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嬋這才想明白,王妃一定也知道燕王不會輕易放了楊嗣平,所以要留一個人質,好讓燕王答應放人。而以碧纖對楊嗣平的深情,無疑是最好的人選。而且她身懷絕技,若是嫁給世子,那就是個絕佳的貼身保鏢。同時以楊嗣平的為人,若有碧纖留在王府,他定會全力保守機密,以保證碧纖在王府的安全,如此周全的一舉兩得之計。也隻有王妃,才能想出這個主意來。

    碧纖看著夢嬋說:“隻要小姐和公子能安然離去,小婢做什麽都是願意的!”

    楊嗣平道:“若是我的安危,要以姑娘的終生來換取,我寧可不要!”

    淚水順著碧纖的臉頰慢慢地流了下來:“可是我願意!看著公子每日裏憂心忡忡,碧纖恨不能以身代之!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幫公子排憂解難的機會了,我絕不會放棄的!”說罷,掉頭就跑。

    楊嗣平想追上去,被夢嬋拉住了:“鯤如不用去了,王妃都算好了,她知道碧纖一定會答應的,你再怎麽說也是無用!”

    楊嗣平不悅道:“思萱好糊塗!如此虎狼之地,讓碧纖一人留此,我們如何能走得安心?!”

    碧纖的婚事,讓歸期陡然失去了喜悅。在楊嗣平的一再要求下,夢嬋來倒碧纖的房內,想勸說她放棄嫁給世子的想法。

    不料夢嬋還未開口,碧纖先說話了:“我知道小姐要和我說什麽,可是要我別嫁給世子,和你一起迴鄉?”

    夢嬋痛惜地看著她:“公子說得對,要用你的終生換來我們的平安,我們如何能心安呢?”

    碧纖淡淡一笑:“公子不是說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嗎?難道小姐還想留著碧纖一輩子不嫁嗎?再說了,嫁給世子有什麽不好?雖然世子臃腫,其貌不揚,但他仁厚寬大,怎見得就不是個好男人呢?況且更有世子妃大義明理,尋常人家的正房,恐怕也沒有她這般愛惜碧纖,小姐為我愁什麽呢?”

    夢嬋煩惱道:“你忘了當初我曾答應你,要給你配個正經丈夫,一夫一妻,讓你們恩愛一生?如今公子也有意讓你嫁給歸鶴,返鄉之後,就給你們成親。你怎麽就不能領會公子的好心呢?”

    碧纖終於忍不住了,淚水潸然而下:“我怎會不知道公子的好心!可是碧纖若嫁給歸鶴,留在這王府的,就是公子一人了!公子處處為小姐著想,小姐怎麽不為公子想想呢?公子常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今公子在這燕王府中,分明已是一枝獨秀了。小姐難道就沒有想到,他的處境會越來越危險嗎?何況他又為你得罪了二郡王。那二郡王曾數次救過王爺的性命,如今在王爺麵前,連世子都要退避三尺,何況公子!若不能及早離去,隻怕燕王占領南京之日,就是公子魂歸之期,小姐就沒有想過?!”

    夢嬋再不料碧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深感慚愧。看來自己對楊嗣平的感情,竟然不如碧纖。不錯,楊嗣平在北平燕王府的處境確實是越來越危險了。燕王的性格,向來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而楊嗣平又是個傲骨崢崢的人,再不肯為五鬥米折腰。當初燕王授他官職,被他婉拒,已令燕王十分不快了。隻是如今燕王還在用人之時,可以不計較他的傲氣,但功成名就之後呢?如果不及早離開,那麽楊嗣平所慮的兔死狗烹的結局,就在所難免了。

    想到那天楊嗣平在城牆之上所說的話,夢嬋又是心中一泠。

    而碧纖隻是一個女子,世子和世子妃又都是仁善之人,兼之還有王妃的照顧。她自己又身懷絕技,發現事情不對,或者還能有逃生的可能,比不得楊嗣平文弱書生,連一劍也避不開。

    見夢嬋沉吟,碧纖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於是走近夢嬋說:“小姐若是真的於心不忍,能否答應小婢一件事?”

    夢嬋苦笑道:“你早已脫了奴籍,就不要總是小婢小婢的了,有什麽話,你就說吧!隻要我能做到的,無不答應你!”

    碧纖踟躅了半天,才說:“自從我請小姐去和公子說,要他娶我之後,就一直沒有見過公子。如今分別就在眼前,小姐能否讓我和公子說說話?”

    夢嬋大慟:“傻丫頭!就是你不說,公子也是要來謝你的!你怎麽這麽說話呢?可是要羞愧死我?!”

    碧纖含淚一笑:“謝小姐成全!”

    坤寧宮內,王妃看著低眉順眼的世子妃,慢慢說道:“哀家作主,將碧纖娶進世子府來,你不會怪哀家吧?”

    世子妃道:“母妃所為,都是為了殿下。媳婦再愚鈍,也不會不知道的!”

    王妃道:“你知道就好!要知道楊先生和小郡主走後,世子府就無人可倚重了!如今他們兄弟又是這個樣子,叫哀家如何不擔心?我讓世子娶碧纖,一來是為了留下她,好讓王爺答應放了楊先生夫妻。那楊先生也絕不是仕途中人,留在王府,反會害了他。早早讓他走了,也算是替世子報了他夫妻的救命之恩!這二來嘛,世子府自上次來過刺客後,哀家就日夜擔心,幸虧有小郡主夜巡,哀家才能放心。可小郡主走後,又讓誰來保證世子府安危呢?哀家看那碧纖身手雖遜於小郡主,但保護世子還是沒有問題的,你說呢?”

    世子妃道:“無人能如母妃想得這般周到了,媳婦感激不盡!”王妃道:“你先不要謝我!我還有一個主意,卻要你去做。哀家想,那碧纖雖脫了奴籍,終究也隻是尋常百姓人家的女兒。若是就這樣娶進宮來,和你姐妹相稱,雖說是為了世子,但到底也有些委屈你!所以哀家想讓姚先生收她為義女,既抬高了她的身份,不使你難堪,也可以讓世子在以後,多得姚先生的關照!”

    世子妃驚訝不已,王妃想的真是太周全了,她這一步棋,幾乎是麵麵俱到。既答謝了楊嗣平夫妻的救命之恩,又不令王府機密外泄;既牽製了楊嗣平夫妻,又為世子找了一個可靠的保鏢;既顧全了她麵子,又為世子爭取了一個極佳的靠山。

    在這樣麵麵俱到的計劃麵前,世子妃如何有拒絕的餘地,當下就答應了。

    王妃又說:“不是哀家故意要使你難堪,隻是此事須得你出麵,方才妥當!若由哀家去說,姚先生固然答應,但就好象成了哀家一手包辦,有損你賢良之名!”

    世子妃笑道:“媳婦盡知其中道理,也盡知母妃苦心!母妃放心,媳婦一定說服姚先生,收下碧纖姑娘做義女!”

    王妃讚許地點點頭:“去說時,須要真心誠意,不可有半點含酸吃醋的意思,讓人笑話!”

    世子妃一一應了,即刻就出了坤寧宮,朝姚廣孝所住的慶壽寺而去。慶壽寺是燕王為高皇後祈福所建的寺院,由姚廣孝主持,他在寺內的法號為道衍。

    聽說世子妃前來,姚廣孝也不奇怪。既然慶壽寺是皇家寺院,有皇親國戚來往當然是很正常的事情了。他以為世子妃大約是為了北平解圍,及不啟封事件來為世子還願的。因此整理了衣袂,就走出了方丈。

    姚廣孝站在方丈門口,遠遠望見世子妃在大殿門口就落了轎,忙迎上來:“貧僧不知娘娘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娘娘勿怪!”

    世子妃笑道:“常來常往,大和尚什麽時候這樣客氣了!”

    姚廣孝也笑了:“聞聽得世子府內要辦喜事,以為娘娘必定繁忙。哪裏想到會在此時此地看到娘娘,難免失措!”說著,將世子妃讓進方丈內落坐。

    世子妃笑道:“正是為了喜事,要來煩求大和尚!”

    姚廣孝大笑:“王妃娘娘屢次請貧僧做媒,難道娘娘也要請貧僧做媒嗎?”

    世子妃笑道:“妾身倒不敢請大和尚做媒,倒想請你做高堂呢!”

    “嗯?!”姚廣孝怪眼一睜,他馬上明白了是怎麽迴事,“那可不行!貧僧是什麽人,豈敢當世子參拜!”

    世子妃笑道:“怎麽不敢?世子原就是大和尚子侄之輩,拜之應當!”姚廣孝隻是搖頭:“娘娘豈不是要折殺貧僧?!斷斷不可!”

    世子妃故意遲疑地說:“其實這都是妾身的主意,殿下憐惜我,方才同意的!大和尚請細想,那碧纖姑娘雖說有才有貌,但終究是個才脫了奴籍的人。一娶進府來,就要和妾身姐妹相稱,妾身女流之輩,總覺得麵子上,有些下不來!所以想請大和尚將她收了義女,給妾身一個台階下!妾身心裏,豈不感激大和尚呢?”

    姚廣孝盡管知道這個主意不可能是世子妃能想出來的,但世子妃的這個理由,加上她的這般軟語相求,倒實在是讓他無法拒絕!於是大笑道:“好!好!好!想不到貧僧年過花甲,還能得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見姚廣孝允了,世子妃喜不自禁,站起身來說:“多謝大和尚成全妾身!既如此,妾身這就遣人將碧纖姑娘帶過來,拜見爹爹!”

    姚廣孝笑道:“不可!不可!哪有在寺院之內認女兒的,豈不是要讓佛祖笑貧僧俗緣未盡?還是讓貧僧隨娘娘迴王府去認吧!”

    世子妃道:“如此也好!正好可以在府內辦上一桌認女酒!”

    姚廣孝笑著和世子妃一起,離開慶壽寺,重又迴到燕王府中。

    一到王府,世子妃馬上讓人去請碧纖。

    碧纖此刻正和夢嬋一起,在文啟齋的書房之內,與楊嗣平說王妃要她嫁給世子之事。就有鶴蘭過來,對碧纖說:“娘娘說了,姑娘在這裏沒有親人,婚禮之上,怕不好看,所以要姚先生認你為義女,姑娘可快些更衣,去拜見義父!”

    碧纖吃了一驚:“小姐和公子都是我的親人,怎說沒有親人呢?”

    楊嗣平聽了鶴蘭的話,略一沉思,不由得低歎道:“女諸生果然名不虛傳,小生隻配跟在她後麵步趨亦趨!好不慚愧!”

    夢嬋也想到事情不可能象鶴蘭說得這樣簡單,但一時間也理不清來龍去脈,於是問道:“王妃此舉,可對碧纖不利?”

    楊嗣平笑道:“那倒沒有!姚先生乃是燕王跟前第一謀士,極得燕王的信任。碧纖有這樣一個義父,在王府之中,不僅身份尊貴了許多,也安全了許多!”

    夢嬋道:“那就好!我們且休管王妃到底是什麽意思,隻要對碧纖有利,就是好事!”

    當著鶴蘭的麵,楊嗣平笑著對碧纖說:“以後姑娘就是姚先生的義女了,世子還要有賴姚先生,他定不能委屈了你,我們也就放心多了!”

    碧纖看著楊嗣平道:“公子若能安然離去,小婢也放心多了!”

    一句話說得夢嬋傷感不已,想了想,她對鶴蘭說:“碧纖從未與姚先生見麵,怕有失禮之處,讓楊先生先教教她,我們且先迴詠絮閣給她準備衣衫,以便更換!”

    鶴蘭想起姚廣孝怪模樣,覺得夢嬋說得有理,就和跟著夢嬋一起出去了。

    書房中隻剩下碧纖和楊嗣平二人。楊嗣平歎道:“姑娘何苦?世子雖仁厚,但處境極險,一但世子有不測,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令小生深為擔心!”

    碧纖道:“不是有姚先生相護了嗎?應當可保無虞!”

    楊嗣平搖搖頭道:“二郡王戰功赫赫,此事難說得很!何況留姑娘在此,稍有風吹草動,都會令小生不安的!況二郡王當初也曾覬覦姑娘,如今知道你嫁與世子,他又豈肯罷休!姑娘此舉,實在是冒險得很!再說了,王妃已答應放人,王爺要留的,也隻是小生一人,姑娘盡可和小姐、歸鶴一起,先迴家鄉。隻要王爺放棄攻城,直取南京,多則兩年,少則一年,你我依然還可相會,何苦冒此風險?姑娘還請細想才是,你若現在說不願意了,還來得及,小生定替你去向王妃說明!”

    碧纖也搖搖頭:“碧纖若是嫁給世子,那世子府不一定會出事,碧纖也就不一定會遭殃!況且萬一世子成了王爺,我豈不是王妃?但若讓公子一人留在王府,碧纖定會愁死!公子說過,兩害相侵取其輕,凡事都要有取舍,如今碧纖就舍了愁死,取了萬一可以做王妃,有何不對?”

    楊嗣平這才知道,一個女子若是心中有了人,竟可以變得如此義無反顧!不由得長歎了口氣說:“姑娘可知,留你在此,我和小姐會愁死的!”

    碧纖竟含著眼淚笑了:“公子這話,聽得小婢好不開心!原來公子心中,還是有小婢的!既然公子不討厭我,我如今有一個請求,還請公子能答應了!”

    楊嗣平道:“姑娘且請說來!”

    碧纖含羞道:“小婢心裏,做夢也想親近公子。可如今看來,已是不能夠了!所以大膽提出來,想請公子抱抱我,以後就是死在這王府裏,變成了孤魂野鬼,想著公子抱我,九泉之下,也就不寂寞了!”

    楊嗣平又是吃驚又是傷感,同時也十分為難。對於自己無意的女子,不要說抱,就是多看一眼,他也不願意的,不是自己的妻子,卻去隨意親近,他以為這是一種狎褻的行為,因此碧纖的要求,讓他感到十分地棘手!

    眼看著碧纖滿臉的希望,慢慢地變成了失望,楊嗣平又於心不忍。正在百般為難之時,夢嬋推門進來,將手中的衣服放在桌上,看了楊嗣平一眼,對碧纖說:“我已經讓鶴蘭先迴去了,一會兒你就在這裏換衣服吧,不用迴詠絮閣去了,以免王妃等急了!”

    碧纖垂著頭,一聲不響。

    夢嬋低聲對她說:“你就不要傷心了,好歹你也伺候了他幾個月,還不知道他的脾氣,連我都討了沒趣!你放心,我給你想了一個辦法在這裏,必不叫你失望!”

    碧纖大喜,抬起頭來:“小姐想的是什麽辦法?快些告訴我!”

    楊嗣平也奇怪,不知道夢嬋又想出什麽古怪法子來,也將眼光投了過來。

    夢嬋看著兩人說:“放心,我必叫你兩個名正言順就是了!鯤如可記得,我家鄉女子出嫁,都是要由兄弟抱上轎的。沒有親兄弟的,堂兄弟、表兄弟、師兄弟也行!如今碧纖既已脫了奴籍,也是我蕭家的女兒了,蕭楊兩家,原為世交,這樣一來,鯤如豈不就是碧纖的世兄?出嫁之時,定要由你抱她上轎!隻怕你抱不動她!”

    碧纖歡喜不已,將眼睛巴巴地看著楊嗣平。楊嗣平知道,此番要是再拒絕的話,就是不通情理了,無奈點頭道:“虧思萱怎麽想出來的!我依你就是了!”

    碧纖又喜又羞,臉上紅雲頓起,扯著夢嬋低低地說:“小姐快陪我去換衣服吧!娘娘一定是等急了!”

    看著碧纖嫋嫋婷婷地拜了下去,姚廣孝笑著對王妃道:“多謝娘娘,能讓貧僧平白得一個身手不凡且又花朵般的女兒,想來貧僧晚年,定然不會寂寞了!”

    王妃見姚廣孝已知此計出處,也笑笑:“先生既疼女兒,那以為這女婿如何?”

    姚廣孝笑道:“貧僧鬥膽,套用一句民間的話說,女婿當半子呀!”

    王妃一顆心放了下來,笑道:“既如此,婚禮之上,倒要叫他們夫妻多拜拜才是!隻要拜了泰山,諸事自然順利!”

    姚廣孝早聽出了王妃的一語雙關,表麵上是說的拜丈人泰山,但從古到今。帝皇幾乎都要去泰山拜祭封禪,因此拜泰山也就成了皇帝的重大活動之一。

    於是姚廣孝又是一笑。王妃道:“傳下話去,姚先生認了碧纖姑娘做女兒,今晚就在府中設宴慶賀!”

    宮女們忙都應了,分散去準備。姚廣孝見宮中無事,又聽說楊嗣平要走了,就提出去文啟齋看看楊嗣平。

    此時日已偏西,院落中的紫藤架下,清涼之意怡然。楊嗣平站在那裏,正在給各色的花澆水。歸鶴跑進跑出的,忙著整理東西。

    還是歸鶴看見姚廣孝進來了,忙叫楊嗣平。楊嗣平停下手中的事情,招唿姚廣孝在花架下的石凳上坐了下來,自己也在一旁陪坐。

    姚廣孝道:“聽說楊先生不日即將起程返鄉,不知何事這樣急?貧僧還想和先生共謀大事,扶佐王爺呢!”

    楊嗣平笑笑:“小生哪有老先生的鴻鵠之誌!隻想著離家日久,欲早日迴鄉,娛親膝下。可略解得家父母晚年孤寂,平生願足矣!”

    姚廣孝笑道:“可貧僧聽說,先生急於迴鄉,是欲和蕭姑娘早日成花燭之好!既如此,何不就在王府成禮,蕭姑娘如今是王爺的義女,此舉也不為過!”

    楊嗣平猜不準姚廣孝來文啟齋到底是什麽意圖,因此隻得笑笑:“臨來北平,家慈再三叮嚀,令迴鄉成親,小生不敢有違慈命!”

    姚廣孝道:“楊先生純孝,令人敬佩!然先生獨不慮京城能否容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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