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他們家自個兒低調,別人卻不會因為他家低調就輕視他家,這容家當真好運,宮中進了一對姐妹花,其中一位更是自打入宮起就聖寵加身,風光無限,襯得六宮的娘娘都成了泥胎木塑一般,與她作對的更是沒一個好下場,其他人家雖然嘴裏沒有好話,心中也未嚐不羨慕。


    隻是,這種藏在心底口難開的羨慕,自萬壽節後,就變成了隱隱的同情!


    一門雙花,一個慘死,一個重傷昏迷,本來極保險的通天之路,也因此搖搖欲墜!


    有些心裏陰暗些的,便嘲諷說果然是小門小戶的,受不起天大的福氣,剛剛沾了點福氣,可不就還迴去了?


    不管外界怎麽想,容府和大部分失去宮中娘娘的人家一樣,都掛起了白幡,因宮中還有一位分量更重卻隻是重傷的,未免衝撞了這位,容永清便命令隻在幾個特定的比如容曦生母青姨娘的院中掛,封了搬家後分給容曦的院子,在院中做了場法事,比起其他人家的喪事,確實是簡陋低調得多。


    容家剩下的姐妹們都不敢做聲,自打容昭在後宮受寵後,她們的身價也增加了不少,雖然礙於庶女的身份拔高得不是很明顯,但比如在婚事選擇上,如今登門提親的人家便比以前家世高了幾倍不止,這對於她們來說,便是極好的消息了。


    也不是沒有人嫉妒容昭,自以為連容昭那種木頭都能在後宮受寵,若是換成她進宮,說不定現在都能成為妃主子——容昭往日在家中的寡言表現無限拔高了她們的自信心,然而,當她們頂著容昭受寵帶來的好處出門應酬後,才明白自己有多麽淺薄無知!


    僅僅是她們這一中等人家層次,就有無數遠比她們出色的閨秀,琴棋書畫,針線女紅,算賬管家,完爆她們的比比皆是,更別提那些擁有頂級家世的豪門貴女,三個小姑娘發熱的頭腦終於清醒了不少,那無限膨脹的虛榮心一下子癟了下去,至此才真正成熟了不少。


    萬壽節後,後宮遭遇刺客的消息傳來,容家上下都傻眼了,一直比較消沉的容永清也振作起來,連夜奔波打探,最後才得到對容家而言絕不算好的消息——


    容昭重傷昏迷,容曦慘死!


    青姨娘當場昏倒了!


    容家剩餘的三姐妹也戰戰兢兢地抱在了一起,即使是最有主見最理智的容曇,也因為這個消息而輾轉反側,心中驚懼,她們以前隻看到了大姐二姐入宮帶來的風光,聽到閨閣小姐妹們談起受寵大姐時的羨慕向往,卻沒一個人看到,伴隨著榮華富貴背後的陰冷殺機!


    她們不知道,如果大姐二姐真的出了事,她們家怎麽辦?她們不得不承認,這段時間容家以及她們姐妹在外頭的風光,完全是兩個姐姐,尤其是大姐帶來的,沒有了她們,容家在京城不過是個在平常不過的人家,哪有那麽多人爭相上前奉承她們?


    隨後的許多天,容家都陷在了一片低迷壓抑的氣氛中,直到,宮中傳來消息,容昭,不,璟淑儀,脫離危險,清醒了過來!


    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眾人的心頭不約而同地冒出了這句話!


    就是冷淡的容永清,臉色也好看了不少,在場所有人都被這個好消息吸引了全部心神,沒人注意到,容曦的生母,青姨娘那扭曲仇恨的表情。


    後院的佛堂中,鄭氏和青姨娘,一個跪在蒲團上漠然地念念有詞,一個站在較遠的陰影中,神色複雜地看著慈悲無情的菩薩。


    原本鄭氏比青姨娘還年輕幾歲,她又是嬌生慣養,又沒有生過孩子,容貌嬌媚明豔處,還略勝青姨娘一籌,青姨娘雖然單論五官比鄭氏更美,但通身氣質就被鄭氏甩了幾條街,又生育過,自然沒有鄭氏那種融合了少婦與少女的魅力。


    然而,隻是短短一年多,兩人光從外貌上看,便調換了個兒。


    鄭氏那嬌豔嫵媚的容貌便仿佛脫了水的幹花,那份姿色還在,卻已經失去了鮮活和水潤,幾乎可以用形容麻木來形容,相反,青姨娘自打女兒進宮,鄭氏進了小佛堂後,她儼然便成為了後宮第一人,被容永清禁足一段時間後放了出來,盡管已經不再受寵,可她有一個進了宮的娘娘女兒,就憑這一點,在與後院女人相處時,人家下意識便會讓她一頭,漸漸地,竟養出了她一身的優越自滿,容顏也重新綻放了嬌俏活力。


    容曦在宮中的地位不如容昭,她並不著急,她就不信,憑她青樓花魁一手調教出來的女兒,會不如一個生母早喪,父親又撒手不管,簡直如野草一般長大的容昭!


    皇上閱人無數,眼下喜歡她,也不過是看她那容貌而言,待新鮮勁過了,看她還拿什麽拴住皇上?到時候,便是她曦兒的出頭之日,笑得最早的未必就能笑到最後,當年林婉如此,仗著首富獨女的身份,奪走了她看中的吳陽才子,結果呢?這個男人,最終還是屬於了自己,而林婉,連骨頭都爛了!


    命運一直都在重複,林婉如此,她的女兒也如此,將來,也隻配給自己的女兒當一塊稱職的墊腳石!


    就在青姨娘的算盤打得啪啪響的時候,她一切野望所存在的前提,她一生的心血所注,她的女兒,居然死了,在天下間最堅固的堡壘中,被人殺死了!


    死了,一切都沒有了!


    而容昭卻在受了那麽重的傷後醒了過來,據說還寵愛依舊!


    青姨娘昏過去了,又醒了,醒來後,恨得雙眼通紅,滿嘴的銀牙都快要咬碎了——


    我女兒死了,你為什麽不去死?憑什麽你脫離了危險,憑什麽你還能繼續享受你的榮華富貴?曦兒一個人在黃泉路上多孤單啊,你這個當大姐的,不該去陪她麽?


    既然你自己不願意,那麽,我這個做娘的,自然要親手送你去見我女兒!


    趁著容永清奏請了一個娘家女眷探望後宮嬪妃的名頭,青姨娘去找了鄭氏,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在容家的後院中,若說她是第一恨容昭的人,那麽另一個人恨容昭的程度絕對不比自己淺!


    果然,鄭氏在聽到青姨娘的來意後,念經的聲音頓住了,飛快轉動書中佛珠的動作暴露了她開始不平靜的內心,無論念多少遍經文,自以為多麽寬厚平和了,天生的心胸狹隘自私陰毒,是不可能因此而消弭的。


    “你為什麽找我?”


    青姨娘壓抑著心頭的恨意蠱惑道,“一來,老爺奏請宮中要探望那個賤人,但他是不可能親自見到人的,到時候,少不得要請夫人出麵,唯有夫人能夠帶妾進宮;再來,那小賤人將夫人害到如此地步,夫人不想報複迴來嗎?”


    青姨娘煽動的話語並不高明,但鄭氏也不需要高明的理由,她同樣不是聰明人,打心底記住的,也隻是自己受到的三番四次的侮辱罷了,再說,她現在對容家已經毫無感情了,容家人的死活,完全不放在她心上,等她迴頭給哥哥去一封信,讓哥哥將自己接出容府,她和這個家就再也沒有聯係了,就算容家覆滅了,甚至滿門抄斬了,跟她有什麽關係?


    刺殺事件的一係列後續都處理妥當了,京中那段時間一直人心惶惶,如今為了安撫人心,秦瑄便同意了那些出的嬪妃僥幸逃過一劫的人家求見宮中後妃的請求。


    得知這個消息後,一直籠罩在後宮上方的烏雲終於有了散開的趨勢,京中緊繃的氣氛也漸漸緩和下來,老百姓們身份最低,卻也最是靈敏,感覺到危險已經過去,也紛紛開門走出了家門,京中一度凝滯的氣氛終於流動起來,再加上蜂擁進入京中的士子們,萬壽節刺殺事件帶來的負麵影響終於從京中徹底抹去。


    容永清本來不願意讓鄭氏出來,他上奏折,隻是希望能見見容昭身邊的內侍,得一聲平安也就罷了,為防止皇上疑心內外串聯,才上了一本折子,誰知皇上居然允了所有內眷探望宮妃。


    容永清迴到家中,不得不將鄭氏放了出來,自打他找了太醫,得到肯定答案,他的身體已經徹底被藥物破壞,再調養也不可能有孩子後,他對鄭氏真是一點感情也沒有了,隻是礙於侯府和容昭如今的身份,不好休妻罷了,再則他也一點兒也沒了往上爬的動力,鄭氏存不存在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影響了。


    他望著一身灰袍與往日的嬌媚張揚迥異的鄭氏,一點兒心軟都沒有,隻是寒聲道,“你入了宮,隻問問娘娘是否安好便罷了,不要逗留,不要有任何多餘的舉動,宮中不比尋常,你若是有丁點差錯,我也救不了你,到時候,別怪我舍棄你!”


    鄭氏譏誚地看了眼這個無情的男人,實在不想開口,可是看到男人充滿威脅的眼神後,她還是麵色漠然地點了點頭。


    容永清想了想,又道,“到時候你帶容曇進去,讓娘娘看看容曇,問問娘娘對容曇的看法!”


    鄭氏渾身一抖,她的忍耐和不滿也達到了極限,“帶容曇進去幹什麽?一個未婚小姑娘去那樣的地方,你是鬼迷心竅了?”


    容永清臉色忽然扭曲,恨意迸射的雙眼,如利箭般射向鄭氏,恨不得把她全身上下射成刺蝟,就是鄭氏自以為心如止水,接觸到這樣的眼神,也止不住地膽寒!


    “你還有臉質問?容曇是我選中的繼承容家香火的人,若不是你,我何至於沒有兒子?若不是你,我兒子今年如今都能參加科考了,你還有意見嗎?”


    鄭氏被容永清這一字一字中飽含的巨大恨意給震懾住了,當初林婉的確是死於她的主意和毒藥中,而容永清最後無法生子卻絕對不是她下手的,她隻是給他下藥讓他緩幾年而已,誰知卻鬧出了那樣的結果?


    可是這樣的話,鄭氏如今也不敢說出口了,隻得胡亂地點了點頭,便倉皇地離開了。


    昔日蜜裏調油的夫妻,如今卻反目成仇,世事當真無常!


    進宮那日,容永清將鄭氏和容曇送到了宮門口,不放心地看著她們步行進去,心中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鄭氏身邊的丫鬟背影有些眼熟,不過他也沒多想。


    永壽宮算是西六宮中離城門最近的,三人在內侍的帶領下,很快便進了闊達恢弘的永壽宮,宮室前鋪著漢白玉橋欄,飛簷高聳,雕梁畫棟,並沒有奢華閃耀的金碧輝煌,反而顏色深沉內斂,靜謐安詳,這莊嚴華美的皇家尊貴氣象,一下子震懾住了三人,令三人不知不覺就屏氣凝息起來,就算是鄭氏,也絲毫不敢行差踏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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