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寧說:“是該學史記了,隻是沒有好的老師來教。”


    皇帝對她愛憐非常,“朕為你找夫子,你有不懂之處,也可來找朕,父皇為你講。”


    “多謝父皇。”寧寧一邊應著,就露出了笑顏來,真真如雲開日出,春花綻放一般,讓人為之心折。


    要說皇帝是個心冷的男人,但也對這個女兒多有偏愛,舍不得她難過。


    於是貴妃楊氏站在一邊,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這樣在公主在場的時候和她說為她隨便找了個老師的事嗎,那皇帝恐怕更會生自己的氣了,所以楊氏之後隻是湊趣地捧了寧寧幾句,完全不提兩人之前還在臉紅脖子粗的事。


    皇帝雖然沒有在寧寧麵前說楊氏什麽,但在之後,他到翠羽宮後,就把楊氏好好地訓斥了一頓,而且用詞非常嚴厲,說她為人善妒,而且沒有慈善之心,並且對寧寧不愛護,諸如此類,罵完他就走了,留下楊氏又氣又惱,還有一些懼怕。


    她坐在床上哭了一陣,又重新洗臉梳妝,和為她梳頭的桂娘說:“那個小丫頭,真是牙尖嘴利得很。哼!”


    桂娘說道:“公主殿下真是沒有皇後的寬宏,還是小孩子,事事要強。就是皇上喜愛她,有什麽辦法?除非能夠讓皇上疏遠她。”


    ☆、第 20 章


    第二十章


    “要皇上疏遠她,何其之難。”楊氏之前雖然大哭了一場,但她絕不是個過分情緒化的人,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了,她今天本來是想借著她不尊師教訓她一頓,讓她在宮中不要那麽囂張,沒想到卻處處被她壓製下來,實在讓人惱恨。


    她現在轉頭一想,才明白長寧今日估計是故意駁斥那位老師,不要上課。


    她故意要把事情鬧得難看,然後引起皇帝的注意,一來打自己的臉,畢竟是自己負責宮中事務為她定下的女師,二來是不用自己找去給她的老師,用別的老師,三來還讓皇帝覺得自己欺負了她,而且故意針對她……


    楊氏這才第一次意識到一向話少看著還算文靜的長寧公主倒是個有心機的狠角色,她以前總看長寧對著皇帝撒嬌,還以為她隻會撒嬌,上次她去崇政殿找皇帝讓他讓太子參政,她以為她也是靠撒嬌辦到的,現在想來,她說不定是靠說了什麽有利於太子的話呢。


    楊氏突然發現長寧公主是個大敵了,不好好對付她,她就能讓皇帝一直不放棄太子,那她的惠兒要怎麽辦呢。


    楊氏沉吟起來,等一切收拾好了,她依然坐在銅鏡前盯著鏡子發呆,又問身邊的桂娘:“的確必須要讓皇上疏遠她才行,但要怎麽辦呢?”


    桂娘想了一陣子,才說:“以奴婢所見,公主慣會在皇上麵前撒嬌賣乖,她畢竟是皇上的女兒,皇上又疼她,要皇上疏遠她,怕是很難的。即使說她一些不好的脾性,皇上也會覺得自己的女兒,驕縱些也無妨,再說,公主並不驕縱。是以,奴婢覺得,除非公主出嫁,離開皇宮,不得同皇上相見,不然,皇上是不會疏遠她的。”


    在這個時代,因為戰爭死人太多,人口少,所以國家鼓勵生育,男大必須當婚,女大必須當嫁,要是不婚不嫁,那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不僅如此,男人和女人結婚的年齡也放得很低,特別是貴族家的女兒,嫁得比一般人家的女兒更早些。


    諸如班昭《女誡》中就有言,“年十有四,執箕帚於曹氏”,便是十四歲,而且是虛歲,就嫁到曹家去了。


    大周國沒有要求這麽小,但貴族之家,女兒一般也是及笄便嫁人,大約是十五歲就會出嫁。


    之前的懷仁公主和寧安公主是十六七歲時候出嫁,已經算稍晚的了。


    及笄便嫁人,但長寧公主隻有十一歲,距離及笄也還有四年時間,到嫁人,最早也還有四五年時間。


    要楊氏再等四五年時間才擺脫長寧公主這個一次就讓她甘拜下風的敵人,即使楊氏忍得下來,她的兒子也等不了這麽長時間。


    畢竟四五年太多變數了,畢竟皇帝已經五十多歲了,他的身體狀況又不是特別好,要是在這期間就一命嗚唿了,他又受長寧影響並沒有疏遠太子,反而重用太子,那太子即位是順理成章,她和惠兒又怎麽辦。


    雖然不能使用把長寧快速嫁出去的辦法,但這卻給她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思維模式,隻要讓長寧和皇帝不能接觸,或者很少才能接觸,那就可以減少長寧對皇帝的影響了。


    而以楊氏對皇帝的了解,覺得長寧隻要不能見到皇帝,不在他麵前裝可憐,要皇帝自己想著去時時關注女兒,是不可能的。


    楊氏計議已定,就讓準備了點心和補身體的參湯,一份送去了慈元宮給長寧公主道歉,一份就送到了崇政殿去給皇帝做夜宵了。


    她還親自去了崇政殿找皇帝,在他麵前說:“皇後薨逝,長寧公主沒了生母,定然心中悲傷,妾身的確是考慮不周,也並不知道公主殿下已經學過了女誡,才又找了女師去教她,是妾身之錯。妾身親自熬了參湯去給她,希望能於她的身體有益。”


    之前才被長寧傷了麵子,又被皇帝罵了,這還沒過幾個時辰,她就能夠放下那些難堪,忍辱負重地跑到皇帝麵前來露臉了,再加上她打扮得美麗,又做出傷心悔恨之態,皇帝也難以不原諒她了。


    可見她能經久不衰地受皇帝的喜歡,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長寧知道楊氏做的事情後,都要在心裏為她鼓掌了,心想這麽不要臉麵的人,能不成功上位也難。假如是自己,被人那麽狠狠臭罵了之後,是絕對沒法馬上重新振作起來的。


    天氣已經炎熱起來,但寧寧並沒有因此放高溫假,皇帝又重新請了之前的大才女陳夫子來做她的老師,這位陳夫子,閨名單字訓,是個守望門寡的寡婦。


    陳訓算是太子妃陳嘉佑的隔房堂姑母,她從小跟著父親治學,為人聰慧,過目不忘,又勤奮好學,所以早早就有了才女的稱號,現在則已經是學識淵博的大師了,她早年和人訂婚,但還未成婚,男人就死掉了,所以她立誌為他守寡,不會嫁人,便也一直沒有去夫家,而是住在娘家,後來皇帝表彰她的學識,為她賜了宅邸,所以她也就有了自己的住處,不過更多時候,她是在收女弟子授課的。


    寧寧不是她唯一的女學生,但是該是她身份最尊貴且最聰慧的一個了。


    是陳訓上課,寧寧就聽得很認真。


    而且她發現陳訓思想一點也不古板,反而頗為新潮,寧寧和她討論一些女子很少討論的話題,例如現在的天下大勢,她也會好好地和寧寧交流。


    每逢朝中旬休,寧寧也會放一天假,她很多時候會去太子東宮裏拜訪,說是拜訪太子妃,但很多時候是和太子在一起說話。


    皇後過世後,太子總算有了點太子的模樣,對政事上心了些,而不是一味沉迷於他喜歡的詩書之中。


    太子知道是妹妹去找皇帝說情,皇帝才讓他再參加朝政的,其實正是這個原因,太子才對政事上心了些,因為他覺得自己必須為妹妹負責。


    他不希望自己當不了皇帝而讓妹妹以後不能嫁個好人,或者說是讓妹妹擔憂。


    他至今無子無女,估計也很難搗鼓出來了,所以他也沒了那個念想,越沒有後代,他越是心生超脫,在他心裏,他是更想去修道了,全是為對妹妹的責任才讓他留了下來。


    兩人坐在一起,寧寧看太子在這十多年裏幾乎沒有太大的變化。


    一如當年,她才一歲多,太子從宮殿外麵走進來抱她,說:“這就是我的妹妹寧寧了吧?”


    他那時候還是個少年。


    如今,寧寧覺得他還是那副樣子,對她也還如當初一般赤誠而愛護。


    他還是麵白無須,胡須是因為不太長而沒法留,眼中依然是當初的那種平和寧靜又悠遠的神色,明明是三十多歲的人了,看著還像少年郎。


    在這個時代的男人,寧寧所見的這些,三十多歲一般已經看著像中年人了,都留著胡須,臉上也多是嚴肅的滄桑,沒有誰能像太子這樣。


    她不得不想,這大約也是太子一直不受皇帝認可的原因,因為他這樣子看著就總給人不靠譜不能擔負起一國重任的感覺。


    老七隻有十五歲,但他長得像皇帝,估計再過兩年,他胡子一留,看著就能像太子的哥哥了。


    寧寧再在心裏歎了口氣,朝太子撒嬌,“哥哥,我等你以後讓我享無上榮光!我要像那些青史留名的公主一樣,可以嗎?”


    那些青史留名的公主,不是為國家做出和親的大的貢獻的諸如文成公主,就是如太平公主這種,當然還有館陶公主這一類……


    太子說:“你如今已經是青史留名了,不過我會讓你更好的。”


    寧寧看他有幹勁,當然就比較欣慰了。


    她最怕就是他對什麽都提不起精神,寫出那“無為居”三個字。


    那她以後可就狀況不妙了。


    除了到太子東宮,寧寧也去過靜安長公主府上兩次,因為皇後沒了,寧寧隻好自己加把勁地經營人脈了,能夠和靜安長公主保持好的關係,那是非常有好處的。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操心太多的關係,寧寧在這年夏秋之交病倒了。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皇後還在的時候,寧寧生病,怕將病氣過給皇後,皇後本是不該在她身邊照顧她的,不過,皇後並沒有在意這些規矩,往往十分憂心她,因擔心她的病情整夜整夜睡不著,就一直守在她的床邊。


    皇後薨逝後,寧寧因憂思過度生病,身邊已經沒有了皇後,她隻能一人淒苦地躺在床上,當然,作為公主,她的身邊不會缺少伺候的人,但母親不在了,那種淒涼孤獨無助的心情,卻是有再多的宮人伺候也無法彌補的。


    雖然她沒了母親還有父親,但皇帝比起是她的父親,更是一國之君,他對她的愛,不會像皇後那般濃烈而單純,所以即使他寵愛她,寧寧還是覺得兩人的父女親情如一張薄薄的紙張,輕輕一戳,就會破掉。


    她對皇帝沒有信心,也沒有依賴,皇帝給不了她安全感,雖然她的一切都要依靠皇帝來保障。


    窗戶外麵秋雨連連,天色一直陰沉著,房間裏也有一種帶潮的味道,又夾雜著藥味,味道並不好。


    寧寧靠坐在床上,房間裏光線昏暗,雖然沒有到晚上,但已經點了宮燈,她隨意翻看著一本書,腦子裏的思緒卻不知道飄到哪裏去了。


    慈元宮屬於皇帝的後宮,在皇後還在時,太子時常入宮來看望皇後,便還有個理由,皇後薨逝後,他再頻繁入後宮來看望寧寧,就顯得不大恰當了。


    所以之前幾乎總是寧寧去太子東宮看他,他則沒怎麽來慈元宮了。


    這次寧寧生病,他才來了,帶了不少東西,從冬日裏可以用的皮毛料,到寫字用的各種花簽紙,還有她愛吃的小點心等等,裏麵有些是太子親自準備的,有些應該是太子妃準備的。


    太子還很歡喜地在寧寧麵前表功,道:“這花簽紙上的印花是不是十分得益?”


    寧寧看那花簽紙素雅精美,就知道是花了大工夫做的,點頭讚歎後,太子便說:“這是我親自畫了樣稿,讓工匠做出來的,不過,這雖然好,卻還是有匠氣,隻是我沒有閑暇自己做……”


    寧寧趕緊打斷了太子的話,說:“太子哥哥是太子,身負一國社稷之責,將精力放在這小小花簽紙上,那是大材小用了。”


    太子明白寧寧的意思,於是笑著搖了搖頭。


    太子來看了寧寧,太子妃也來過,而且還待了不短的時間才走。


    除此,靜安長公主也來過,宮中一些有品階的妃嬪們都來過,不過,大多寧寧沒有見,隻讓在偏廳客房裏招待了。


    皇帝則為她的身體狀況很憂心,以前寧寧是稍稍有些肉的,臉上嬰兒肥也有些明顯,現在這麽生病,就清瘦下去了。


    皇帝對她很心疼,還說:“朕的乖女兒,可要趕緊好起來。”並且親自派了他身邊很得用的女官到寧寧這裏來守著,督促宮人好好照顧她。


    皇帝去翠羽宮的時候,貴妃楊氏就在他麵前說:“妾身去看望了公主,她一人住在慈元宮,淒風慘雨,讓人覺得好不可憐。隻盼著病快些好了才好。”


    皇帝聽她這麽說,也是有些感概的,道:“哪曾想到妙貞會走得那麽突然。”


    妙貞是皇後楚氏的閨名,皇後在的時候,他甚少叫她的閨名,皇後不在了,他倒叫她閨名感歎起來了,看來人死了,活著的人,更多還是願意記掛她的好處。


    楊氏便也做出非常悲傷的姿態來,說:“的確是,哪能想到皇後娘娘會那麽突然就走了呢。”


    又想到什麽似的,說:“宮裏出生過那麽多位公主,長成的卻不多,妾身這話說得不動聽,但的確是擔心公主。長寧這般總生病,也不知是不是鎮不住。”


    皇帝以前就在楊氏跟前感歎過宮中是不是養不成女兒,楊氏將皇帝這種感歎記在了心裏,此時這般說,便是故意提醒皇帝。


    皇帝果真沉思起來,道:“她一人住在空闊的慈元宮,的確不大好。”


    楊氏便又說:“要說,要是長寧公主對妾身沒有成見,妾身厚著臉皮請她來我這翠羽宮住,我是非常歡喜的,但就怕長寧公主不會願意來。”


    皇帝知道長寧不喜歡楊氏,楊氏也未見得多喜歡長寧,所以他當然不會把楊氏這話往心裏放,不過之後他倒想了,可以讓寧寧和別的宮妃一道住。


    但這些宮妃裏,除了身體不佳的席貴妃在地位上稍稍可以和長寧的身份匹配之外,其他宮妃地位就不相配了,要是讓寧寧去和她們在一起,宮裏還會以為寧寧是受了冷落,或者即使是讓寧寧搬出慈元宮,也會讓人多想,但寧寧不搬出慈元宮,讓別人搬進慈元宮,慈元宮是皇後宮,也該讓人多想了。


    而皇帝現在沒有重新立後的打算,即使是楊氏,他也沒有立她為後的意思,所以自然也不能讓人搬進慈元宮了。


    這事還真麻煩。


    要是寧寧是個小皇子,皇帝還可讓她搬去和他住,但寧寧是女孩子,而且已經十一二歲,是妙齡少女了,哪能再和父皇住呢。


    雖然楊氏沒有說透,但皇帝知道,她的意思裏有宮中陰氣重,寧寧是小女孩兒,怕是壓不住,容易生病。想到他夭折的那些女兒們,皇帝是真憂慮了。怕寧寧也早夭。


    皇帝左思右想,最後想到以寧寧病了出宮養病為由,讓她到宮外去養著,說不得會對她的身體有好處。


    皇帝有了這種打算,但一時又還沒有完全決定,畢竟讓女兒出宮去養,也不是他所盼望的。畢竟女兒出宮後,說不得不和自己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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