家的地,顧家這兩年對他們也寬鬆得很。租金收的比旁的村子少了三成。他們現如今除了一個 名頭,跟咱們莊上的農戶們幾乎沒兩樣。地裏種什麽,什麽時候種,都是咱們教的,連種子都是我們供的。我們有這條件,能帶著他們一道過好日子,大家夥兒都高 興著。進寶叔跟旁人家並不一樣。早前兒咱們在清心觀裏住著的時候,也就他們家對咱們娘兒倆幫襯最多。後頭種玉薯,也都是進寶叔出的力。任人怎麽攀比,都攀 較不上他。小山哥如今在何叔叔手下做事,瞅著將來也是有出息的。等咱們從京裏迴來,再用小山的名義劃給叔嬸一塊地,也算沒白勞他們一番力。”


    陳氏歎了一口氣說:“我非是不樂意伸手,隻是你進寶叔為人太實在,又是個梗直的性子。他過去了,日後村上有人再求到他頭上去,他應了不行,不應也不好,為難不說,真怕他為了咱家丟了鄉親間的情份。”


    “這您倒不必太擔心,不是還有進寶嬸子在嗎。”再說了,若是為了不應當的事情不能遂就繼絕了鄉鄰間的情份,那樣的情份不要也罷。


    這事就這麽說定了。小魚迴去就跟蕭成和張恆兩家說定,在宅子裏騰了兩間屋出來,安排給楊進寶夫妻和楊小川過來住。


    蕭成和張恆兩家是唐小魚買來的,身契在陳氏手上,跟楊進寶一家的性質完全兩樣。


    反正也不是過來搶他兩家飯碗子的,蕭張兩家自然不會有什麽想法。


    隻是楊進寶來了之後,算是主管農事的管事,時常要跟楊高成碰麵。楊進寶家沒租太平山莊的地,對楊高成當年的作為一直心裏有氣,看不慣他。二人之間倒是小摩擦不斷,不過這都是小魚走了之後的事兒,現在也不需提。


    一切安排妥當,陳氏和小魚雇了兩輛車,加上韓家來接她們的三輛車,一共五駕馬車,聲勢算是頗有些浩大的啟程了。


    沈夫人知道陳氏要走,心裏特別舍不得,在官道驛站送行時,拉著陳氏說了好久的話,還落了眼淚,這才揮著帕子跟她告別。


    沈大人和何主簿親自送出來,請陳氏代交致韓綸的信。陳氏這才知道,原來沈初文還曾是韓綸的學生。怪不得沈知縣自從到任,對她們家一直十分照顧,這裏頭原也有這份香火情在。


    車馬隆隆,江陵縣在塵煙中漸漸遠離。


    一路之上自有韓家仆從打點,住食起行一應都十分妥貼。


    路上無話,過了十日,車馬已到了離京城十分相近的香河縣境內。


    時已近黃昏,韓福安排好了客棧,來請小魚母女下車。


    香河縣離開京城不過三十裏地,京兆府轄下五個縣,香河縣便是其中之一。


    因是西南方進京時的必經之地,離著京城又近,所以香河縣十分繁華。一條通渠蜿蜒直入京畿,帆影點點,碼頭喧鬧,十分有人氣。


    小魚遠遠看著帆篷槳影,不無羨慕地說:“若是能坐船去京裏多好,景都不同,一路上還能吃著河鮮。”


    韓福家的笑著說:“我的小姐,那河是流向江南的,不順道兒啊。不過以後有空,小姐可以坐著船一路下去揚州,那兒是煙花之地,比這兒還熱鬧呢。”


    那是,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小魚托著腮,一臉的向往。


    古時就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說。那時候沒有現代鋼鐵水泥的森林,湖光山色盡是天然,衣香鬢影,香溢秦淮,想來也是風流竟顯之地。


    以前有時間,沒錢。現在有了倆錢,又沒了時間。


    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往江南去遊上一遊。


    常寧楞頭楞腦插問一聲:“嬤嬤,什麽叫煙花之地?”


    韓福家的捂著嘴笑:“寧姑娘,這詞不是姑娘家該說的。”


    “那你怎麽還跟我小魚姐說?她不是姑娘嗎?”


    韓福家的怔了一下,忙抬手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喲瞧我這張嘴,胡說八道的汙了姑娘們的耳朵,實在該打該打!”


    小魚忙搖手:“嬤嬤又沒說什麽,煙花之地這話原來隻是說春景旖旎,古人詩詞裏頭就有‘雨晴雲斂,煙花澹蕩,遙山凝碧。驅車問征路,賞春風南陌’這一句。隻是後來下流人用煙花之地指了下流的地方,白糟蹋了這麽好的詞,嬤嬤用不著上心。”


    常寧也不過識幾個字,韓福家的也就會看看賬本,還真沒係統念過書。小魚念的這句是宋代的孫道絢孫夫人所寫的少年遊。別說這二位,換哪個大儒來都未曾聽過的。


    常寧不以為意,韓福家的卻是很驚訝。唐小魚原來是個傻子,後來開了靈智,跟著陳氏學認字習字,卻沒想到她於詩詞一道還頗通,頓時油生敬意。


    進了客棧,梳洗更衣之後,大家聚在二樓的雅間裏用餐。陳氏請韓福家的和她們坐了一桌,幾個丫鬟婆子共一桌。其他的車夫,下人和護衛就在一樓吃飯。


    樓上剛用完了飯,正在用茶水漱嘴,韓福在外頭叩門求見。


    韓福家的出門問了問,轉迴來對陳氏說:“這可真巧了。”


    陳氏問:“是什麽事?”


    韓福家的上前說:“是貴陽府同知大人的家眷,正巧也住了這家客棧。”


    貴陽府同知是正五品官身,陳氏立刻坐直了身,問韓福家的說:“韓媽媽,那我們要不要去見禮?”


    韓福家的忙搖手說:“不用不用,原是親戚。周同知夫人是我們家夫人的姨侄女兒,論起來是姑奶奶您的姨表姐。也是方才周家下人在外院瞧見我當家的,這才知道您和小姐住在客棧裏頭了。周夫人說要帶著女兒過來拜訪,所以當家的才過來請您示下。”


    陳氏連忙說:“既是表姐,哪有讓她過來拜訪的道理,當是我帶著小魚過去拜見才是。”


    韓福家的隻是笑笑並沒說什麽,在她看來,區區一個五品官家的夫人,哪能跟她家正二品府裏的小姐比。不過這話可不能說,人家那畢竟是官家的夫人。


    桌上收拾了一下,陳氏就要帶著小魚去見那位周夫人,誰想著人家動作比她快,她人還沒出去,人家已經通報進來,在門口了。


    陳氏忙迎出門去,見門外站著一位美婦人,年約三十,身上穿著一件玫瑰紫的掐牙邊六蝠迎門團花直領小蜀紗袍,下頭係一條蔥綠盤金銀雙絲百花裙,頭上梳著牡丹髻,插一隻金累絲嵌真珠的雙瓶獻吉流蘇釵,一張芙蓉麵,未語先笑。


    “這 位一定就是我那未曾謀過麵的婉瑩妹妹了。”周夫人不等陳氏行禮,搶先一步上前,一把托住她,執著她的雙手上下打量,“怪不得我姨媽一個勁兒地誇,妹妹這樣 端麗出色的人,可真是惹人疼。”說著又看了眼站在陳氏身邊的小魚,從手上褪了一隻蝦須絞金絲鐲子給她戴上:“這一定就是小魚兒了,這麽粉嫩可愛,怪道姨媽 念茲在茲,一封家信裏,十句倒有六七句在說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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