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女已經去讓人端了熱水拿了麵巾香胰子牙刷牙粉等洗漱物品來,秋娘伺候她穿了厚衣裳,她才起床來洗漱收拾。


    洗漱完坐在梳妝台前梳頭時,長寧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說:“非得一月才能洗頭嗎?”


    雖然沒有洗澡,但每天倒是擦身了,不過秋娘卻死活不讓她洗頭,說會傷風,以後會頭痛。


    秋娘說:“公主還請忍耐,沒有幾天就出月子了,就可以洗了。”


    長寧苦著臉,又歎了口氣,說:“算了。”


    心想慕昭昨夜還摟著她,摸她的頭發,真不知道他怎麽摸下手的,不過想到慕昭在外打仗時比她這個樣子還不如,也就釋然了。


    頭發還沒有梳好,子櫻就跑進來了,她運動細胞非常發達,雖然跑得不是很穩,但真正摔跤的時候也幾乎沒有。


    子櫻撲到長寧的腿上,說:“我要來找娘親,她們說娘親在睡覺,不讓我來。她們還說父王迴來了。”


    她這話說得非常順溜,可見是在心裏醞釀過的。


    長寧要將她抱到腿上,秋娘已經過來將子櫻先抱起來了,說:“公主,您還是好好養著身子,郡主現在已經不輕了,您出了月子再抱吧。”


    於是長寧也無話可說了。


    侍女將桌子在臥室裏擺好,又擺上早膳,長寧一邊吃早膳,一邊喂女兒再吃一些,飯後便又迴了床上去。


    長寧把女兒也抱到床上,和她將她父王迴來的事,又問:“還記得父王嗎?”


    小子櫻說:“父王是王爺。”


    看來是不記得了,隻記得大家教她的那些東西。


    一會兒,小世子子醜的乳母詹氏也把小世子抱進來了,長寧接過兒子,看他已經睡了,子櫻要和他說話,長寧就對她小聲說:“弟弟睡覺,我們不要打攪他。”


    於是子櫻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又探頭仔細打量弟弟。


    子醜已經不是剛出生時候的小老鼠樣子了,臉蛋要白了不少,但是依然非常脆弱幼嫩,子櫻甚至不敢用手指碰他,生怕把他碰壞了,因為之前長寧對她說,弟弟很脆弱。


    不出長寧所料,慕昭被留在宮中用了午膳才迴來,迴來時已經下午申初過了,進了內院抱著女兒逗了一會兒,子櫻總算好好把她父王看了一遍,他又親了親兒子和老婆,就又去忙去了。


    子醜在做滿月酒時,皇帝皇甫元親自來了秦王府看了看,慕昭把兒子的繈褓抱出去給皇帝看,子醜很喜歡睡覺,除非餓了拉了很少哭,被皇帝打量時,他睡得正香,長長的眼睫毛形成了一道陰影,白嫩的麵頰像是嫩豆腐。他長得像長寧,像個女孩子秀氣。


    皇帝甚至接過去抱了一下,給他賜了大名,叫皇甫澤。


    幾個王爺,加上京中權貴幾乎都來了秦王府慶賀秦王嫡長子的滿月,慕昭隻把孩子抱給皇帝看了一下,就讓人將孩子又抱進內院了,怕孩子在外麵待太久會受驚。


    不過任由外麵多麽熱鬧,子醜睡得巋然不動,隻在餓了才癟了癟嘴要哭。


    長寧這一天也出月子了,在前一晚,她總算洗了個熱水澡,洗完澡,隻覺得整個人都舒泰了。


    這一日,就穿了比較喜慶的紅色交領襦裙,裙擺用孔雀羽繡出了孔雀紋,外麵披著一件大袖衫,高挽發髻,頭上是一套新的點翠頭麵,十分華麗。


    隻是薄施脂粉,便美不勝收。


    慕昭看到她這樣子,被長寧催了幾次,才出門去待客,不然就想賴在長寧身邊不走了。


    長寧並未出正房堂屋門去迎客,隻是坐在梢間裏,招待親近一些的女客說話。


    小子櫻這一日穿了和長寧幾乎一模一樣的襦裙,隻是是小小的而已,乖乖坐在長寧身邊,還會和人問好了,魏王妃在長寧坐月子時來過幾次,她已經認識她,就用軟嫩的聲音喚她:“四嬸母好。”


    那乖巧可愛的樣子,讓屋子裏的所有人都喜歡不已,連和長寧不對盤的齊王妃祁氏都說她:“明嘉郡主小小年紀,便聰慧可人。”


    這一年到十一月中旬時,才下了第一場雪,不過這一場雪頗大,早上起來,地上便是厚厚一層了。


    慕昭一大早起來到院子裏練劍,看到下了大雪,隻得去了演武堂,等迴到正院裏,長寧也起來了,正帶著披著厚披風的女兒站在簷廊下看下雪。


    看到慕昭過來,她便笑道:“這雪下得漂亮。”


    慕昭過去將女兒抱到懷裏,一隻胳膊又摟了她,說:“瑞雪兆豐年。今年的雪比較晚。”


    長寧點頭應是。


    當日下午,秦王府收到了從壽州城送來的密信,其中一封是給長寧的。


    慕昭本想先拆開看,想了想之後,還是原封不動拿進了內院來。


    長寧正抱著兒子逗他,子醜一會兒就困了,即使親娘逗他,他也不予理睬,閉上眼睛隻是睡。


    慕昭讓乳母來將兒子抱到搖床裏去睡,又讓小侍女帶著子櫻出去了,房裏隻剩了他和長寧兩人,他才將那封信給長寧,說:“這是從壽州城來的信。”


    慕昭大約能夠猜到這是誰寫的,會寫些什麽,不過他還是遞給了長寧。


    長寧愣了一下才接到手裏,在慕昭麵前將信拆開了,裏麵隻有一句話:“望壽州城一晤。”


    信上並無落款,不過看字跡,長寧和慕昭都知道是靜安長公主寫的。


    慕昭在前些日子已經對長寧講過他去壽州城見到靜安長公主時的具體情形了,靜安長公主雖然做了慕家媳婦近四十年,這比她曾在顧家做女兒的時間長得多,不過,她依然心懷顧氏的皇朝。


    長寧並不覺得她是一個迂腐不通世事的人,對她不願意接受顧氏皇朝被劉昶篡位的事,長寧能夠理解,但是卻不理解她一心想要複國的事。


    雖然長寧心裏上很痛苦,但她理智上知道顧家的江山的確迴不去了。


    但靜安長公主似乎是不願意接受這一點。


    長寧想,也許是她眼看著劉昶的軍隊占領西都,屠殺了顧氏的子孫,占領了曾經屬於顧氏皇朝的榮耀和輝煌,所以,她的骨子裏刻入了這份仇恨,不願意接受複國無望的事實。


    她這五十多年都是以公主的身份活著的,又怎麽能夠接受自己已經亡國,失去了公主的身份呢。


    即使是長寧,她當初不喜人稱唿她皇後,現在也不是很習慣王妃這個稱唿,卻想永遠保有公主的稱號。


    慕昭的手掌輕輕按在了信紙上,說:“我不想你去。舅母已經年老,她已經沒有了當年的理智和仁慧。”


    長寧抬頭看慕昭,慕昭眼神幽邃宛若黑夜,深且冷,長寧一時怔住,低聲道:“姑母定然是在西都城裏受到了刺激,才變得不通世情。在她的心裏,你已經是北朝的皇子,但我還是和她一般的大周公主。”


    慕昭說:“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皇甫家的人。”


    長寧靜靜看著他:“你已經完全拋棄慕姓了嗎?”


    慕昭被她問得一愣,他嘴唇動了動,想要反駁,但是他突然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他自從記事起,他在慕家便並不受歡迎,在老夫人在的時候,她雖然疼愛他,但是有時候也會流露出厭惡的眼神,他知道她不是厭惡他,隻是厭惡玷汙了他生母的賦予他另一半血脈的生父,舅母待他宛若己出,但也會不斷點醒他他的出身,他感激她願意一輩子孝順她,但她現在的要求他實在做不到,而慕家當年的那些表兄弟姊妹們,不欺負他惡語相向的已經算好了,他的成長過程,他厭惡自己的生父,但是對慕家也並沒有歸屬感,他想要趕緊長大,然後建立自己的家庭,有他愛的長寧,還有他們的孩子。


    迴到皇甫家後,時至今日,他對皇甫家也沒有歸屬感,沒有皇甫家族便是他的宗族的使命感,祭祀皇甫家祖先時,他也沒有他在這五服之內的感覺。


    其實時至今日,他依然是沒有根的人,所以他想要紮下自己的根。


    慕昭在長寧的麵前半跪了下來,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長寧那般說完,便後悔了,她看到了慕昭眼裏的脆弱。


    長寧伸手抱住了他,道,“對不起。我不是指責你。”


    慕昭輕聲道:“我的確不姓慕,在皇甫一族的宗廟裏,我也並無歸依之感。”


    長寧突然想到了她才三歲時,見到小小的慕昭站在西都皇宮綠濤閣外的樹下,安靜地站著,好像與這個世界絕緣,她那時候也對這個世界沒有歸依之感,她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沒有忘記前世,直到現在,她才明白,他們最初便互相吸引,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同樣的孤單和孤立。


    但她因為母親因為父親因為哥哥因為慕昭因為孩子,她明白自己實實在在地來自哪裏,想要去到哪裏。


    長寧低頭親吻他的額頭,眼淚溢出了眼眶,說道:“我是你的妻子,我們有子櫻和子醜兩個孩子,以後還會有更多。我需要你,他們也需要你。無論你來自哪裏,姓什麽,這些都不會改變。”


    ☆、第107章


    第四十六章


    崇明三年很快到來。


    慕昭在大年初七就受皇帝之命南下駐守潁州,潁州同壽州隔淮河相望,慕昭駐守潁州,實則是節製大雍南線的所有軍隊。


    南朝在年前已經派了使臣到東京覲見皇帝皇甫元,希望商討和平共處劃淮河而治,並且希望兩國恢複通商,皇甫元親自接見了這位使臣,但是隻是說事情要再談,沒有直接答應南朝的要求。


    雖然沒有答應,但南北朝通商已經十分頻繁,北朝已經設置了商稅,算是允許了這件事。


    使臣也想活動北朝幾位皇子,不過隻通過關係見到了魏王,同在京中的齊王和秦王,都並不願意接觸他。


    在年前,他就被大雍皇帝遣送迴國了。


    慕昭南下之時,長寧也隨他一起南下。


    在長寧的勸導下,慕昭同意她去壽州城見靜安大長公主了。


    靜安大長公主經過大周被劉昶篡位之事,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和刺激,現在身體已經很不好,長寧覺得也許她心裏知道想要複國時無望的,但她卻不願意在有生之年看著自己的兒子投靠之前一直為敵的北朝,讓大周完全沒有任何一點複國的希望。


    她的兒子慕華和慕言現在掌管著慕家大部分軍隊,對於靜安大長公主是十分尊敬孝順的,即使他們並不認同母親的觀點,但是也不能當麵違拗,這也是慕家一直對投靠北朝舉棋不定的原因。


    長寧第一是想去探望靜安大長公主,第二便是想說服她,讓她接受已經亡國的事實,讓慕家投靠北朝。


    這對長寧來說,無異於是背叛祖宗,她心裏並不好受,但麵上表現出的卻隻是冷漠和冷靜。


    子櫻和子醜都在京中由乳母和侍女教養,長寧隻準備帶如意在身邊,秋娘和玉娘都會留在秦王府中,照看後院事務和照顧孩子。


    子櫻並不知道父母都要離開,隻是看到府中在收拾東西,但她還沒有到從府中的動向就判斷出父母要離開的能力,她還沒有到兩周歲。


    長寧在過年期間總讓女兒和他們一起睡,兒子太小了,則由乳母和侍女帶著在小房間中睡。


    對子櫻來說,這陣子是非常幸福的,她已經和慕昭混熟了,晚上甚至會爬到慕昭的身上去玩,也已經習慣了被父親摟在懷裏睡覺。


    長寧和慕昭離開的早上,子櫻還在睡覺,被秋娘用小被子裹著先抱到了西間裏去放到她自己的床上,長寧和慕昭收拾好了一切,又去看了看女兒和兒子,就走了。


    長寧交代秋娘要好好照看孩子,等她迴來。


    秋娘欲言又止,她想將長寧留住,世上沒有這般狠心的生母,在小兒子還沒有百日的時候就離開,更何況子櫻太過聰慧,她知道父母離開了,不知道該多傷心,定然會大哭大鬧。


    但長寧一副十分平靜的模樣,似乎並不是要離開幾個月,而隻是出門幾個時辰一般,秋娘就什麽也說不出了。


    她以前敬佩到甚至崇敬公主的冷靜鎮定和有勇有謀,正是這般的她,讓她們都在北朝險惡的環境下活了下來,而且沒有遭受苦難,但現在,她又很失望於她的這種冷靜和鎮定。


    長寧帶著如意,還有另外兩個有武藝在身的婢女隨著慕昭的軍隊南下潁州。


    長寧要隨軍的事,並沒有廣而告之,所以京中連魏王府和齊王府也不知,更遑論其他朝臣貴勳之家了。


    隻有皇帝知道此事,因慕昭同他說過長寧要前去壽州說動靜安大長公主之事。


    除此,慕昭自然也對皇帝說了他要以慕昭的身份帶著他在濠州的軍隊南下西都騙取劉昶的信任的事。


    皇甫元對此是不同意的,他屬意慕昭為繼承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況他會是將來大雍之主。


    雖是不同意,但皇甫元卻非常佩服和驕傲於小兒子有這種智謀和勇氣。


    這種富貴險中求的血性和氣魄,皇甫元是非常欣賞的。


    老三皇甫昇也聰明,也有謀略,但是,當年在蕭祐為皇帝力量強大之時,他依附於蕭祐,並不以家族的利益為重,在皇甫元的心裏,他那時還可算是忠義,但現在,他想要這帝位,隻知在京中拉攏大臣和將領,甚至並不願意出京作戰,就讓皇甫元對他很不滿了,這也是皇甫元越發不想將皇位傳給他的原因,而且皇甫昇結交拉攏大臣的行為,也讓皇甫元有危機感,怕他會做出殺父篡位的事。


    所以現在京中的禁軍,都是皇甫元自己親自當主帥,甚至時常親自前去審閱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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