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畋再度睜眼時,寒風唿嘯的萬籟俱寂,已然變成了雨水綿綿的淅淅瀝瀝聲。而原本充滿外域風格的織花白紋氍毹的廬室帳頂,也變成了天青地繡花鳥團金紋的紗帳;還有一條條珠光熠熠的流蘇垂掛而下。


    透過朦朦的紗帳,可以看見充斥著富華典雅風韻的寢室內,樹立著青玉螺鈿山水飛鳥的屏扇,鎏金銀骨仙山紋的水銀大立鏡;黃檀紅漆的立櫃、橫案、擱架和平桌、小幾上,擺放著秘色梅紋瓶、三足雞頸壺。


    還插著成從猶自鮮豔帶露的粉白、殷紅、嫩黃的花枝;更有海藍龜紋皿中的大蓬水仙,順著修剪過的姿態;盛放放成海浪翻湧的漩渦狀;又有培植在紫陶盆栽中,名貴的蟹爪蘭、蝴蝶蘭等錯季花卉芬芳綻放。


    而偌大寢室的四壁,更是被垂落的紫紅細綾幕張,遮掩著嚴嚴實實;僅有幾幅明顯出自名家的水墨、彩繪掛畫,恰到好處的點綴其間。分別是《空山幽蘭鳥語》、《孤帆競渡千重浪》、《雲海仙居》等內容。


    空氣中隱約彌漫著,清心寧神的蘇合香與乳香的殘餘氣息,從寬如小間的六扇雕花大床和素白象牙席、牡丹纏枝的錦塌邊,羊脂白的鼇山小鼎中嫋嫋升起;近在咫尺的床帷雕支架上,則掛著幾片的貼身衣物。


    仔細欣賞起來,居然還是輕薄綃紗的半透明質地,隻是在一些若隱若現的關鍵處;被用金銀線的精工刺繡,點綴上了花蕊、粉蝶、寶珠、玉貝等,栩栩如生的紋飾;而讓這種貼身衣飾看起來充滿了富麗曼妙。


    下一刻,蓋在上江畋身上的茜花流光錦被,突然悄無聲息輕輕隆起一團;又像靈活遊魚一般,自大腿滑動到敞露胸腹間;直到被他一把抓住大片的粉膩光潔,這才在被褥的遮蓋下,發出了低抑的吃吃嬌呢聲。


    “又……被您捉住了,郎君……”隨著錦被的悄然滑下,頓時從中露出一張宜喜宜嗔,甜美嬌俏的小臉;如瀑的烏發披散在稥削雪肩上,尤顯得膚若凝脂、如錦似緞;片無絲縷的曲線隻堪盈盈一握,卻欺霜賽雪。


    僅僅是親昵無間依偎在江畋胸口,那一截姣白似凍的身姿,就已然令華麗精美的錦被,都要黯然失色許多了。而她望向江畋的美眸流波之間,更是充斥著濃濃的傾慕和眷戀;雖無話語卻又無盡情愫傾注其間。


    而見到這位妙人兒的那一刻,江畋因為全身心的放鬆,和胡天胡地了一整天,有所停滯的思維和放空的頭腦;也逐步重新轉動了起來。原來,自己已不在濛池國的王都別苑,而是來到了夷州大島的東海公室。


    在這裏,並沒有特別分明的一年四季,而隻有亞熱帶季風氣候、熱帶季風氣候下,相對溫和少雨的冬天而已。在此之前,江畋作為都巡禦史,與勉強振作起來的朝廷使臣溫憲,安西都護府的右軍判官龍建標;


    還有作為本地宗藩之首的濛池國少女國主。一起開會討論和商榷,關於被討平之後的叛藩領地,相應的後續處置事宜;雖然按照宗藩法度,唯有經過大唐朝堂的決議,宗藩、藩務兩院一致通過才能撤廢改易。


    但是,在朝廷的均旨和詔命抵達之前;涉及叛亂的一伯兩藩領下,附屬的臣民、田土和物產;都需要代管和維持起來。才不至於流離失所、生計無著;變成新的動亂和騷變根源,更要確保不被其他勢力侵吞。


    尤其是盧林伯/甄氏藩領所在的紮木城,及其周邊的城壘、市鎮和村邑、聚落。更是地處商路要衝,長期潛在豐厚的利益;哪怕隻是暫時性的代管,也可以從中獲得可觀的進項。因此眾望所歸暫列江畋管下。


    或者說,除了身為都巡禦史/妖異討捕的江畋之外,還真沒有人能夠有足夠的權威和震懾力;讓這片暫時無主的領地安定下來。同時避免那些周邊的勢力,暗地裏不斷的挖牆腳,乃至逐漸掏空領內人口資源。


    當然了,身為朝廷的都巡禦史,江畋也不可能,真的去經營和管理,這一片地方的。因此,紮木城將會由本地人出身的蕭頜真,及其麾下的巡行子弟/騎兵;入駐其間維持秩序;同時抽取本地的產出和稅費。


    這些穩定獲得的日常收益,將被分成三份;一份輸送給大宛都督府;作為擴充牧監和馴養異馬品種的本錢。一份就近送到濛池國,嵐海城外的北山壘/巡行大營,作為曹元深麾下的巡行騎兵和異人營的補助。


    還有一份就地儲存起來,作為領地城邑的日常修繕和維持所費;還有都府派遣協助代管的官吏衣糧。直到朝廷做出裁決,或是指定新的藩主,或是委派官員前來,將其變成新的州縣;再悉數移交相應的結餘。


    而另外兩家藩領,因為主家出逃而地方相對保持完好的緣故;除了原本藩主的居城,由都府派遣官吏和士兵,進行監管和鎮壓之外,其餘地方暫且由投誠的家臣、藩士,繼續維持現狀,進行有限的內部自治。


    而作為參戰的當事人兼第三方,濛池國雖然沒有得到直接的好處;但也以協助建立牧監為由,在大宛都督府內駐紮了部分人馬。至於奉命新設立的牧監,將囊括大宛都督府內七個城傍/藩部,命名為楚河監。


    而第一任的牧監人選,自然就是始終愁眉不展的朝廷使臣,翰林館學士溫憲了……當然了,其中還有許多細節,需要商榷和計議;就輪到江畋麾下,那些文職僚屬發揮作用的時候;倒是那位少女國主主動相邀。


    說是想要獲得更多的引導和指教;江畋當然多少明白,她的那點意圖和小心思,但也沒有拒絕。隻是提出了一個條件,等到潔梅病愈自霍山道歸來之後,就由她接替衛老夫人,承當起玄雀營及其相關的職事。


    緊接著,江畋就要迎來,在外域度過的第一個冬天;這時候,已經隨著甲人一起深入到,冰雪覆蓋的濕地水澤內部,探索最後一點殘跡的偵察小隊;也發現了破損遺棄的船隻,以及經過啃噬剩下的破碎骸骨。


    這時候,他們已經抵達了雷翥海,又稱大西海(相對青海湖而言)、鹹海的岸邊;這裏也是大唐嶺西的大宛都督府,與大夏東陲火尋道/花砬子模行省的天然分野;藥殺水與烏滸水兩大河蜿蜒千裏匯流於此。


    因此,自古以來水草豐茂而河流縱橫。故而在鹹海西北麵的對岸,既是大夏的上圖蘭州,也是大夏國最東端的官牧監分支之一,人稱下圖蘭監的大片濕地沼澤;也是獨立於火尋道/花拉子模行省的王莊國苑。


    下一刻,江畋迴想的思緒,就再度被近在咫尺,耳鬢廝磨的感觸,給重新拉了迴來;不由伸出手指挑起她,猶自殘留著晶瑩的無暇玉容道:“月奴,難道昨夜裏,還折騰的不夠麽;這一大早又來撩撥我了。”


    “自然是……遠遠不夠的。”,她卻時欲拒還迎、嬌羞無限的,輕輕咬著唇兒,微微的纏聲道:“這些年來,妾身與郎君總是難得相聚,偶爾也隻能在夢中相見,互訴衷情尚且不足,卻又怎當得日夜相思之苦。”


    沒錯,她就是沈莘,京兆富平裏的名門沈氏之女,也是如今東海公室的世子妃;經過了蓬萊之墟的事件之後,江畋留在本地支持局麵的替身和代言人。這一次隔空傳念,將江畋召喚到夷州來,自然是別有緣故。


    首先是,作為東海公室的主家,也是大名鼎鼎的一門三家之一,南海公室已經發出了照會,邀請當代公室之主前往廣州,參與四大公室十年一期的共同祭祀;並且,作為使者的宗族成員之一,已渡海抵達夷州。


    其次是,來自上、下新洲/北俱蘆洲的巡洄船團,也到了五年一輪的大觀禮之期。屆時,來自新洲/北俱蘆洲的諸侯外藩雲集,同樣需要身為公室之主的通海公,或是世子出麵主持相應儀式,才能北上入京朝拜。


    最後,也是最為關鍵的事情,曾經被不肖子所坑害,奄奄然纏綿病榻有年的通海公;隻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或者說這個月了。因此,在各種未雨綢繆之下,同樣需要江畋這個,正牌又不那麽正牌的世子出麵。


    畢竟,沈莘作為世子的替身和代理,平日裏以養病和修行為由,偶爾露麵一二就能維持現狀。但在通海公的風光大葬和各方吊唁,以及後續的世子繼位,朝廷認證和冊封儀式上,就很難毫無破綻的扮演下去了。


    當然了,這對於順手奪取和頂替了原來那位,惡貫滿盈的世子身份的江畋,以及相關的同謀和協同人等,同樣也是一個莫大的危機和挑戰。畢竟,當年的通海公是仰仗“堯舜太後”的餘澤,才得以繼承了公室。


    而他本身雖然子嗣凋零,但在同輩當中卻是有不少叔伯兄弟,甚至是支係發達的各房族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唐奇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貓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貓疲並收藏唐奇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