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恙“啪”地一聲打開扇子,卻道:“不過那是你爹我,你若是想要個玩伴,一會兒我帶你去找那個小胖子跟廖家小子,可好?”


    取哥兒抿著嘴唇眯眼笑起來,手背上得皮膚白得跟透明一樣,能看見青色的血管,他把包著糖的小塊油紙給折了起來,然後跟著沈恙一起走向了宴會的正廳。


    父親是個沒有朋友的人,可是卻有無數的敵人。


    不過,這些敵人的下場,一般都很慘。


    取哥兒仔細地想了想,其實父親也很不容易。


    他拽著沈恙的袖子,進了正廳的時候卻已經輕輕地放下,並不怯場,給各位叔叔伯伯打招唿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更,3點之前再見。


    今天千萬不能掉鏈子了阿彌陀佛……


    ☆、第一五四章 咬鉤


    胖哥兒跟廖思勉拿著魚食兒去喂魚,在那邊玩鬧了一陣,這邊的畫眉才在葵夏園丫鬟們的引路之下找到了兩位小公子,叫他們入席吃飯去。


    這一會兒,胖哥兒也逗魚兒逗夠了,就跟著丫鬟們去了,不過從旁邊的道上路過正廳,胖哥兒卻瞧見了那個取哥兒,隻覺得奇怪:“怎麽他往那邊走?”


    葵夏園的丫鬟道:“沈公子跟旁的哥兒不一樣,是沈爺的公子,一向都進正席的,別的老板以前也說,現在不敢說。”


    “為什麽不敢說?”


    胖哥兒覺得奇怪。


    一旁走著的廖思勉比他大,從小見著自己父親跟沈恙之間的交手,隻笑了一聲道:“這你可就不知道吧?沈叔叔這人特別厲害,動不動就要教訓人,誰敢說他,說取哥兒不能入席,第二天就要倒黴,不是生意出事,就是手底下的人出事,船出事。久而久之,誰還敢說取哥兒一句不是?”


    “這不是威脅嗎?”


    胖哥兒皺著眉頭,一臉不屑的表情。


    “這個什麽沈老板,也太霸道了吧?”


    不過胖哥兒這麽迴頭一想,忽然之間想到了自己的娘,她對沈恙說話可是更不客氣,也沒見那沈老板鬧什麽脾氣。


    於是胖哥兒又忽然得意地仰起了臉:“我娘比他厲害多了,剛剛我娘罵他,他不也沒敢還口嗎?”


    廖思勉問道:“你娘剛才罵他什麽了?”


    “我娘說他是豺狼虎豹,合該剝皮抽筋剔骨然後拿出去賣……”


    胖哥兒笑嘻嘻地,一點不覺得自己的娘說話狠毒,眼看著偏廳就在前麵,趕緊招唿廖思勉跑了兩步:“勉哥哥,咱們快點,裏麵都開吃了!”


    廖思勉一怔,還是跟著跑進去了,隻叫道:“小胖你跑得倒是很快,等等我呀!”


    “哈哈……”


    胖哥兒一陣風一樣,就刮到了顧懷袖的身邊,一下撲進她懷裏,差點把顧懷袖給撞倒了:“娘,我們剛剛去喂了魚兒迴來,你沒看見,小胖還看見魚兒往上頭跳呢,老高老高的!”


    顧懷袖抬手給了他一個李子吃,手指扣緊了敲他頭,咬牙道:“行如風,坐如鍾,站如鬆,你瞧瞧你自己這歪七扭八像個什麽樣?”


    “那也比你犯懶的時候好……”


    胖哥兒咕噥了一句,一看顧懷袖臉色一變,又要對自己下毒手,立刻轉移話題道:“娘,咱們坐哪兒啊?”


    劉氏上來幫著打圓場,道:“咱們坐這邊,張二夫人這邊請。”


    說著,也帶了自己的兒子過去。


    這邊有不少的小孩子,年紀不大,都跟著娘過來的,胖哥兒轉眼就看見了許多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孩子,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著。


    隻是顧懷袖卻沒見到幾個熟人,唯有一個陸氏,乃是當年在沈恙園子裏看見的姨娘,不成想她今年也在。


    不過他們並不在同一張席麵上,大家也見了麵不過略一點頭,顧懷袖這邊跟劉氏說話,似乎還有兩個官太太,大家都客氣得很。一問,知道了顧懷袖係京城命婦,一麵是巴結,一麵又是豔羨。


    顧懷袖倒是處之泰然,隻跟劉氏說話的時候親近一些,別人一律都是客客氣氣的。


    劉氏有麵子,大家都明白這是個什麽情況,氣氛還算是融洽。


    廖逢源這幾年的生意也穩了下來,乃是江南眾多商人當中的常青樹,頗有聲望,提起來人人都要豎個大拇指。


    相比起來,沈恙的名氣雖然更大,可若是提起他,眾人頭一件要做的事情是看看周圍有沒有沈恙,或者是有沒有他的耳目。更多人對沈恙是一種遙望和仰視的敬畏,比起對廖逢源這樣正經生意人的佩服,對沈恙的感覺則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怕和百思不得其解吧?


    性情古怪的人,走到哪裏都沒幾個知心人就是了。


    顧懷袖從眾人的談話之中,也對如今江南的幾大勢力有了一些了解。


    漕幫鹽幫一般是狼狽為奸,隻是免不得有些鬥起來的時候,有時候鹽船莫名其妙地翻了,漕幫的人莫名其妙地死了,都是令人諱莫如深的話題。顧懷袖估摸著沈恙跟漕幫那邊的關係不淺,從當年的事情就能看出來……


    不過,若是沈恙跟漕幫關係不淺,現在鹽幫這邊的事情應該早就被沈恙給搞定了。


    前後都是矛盾的,顧懷袖越聽越想,也就越糊塗。


    她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仰在了水榭裏的躺椅上,看著一邊的夫人們推牌九,問到顧懷袖,說張二夫人來打上一圈不,她直搖頭,說自己手氣不佳,牌桌上總是輸,索性不玩。


    劉氏剛剛從外頭進來,前麵哥兒幾個拿了魚竿在外麵的小湖上釣魚,荷塘裏荷葉漂擺,前頭的爺們就在另一頭的水榭上聽戲。


    顧懷袖昏昏欲睡之中,聽見劉氏笑她道:“你哪裏是手氣不好,是打個牌都喜歡算。不想贏多了,也不想自己輸了錢……說白了,你現在不取推牌九,就是懶得動!”


    這都能被人看出來,顧懷袖索性用帕子遮著臉打了個嗬欠:“廖夫人您趕緊饒了我吧,我這兒困覺呢。”


    眼看著天氣越來越長,入夜的時間越來越晚,人總是起得早睡得遲。


    顧懷袖手撐著扶手,搭在自己的臉側,一副懶怠樣子。


    “瞧著你,十來年過去,竟然沒覺得樣貌有什麽變化,倒是我們一個比一個地老了……”劉氏坐在了她的身邊,也不去推牌,隻是看著。


    “我倒是覺得我老了不少……”


    顧懷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指指腹壓著眼角,輕輕笑了一聲。


    從來沒有不會老的人,不過是話說著好聽罷了。


    外頭繁花似錦,這屋裏的婦人們其實大多年輕,還有一些興許是新買進來的小丫鬟,看著青蔥可愛,倒是有一種青春活力的感覺。


    她看著看著便笑了起來,迴頭一望,卻見胖哥兒跟勉哥兒那邊幾個孩子都不見了,頓時有些詫異:“哥兒那邊幾個人呢?”


    青黛畫眉兩個也連忙找了起來,不過迴頭就看見在東麵水榭那邊,正順著樓梯往上頭跑呢。


    “夫人,人在那邊呢。”


    青黛手指了指窗外。


    胖哥兒跟勉哥兒一個在前麵,一個在後麵,先後爬上了樓梯,然後到了爺們那邊去,唱戲的聲音這邊都聽得見。


    顧懷袖隻道:“隨他們去吧,旁邊有人跟著,出不了事。”


    劉氏想著廖逢源在那邊,倒是也安下心來,隻叫人去下麵候著,過午之後日頭也大,怕孩子曬著。


    那邊胖哥兒跑了上去,跟廖思勉一起到了廖逢源的麵前,倒讓廖逢源驚訝了起來,而後又大笑,跟眾人說自己兒子勉哥兒。


    不過旁邊就有人看著胖哥兒問:“這個又是誰家的孩子?這樣壯實……”


    胖哥兒迴頭看著,不過剛好就看見跟他爹沈恙坐在一起的取哥兒,兩個人麵色一樣的蒼白,一樣帶著一種奇異的陰鬱,一坐真是有父子相,相得益彰。


    廖逢源道:“這是京中一位故友之子,不過今日故友不曾來,他夫人帶著孩子來了,這小子就是壯實著呢……”


    “廖伯伯也壯實。”


    胖哥兒笑得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雖然他娘說他這門牙就要掉了,可現在沒掉,看著還整整齊齊頗為好看。


    眾人都笑了起來,雖對廖逢源口中的“故友”各有猜測,卻還沒人想到這是皇帝心腹近臣的兒子,都以為也是商人家的,所以彼此表情平和。


    唯有沈恙,看著胖哥兒,倒了一杯酒給自己喝了壓氣。


    胖哥兒很自來熟地湊到了他們這一桌,虎頭虎腦地鑽到了取哥兒的身邊,嚇得後麵廖思勉臉色都白了:“小胖你迴來!”


    “怎麽了?我還沒跟他說話呢……”


    胖哥兒有些不解,看廖思勉使勁拉自己拉不動,他嘿嘿笑了一聲,“我娘罵我死豬一樣沉,你拉不動的……”


    廖思勉:“……”


    沈恙:“……”


    取哥兒:“……”


    沈恙無語了半晌之後忽然笑出聲來,“也就是你娘才能養出這麽個胖得跟球一樣的兒子……”


    “你說誰呢!”


    胖哥兒橫眉怒目,一下就要跟沈恙叫板起來。


    沈恙看著他這樣,笑得手一抖,竟然將杯中的酒都給灑了出來,一下落在他前兒被燙傷了的地方,忽然之間疼得一皺眉,放下了酒盞隻恨不能掐死了顧懷袖。這女人……


    他這一雙打算盤的手……


    鍾恆在後頭看了,隻道一句自作自受。


    取哥兒看了一眼胖哥兒,隻好奇道:“你來找我嗎?”


    胖哥兒點點頭:“我跟勉哥兒想找你一塊去釣魚,就在下麵的荷塘裏,我們還拿了魚竿,你去嗎?”


    釣魚?


    沈恙看了一眼外頭的大太陽,隻緊皺著眉,取哥兒的身子不跟別的孩子一樣,這會兒若是出去,隻怕迴來皮膚都要曬傷,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可是取哥兒已經扭頭來看他。


    說實話,這孩子是從閻王爺的手裏拉迴來的。


    沈恙知道,他打小就比別的孩子沉默寡言,他也不知道怎麽跟孩子交流,可取哥兒總是特別懂事,又讓沈恙喜歡。到底還是身體不好,所以別人家的小孩做的事情,他都不去坐,吃過的零嘴兒,都是取哥兒碰不得的。


    今天看著取哥兒看著自己的那一雙眼,沈恙破天荒地歎了口氣,道:“讓香玉給你打著傘,曬了不好。不,一會兒叫人全給外頭孩子們打傘……”


    隻取哥兒一個打傘,怕他跟別人有區別。


    沈恙的考慮還算是周到,他笑了笑,便看取哥兒被小胖子拉著走了。


    廖思勉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就這麽容易把取哥兒給拉走了?


    鍾恆一副悻悻的表情,隻道:“爺,您醒醒吧。”


    沈恙嗤笑一聲:“你看你沈爺我像是喝醉了?”


    “您就沒醒過。”鍾恆歎氣,暗含了諷刺。


    這一點諷刺的意味兒,沈恙自然聽得出來,然而他無比清醒,盡管酒意開始上來,眉目之間依舊是一派的清朗。


    他隻道:“我從頭到尾,都很清醒,從來不曾醉過。”


    因為,壓根兒就沒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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