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祁玖都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那男孩,對於他直接清楚的恨意,連眉毛都沒能讓她動一下。


    祁玖從男孩臉上漠然地移開視線,轉身向出租車等候區招了招手,往日車水馬龍的等候區現在隻有可憐的三輛的士停著,祁玖一招手,排頭那輛立刻就開了過來。


    祁玖打開車門,一隻腳已經踩在車內的情況下,身後傳來男孩聲嘶力竭,飽含憎恨的吼叫:


    “同樣是人,為什麽避難中心你們先進,救災物資你們先領,就連醫療用品也是,我們就隻能像路邊的雜草一樣自生自滅,和我一起逃到這裏的媽媽被流彈擊中受了重傷,我帶著媽媽在急救帳篷外的隊伍裏排了一天一夜,不斷看著你們這些所謂的‘明珠’因為一個扭傷、感冒插到隊伍前麵,天亮的時候,我終於見到了急救醫生,可媽媽的身體已經僵硬了。我恨你們!我恨你們這些‘明珠’,既然都是戰時計劃,為什麽你們揮霍浪費的時候我卻要為搶一個餿掉的饅頭豁上性命?明明都是人……憑什麽你們生下來就能擁有一切,我們‘沙石’就隻能被你們羞辱,被你們當墊腳石……我隻是想活下去而已,難道這都錯了嗎?你們有那麽多錢,拿走一點也不算什麽,你們奪走那麽多,還我們一些也是應該的,難道就因為我們是‘沙石’,所以連活下去的資格也沒有嗎!?”


    雅皺了皺眉,剛要說點什麽,就看見祁玖的背影從她身前走了過去。


    “你想活下去,所以去掠奪別人的資源?”


    “怎麽,看不慣?你們這種能毫不猶豫對小孩下狠手的應該也不配跟我說道德吧?”男孩強撐著咧出一個笑,挑釁地看著祁玖。


    祁玖走到他身前幾步處蹲□平視著地上的男孩:“聽起來好像你的確被搶走了不少應有的權利。”


    男孩略微一愣後露出了驚喜的神色,他激動地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看到對麵的女人露出了美麗但殘酷的微笑。


    “可這又和我有什麽關係呢?”


    祁玖笑容一斂,神色冷漠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男孩。


    “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就是掠奪與被掠奪,即使是世上最善良,心地最純潔的人,也會因為進食而吞食弱小的生命,活著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純潔無瑕,我對你的三觀沒有任何興趣,你是歪著長還是擰成麻花長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關係,但是唯一一點——”


    “我對你們‘沙石’和‘明珠’的矛盾沒有興趣,無聊透頂,不過是一群三代也出不了一個成功者的失敗人和一群好不容易成功卻要眼看子孫坐吃山空的可憐人罷了。”祁玖冷笑道:“就算有誰奪走了你重要的東西,那也不是我,我對你沒一丁點的同情愧疚,反正機會難得,我就再教你一件事好了。你是否覺得造成你現在這個處境的原因全是因為你的出身?因為你是個‘沙石’,所以進不到避難中心;因為你是個‘沙石’,所以領不到救災物資;因為你是個‘沙石’,所以分不到醫療藥品;因為你是個‘沙石’,所以你的母親才死在了你眼前?”


    “你錯了,你的出身隻能算一個大比例影響因素,造成這一切的並不完全是它。說到底,簡單的將人們按家世出身分為明珠和沙石本來就是錯誤的分類,世間森羅萬象永遠隻存在兩者,強者和弱者。而你失去的那些你本來擁有的東西,僅僅是因為你沒有能力保護罷了……你會不斷失去,隻是因為你是弱者罷了。”


    心髒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攥緊,名為疼痛的窒息在她的胸口膨脹,祁玖的聲音輕得風一吹就散,就像她的存在一樣。


    “不是‘沙石’沒有活著的資格,是‘弱者’沒有在這個世界活著的資格……”


    ☆、第97章 分別


    一個小時的車程後,祁玖抵達了師參謀部所在的防城港軍事基地3號軍營,出租車隻能停在離軍營大門很遠的地方,祁玖用手機刷卡付了錢,然後向軍營方向走去。


    也許是因為營牆上方為數眾多的紅外線自動激光槍和數台加農炮帶來太大安全感的緣故,祁玖她們都快離營門隻有幾十米了才被神遊太空的衛兵們發現。


    “站住!這裏是軍事重地,閑人免進。”衛兵麵無表情地審視她們。


    “我們是今年入職軍部的錄取者。”祁玖說。


    大概已經得到通知,衛兵沒有再多問,他把槍背在身後,拿手指指著大門前的生物識別安全裝置說:“去那邊做識別檢測。”


    生物識別器就在軍營大門前,如果識別器取得的信息和國家防禦科技大學提供的信息相同,那麽祁玖的資料就會正式記入軍部檔案,成為軍部的一員;但如果現場檢測出的結果和校方提供的信息不符……隻看營牆上對準識別器前方檢測位置的數個槍口,結果就不言而喻了。


    安全裝置上的漆黑探頭就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如果要後悔的話,隻有這個最後的機會了。


    踏進這道大門就意味著自動與軍方簽下了生死契約,雖然說刑天島致力於模仿一個弱肉強食的危險戰場,但它始終保留有一個安全區域作為退路,而在戰時的軍隊前線,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後一天,為了防止情報泄露,戰時的軍隊一律有進沒出,踏進這個世界,就到死不能後退。


    “幹什麽?快去啊!”衛兵警戒起來,端著槍催促道。


    祁玖將他的警告當做耳邊風,依然平靜地看著高大的營牆,又過了幾秒,她出聲道:“你怕死嗎?”


    雅知道她在問自己,祁玖的話音未落她便搖起了頭,隨後意識到背對著她的祁玖聽不到,又用聲音說道:“不怕。”


    頓了頓,雅反問:“你呢?”


    祁玖還是看著營牆,幾秒後,她抬腳往識別器走去:


    “我隻怕死於病床。”


    從她對著矢嘉的胸口扣下扳機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自己一無所有。


    在那以後的六年來,每一步她都走的義無反顧,奮不顧身——因為沒有希望,所以不怕失敗。


    因為一無所有,所以不用退路。


    指紋識別,聲音識別,虹膜識別,在經過近十項各式各樣的生物識別後,識別器終於亮起了綠燈,祁玖的一寸證件照出現在液晶屏幕上左上方,旁邊有著兩行字:


    姓名——祁玖,權限——臨時權限。


    祁玖讓到一旁,接著雅也順利的通過了識別,權限依然是臨時。


    “臨時權限時效三小時,直接去指揮大樓,不要在路上閑逛。”衛兵已經背過了身,用背影說道。


    伴隨著令人心悸的低響,地麵輕微顫動著,厚重肅殺的大門緩緩露出了門後的世界,在一條望不見頭的筆直寬敞的大道,道路兩旁都種植著高大的洋紫荊,微風中盛夏的陽光從葉縫中穿過,在纖塵不染的光滑路麵上投下波光粼粼的海。


    盛夏的陽光好像直接照射進了心裏,勇氣在祁玖的心裏突然膨脹起來,就像嬰兒的小拳頭輕輕擦過,留下一陣愛恨交雜的酸澀。


    這是她選擇的路,這就是她直到生命消散之前都會貫徹到底的路。


    祁玖埋下頭踏出腳步,任風吹起頭發擋住她嘴角晦暗不明的弧度。


    一聲輕如呢喃的話語消散在風中。


    “謝謝。”


    祁玖在路邊的自助服務機上用臨時權限瀏覽了軍營最粗略的地圖後總算來到了指揮大樓。


    防暴大門上有著門禁機,這不禁讓祁玖想起了同樣去哪兒都需要校卡驗證的榮金,祁玖讓它掃描過兩人的瞳孔後,門禁機裏傳出一個職業化的無感情女聲:“從1樓的緊急通道下到負二樓,然後搭乘電梯,電梯裏會有引導員。”


    隨著話音落下,大門發出啪一聲輕響,隨後被祁玖輕鬆推開。


    空無一人的大廳裏就有兩個正常運行的電梯,祁玖無視它們,按照提示從昏暗的緊急通道裏步行下去,路過負一樓的時候她順便看了一眼,負一樓是寂靜的地下停車場,無數的私車軍用車整齊停放著,頭頂一枚監控攝像頭無聲地注視著祁玖。


    祁玖轉身再度下樓,大概是考慮到了發生萬一的情況,狹窄的空間能夠減少敵人火力,所以負二樓的大小和負一樓截然相反,樓上寬闊得可以搞年級bbq,樓下卻像廢柴之家提供的吃喝拉撒睡為一體的單間。


    這間單間裏隻有兩個電梯,除此以外空無一物,其中一個電梯門緊閉,另一個則大開著,裏麵美麗優雅的引導員正微笑著看著她們。


    祁玖和雅走進電梯,女引導員用悅耳動聽的聲音問:“請問兩位要去哪裏?”


    “參謀部。”祁玖說。


    “了解。”


    電梯內部沒有任何可以確認樓層的裝置,隻有一直持續的失重感在提醒祁玖電梯還在下降。


    終於,這股失重感停住了,電梯門打開,女引導員友善地說:“參謀部到了。”


    祁玖走出電梯,前方是一條刷著白漆的明亮走廊,走廊兩邊都有著一模一樣的緊閉的房門,在走道的盡頭,是一個分岔路口。


    祁玖一邊往前走一邊注意看安在門旁邊的牌子,情報科、通信科、軍訓科、測繪科……終於,她在還差一點就要走到分岔路口的地方找到了寫著管理科的門。


    通過虹膜掃描後,就是等著裏麵的人處理她們的來訪了,祁玖在門外站了兩分鍾左右,門才啪一聲打開。


    祁玖推門而入,和外部神經兮兮的風格相比,房間內裏結構卻意外普通,祁玖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戴著眼鏡的青年就從角落裏站了起來,對她們一邊招手一邊很小聲地說道:“報道的來我這裏。”


    青年站起來的一瞬間就給祁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太瘦了,給祁玖的感覺就是房間中突然出現了一根直立行走的竹竿,盡管他穿著製式的襯衣,給祁玖的感覺也是穿著衣服的竹竿。


    祁玖走過去後,他東鞠躬西說好話,總算從別人桌前借來了兩個椅子擺在他堆滿雜物的桌旁。


    他邀請祁玖二人坐下後,不知為何沒有說話,而是用興奮和神經質的目光不斷打量著她們。


    “你在幹什麽?”雅帶著明顯怒意的聲音讓青年迴過神來,他看了看麵無表情的祁玖,又看了看非常不滿的雅,忽然漲紅了臉,連連擺手,不自覺地縮起了身體。


    “我們的職務已經安排了嗎?”祁玖不在意的問。


    青年臉上還帶著窘迫的紅色,頭也不敢抬,雙手卻不受影響,幹脆利落的遊走於鍵盤上:“國家防禦科技大學2035屆在讀生——指揮學院,雅,經評定授予中校軍銜,命其擔任第367裝甲師空中機動步兵團團長,即刻上任。國家防禦科技大學2035屆在讀生——理學院,祁玖,經評定授予中校軍銜,命其擔任第367裝甲師裝備部副部長,即刻上任。”


    同樣的軍銜,雖然祁玖副團級的職稱明麵上看起來比雅正團級的職稱低,但是實際上願意拿正團級來換這個副團級的人不知道得有多少——平時辦公環境好,坐機關又不用上戰場,功勳還照樣拿,這可比每天出生入死汗流浹背的部隊團長要好多少!所以雖然裝備部沒有後勤部油水那麽充足,但還是有很多人為此想削尖了腦袋進來。


    保險起見,祁玖問:“裝備部就在這裏?空中機動步兵團在幾號軍營?”


    青年搖著頭說道:“裝備部在1號軍營,空中機動步兵團在2號營。”


    根據祁玖之前看過的地圖來推斷,兩個軍營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兩人分開上任以後估計就沒什麽機會見麵了。


    “不行,我不去。”


    雅突然情緒激動地站了起來。


    因為陡然冒出的大聲說話,房間內的所有視線都集中了過來。


    “雅。”祁玖蹙眉。


    “我也要在1號營地,什麽都行,不用團長,排長、上等兵,我都可以做,我隻要求和她一個軍營!”雅說。


    祁玖歎了口氣,轉頭對一張臉燒得和猴子屁股似的,更加窘迫不安的青年說:“我們能出去說嗎?”


    青年愣了愣,然後反複嗯了幾次。


    看著管理科的門自動合上後,祁玖抬眼看向青年:“是陸照奚讓我們分開上任?”


    青年由於吃驚,猛地抬起頭來看向祁玖:“不是的!你誤會了!大校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才特意將你們都安排在1號軍營,雅本來是該去機械化步兵團的,可是……”


    “發生什麽事了?”


    “原本大校在北京拿到任命後就該立即啟程返迴防城港上任,但因為小人作梗的緣故,大校暫時還滯留在北京。這期間,參謀部的那幫人立刻把裝備部部長和機械化步兵團團長的人選換成了他們自己的人,我想盡辦法才留下了裝備部副部長和空中步兵團團長的位子,但是這兩個職位都不在同一個軍營,都是我辦事不利造成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竹竿青年向兩人彎下頭顱,雙拳在兩腿旁死死攥著,大有一副祁玖要是繼續責怪陸照奚,他就要當場自刎謝罪的架勢。


    “……我沒說一定要在一個軍營,你不用管她,把資料和權限都更新上去。”祁玖說。


    “祁玖——”


    “出去再說。”祁玖聲音一冷,打斷雅的話語。


    “好,我迴去就給你們更新權限,我先迴去了,免得他們起疑心。還有軍需物資你們不用再去後勤部,我會讓人給你們送到各自的宿舍。”竹竿男看都不敢看怒目而視的雅,就埋著頭衝迴管理科門前,好像想起了什麽,他突然迴過身來,不好意思地看著祁玖:“你怎麽發現我是大校那麵的?”


    “從你變態的眼神。”世上最誠實的人說。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降低風險,咱們的軍隊裏就沒有政阿裏山啷個美委了,往後也不和他扯上關係,政府就是政府,分成主阿爾卑斯棒棒糖加奶油席和元帥兩個最高權力,前者我也打算換個別的稱唿,除了總統,有沒有別的低調點的名稱?大家腦筋轉一轉一起想想啊~


    ☆、第98章 一個邪魅狂狷的男人


    一路無言地走出指揮大樓後,祁玖想就雅剛才貿然的舉動說些什麽,當她停下腳步迴過頭去,張著嘴還沒說話,就發現走在後麵的雅也在直直地看她,當兩人視線相交的刹那,雅立刻逃避似的垂下了眼眸。


    盡管如此,雅眼裏滿含的水光還是刺目地映入了祁玖眼簾。


    祁玖準備說的話全部堵迴了喉嚨眼裏,就算她的大腦擁有任何機器也無法匹敵的運算速度,此刻她還是像當機一樣愣在原地,臉上帶著冷硬戛然而止的尷尬表情。


    祁玖沉默地看著她,雅始終垂著頭,倔強地看著地麵。


    一滴一滴在地麵洇開的水滴就像打在祁玖心上,她沒有比這個時候更能清楚地感受到雅對她的愛慕了。


    或許對雅來說,這麽多年來她矢誌不移地留在祁玖身邊,僅僅是因為“她想留在祁玖身邊”,並沒有想太多理由,但是祁玖知道根本的原因。


    在雅眼裏,祁玖是強大的,她將她從那個地獄裏一手拯救,祁玖好像無所不能,冷靜,獨立,果決,一個完美而強大的形象,她憧憬著這個形象,希望自己能變得和這個形象一樣,漸漸她開始守護這個形象,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這個形象,漸漸地,這個形象既是祁玖,又是她自己,她想要留在祁玖身邊,是因為這裏有她想象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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