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彩鳥之上的碩大水鏡,再度發生了變化;卻是宛如幻燈片或是皮影戲一般,相繼出現了仙鶴、花卉、走獸,乃至模糊的大地和,草原,山川、日月等遠景。隨著大袍白麵人再度伸手一掏,頓時就從中拉扯出片扭曲的畫片,有瞬間崩散開來。


    卻是淩空化作了點點霧氣,以及從中成群飛舞而出的斑斕鳥雀;這些身上帶著鮮豔羽翼的飛鳥,瞬間四散騰空徘徊在,偌大的宮殿穹頂和彩繪藻井之下;描繪著曆代先人波瀾壯闊的征戰史詩,與諸多神話典故的大片壁畫、絢麗瓷雕和彩色木塑之間。


    一時間,繞梁而上的鶯聲燕語,淅淅瀝瀝的充斥在大殿之間;也在下方池邊的賓客之間,掀起了一陣緊接一陣,大唿小叫的嘩然喧聲。那名大袍白麵人,再度從中伸手取出一團鏡麵,卻是一個晶瑩透亮的水泡;又無風憑空漲大到了,仿若一間房舍。


    在天頂懸吊的諸多華燈明燭照耀之下,顫顫巍巍的奇巧變幻著形態;折射出了五彩斑斕的光波紋理;像是虹色的海潮一般,炫動著映照在下方的池畔,和側壁樓台、闌幹上,閃爍在諸多器物、帷幕和人們的麵孔上,仿若將其籠罩進了光怪陸離世界。


    一時間,在飛鳥盤旋舞動的投影,水泡折射的幻彩照耀下;甚至連那些壁畫、瓷雕和木塑上的人物鳥獸,都隱隱有些泛活過來一般,露出了諸班的微妙表情。而後,才有那名年長陪臣,繼續感歎道:“真不愧是,源自古天竺的幻彩法,巧煞人也。”


    “當年祖君(梁公)收納此輩,也是機緣巧合的。”在旁的銀發內官蘇離墨,也順勢為江畋介紹起來:“乃至源自霍山之戰的一次間歇,當時,地方百姓奪逃避戰火,而四散山中、水澤。唯有一個留在城鎮的遊蕩班子,被當做了可疑探子,捉拿……”


    然而,江畋聽到後麵,不由略有些詫異和驚訝起來;這不就是典型印度起源的羅姆/岡茨人,後世遊蕩於歐亞之間的吉普賽人的祖先麽?隻是在這個時空線上,這個族群的命運因為那位穿越者梁公,或者說唐人對五方天竺的征服,而被徹底的扭轉了。


    作為來自後世的穿越者,梁公可謂對於古代雅利安人,南下征服南亞次大陸,而奠定的這一套種姓製度,及其配套的古代婆羅門教體係,可謂是深惡痛絕。因此,在河中分兵擊滅了北天竺,信德河/印度河流域的諸國邦君之後;就進行大刀闊斧的改易。


    包括發兵鎮壓和抄掠,那些婆羅門祭祀的廟宇,及其相關的田土莊園,屠戮一切敢於反抗者,抓捕、流放婆羅門教的祭祀家族,將其貶入礦山為奴,或是驅使於修建城池、道路橋梁的勞役中,用累累鋪墊的高種姓屍骨,逐步粉碎自古以來的神聖光環。


    又在東土大唐發起了,光複佛門聖地和祖源的護法聖戰;將大唐國內包括少林寺在內,成千上萬的武僧和俗家弟子、狂熱門徒;通過絲綢之路輸送到了北天竺,進行所謂的佛門複興運動。將一座座宏偉華麗的婆羅門廟,重新改成佛教寺院乃至是道觀。


    又用挖地三尺、羅掘所得的海量金銀財貨,大肆賞賜將士;乃至作為戰利品源源不斷輸送迴中土大唐,作為追加用兵的軍資;也由此掀起了大唐本土,對於五方天竺持續數代人的征拓熱潮。無數夢想著發財或出人頭地的,商家、唐人子弟不絕於道路。


    當然了,在如此的激烈浪潮衝擊之下;五方天竺本土的列國諸王,自然也不可能束手待斃的;他們同樣嵬集了數以百計的戰象、數千乘的戰車,號稱十萬以上的步騎;與不斷南下湧入天竺的唐人大小連戰數十場;最後還是被打邊四夷九邊的唐軍粉碎。


    無數古老的門第和姓氏,在追亡逐北的屍橫遍野、腥風血雨中墜地;又隨著一座接一座被打破的都城、大邑,那些高高在上的身份與榮光,被踐踏在新征服者的馬蹄下;在親眷婦孺的哭號血淚中,變成魚儷押解向北方,萬裏迢迢獻俘長安太廟的一員。


    當然,這也是一條充滿艱險與疲病的死亡之路;往往最後能夠活著,抵達長安參與遊街和獻廟的,不過是其中的十之一二。有大量的人因為疾病、意外,乃至累死在沿途地方,成為了拋棄在山穀和荒原中的無名屍骨;因此,也被稱為血淚浸染之路。


    隻有少數見機得快的本地貴族、土族首領;通過及時的反水獻城或是倒戈一擊,獲得暫且保全身家和性命的機會;但同樣要通過作為唐人兵鋒推進的前驅(炮灰),來證明自己的額忠誠和順服;乃至摒棄腐朽罪惡的婆羅門教,重新軌儀佛法的教化下。


    在摧毀了北天竺的絕大多數婆羅門,以及大部分刹帝利階層之後;幕後操縱唐人征服大軍的梁公,卻沒有動搖的犬舍(平民)和(奴隸)首陀羅階層。而是轉而提升和解放了,後世稱為不可接觸的群體,被稱為達利特人的原始土著後裔的社會地位。


    用他們來填充,唐人在天竺所開辟的田莊、聚邑;充當最基本的勞役。乃至強令生活在婆羅門、刹帝利的產業中,強製與犬舍、首陀羅群體雜居在一起。乃至將境內無所依靠的高種姓親眷,強製配給他們生下子嗣,從血脈上直接斷絕這些婆羅門階層。


    這種強行人為怯魅,乃至是變相移風易俗的行為,自然也招致了極大反彈,更有婆羅門餘孽煽動反亂,在犬舍、首陀羅中舉行大規模祭祀,號召他們起來反抗外來的魔軍,維護種姓製度的神聖,圍攻唐人建立的據點和田莊,大肆殺戮被抬高的達特利。


    躲入邊遠山區,不肯順服的刹帝利也乘機反撲,一度變成了遍地起火的沸亂盈反,不得不從攻略如火如荼的前線,乃至是北方的河中之地;相繼調兵進行鎮壓,持續了數年時間才平定下來。在滿目瘡痍的累累屍骨之上,也有人建議采取緩和安撫手段。


    卻被梁公親自否決了,並且下令追加了從西域、河中、霍山等地,向北天竺的填戶移民;乃至大量的流放戰俘和被征服的豪族大姓。以摻沙子方式,稀釋當地土族的比例,同時充當鎮壓地方的維穩力量。最終用了十幾年的功夫,完成了統治階層換血。


    然後,又在數代人的經營當中,將這種人刀兵與佛法並進,自最底層移風易俗和最上層換種,堪稱酷烈顛覆的方略;推行到東天竺光複的諸多佛國,西天竺開辟的諸多附庸,南天竺歸順的屬國之中。最後隻剩高地天險的中天竺,成為最後的庇護地。


    羅姆人就是其中,得以受益的底層族群之一。據說在此期間,一部分流浪到霍山/唿羅珊境內的羅姆人,意外得到了梁公的賞識;自此成為了唐人攻略五方天竺的急先鋒。他們以居無定所的流浪部族,盛產歌女樂手、小偷娼妓,也是熟悉當地的向導。


    打聽消息的天然眼線和竊取機密的探子;甚至在某些特殊環境下,是絕佳的刺客和死士。因此,在平定北天竺的反亂,及攻略周邊列國的過程中;貢獻了不少力量,也付出了相當可觀的傷亡。但也正因為這種犧牲,讓這部分羅姆人得以晉身王臣之列。


    而其他更多保持遷徙傳統的羅姆人族群、部落;也因此逐漸擺脫了,社會最低層的生態位。成為了專門訓練和培養歌舞伎樂,經營流動的雜耍、演藝團體(兼職賣身);有的兼帶販賣沿途的消息和傳聞,乃至參與地下幫派活動,代為銷贓的灰色營生。


    但也有一種從未證實過的傳聞,在這些遊蕩各處的羅姆人群體中,其實偶爾也混雜著來自大夏,乃至附屬列國的密探和眼線。而眼前這個戲法師的小團體,顯然就是羅姆一族中,混得最好的一部分人了。據說作為周遊列國的戲法師,已傳承了數代人。


    此番則是他們受邀而來,第一次在廣府之地的獻藝。不過,在江畋的角度看來,這裏頭的確是有點東西。比如,那名大袍白麵的戲法師,江畋並未發現其他體征。或許在天相之變的歲月中,他同樣得了某種好處/蛻變,而讓幻術戲法也得以推陳出新了。


    就在江畋的默默思量中,聚集在大殿門口的賓客,突然間就在嘈雜聲中,忙不迭的退讓到兩邊;露出了衣甲鮮明、冠戴齊整的一行人來;領頭的正是一名方麵闊口、眉眼粗重,身姿健碩而走路虎虎生風的華服金冠之人;而見到對方,陪臣們的反應不一。


    有人連忙走下樓台和闌幹,將要上前相迎;有人則是不動聲色的,主動聚攏向少年光海公;還有人則是有些驚慌失措,急忙退到了帷幕和廊柱後;還有人雖然原地不動,卻不免露出諱莫如深的複雜神色,或是顯得一副忌諱異常、又無可奈何的牙疼表情。


    而作為眾所矚目的中心,少年光海公卻已然皺起眉頭,渾然不覺折斷了手中的象牙扇骨;然後,又突然向後一靠,鬆弛下身體來,同時露出一副渾然不吝的表情……這時,懸浮在彩絲大鳥身前的水泡,也像是到了操縱的極限,驟然炸裂成漫天飛舞水霧。


    也讓全場明亮的燈火驟然一暗,當場爆發出若幹慘叫和悶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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