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一下子就忙碌了起來。雖然夢嬋隻是嫁人為妾,然有聖旨賜婚,這一番的榮耀,在慶元府也是鮮有可比者。然而要在三日之內備齊嫁妝,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公主府並不在意嫁妝,隻是要求盡早起身。於是在第二天午時,就有一乘四人大轎並婚慶儀仗送了過來。

    夢嬋在父親的陪伴下草草看過了嫁妝並儀仗,什麽也沒有說。蕭長丹有些無奈:“聽得公公說,進京之後,並不是即刻進府,還要在外暫留一夜,那公主要用半副鑾駕來迎娶你。你看是住在哪裏比較好呢?”

    “但憑爹爹做主!”夢嬋麵無表情地說。

    蕭長丹甚是無奈,知道有些話此時再說都是無益了,隻得說道:“爹爹以為住客棧實為不便,且也無處可停公主鑾駕,不如還住到你楊世伯家中去,駙馬來迎娶時也還便宜些!”

    “但憑爹爹主張!”夢嬋還是一副淡然的樣子。

    蕭長丹長歎了口氣:“既如此,這邊就都交由爹爹安排吧,你且迴房準備自己的東西去吧!”

    夢嬋遲疑了一下,終於說出了自從賜婚以來的第一個要求:“女兒此番,想將雪兒帶走,請爹爹成全!”

    蕭長丹似乎如釋重負,忙說:“這個不難,爹爹現在就讓人將雪兒喂飽了,明日一早帶它上路!”

    夢嬋盈盈一福:“如此有勞爹爹了!女兒告辭了!”說著,竟是揚長而去。

    迴到房中,碧纖正和紅竺兩個在默默地整理著行裝,平日裏在一起總要鬥幾句嘴的兩個丫頭,此時竟是一句話也沒有。夢嬋皺了皺眉頭:“我是出嫁,又不是出家,你們這樣愁眉苦臉地做什麽?!”

    碧纖一撇嘴:“這等出嫁,還不如出家呢!”

    夢嬋正要說她,正好看見紅竺手中拿著幾件短衣發呆,便說:“這些衣服你與我另行放了,我還要的!”

    紅竺紅著眼睛說:“公主府裏,哪裏還用得著這樣的衣服!小姐不如留給我做個紀念吧!”

    夢嬋一把奪了過來:“我又不曾死了,要什麽紀念!我說要用便是要用,你休問!”說著,將衣服扔進另一個箱中。

    紅竺和碧纖吃驚地看著她,都猜不透她的意思。

    當天晚上,夢嬋早早吃過晚飯便迴到了房中。蕭長丹見女兒這幾日並沒有哭鬧,便囑咐紅竺碧纖不要去打擾她。

    二更時分,夢嬋房中的燈光就滅了,紅竺、碧纖兩個凝神細聽了有近半個時辰,也沒有聽見絲毫響動,也就放了心,兩人熄燈睡下。

    然而兩人心裏都擔著心事,一時哪裏睡得著?隻是在床上輾轉反則。還是碧纖,因為是要跟著夢嬋進京的,倒還少些擔心,因此先睡著了,而紅竺一直到三更起,方才覺著有些迷糊。

    正當她將要合上雙眼時,朦朧中覺得有人從窗前經過,心中一個機泠,正要起身,卻感到頭腦沉重,四肢無力,掙紮了半天,反而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紅竺,她忙起身去開門,卻感到頭重腳輕,勉強過去拉開了房門,看見紅葉、碧玉兩人著急地站在門外:“三小姐,現在都什麽時候了,怎麽大小姐還沒有起床?!你快些去看看吧!”紅竺吃了一驚,昨晚的事頓時浮現在了她的眼前,她飛一般地衝向夢嬋的房間。

    撞開房門,隻見幔帳高懸,裏麵空無一人。跟進來的紅葉和碧玉見此情景,目瞪口呆。還是紅竺迴過神來,衝兩人一跺腳說:“你們還不快去告訴老爺太太!府衙一會兒就來人了!”

    紅葉和碧玉這才迴過神來,慌忙答應著就跑了出去。

    紅竺慢慢地走進房中,隻見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上放著一張詩箋,上麵是一首七律;

    “不信今生來世緣,奈何橋上誰留痕。應是人心深似海,非關侯府千重門。

    西廂情斷長亭路,牡丹歸來是鬼魂。寄言青鳥代相問,誰是百年迴眸人。”

    紅竺知道這是小姐傷心已絕的話了,自己沉吟了片刻,還是將詩箋納入了袖中。

    紅竺剛剛藏好詩箋,就看見蕭長丹急急走來,一見紅竺便問:“嬋兒果真不見了?”

    紅竺沒有迴答,隻是點點頭。院中的吵鬧聲驚醒了碧纖,她一軲轤爬起來,卻感到頭疼欲裂,掙紮到門邊,正好聽見蕭長丹在斥責紅竺:“叫你們看好小姐,你們是怎麽看的?!如今宮裏的公公和府衙的衙役都等在外麵,卻叫為父如何是好?!”

    紅竺一言不發,慢慢地跪下了。

    碧纖叫道:“老爺不要責備三小姐了,大小姐昨日用迷香把我們都熏倒了,她方才逃走的!”

    蕭長丹一愣,半晌長歎一聲:“是我疏忽了!嬋兒她娘當年既能一走了之,那嬋兒又怎肯輕易就範!”說著,扶起紅竺,“你起來吧,是爹爹錯怪你了!”

    紅竺見蕭長丹仿佛轉眼之間就好象老了許多,心中也是不忍,畢竟老爺於她,不僅有救命之恩,還有養育之情呢!眼前如此景象,她怎能置身事外。想到這裏,紅竺走近蕭長丹身邊,低聲說:“爹爹是不是先讓人出去說一聲,就說小姐昨晚整理行裝累著了,一時起不來,請公公寬延些時辰再起身,也好讓我們有時間可以思想對策!”

    蕭長丹有些意外地看著紅竺,似乎不相信這樣的話能出自紅竺口中。好一會兒才醒悟,忙對紅葉等人說:“還不快照三小姐的話去做!”

    紅葉忙跑了出去。

    蕭長丹滿懷希望地看著紅竺:“婷兒心中。可是已有了主意?”

    紅竺低下頭去,有些害羞地問:“爹爹前日去楊府,那楊公子是怎麽說的?”

    蕭長丹先是不解,但隨即恍然,想起自己日前曾說過要將紅竺嫁給楊嗣平的話。但他又有些奇怪,不知道紅竺此時問起是何原因,難道夢嬋的失蹤還不如她的婚事要緊嗎?

    “婷兒此時問起這事,卻是為何?”

    紅竺笑笑:“迎親的人正在外麵,難道爹爹好說姐姐失蹤了?少不得要送一個女兒給她。若是爹爹允下了楊府的親事,女兒便不能代姐姐出嫁了。若是爹爹不曾允下楊府的婚事,就請爹爹讓女兒代姐姐出嫁吧!”

    “那怎麽行?!”蕭長丹急急地搖頭,“聖旨寫明要娶嬋兒,爹爹若是將你嫁過去,露了破綻,那可是欺君之罪!萬萬不可!”

    紅竺一笑:“爹爹怎麽知道聖旨指明要娶姐姐呢?它上麵寫的是慶元府蕭氏女,又沒有姐姐的名字!”

    “不是說曾在東錢湖中救起駙馬的人嗎?不是嬋兒,又是哪個?”

    紅竺又是一笑:“東錢湖救人之時,女兒也在。姐姐用於救人的功夫,女兒也會。他怎麽就能認定救他的就一定是姐姐,不是我呢?”

    蕭長丹看著紅竺,慢慢地思索著她的話,不覺點頭不已:“婷兒說得對,駙馬並不能肯定救他的就一定是嬋兒,就是皇上,如果要問當時情景,你也都是知道的,就算要當場演示,你也不能輸於你的姐姐。好極!好極!”突然,他又有些傷感,“難得婷兒能如此體貼為父,隻是委屈了你了!”

    紅竺道:“爹爹先不要這樣說。你若是答應了楊家的婚事,這事便不能做了。那楊家無端被悔婚,萬一將事情原委說出,豈不要招來大禍!”

    蕭長丹笑道:“我兒放心,與楊家婚事並未談成。”

    “卻是為何?”紅竺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蕭長丹搖搖頭,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為父也不知道。你楊世兄好生奇怪,聽說公主府要迎娶嬋兒,他便說什麽既是緣分未到,便不敢強求。爹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紅竺眼睛一亮:“那楊公子果真是這樣說的?”

    蕭長丹奇怪地笑道:“婷兒問此做甚?”

    紅竺忙歎了口氣說:“女兒也想不到楊世兄是什麽意思。哎!這事也怪姐姐太任性,好好的一段姻緣就沒有了!”說著便唏噓不已。

    蕭長丹也歎了口氣,說:“而今說這些都已是晚了!”

    紅竺道:“因女兒原本不須進京,故此沒有準備,如今請爹爹先去前廳陪客,再給女兒一個時辰,收拾些隨身衣物,也好起程。”

    蕭長丹點頭應允了。紅竺將碧纖也叫進了自己房中:“你且來幫我,也好快些!”說著,順手將房門關了。蕭長丹也不在意,走出了院落。

    見蕭長丹已走,紅竺忙對碧纖說:“你且什麽也不要問了!現在家中所有人等都在前院,後院無人。你從這邊角門出去,馬上去楊府,讓楊公子在北門外長亭上為我設席餞行,最多一個時辰,馬上迴來!快去!”

    碧纖雖然知道紅竺方才的主意必定另有用意,一時卻也猜不出來。而此時時間如此緊迫,哪裏能容她慢慢細想。隻聽得紅竺話音一落,她早從窗戶跳了出去。

    紅竺一邊整理自己的衣物,一邊焦急地等待著。紅葉已經來催了一遍,說是公公等急了,怕再晚出發趕不上宿頭。紅竺心急如焚,正在屋中團團轉時,碧纖跳了進來,衝她點了點頭。

    紅竺大喜;“你我路上再說,現在快些出去,不要讓老爺來催第二遍!”

    於是紅竺打開房門,一副含悲忍痛的樣子和碧纖一起出來了。

    那內侍又不曾見過夢嬋,見一個如花似玉的盛裝女子出來,便認定是夢嬋,將她迎進轎內,當即起程。

    蕭府門外鞭炮、嗩呐之聲一時大作,府門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四人大轎好容易才抬出巷口,朝北門而去。

    出了北門,眼前道路開闊了許多,那內侍便吩咐:“快些趕路,休要磨蹭了,錯過了宿頭,可不是鬧著玩的!”

    正說著,就聽見前麵長亭之中有人朗聲問道:“請問前麵轎中可是蕭家小姐?”

    紅竺在轎中聽得清清楚楚,不覺大喜,不等內侍開口,便對他說:“公公,亭中之人乃是民女的世兄,他此番特地在亭中設宴為我餞行,我須要下轎和他告別一下!”說著,便喝令落轎。

    內侍不滿道:“自古男女授受不親,姑娘如今既已嫁與駙馬,便不可再輕易見其他男子!”

    紅竺冷笑道:“小女子已經和公公說了,此乃我的世兄,從小便在一處長大,也不知道被他看了多少迴了,倒也不多此一迴!”

    那知事見事不好,也過來說:“好叫公公知道,亭中之人乃是新任吏部侍郎楊毅平楊大人的胞弟,蕭楊兩家確是世交,應該是無礙的。”

    內侍還是不肯:“咱家來時,公主再三吩咐,叫快快趕路。方才在蕭家,已是耽誤了許多時候,此時再耽誤了,公主怪罪下來,誰人擔當?!”

    紅竺冷笑道:“不要說公主是將我迎娶入府,便是要將我綁赴刑場,也不能阻我家人送我!公公百般阻撓,可是欺我貧家之女?如此倒不要怪小女子話有不恭了,實對公公說,我既能將駙馬從湖中救出,便也能將公公扔下湖去!公公倘若不信,不妨一試!”

    內侍嚇了一跳,隻好陪笑著說:“不是咱家有意阻撓,隻是怕過了宿頭,小姐無處安歇!”

    紅竺微微一笑:“這也無妨,公主不是催促行程嗎?無處安歇,正好可以快馬趕路,星夜兼程,說不定還能早些到呢!”

    那內侍無可奈何,隻好讓紅竺出了轎,在碧纖的陪伴下來到長亭之中。

    楊嗣平一見紅竺,顯然是吃了一驚。原來碧纖因時間急迫,隻說讓他在長亭設宴,小姐要會他,其餘事情,一概未講。那楊嗣平便隻當是夢嬋要會她,哪裏想得到是紅竺,當下驚異地問道:“怎麽是姑娘?!小姐呢?”

    紅竺道:“時間不多,公子此時先不要問了。聽我揀要緊的先和你說了,其餘事情,你可以問碧纖。我且先來問你,你對我家小姐,倒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楊嗣平見紅竺這樣問,倒有些尷尬:“姑娘此是何意?”

    紅竺道:“若是真情,小女子請公子能去找來我家小姐,與她結成連理;若是假意,便當小女子自作主張,公子可以不必理會,此時就走!”

    楊嗣平笑道:“我此番就說是真情,姑娘也難辯真假啊!”

    紅竺一笑:“公子說得不錯,今早我發現小姐走時,便猜到她可能是往北平府尋找親娘去了。公子若是願去北平府找尋小姐,便是真心!”

    碧纖驚道:“北平府此刻正在打仗,路上危險重重,楊公子乃是文弱書生,你讓他前往北平府,不是去送死嗎?”

    紅竺沒有迴答,隻是看著楊嗣平。楊嗣平似乎並不在意碧纖的話,反問紅竺:“你能確定小姐果然在北平府?”

    紅竺肯定地點點頭:“應該不會錯!我方才在轎中又細細地想過了,自從老爺應下了駙馬的親事,小姐便常常念著娘親。前次因天選的緣故,她沒能跟老爺去北平府,一定心有不甘,趁此機會去了,完全合情合理!”

    楊嗣平點頭道:“不錯,說得有理!隻是你又如何知道我一定會去尋找小姐的?”

    紅竺一笑:“不是你自己跟老爺說的嗎?緣分未到,不敢強求。如今緣分來了,你難道也不爭取嗎?”

    楊嗣平也是一笑:“那你又為何會相信我呢?”

    “因為你不曾答應我的親事!”

    “好個精靈古怪的丫頭!”楊嗣平大笑,“我的心事,居然被你看透,怪道前日拜訪,這般戲弄於我,想來都是姑娘的主意了?”

    紅竺有些羞赦了:“日前堂上多有得罪,還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那可不行!”楊嗣平笑道,“小生不僅要放在心上,還要常常迴想一番呢!”

    紅竺有些吃驚:“公子不會這等小氣吧?!”

    楊嗣平笑道:“此去狼煙地,烽火路,旅途艱辛,能常常想著令姐妹的俏語嬌音,正可添得許多情趣,怎可相忘!”

    紅竺不覺羞紅了臉,沉思了片刻,從袖中取出詩箋,遞給楊嗣平:“此乃小姐臨行所作,或者能幫公子勸迴小姐!”轉頭又對碧纖說,“明日一早你就迴慶元府,不要讓老爺夫人知道,去楊府和公子一起上路!”

    楊嗣平聽說,不覺對紅竺另眼相看:“姑娘運籌帷幄,實有大將風範!隻是小生怎好勞動碧纖姑娘!”

    紅竺道:“正如公子所說,此去狼煙地,烽火路,你一介書生,如何去得!我還想著要你帶迴小姐呢,可不希望你路上有甚差池!”

    楊嗣平道:“多謝姑娘想得周到,但不知碧纖姑娘意下如何?”

    碧纖此時是又驚又喜,站在一邊,一言不發。紅竺斜看了她一眼說:“不消去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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