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們，剛才的頭籌是老娘先得到的，就你們還想和老娘搶！”珠離沒有忙著下去，反而叉著腰站在城牆上，一邊說一邊再次挽弓如滿月，朝著黑氣最濃重的地方射去，“看著吧，絕對是我能消滅的最多！”
在夜色裏不斷綻開出銀色的光芒，隨即是漫天的火光，熊熊的火焰燒紅了整個天空。那些黑暗生物沒有痛覺，腦子裏不存在死亡的意義，隻知道向著光明的味道吞噬。和他們的戰鬥是無聲而殘酷的。
“王，南邊三代繁衍者城池珠離以及其守護者們，於昨晚遇到黑暗生物並迎戰。”
張昭華正在寫信，聽見秋實走過來這麽匯報，頓時一驚，忙問道：“有沒有傷亡？”
“繁衍者無事，守護者折損五十人。應該是幾個中級的黑暗生物和一群低級的黑暗生物。”秋實一向就是這樣，不管說什麽語氣都是冷冰冰的，說死了人的語氣和要求抱一下的語氣沒有任何不同。
張昭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因為這樣的死亡感到難受，但是她會。曾經她用來記錄每一個族人名字的族譜上，用紅色的朱筆將那些死亡的人圈出來的時候，她都忍不住沒出息的想要紅眼睛。她沒有經曆過戰爭，然而現在，短短幾天她就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和生命的無常。
昨天以及前天，都有不少三代四代的繁衍者城池遭遇了黑暗生物，每次都有傷亡。蒼穹告訴她，犧牲的人數是極少極少的，對於他們消滅的黑暗生物來說，這種程度的犧牲是值得的。每次，張昭華都隻能沉默以對，她不想有任何一個人死亡，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這不可能。
她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大概有些聖母傾向，一點都看不得人死亡。因為死亡這個詞太沉重，那不是她看的小說裏麵簡簡單單的一句‘為了守護王和黑暗生物戰鬥死了多少人’，而是切切實實發生在她身邊的事情，她沒有辦法釋懷。
歎了口氣，張昭華拿出族譜，接過秋實遞來的名單，在厚厚的族譜中找到那些自己已經不記得了的名字，一一圈起來。
“這麽快就有這種程度的中級黑暗生物出現，有些不尋常。按理說至少百年之後才會出現，可現在才短短十幾年，還有許多小型的繁衍者城池沒有安定下來，它們怎麽會出現的如此之快。”蒼穹翻著這幾天遇到黑暗生物的城池發來的信件，神色有些疑惑。
“一定在哪裏，發生了什麽我不知曉的變故。”蒼穹合上那些信，指腹輕輕敲打起椅背。語氣雖然有些不解，麵上卻依舊溫和淡定，看不出一點麵對現在這種情況的緊迫。
事實上不止是他，每一個人都很淡定，不管是死了人還是黑暗生物以不正常的速度接連出現，他們雖然會有所行動，但是都是不緊不慢的樣子。他們，包括哪些直麵黑暗生物的外圍繁衍者守護者們，每一個人都是從容的，他們好像對於自己的死亡都不在意，唯一會為他們擔心難受的隻有張昭華。
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沒有害怕這種感覺，還是都把這種情緒藏得太好。有時候，張昭華覺得或許正是因為他們都不會感到緊張害怕，所以才會讓她一個人都替他們緊張完了。
“隻有三代四代的繁衍者城池遇到了黑暗生物，並且……處於這一條線上。”蒼穹在桌上鋪開了一張地圖，張昭華沒見過，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畫出來的，上麵用無數各種顏色的紅點標記出了繁衍者和城池的所在。他用黑線連起了從北起一直到正東方向的城池，又將黑暗生物大範圍活動的地方做了一個標記。
“黑暗生物一般隻有到了中級才會出現能思考的情況，但是他們沒有同類的意識，經常是同類都能吞噬，所以我曾經以為他們並不會膨脹的這麽快。但是現在看來，不知道它們發生了什麽，除了中級的黑暗生物出現的太多，並且它們現在都好像是有意圖的準備做些什麽。如果我沒猜錯，高級的黑暗生物已經誕生了。”
“隻是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這些腦子裏隻有吞噬欲.望的生物，會聽從什麽人的派遣，他們隻可能是被什麽人引誘造成了現在的局勢。”他又用線連起了靜陽幾個人分處四方的城池，“靜陽等四人會駐守在這裏，更大的意義在於她們要維持這個世界的穩固，而不在於剿滅黑暗生物。可是現在看上去，這些黑暗生物不但沒有依照自己的本能一直往城池方向而來，反而是朝著靜陽她們的邊界而去。”
“事有反常必然有其原因，我想它們往王城相反方向靠近，定然是想引起靜陽她們四人的注意。因為照這樣的趨勢下去，縱使黑暗生物暫時沒有威脅到王，距離靜陽四人近到一定程度，她們定然是會開戰。而一旦開戰，又代表著無數種可能，最重要的是那些黑暗生物想做什麽。不，不是它們想，而是引導它們的人想做什麽。”
張昭華瞪大了眼睛在一旁認真的聽，雖然她大部分都沒有聽懂，但是總覺得形勢有些嚴峻，某些事情超過了蒼穹的預料，朝著一個不知名的方向發展了，這讓她有些忐忑。
“好了蒼穹，你那些長篇大論就放在肚子裏吧，不然王琢磨著又不想吃飯了。”春華卷起那張地圖放到了一邊，在餐車上一樣樣的給張昭華拿點心。
“來，王多吃一點，這幾天都瘦了。”
這邊在談正事，關乎生死大事關乎種族戰爭，多麽嚴肅的話題多麽悲壯的氛圍，就不能不要在這種時候破壞氣氛嗎。張昭華帶著一種‘每次想要正經一點總會被岔開情緒’的莫名悲憤狠狠的咬一口鬆軟甜美的蛋糕。
春華又想到什麽，開口道：“對了，王，前兩天送到各個城池去的通令海報需要多畫一些，有不少繁衍者們私下來信說，看著那張海報上的王，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能很好的鼓舞士氣。”
所謂的通令海報，就是充滿了官方發言氣息對黑暗生物全麵宣戰的一封告示，發到了每一個大小城池。
這種東西本來沒什麽，但是不知道是哪個畫師好死不死的為了渲染氣氛，在上麵畫了‘王因為犧牲守護者們哭泣’的畫。張昭華承認她確實哭了還不止一次，但是好歹是女王就不能給她畫點威嚴的正麵形象，例如揮著劍的英姿，畫她在哭是幾個意思。
春華看出張昭華的糾結，忽然說道：“王，您或許不知道，因為這張畫，大家會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他們的死會變成您的眼淚，而他們每一個人都不想讓她哭，就隻能拚了命的活下來。所以蒼穹說得不錯，現在這個數量的犧牲，已經是極為值得欣慰的。
第五十二章
“雲淡？我怎麽覺得好些天沒看到你了,你在哪裏躲著呢？”張昭華剛練完劍,往樓梯上跑準備去洗個澡，就看見許久沒見到的雲淡姿勢隨意的坐在一根樹杈上麵，不知道是不是在太陽的映照下，臉色白的有些不正常。
她趴在欄杆上,笑著朝他招了招手。雲淡一向是行蹤成謎，一般不是她找他的話，他都絕對不會出現。難得看見雲淡自己出現了，這讓她有些驚訝。
最近這些日子，各地族人們陸續開始和黑暗生物交戰,雖然戰場遠在天邊,但是依然讓王城裏的氣氛都越發嚴肅起來,她也更多的將時間都花在習劍上麵。不求能砍幾個黑暗生物，她隻希望自己能強身健體，起碼等到戰火蔓延到這裏的時候，少給他們拖些後腿。
雲淡被他們王的笑容晃了一下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蒼穹從裏麵走了出來喚道：“王，春華在裏麵等著你呢，沐浴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張昭華似乎毫無所覺的哦了一聲，朝兩人笑了笑跑進了房裏。雖然他們之間氣氛有些怪怪的，但是她隻是以為他們之間有些什麽小矛盾而已，就像是蒼穹他們和靜涼他們之間一直都有些隱隱的不合一樣。
張昭華一直以為，這隻是小問題而已。
等張昭華離開了，雲淡翻身飄然的落在地上，蒼穹背著手看著天邊的雲忽然對著他的背影開口道：“雲淡，你明白王當初給你取的這個名字，有什麽意義嗎？”
“當然是明白的。”雲淡沒有轉頭，隻是淡淡的這樣迴答道。雖然明白，但是隻要有那樣一顆心，心上有那樣一個人，沒有人能如雲一般淡然瀟灑。
就像他叫蒼穹，但那心裏就當真能包容萬物，什麽都不在意嗎？叫春華，就真的能如春日一樣溫暖灼華？他們都隻是在為了當初王取的這個名字，而極力讓自己變成王喜愛的樣子而已，隻是可惜，王不會愛。
他們也不會愛，不愛也就沒有奢求。可他為什麽，偏偏是不一樣的？雲淡臉上又帶上了那慣常的輕慢微帶嘲諷的神情。
“那就好。”蒼穹說完，率先轉身。兩人背道而馳，蒼穹神色溫和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雲淡銀灰眸子有些閃爍。
“近些日子我又發現了一些不對勁，之前，戰場一直在反常的往靜陽她們駐守的四方蔓延。但是近兩天他們忽然停下，又漸漸的開始迴轉，有像王城方向而來的趨勢。並且黑暗生物的數量多的有些出乎我的預料，它們本不該出現進化的這麽快。”蒼穹在複雜的地圖上寫寫畫畫，春華和秋實以及小鹿是坐的最直，看上去最配合的。
風輕依舊在擺弄一棵植物，也不知道他聽沒聽，雲淡癱在椅子上同樣沒有發表什麽意見，臉上也沒有什麽特殊的神色。
“嗯？王呢，她平常這個時候，不是都會來聽嗎？”春華忽然抬頭攏起耳邊的頭發，有些疑惑的說道。
“我去找王。”雲淡忽然站起來，沒等他們出聲就消失在了房間裏。
“團團，別壓著我了，我要迴去聽蒼穹他們做戰事分析啊。”張昭華伏趴在那裏有些鬱悶的說。她的背上壓著一隻巨大的熊貓爪子，讓她移動不能，除了能拍拍手動動頭，其餘什麽都做不了。
養在王城外圍竹山上的巨型熊貓一家，張昭華給兩隻大的取名叫團團圓圓，她每次心情不好都會來這裏和他們玩一陣，利用“揉搓國寶的快.感”給自己減壓。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麽迴事，她一來到這裏就被熊貓媽媽用爪子壓住了，幾乎把她整個扒拉在自己的身下，熊貓爸爸就坐在旁邊遮住了她，幾隻小熊貓也有兩個人高，擠在她身邊咬竹子。
“團團，再不迴去估計那幾個都要來找我了，你先放開我一下。”她艱難的抓了抓團團爪子上的毛，被她用‘小崽子聽話’的眼神看了一眼，壓得更嚴實了。
張昭華不知道他們這麽反常是幹什麽，隻能安心的躺在那裏等著蒼穹他們幾個人找過來了。誰知她剛剛一放棄掙紮，團團就放鬆了爪子。張昭華立刻機智的滾了出來，滾了一身的竹葉，一咕嚕靈活的站起來就往山下跑，“這次不玩了，我先走啦~”她生怕熊貓一家還沒玩夠，又把她抓迴去，腳下生風跑的飛快，在綠色竹林的起伏中，像是快活的精靈一般。
頭發上身上都黏著竹葉，張昭華雖然拍了幾下卻沒能拍幹淨，一路穿過王城的時候，遇見守護者們都能見到他們眼裏的笑意，個別心善一些的給她指指頭上，“王，頭上還有好幾片竹葉。”
張昭華一邊跑，一邊在頭上摸索，最後把春華給她紮的頭發弄得更加亂七八糟，隻能停下手幹脆不去管它。經過一片花田，有一群畫師在那搬著畫架畫畫，看見張昭華經過紛紛道：“王，慢一些，讓我們看清楚！”
“總是畫我狼狽的樣子這群惡趣味的混蛋！”張昭華瞪過去一眼，自顧自跑得飛快。留下一群畫師在後麵說著，這次的畫本封麵取材就用頭上插滿竹葉亂糟糟的王，追發的通令海報也能用上。
不管這些會把她本就沒多少的形象毀的更加徹底的畫師，張昭華蹬蹬蹬的來到中心巨樹上的廣場花園，氣喘籲籲的對看過來的幾個人說道：“我來遲了。”
“王，您怎麽又弄得這麽亂糟糟，快來坐著讓我給您梳頭發。”春華依舊是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她被樹枝掛的亂糟糟快要散開的頭發。
每次都弄得她像是頑皮的孩子去玩泥巴，迴家被媽媽看見，張昭華懊惱的摸摸額角。按理說她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怎麽也不該出現這種情況，但是那些‘玩伴’們都實在太能鬧騰了。
她每次不是被魚女和那條愛鬧騰的美人魚弄得渾身濕淋淋，就是和九尾狐五色鹿以及那些小精靈們漫山遍野玩的一身汗，連一向安安靜靜的熊貓一家這次都讓她滾了一身的竹葉。養寵物雖然能減輕壓力，但是果然還是件勞心勞力的事情。
“嗯，雲淡這次又沒來？”張昭華入座後四處看了看忍不住問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雲淡變得越來越神出鬼沒，連這種他們幾個在一起商議事情的情況也不願意出現了。他該不是因為得到的關愛太少，所以得了自閉症吧？張昭華腦子裏非常不合時宜的跳出了這個念頭。
“不，雲淡剛才還在，不過因為平常按時到的王沒能及時出現，他有些擔心就出去尋找了，既然王已經迴來，想必他馬上也會迴來的。”站在她身後給她梳頭的春華笑道。
而此時，那個被張昭華覺得患了自閉症的雲淡，正在王城外和一個瘦高的黑衣男人對峙。如果張昭華在這裏，她或許能從久遠的記憶裏隱約記起這個瘦高的黑衣男人。在靜陽的北城冰雪山穀裏麵，她以為他是北城的守護者，送了他一塊暖手的紅石頭。
“一路跟到了這裏也就罷了，你竟然還敢潛進王城，我果然不該高估黑暗生物的智商。”
雲淡在男人隱隱變成了黑氣的腳上多看了一眼，“即使你已經進化到這種程度，進入王城也是遠遠不夠的，隻要再待上幾個唿吸的時間，你就會變迴一團黑氣消散。我們那位蒼穹大人可是把整座王城防的密不透風，特別是王的身上也被春華放了那麽多的禁製，你靠近都不能，想做什麽那是癡心妄想。”
“就連能進去，都隻是因為你吞噬了那幾隻我用血喂養出來的東西，否則你一步都進不去王城，更不要說見到王，你這肮髒的垃圾。”雲淡此刻的表情有些陰沉，就是這家夥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好不容易才將那幾隻黑暗生物製伏，讓他們朝著靜陽四人的方向過去。但是麵前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高等級黑暗生物，卻將那幾隻他辛苦喂養的黑暗生物給吞噬了。
“吞噬那些，能變強，想見她。”瘦高的男人好像沒聽見雲淡的話，也絲毫不在意他的語氣，隻是一味用那雙黑亮的眼睛死死盯著不遠處的王城方向，這樣毫無起伏木然的說道。
所有的黑暗生物進化到能思考的時候，都會自覺地朝著更光明的所在而去，不是被光明灼傷就是吞噬光明，這是他們的宿命。
不過，看到這樣不知道是用什麽糅合而成的東西一直追著那個人，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吞噬她。剛才還躲在不遠處看著她，雲淡就有一種無法言說的被侵犯了的憤怒。
比起蒼穹他們，雲淡對於黑暗生物的厭惡更加濃重，隻因為這樣被拋棄的肮髒存在，在某一方麵和他是一樣的。他明明和蒼穹他們一樣，是王創造出來的，那為什麽隻有他不一樣。
“我的王，也是你這樣的東西能覬覦的？”他冷冷的說，一頭長發忽然浮動，銀灰色的眼睛露了出來。以他為中心，看不見的波動極快的朝著黑袍男人掠去，隻一瞬間黑袍男人就被看不見的刀刃分割成了無數塊。
那些摔落在地上的黑氣蠕動著很快又合在了一起，重新變成了剛才的黑袍男人，似乎雲淡那一下對他沒有影響。
“要見她。”男人再次木然的重複，這次目光定定的看著雲淡。
雲淡恢複了常態，就好像剛才那樣憤怒的樣子不曾出現過。他望著王城的方向，忽然勾起唇角，“如果你知道思考，那麽與我合作如何？”
第五十三章
“王。”
“嗯,雲淡？”隔了一天再次看到雲淡之後,張昭華開始覺得奇怪了,怎麽以前十天半個月看不到的人,開始天天都能看到了？
“王,您待會兒是不是要去外城？”雲淡注意到他們王眼裏的驚奇,也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他也想像蒼穹他們那樣天天巴不得跟在她後麵,隻是單純的為了見到她而高興。但是他偏偏不能,因為他怕自己和她相處的太多會控製不住自己,而且會被蒼穹看出什麽端倪。
他從來不敢小看其他五個人，不管是能在他沒有露出任何多餘情緒的時候，就已經敏銳的感覺他不對勁的蒼穹，還是看上去溫柔的春華，最不為外物所動隻堅持自己心中準則的秋實，不愛表現自己的風輕以及看上去最不聰明的小鹿，他們每個人都不能小覷。
“嗯，我如果沒什麽事的話，都會去外城看熊貓一家還有魚女精靈九尾他們。雲淡你也不能總是一個人待著，也要多和大家一起聊聊天啊什麽的，不然一個人久了就會變得不喜歡和人交談交往，長此下去對心理不好。”張昭華實在很擔心雲淡會患自閉症，雖然他們很厲害，但是誰規定厲害的人就不會得病了。
因此她這番話說得頗語重心長。但是雲淡無論如何也感覺不到她那顆為他擔憂的老媽子心，他隻是很想要笑。
王這幾年來隨著年紀增長，總覺得自己應該更加成熟，喜歡對著他們嘮嘮叨叨，時而為他們擔憂一下這個，關心一下那個。但是實際上他們每個人都知道，王她自己晚上悄悄的對著鏡子練習和藹的笑容，苦惱著擺什麽樣的表情會讓自己看上去成熟一點。
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看到王對著他擺出這樣的表情，雲淡忍不住又轉頭捂著嘴噗了一聲。雖然立刻又臉色如常的轉了迴來似乎很乖巧的迴答道：“我明白了。”但是張昭華還是十分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被嘲笑了。
張昭華告訴自己她都三十歲的人了很多事要學會淡定，但是對於這樣明顯的毫不遮掩的嘲笑，她還是沒忍住說道：“雲淡，你剛才在嘲笑我。”
“我沒有。”雲淡說得斬釘截鐵，嘴邊還隱隱有些笑意。
見他臉上的笑意，張昭華倒是心下一鬆。她很久沒見到雲淡開心過了，前些日子似乎還在有意無意的避著她，這讓她有些在意，怕他有什麽想不開。既然現在不再神出鬼沒還會笑，那大概困擾他的問題他大概是想通了。
其實，之前正在苦惱糾結著是不是要找雲淡談談話的張昭華大鬆一口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是必要的話她也不想用這個王的身份，去要求他們什麽事都告訴她，他自己恢複過來就最好了。
“雲淡，你今天要和我一起去外城玩一會兒嗎？”她難得的開口邀請道。住在外城的小夥伴們都有些害怕蒼穹他們身上的氣勢，所以一般張昭華都是自己一個人去，要不是看雲淡心情不好，她也不會這麽決定。
有什麽不高興，和那些可愛的家夥們玩玩鬧鬧，也就不那麽難過了，她一直都是這麽做的，也許雲淡也需要這種心理療法。
雖然本來就準備騙王去一趟城外，但是還沒開口卻聽她這麽說，雲淡心裏一時之間又是苦澀又是掙紮，還有絲絲縷縷冒出來的喜悅，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去吧，我帶你去看美人魚。那家夥可臭美了，我每次去魚女那裏遊泳，美人魚就在旁邊的鹹水湖裏麵又噴水又甩尾巴還唱歌，鬧騰個不停可有趣了。而且他唱歌可好聽了，你跟我一起去聽吧，保管你聽了心情就好起來了。”張昭華說著，見到雲淡不說話還以為他在猶豫，想著先下手為強直接拉著他就往外城跑。
雲淡被她拉住的一瞬間隻覺得渾身一顫，心裏泛起密密的酸疼。如果她知曉一切的時候，會討厭他的是不是？一定會怪他的，可是他隻是喜歡她，隻是想讓她也一樣的喜歡她而已，想讓她也擁有這樣的感情。
“這樣太慢了，我抱著王去好了。”內心的掙紮無人知曉，在張昭華看來，雲淡隻是愣了一下子然後就勾唇笑起來，神色如常甚至比平常更加溫和的抱起她風馳電掣一下子就來到了外城。
“這麽快就到了，真厲害，往常我自己來這裏還要跑上好一會兒。”張昭華毫不吝嗇的誇讚了一句。其實她一般更喜歡自己跑來跑去，一是鍛煉身體，二是也不能總這樣讓他們特地送她，一些能自己做的她還是更喜歡自己做。
並且一路上還能和守護者們打招唿，了解一下他們在做什麽，也算是體察民情了。不過雲淡一番好意，怎麽也不能在這種時候潑涼水，該誇就得誇。這就和教孩子是一樣的，得以鼓勵為主。
“金子快出來，我帶人來聽你唱歌啦~”張昭華站在鹹水湖旁邊的一塊石頭上朝裏麵喊，不一會兒就看見一個金燦燦的腦袋露出來。
往常她一來，美人魚金子就和吃了興奮劑一樣像條海豚那樣躍起來，可今天大概是因為雲淡就在湖邊不遠處，金子隻露出了半個腦袋。不僅如此，他還睜著一雙金黃的眼睛，狠狠瞪了一眼岸邊的雲淡，又對著張昭華可憐的搖了搖尾巴。
可惜張昭華沒有接收到他的腦波，笑道：“你怎麽不出來，快來，我帶了雲淡來聽你唱歌。”
張昭華不明白，雲淡卻是再明白不過了。大概男人天生就對於情敵有種致命的第六感，一見到那條美人魚看著他們王的眼神，雲淡就知道了。看到他這個反應，雲淡臉上沒什麽，內心裏卻是哼了一聲。隻是一條魚而已，王怎麽可能看得上你。
說是這麽說，雲淡根本沒發現自己此刻的眼神緊緊盯著張昭華都快實質化了，似乎準備她一對這條魚有什麽好臉色就……就不高興給他們王看。
張昭華有些時候的確眼瞎，對他們兩個的眼神都沒感覺，隻是一個勁的疑惑金子怎麽還不出來。看她這樣，金子頓時哼了一聲往深水處潛進去了，金色的鱗片一閃消失在兩個人的目光中。
“他平時不是這樣的，大概今天你在這裏，他有些害羞。”張昭華解釋道，話音剛落湖裏就噴出一股水柱。美人魚真是一種難以捉摸心思的生物，她這樣想著，決定雲淡難得出來玩一次，要帶他玩的盡興才行。
可是還沒等她想好接下來去熊貓家還是去精靈窩裏，雲淡就開口道：“王，能請您陪我去一趟城外嗎？”
張昭華想了想，好像蒼穹他們也沒說不能去城外。她一直在內城和外城，確實很久沒有出過城了。對於一個有吃有喝有陪玩的人來說，整個王城幾乎有她原來世界一個城市那麽大，她平時活動就足夠了。但是不說還好，一說，她就確實想去外麵走走了。
有雲淡在身邊，就算遇到什麽情況應該也沒問題。張昭華這樣相信著，很快就答應了下來。她眼裏那樣滿滿的信任壓得雲淡透不過氣來，但是該做的他還是會做下去，誰都不能改變他的想法。這種時候，雲淡才會悲哀的覺得遮住眼睛是一件好事，至少許多情緒都讓人看不出來。
“那這樣的話，能不能請王換上這件衣服？”
在夜色裏不斷綻開出銀色的光芒，隨即是漫天的火光，熊熊的火焰燒紅了整個天空。那些黑暗生物沒有痛覺，腦子裏不存在死亡的意義，隻知道向著光明的味道吞噬。和他們的戰鬥是無聲而殘酷的。
“王，南邊三代繁衍者城池珠離以及其守護者們，於昨晚遇到黑暗生物並迎戰。”
張昭華正在寫信，聽見秋實走過來這麽匯報，頓時一驚，忙問道：“有沒有傷亡？”
“繁衍者無事，守護者折損五十人。應該是幾個中級的黑暗生物和一群低級的黑暗生物。”秋實一向就是這樣，不管說什麽語氣都是冷冰冰的，說死了人的語氣和要求抱一下的語氣沒有任何不同。
張昭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因為這樣的死亡感到難受，但是她會。曾經她用來記錄每一個族人名字的族譜上，用紅色的朱筆將那些死亡的人圈出來的時候，她都忍不住沒出息的想要紅眼睛。她沒有經曆過戰爭，然而現在，短短幾天她就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和生命的無常。
昨天以及前天，都有不少三代四代的繁衍者城池遭遇了黑暗生物，每次都有傷亡。蒼穹告訴她，犧牲的人數是極少極少的，對於他們消滅的黑暗生物來說，這種程度的犧牲是值得的。每次，張昭華都隻能沉默以對，她不想有任何一個人死亡，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這不可能。
她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大概有些聖母傾向，一點都看不得人死亡。因為死亡這個詞太沉重，那不是她看的小說裏麵簡簡單單的一句‘為了守護王和黑暗生物戰鬥死了多少人’，而是切切實實發生在她身邊的事情，她沒有辦法釋懷。
歎了口氣，張昭華拿出族譜，接過秋實遞來的名單，在厚厚的族譜中找到那些自己已經不記得了的名字，一一圈起來。
“這麽快就有這種程度的中級黑暗生物出現，有些不尋常。按理說至少百年之後才會出現，可現在才短短十幾年，還有許多小型的繁衍者城池沒有安定下來，它們怎麽會出現的如此之快。”蒼穹翻著這幾天遇到黑暗生物的城池發來的信件，神色有些疑惑。
“一定在哪裏，發生了什麽我不知曉的變故。”蒼穹合上那些信，指腹輕輕敲打起椅背。語氣雖然有些不解，麵上卻依舊溫和淡定，看不出一點麵對現在這種情況的緊迫。
事實上不止是他，每一個人都很淡定，不管是死了人還是黑暗生物以不正常的速度接連出現，他們雖然會有所行動，但是都是不緊不慢的樣子。他們，包括哪些直麵黑暗生物的外圍繁衍者守護者們，每一個人都是從容的，他們好像對於自己的死亡都不在意，唯一會為他們擔心難受的隻有張昭華。
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沒有害怕這種感覺，還是都把這種情緒藏得太好。有時候，張昭華覺得或許正是因為他們都不會感到緊張害怕，所以才會讓她一個人都替他們緊張完了。
“隻有三代四代的繁衍者城池遇到了黑暗生物，並且……處於這一條線上。”蒼穹在桌上鋪開了一張地圖，張昭華沒見過，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畫出來的，上麵用無數各種顏色的紅點標記出了繁衍者和城池的所在。他用黑線連起了從北起一直到正東方向的城池，又將黑暗生物大範圍活動的地方做了一個標記。
“黑暗生物一般隻有到了中級才會出現能思考的情況，但是他們沒有同類的意識，經常是同類都能吞噬，所以我曾經以為他們並不會膨脹的這麽快。但是現在看來，不知道它們發生了什麽，除了中級的黑暗生物出現的太多，並且它們現在都好像是有意圖的準備做些什麽。如果我沒猜錯，高級的黑暗生物已經誕生了。”
“隻是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這些腦子裏隻有吞噬欲.望的生物，會聽從什麽人的派遣，他們隻可能是被什麽人引誘造成了現在的局勢。”他又用線連起了靜陽幾個人分處四方的城池，“靜陽等四人會駐守在這裏，更大的意義在於她們要維持這個世界的穩固，而不在於剿滅黑暗生物。可是現在看上去，這些黑暗生物不但沒有依照自己的本能一直往城池方向而來，反而是朝著靜陽她們的邊界而去。”
“事有反常必然有其原因，我想它們往王城相反方向靠近，定然是想引起靜陽她們四人的注意。因為照這樣的趨勢下去，縱使黑暗生物暫時沒有威脅到王，距離靜陽四人近到一定程度，她們定然是會開戰。而一旦開戰，又代表著無數種可能，最重要的是那些黑暗生物想做什麽。不，不是它們想，而是引導它們的人想做什麽。”
張昭華瞪大了眼睛在一旁認真的聽，雖然她大部分都沒有聽懂，但是總覺得形勢有些嚴峻，某些事情超過了蒼穹的預料，朝著一個不知名的方向發展了，這讓她有些忐忑。
“好了蒼穹，你那些長篇大論就放在肚子裏吧，不然王琢磨著又不想吃飯了。”春華卷起那張地圖放到了一邊，在餐車上一樣樣的給張昭華拿點心。
“來，王多吃一點，這幾天都瘦了。”
這邊在談正事，關乎生死大事關乎種族戰爭，多麽嚴肅的話題多麽悲壯的氛圍，就不能不要在這種時候破壞氣氛嗎。張昭華帶著一種‘每次想要正經一點總會被岔開情緒’的莫名悲憤狠狠的咬一口鬆軟甜美的蛋糕。
春華又想到什麽，開口道：“對了，王，前兩天送到各個城池去的通令海報需要多畫一些，有不少繁衍者們私下來信說，看著那張海報上的王，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能很好的鼓舞士氣。”
所謂的通令海報，就是充滿了官方發言氣息對黑暗生物全麵宣戰的一封告示，發到了每一個大小城池。
這種東西本來沒什麽，但是不知道是哪個畫師好死不死的為了渲染氣氛，在上麵畫了‘王因為犧牲守護者們哭泣’的畫。張昭華承認她確實哭了還不止一次，但是好歹是女王就不能給她畫點威嚴的正麵形象，例如揮著劍的英姿，畫她在哭是幾個意思。
春華看出張昭華的糾結，忽然說道：“王，您或許不知道，因為這張畫，大家會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他們的死會變成您的眼淚，而他們每一個人都不想讓她哭，就隻能拚了命的活下來。所以蒼穹說得不錯，現在這個數量的犧牲，已經是極為值得欣慰的。
第五十二章
“雲淡？我怎麽覺得好些天沒看到你了,你在哪裏躲著呢？”張昭華剛練完劍,往樓梯上跑準備去洗個澡，就看見許久沒見到的雲淡姿勢隨意的坐在一根樹杈上麵，不知道是不是在太陽的映照下，臉色白的有些不正常。
她趴在欄杆上,笑著朝他招了招手。雲淡一向是行蹤成謎，一般不是她找他的話，他都絕對不會出現。難得看見雲淡自己出現了，這讓她有些驚訝。
最近這些日子，各地族人們陸續開始和黑暗生物交戰,雖然戰場遠在天邊,但是依然讓王城裏的氣氛都越發嚴肅起來,她也更多的將時間都花在習劍上麵。不求能砍幾個黑暗生物，她隻希望自己能強身健體，起碼等到戰火蔓延到這裏的時候，少給他們拖些後腿。
雲淡被他們王的笑容晃了一下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蒼穹從裏麵走了出來喚道：“王，春華在裏麵等著你呢，沐浴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張昭華似乎毫無所覺的哦了一聲，朝兩人笑了笑跑進了房裏。雖然他們之間氣氛有些怪怪的，但是她隻是以為他們之間有些什麽小矛盾而已，就像是蒼穹他們和靜涼他們之間一直都有些隱隱的不合一樣。
張昭華一直以為，這隻是小問題而已。
等張昭華離開了，雲淡翻身飄然的落在地上，蒼穹背著手看著天邊的雲忽然對著他的背影開口道：“雲淡，你明白王當初給你取的這個名字，有什麽意義嗎？”
“當然是明白的。”雲淡沒有轉頭，隻是淡淡的這樣迴答道。雖然明白，但是隻要有那樣一顆心，心上有那樣一個人，沒有人能如雲一般淡然瀟灑。
就像他叫蒼穹，但那心裏就當真能包容萬物，什麽都不在意嗎？叫春華，就真的能如春日一樣溫暖灼華？他們都隻是在為了當初王取的這個名字，而極力讓自己變成王喜愛的樣子而已，隻是可惜，王不會愛。
他們也不會愛，不愛也就沒有奢求。可他為什麽，偏偏是不一樣的？雲淡臉上又帶上了那慣常的輕慢微帶嘲諷的神情。
“那就好。”蒼穹說完，率先轉身。兩人背道而馳，蒼穹神色溫和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雲淡銀灰眸子有些閃爍。
“近些日子我又發現了一些不對勁，之前，戰場一直在反常的往靜陽她們駐守的四方蔓延。但是近兩天他們忽然停下，又漸漸的開始迴轉，有像王城方向而來的趨勢。並且黑暗生物的數量多的有些出乎我的預料，它們本不該出現進化的這麽快。”蒼穹在複雜的地圖上寫寫畫畫，春華和秋實以及小鹿是坐的最直，看上去最配合的。
風輕依舊在擺弄一棵植物，也不知道他聽沒聽，雲淡癱在椅子上同樣沒有發表什麽意見，臉上也沒有什麽特殊的神色。
“嗯？王呢，她平常這個時候，不是都會來聽嗎？”春華忽然抬頭攏起耳邊的頭發，有些疑惑的說道。
“我去找王。”雲淡忽然站起來，沒等他們出聲就消失在了房間裏。
“團團，別壓著我了，我要迴去聽蒼穹他們做戰事分析啊。”張昭華伏趴在那裏有些鬱悶的說。她的背上壓著一隻巨大的熊貓爪子，讓她移動不能，除了能拍拍手動動頭，其餘什麽都做不了。
養在王城外圍竹山上的巨型熊貓一家，張昭華給兩隻大的取名叫團團圓圓，她每次心情不好都會來這裏和他們玩一陣，利用“揉搓國寶的快.感”給自己減壓。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麽迴事，她一來到這裏就被熊貓媽媽用爪子壓住了，幾乎把她整個扒拉在自己的身下，熊貓爸爸就坐在旁邊遮住了她，幾隻小熊貓也有兩個人高，擠在她身邊咬竹子。
“團團，再不迴去估計那幾個都要來找我了，你先放開我一下。”她艱難的抓了抓團團爪子上的毛，被她用‘小崽子聽話’的眼神看了一眼，壓得更嚴實了。
張昭華不知道他們這麽反常是幹什麽，隻能安心的躺在那裏等著蒼穹他們幾個人找過來了。誰知她剛剛一放棄掙紮，團團就放鬆了爪子。張昭華立刻機智的滾了出來，滾了一身的竹葉，一咕嚕靈活的站起來就往山下跑，“這次不玩了，我先走啦~”她生怕熊貓一家還沒玩夠，又把她抓迴去，腳下生風跑的飛快，在綠色竹林的起伏中，像是快活的精靈一般。
頭發上身上都黏著竹葉，張昭華雖然拍了幾下卻沒能拍幹淨，一路穿過王城的時候，遇見守護者們都能見到他們眼裏的笑意，個別心善一些的給她指指頭上，“王，頭上還有好幾片竹葉。”
張昭華一邊跑，一邊在頭上摸索，最後把春華給她紮的頭發弄得更加亂七八糟，隻能停下手幹脆不去管它。經過一片花田，有一群畫師在那搬著畫架畫畫，看見張昭華經過紛紛道：“王，慢一些，讓我們看清楚！”
“總是畫我狼狽的樣子這群惡趣味的混蛋！”張昭華瞪過去一眼，自顧自跑得飛快。留下一群畫師在後麵說著，這次的畫本封麵取材就用頭上插滿竹葉亂糟糟的王，追發的通令海報也能用上。
不管這些會把她本就沒多少的形象毀的更加徹底的畫師，張昭華蹬蹬蹬的來到中心巨樹上的廣場花園，氣喘籲籲的對看過來的幾個人說道：“我來遲了。”
“王，您怎麽又弄得這麽亂糟糟，快來坐著讓我給您梳頭發。”春華依舊是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她被樹枝掛的亂糟糟快要散開的頭發。
每次都弄得她像是頑皮的孩子去玩泥巴，迴家被媽媽看見，張昭華懊惱的摸摸額角。按理說她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怎麽也不該出現這種情況，但是那些‘玩伴’們都實在太能鬧騰了。
她每次不是被魚女和那條愛鬧騰的美人魚弄得渾身濕淋淋，就是和九尾狐五色鹿以及那些小精靈們漫山遍野玩的一身汗，連一向安安靜靜的熊貓一家這次都讓她滾了一身的竹葉。養寵物雖然能減輕壓力，但是果然還是件勞心勞力的事情。
“嗯，雲淡這次又沒來？”張昭華入座後四處看了看忍不住問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雲淡變得越來越神出鬼沒，連這種他們幾個在一起商議事情的情況也不願意出現了。他該不是因為得到的關愛太少，所以得了自閉症吧？張昭華腦子裏非常不合時宜的跳出了這個念頭。
“不，雲淡剛才還在，不過因為平常按時到的王沒能及時出現，他有些擔心就出去尋找了，既然王已經迴來，想必他馬上也會迴來的。”站在她身後給她梳頭的春華笑道。
而此時，那個被張昭華覺得患了自閉症的雲淡，正在王城外和一個瘦高的黑衣男人對峙。如果張昭華在這裏，她或許能從久遠的記憶裏隱約記起這個瘦高的黑衣男人。在靜陽的北城冰雪山穀裏麵，她以為他是北城的守護者，送了他一塊暖手的紅石頭。
“一路跟到了這裏也就罷了，你竟然還敢潛進王城，我果然不該高估黑暗生物的智商。”
雲淡在男人隱隱變成了黑氣的腳上多看了一眼，“即使你已經進化到這種程度，進入王城也是遠遠不夠的，隻要再待上幾個唿吸的時間，你就會變迴一團黑氣消散。我們那位蒼穹大人可是把整座王城防的密不透風，特別是王的身上也被春華放了那麽多的禁製，你靠近都不能，想做什麽那是癡心妄想。”
“就連能進去，都隻是因為你吞噬了那幾隻我用血喂養出來的東西，否則你一步都進不去王城，更不要說見到王，你這肮髒的垃圾。”雲淡此刻的表情有些陰沉，就是這家夥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好不容易才將那幾隻黑暗生物製伏，讓他們朝著靜陽四人的方向過去。但是麵前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高等級黑暗生物，卻將那幾隻他辛苦喂養的黑暗生物給吞噬了。
“吞噬那些，能變強，想見她。”瘦高的男人好像沒聽見雲淡的話，也絲毫不在意他的語氣，隻是一味用那雙黑亮的眼睛死死盯著不遠處的王城方向，這樣毫無起伏木然的說道。
所有的黑暗生物進化到能思考的時候，都會自覺地朝著更光明的所在而去，不是被光明灼傷就是吞噬光明，這是他們的宿命。
不過，看到這樣不知道是用什麽糅合而成的東西一直追著那個人，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吞噬她。剛才還躲在不遠處看著她，雲淡就有一種無法言說的被侵犯了的憤怒。
比起蒼穹他們，雲淡對於黑暗生物的厭惡更加濃重，隻因為這樣被拋棄的肮髒存在，在某一方麵和他是一樣的。他明明和蒼穹他們一樣，是王創造出來的，那為什麽隻有他不一樣。
“我的王，也是你這樣的東西能覬覦的？”他冷冷的說，一頭長發忽然浮動，銀灰色的眼睛露了出來。以他為中心，看不見的波動極快的朝著黑袍男人掠去，隻一瞬間黑袍男人就被看不見的刀刃分割成了無數塊。
那些摔落在地上的黑氣蠕動著很快又合在了一起，重新變成了剛才的黑袍男人，似乎雲淡那一下對他沒有影響。
“要見她。”男人再次木然的重複，這次目光定定的看著雲淡。
雲淡恢複了常態，就好像剛才那樣憤怒的樣子不曾出現過。他望著王城的方向，忽然勾起唇角，“如果你知道思考，那麽與我合作如何？”
第五十三章
“王。”
“嗯,雲淡？”隔了一天再次看到雲淡之後,張昭華開始覺得奇怪了,怎麽以前十天半個月看不到的人,開始天天都能看到了？
“王,您待會兒是不是要去外城？”雲淡注意到他們王眼裏的驚奇,也不知道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他也想像蒼穹他們那樣天天巴不得跟在她後麵,隻是單純的為了見到她而高興。但是他偏偏不能,因為他怕自己和她相處的太多會控製不住自己,而且會被蒼穹看出什麽端倪。
他從來不敢小看其他五個人，不管是能在他沒有露出任何多餘情緒的時候，就已經敏銳的感覺他不對勁的蒼穹，還是看上去溫柔的春華，最不為外物所動隻堅持自己心中準則的秋實，不愛表現自己的風輕以及看上去最不聰明的小鹿，他們每個人都不能小覷。
“嗯，我如果沒什麽事的話，都會去外城看熊貓一家還有魚女精靈九尾他們。雲淡你也不能總是一個人待著，也要多和大家一起聊聊天啊什麽的，不然一個人久了就會變得不喜歡和人交談交往，長此下去對心理不好。”張昭華實在很擔心雲淡會患自閉症，雖然他們很厲害，但是誰規定厲害的人就不會得病了。
因此她這番話說得頗語重心長。但是雲淡無論如何也感覺不到她那顆為他擔憂的老媽子心，他隻是很想要笑。
王這幾年來隨著年紀增長，總覺得自己應該更加成熟，喜歡對著他們嘮嘮叨叨，時而為他們擔憂一下這個，關心一下那個。但是實際上他們每個人都知道，王她自己晚上悄悄的對著鏡子練習和藹的笑容，苦惱著擺什麽樣的表情會讓自己看上去成熟一點。
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看到王對著他擺出這樣的表情，雲淡忍不住又轉頭捂著嘴噗了一聲。雖然立刻又臉色如常的轉了迴來似乎很乖巧的迴答道：“我明白了。”但是張昭華還是十分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被嘲笑了。
張昭華告訴自己她都三十歲的人了很多事要學會淡定，但是對於這樣明顯的毫不遮掩的嘲笑，她還是沒忍住說道：“雲淡，你剛才在嘲笑我。”
“我沒有。”雲淡說得斬釘截鐵，嘴邊還隱隱有些笑意。
見他臉上的笑意，張昭華倒是心下一鬆。她很久沒見到雲淡開心過了，前些日子似乎還在有意無意的避著她，這讓她有些在意，怕他有什麽想不開。既然現在不再神出鬼沒還會笑，那大概困擾他的問題他大概是想通了。
其實，之前正在苦惱糾結著是不是要找雲淡談談話的張昭華大鬆一口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是必要的話她也不想用這個王的身份，去要求他們什麽事都告訴她，他自己恢複過來就最好了。
“雲淡，你今天要和我一起去外城玩一會兒嗎？”她難得的開口邀請道。住在外城的小夥伴們都有些害怕蒼穹他們身上的氣勢，所以一般張昭華都是自己一個人去，要不是看雲淡心情不好，她也不會這麽決定。
有什麽不高興，和那些可愛的家夥們玩玩鬧鬧，也就不那麽難過了，她一直都是這麽做的，也許雲淡也需要這種心理療法。
雖然本來就準備騙王去一趟城外，但是還沒開口卻聽她這麽說，雲淡心裏一時之間又是苦澀又是掙紮，還有絲絲縷縷冒出來的喜悅，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去吧，我帶你去看美人魚。那家夥可臭美了，我每次去魚女那裏遊泳，美人魚就在旁邊的鹹水湖裏麵又噴水又甩尾巴還唱歌，鬧騰個不停可有趣了。而且他唱歌可好聽了，你跟我一起去聽吧，保管你聽了心情就好起來了。”張昭華說著，見到雲淡不說話還以為他在猶豫，想著先下手為強直接拉著他就往外城跑。
雲淡被她拉住的一瞬間隻覺得渾身一顫，心裏泛起密密的酸疼。如果她知曉一切的時候，會討厭他的是不是？一定會怪他的，可是他隻是喜歡她，隻是想讓她也一樣的喜歡她而已，想讓她也擁有這樣的感情。
“這樣太慢了，我抱著王去好了。”內心的掙紮無人知曉，在張昭華看來，雲淡隻是愣了一下子然後就勾唇笑起來，神色如常甚至比平常更加溫和的抱起她風馳電掣一下子就來到了外城。
“這麽快就到了，真厲害，往常我自己來這裏還要跑上好一會兒。”張昭華毫不吝嗇的誇讚了一句。其實她一般更喜歡自己跑來跑去，一是鍛煉身體，二是也不能總這樣讓他們特地送她，一些能自己做的她還是更喜歡自己做。
並且一路上還能和守護者們打招唿，了解一下他們在做什麽，也算是體察民情了。不過雲淡一番好意，怎麽也不能在這種時候潑涼水，該誇就得誇。這就和教孩子是一樣的，得以鼓勵為主。
“金子快出來，我帶人來聽你唱歌啦~”張昭華站在鹹水湖旁邊的一塊石頭上朝裏麵喊，不一會兒就看見一個金燦燦的腦袋露出來。
往常她一來，美人魚金子就和吃了興奮劑一樣像條海豚那樣躍起來，可今天大概是因為雲淡就在湖邊不遠處，金子隻露出了半個腦袋。不僅如此，他還睜著一雙金黃的眼睛，狠狠瞪了一眼岸邊的雲淡，又對著張昭華可憐的搖了搖尾巴。
可惜張昭華沒有接收到他的腦波，笑道：“你怎麽不出來，快來，我帶了雲淡來聽你唱歌。”
張昭華不明白，雲淡卻是再明白不過了。大概男人天生就對於情敵有種致命的第六感，一見到那條美人魚看著他們王的眼神，雲淡就知道了。看到他這個反應，雲淡臉上沒什麽，內心裏卻是哼了一聲。隻是一條魚而已，王怎麽可能看得上你。
說是這麽說，雲淡根本沒發現自己此刻的眼神緊緊盯著張昭華都快實質化了，似乎準備她一對這條魚有什麽好臉色就……就不高興給他們王看。
張昭華有些時候的確眼瞎，對他們兩個的眼神都沒感覺，隻是一個勁的疑惑金子怎麽還不出來。看她這樣，金子頓時哼了一聲往深水處潛進去了，金色的鱗片一閃消失在兩個人的目光中。
“他平時不是這樣的，大概今天你在這裏，他有些害羞。”張昭華解釋道，話音剛落湖裏就噴出一股水柱。美人魚真是一種難以捉摸心思的生物，她這樣想著，決定雲淡難得出來玩一次，要帶他玩的盡興才行。
可是還沒等她想好接下來去熊貓家還是去精靈窩裏，雲淡就開口道：“王，能請您陪我去一趟城外嗎？”
張昭華想了想，好像蒼穹他們也沒說不能去城外。她一直在內城和外城，確實很久沒有出過城了。對於一個有吃有喝有陪玩的人來說，整個王城幾乎有她原來世界一個城市那麽大，她平時活動就足夠了。但是不說還好，一說，她就確實想去外麵走走了。
有雲淡在身邊，就算遇到什麽情況應該也沒問題。張昭華這樣相信著，很快就答應了下來。她眼裏那樣滿滿的信任壓得雲淡透不過氣來，但是該做的他還是會做下去，誰都不能改變他的想法。這種時候，雲淡才會悲哀的覺得遮住眼睛是一件好事，至少許多情緒都讓人看不出來。
“那這樣的話，能不能請王換上這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