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百裏初在的地方,必定會有精致華美的食物。


    定王麵色微變,雖然很早就覺得,麵前這個人的那雙奇異詭譎的瞳裏,仿佛一切都無可隱藏。


    但是在什麽事情都瞞不住人的感覺,並不好,隨後定王安靜地垂下眸子,沉聲道:“臣弟隻是見此人與殿下同在地道裏相處長久,身懷武藝,卻深藏不露,擔心其圖謀不軌,傷到殿下所以才安排了一番測試,其他事情無一是臣弟所為。”


    這是陳述的語句,並無辯解。


    秋葉白伏在梁上,心中琢磨,原來如此,看來當初秋山之上的事,是幾撥人下手,她純粹是被遷怒,和這位初殿下一沾上關係,便是隻有麻煩二字才能形容。


    “三皇弟。”百裏初忽然起身,讓一邊站著的定王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但是這樣近乎示弱的動作立刻讓定王一僵,但對上百裏初那雙黑得一絲人氣都沒有的眼睛,他還是別開頭,顯出一絲狼狽來。


    百裏初輕歎:“你很怕本宮麽?”


    定王不說話,隻是強自扯了下唇角。


    “不要怕,三皇弟。”百裏初含笑的聲音微啞溫柔。


    他近乎溫柔地替定王拍了拍衣襟,甚至仔細地替他拉平了衣衫上的奏折,那動作自然溫存,溫存到生生地讓定王和偷窺的秋葉白感覺毛骨悚然。


    “本宮能答應助你登上皇位,自然也可以捧著別人上位,天極帝國的嫡皇子可有三位,生你的女人不過是父皇繼後而已,本宮平生素來無什麽癖好,唯喜歡看著狗咬狗,所以皇弟定要在所有的狗裏撕咬出一條路,咬出一場血腥而精彩的賽事來?”


    他頓了頓,輕聲歎息:“一定不要讓本宮失望,嗯?”


    秋葉白伏在房頂上,忍不住都倒抽一口氣,操,果然是不折不扣的變態!


    她看不見定王的表情了,隻能看見他微微垂著頭,肩頭微微地顫抖,但也是隻是一刻,定王平靜的聲音響起:“是。”


    無怨無憤,安靜平和。


    百裏初仿佛很滿意,又優雅地替他撣了撣肩頭,轉身離去:“本宮在前殿等皇弟共享樂事。”


    百裏初一走,空氣裏詭異的幽冷壓迫感仿佛瞬間消散了許多,連著秋葉白了鬆了一口氣,她如今隻等著定王離開,便也可以趕緊滾蛋。


    她隻覺得和百裏初這樣的變態混在一處空氣裏呆久了,都讓人覺得不舒服。


    定王卻站在原地許久,也不知在想什麽,過了足足一刻鍾,秋葉白忍不住嘀咕,看這位也是被百裏初玩弄在掌心許久了,怕不是想不開了?


    但是定王卻冷冷開口了:“出來。”


    秋葉白一驚,卻沒有動,她武藝自詡必定比定王要高,自然沒有被定王發現的道理。


    定王又再一次略不耐地道:“出來!”


    秋葉白正是遲疑間,定王卻看門外皎潔月光,譏誚地道:“不出來也罷,不管你是何人,本王也不知道攝國殿下為何在這裏做這一場戲,隻是你既然已經看到、聽到不該看的,又沒死,便是他有意所為,既已經被他看在眼中,你便——好自為之罷。”


    最後一句話卻仿佛帶了一絲自嘲的涼意。


    定王說完,便也向門外而去,臨出門前,卻又仿佛自言自語地輕嗤了一聲:“被那人看在眼地,倒似不若死了幹脆。”


    大門再次關上,隻餘下一室內的幽暗寂靜。


    過了一刻鍾,才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如葉子一般飄落在地上。


    秋葉白落在地上,卻已經全然沒了方才看熱鬧的心思,眉目微冷。


    既然方才不若自己能耐的定王都能忽然發現了自己行藏,那麽必定是方才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的時候,泄露了行跡,那麽百裏初呢?


    百裏初必定是知道她在這裏的,定王說他是做戲,但是她並不蠢,怎麽可能看不出那並不是做戲,而是自己聽見了不該聽見的東西。


    皇家鬥爭,從來都是血腥黑暗,天子一怒,伏屍千裏。


    她壓根就不想被牽扯進去,百裏初卻放任她聽見了那麽多不該聽見的,分明就是不懷好意!


    秋葉白眼底閃過冷光。


    她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先出了定王府,再圖後議。


    她從後窗跳出去,又悄無聲息避開人跡如貓兒一般繞過數個抄手遊廊,混入今日飲酒作樂的賓客裏,隨後安安穩穩,不慌不忙地坐在最不起眼之處,看這定王坐在遠遠的上首,麵無表情地獨自喝悶酒,她搖搖頭,暗嘲,這位定王莫不是真和百裏初有一段什麽曖昧往事?


    她徑自用起了美味佳肴,順帶欣賞了一番定王府裏養了的美人歌姬舞娘,方才施施然地隨著醉醺醺的賓客們一路出了定王府。


    所謂賊不走空,她今日雖然不是賊,卻也總要對的起自己今夜辛苦。


    秋葉白看著自己提的油紙包,輕笑,連吃帶打包,迴去剛好可以喂小七,唔,還有寧春。


    夜深人靜,已經是宵禁時分,月光極好,她腰上掛著司禮監的牌子,巡城司人馬見了牌子也不多盤問。


    她便慢悠悠地走在安靜的上京街頭,已經是六月時分,白日天氣炎熱,但晚間有涼風來襲,幽幽涼涼,夜晚寧靜,沒了混雜的人氣兒和灰塵,安靜悠然。


    空氣裏夜來香的芬芳隨風習習而來,讓她忽然想起迴京前那些自由自在的時日,雖然也有江湖紛爭,但藏劍閣是曆代江湖兵許多知名黑白兩道人物金盆洗手之後封存兵器之處,更有一番不同的神聖地位,敢隨意侵擾者不多。


    那時,哪怕是跟著師傅遊曆江湖,風餐露宿,都比迴了京城之後一堆糟心事要好。


    她總愛與友人小聚後,提一盞青燈夜行,看風月無邊,夜風拂麵,也可聞見那野生夜來香的味道。


    “早知今日,倒是不若秋兒說的,就不迴這京城。”秋葉白輕笑著望月而歎,她其實是個憊懶的人,前生如此,今世也是,雖然心思玲瓏,卻也不喜歡陷入糾葛紛爭。


    “小白不迴京城,本宮豈非遺憾?”幽幽涼涼的聲音隨著風飄來,微幽含笑卻極悅耳。


    隻是這悅耳聲音卻硬生生地讓秋葉白原本微醺瞬間清醒過來,她停住腳步,冷眼向前方望去。隻見不遠處的一處小巧木製拱橋上欄杆上靜靜歪著一個紅衣烏發的絕色美人。


    他慵懶地靠著橋柱,懷裏抱著把精致的琵琶,素來不束發,隻簡單用紅繩束了及膝的流雲青絲於腦後,耳邊垂著散落的發絲隨著夜風輕晃,一股子慵懶的意味,豔衣美人月下香。


    不過卻是食人香。


    她忽然想起地道裏的百裏初還會發怒,會生氣,會譏諷,會冷眼橫眉,但是出來以後,她看見他,便是譏誚話語說出來的時候,也是帶著溫柔笑意,隻是和她自己天生的那種溫文爾雅的笑意不同,他的笑容襯著他那雙精致卻如獸一般無機質般毫無感情的眼睛,尤為……讓人覺得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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