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寧知道她可能是有事情要交代,所以沒有像別的人那樣一聽到這句話就痛哭流涕,她是很鎮定的,道:“母後,我會一直守在您身邊照顧您的,不過您有什麽話要交代的話,我也都聽著。”


    皇後不會因為她的鎮定覺得她是個無情的孩子,寧寧這段時間幾乎是衣不解帶地在她身邊照顧伺候她,比起別的宮人都要細心,唯恐她哪裏不方便不舒服,藥來了,她也是要試了溫度才親自遞給她喝,她的小女兒才十歲,就能這般,她如何能夠不感動。


    皇後輕輕摸了摸寧寧的麵頰,說道:“我想,在我還沒走之前,把你的婚事定下,這樣我也就能稍稍安心些。”


    寧寧不知道她居然是想交代這件事,對於自己的婚事,寧寧是很迷茫的,心想自己將來會嫁給誰呢,現在她誰都不認識呀。


    她認識的外麵的男人,隻有慕家的幾個表哥,但是自從慕家的幾個表哥長大之後,也都沒有再見過了,再說,他們都已經成親了,她總不可能嫁給他們嘛。


    要是是別的男人,完全沒見過的,要寧寧以後和對方共度餘生,她實在不認為這是一件好事。


    寧寧沒有迴答,微微低下了頭。


    皇後還以為她是害羞了,就笑了笑,說:“我的小女兒也知道害羞了。”


    她不說還好,她一說,寧寧還真有點不好意思了,問道:“難道母後有什麽好人選嗎?”


    她想,要是皇後已經有了人選了,她早日知道對方是誰,要是對方還具有可塑性的話,還是早早把他往好的方向塑造一下,這也是很有利的。


    皇後沒想到女兒問得這麽直白,不由覺得好笑,說:“你這丫頭,哪有你這樣問的。”


    於是寧寧就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還把臉埋在了皇後跟前的被子上,心裏則在想,快說快說吧。


    皇後輕輕撫摸女兒的背脊,因皇後生病,寧寧便也不好再穿得非常鮮豔花俏了,所以是穿著略帶厚重的赭色裙裝,但皇後摸著,還是覺得女兒又小又稚嫩,想著自己要是命不久矣,她的孩子可要怎麽辦。


    之前打趣寧寧而有的那點輕鬆一下子就煙消雲散了,她又難過起來。


    好在她很快就調節好了心緒,說道:“我讓你姑母和嫂子注意了京中合適的青年才俊,我也考查了一些人家的兒郎,哎,這要配得上本宮的公主的,實在沒有多少。”


    寧寧並不抬頭,皇後那輕柔的拍撫落在她的背上,是如此溫柔而溫暖,這讓她非常迷戀,想到皇後會永遠地離開她,她就也傷心起來了。


    這世上,恐怕不會再有任何人如皇後一般愛她了。


    皇後以為自己女兒隻是羞澀,繼續說道:“其實我屬意你舅舅家裏的四郎,隻是,哎,楚家乃是文臣,你外公過世,連國公位都是降爵承襲,你的嫂子也是來自文士之家……”


    說到這裏,寧寧其實便明白了,現在這世道,要說亂也不太亂,但三國鼎立,誰都知道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再說,北齊前幾年新君上位,就大刀闊斧地做了很多事,是打算要行動起來一統天下的,不說北齊,就說大周西梁,誰沒有這個意願呢。


    所以現在是武將當道,握著兵權的,才有更多話語權。


    楚家是文臣之家,而且老國丈前幾年就辭世了,現在楚家越發地不大景氣了,要是太子爭氣,皇後把女兒嫁給侄兒去幫扶娘家一把也沒什麽,但重要的是太子也不太爭氣,且重要的是連太子妃都是文士大族家裏的女兒,娘家根本幫不上太子什麽忙,在這種情況情況下,皇後恐怕是想將女兒嫁到武將之家裏去的。


    希望她能夠通過這種聯姻幫太子一把。


    皇後的話隻說了半截,她大約是希望女兒幸福,而不是作為聯姻的工具,


    雖然寧寧把皇後的話裏的潛台詞都聽明白了,但她並不責怪皇後的這種打算,反而她和太子是一榮俱榮,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她要是不能幫助太子,要是太子出事,她到時候也不會好。


    但寧寧沒有將這些表現出來,隻是說道:“我不想嫁給四表哥啦。他小時候尿在褲子裏的事,我都還記得呢。”


    皇後沒想到她居然說出這種話來,稍用力拍了她一巴掌,說:“你這說的什麽話呢。”


    寧寧趕緊道:“嗯,女兒知道了。”


    皇後便又說:“要說,嫁入慕家最好,哎,當年就當將你和慕言那小子的婚事定下來,現在他都已經娶妻了。”


    慕家的確是非常好的選擇,慕家握有四五萬的兵權,雖然四五萬聽起來比較少,但這都是精兵,不是老弱病殘隨便湊合起來的,而且慕家善於用兵,是皇帝陛下手下最兇猛和厲害的將士,所以當年皇帝將靜安長公主嫁到了慕家,靜安長公主到了慕家之後又和別的兒媳婦一樣地懂事,不無因為慕家手握精兵之故。


    而且,慕家的這精兵已經相當於是慕家的兵將,皇帝都沒有辦法從慕家手裏迴收這部分兵權。


    慕家除了握有這部分精兵,還有可以調動北邊其他兵力的權利,所以慕家是大周數一數二有權勢的家族。


    慕家當然還有別的兒郎,隻是沒有身份相配的了,不是旁支的,就是庶出的,當然,如慕昭那種身份,皇後娘娘根本沒去想慕家有這麽個人。


    所以皇後隻是徒然感歎而已。


    寧寧不得不接了一句:“不要說慕言表哥了嘛,是他先嫌棄我。”


    皇後又被她逗笑了,說:“他哪裏敢嫌棄你。他那時候是小孩子脾氣呢。”


    皇後在列數了京中的有兵權的權貴之家之後,在她的心裏,果真是沒有任何人足以匹配她的女兒,但她不得不給她定一個人,便說:“殿前督指揮劉昶的兒子劉冕,現下十四歲,據說是一表人才,性格也穩重,我想來想去,就他還不錯。”


    寧寧心想你覺得他不錯,也許他心中有人了呢。這挑夫婿,又不是挑蘿卜。


    不過她埋著臉隻是動了一下沒出聲。


    皇後又說:“過幾日便是你姑母的生辰,你就去公主府為她拜壽,她說了,會邀請劉昶的夫人,並讓她帶著兒子,你正好去看看。”


    寧寧隻得悶悶地嗯了一聲,心想這比盲婚啞嫁好,雖然她現在才十歲。


    宮裏倒沒有那麽嚴格的規矩,之前懷仁公主和寧安公主選駙馬的時候,也都舉辦過幾次宮廷宴會的,讓那些京中大家閨秀和兒郎進宮來參加宴會,讓公主借著機會可以考查一下她們將來的駙馬。


    所以皇後讓女兒去先看看未來的駙馬人選,也在寧寧的意料之中。


    隻是皇後接著又說:“到時當還會有其他家的兒郎,你要是不滿意那劉家的孩兒,看看別人家的也可。”


    寧寧“嗯”了一聲,說:“嗯,我會好好看看的。”


    皇後又被她這不知羞臊的話逗笑了。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寧寧是深知這句俗語的正確性的。


    她不會想皇後出事,但皇後的身體狀況一日差比一日,太醫局又拿皇後的病症無法,至今不敢確定皇後到底是生了什麽病,當然,也曾懷疑皇後是否中毒,但是皇後和長寧公主一直以來在一起用膳,長寧公主無事,隻皇後出事,便能排除這個可能性,再說,之後也將皇後的飲食茶水等等都做過嚴格的檢查,亦是沒有查出什麽來,如此,隻能是皇後得了大家都無法診出的病症,太醫局便很保守地說皇後是氣血虛。


    再說,皇後前幾年就已經絕經了,她這個狀況也有些像更年期的狀況,隻是又並不太像。


    寧寧是希望自己和太子都能讓皇後放心舒心,要是她心情好精神好,之後身體也就好了呢。


    除此,一直不信佛的寧寧,也會在佛像麵前跪下祈求保佑皇後身體了。


    九月的西都已經漸漸涼爽下來了,靜安長公主這次的生辰並不是整生,她並沒有大辦,但還是邀請了不少人前去作客。


    慕家老夫人王氏在三年前過世了,靜安長公主頭上沒有了婆婆,就輕鬆了不少,之後雖然沒有和慕家分家,但還是搬到了公主府去住。


    公主府和慕家英國公府隻隔了一條巷子,在以前,這條巷子是封起來的,兩邊連在一起,現在這條巷子打開了,兩邊就分開了。


    慕家老爺子下有兩個弟弟,雖然已經和英國公府分家了,但所住隻和英國公府隔著一道矮牆,平常諸事相通。


    英國公府也是不小的一家,慕老爺子慕靖因為常年在外打仗,正妻王氏一直在家中,但為了傳宗接代,他身邊多數時候就帶了侍妾。


    老夫人王氏隻為他生了長子慕虹,還有一個女兒慕緗,慕虹便是靜安長公主的駙馬爺了,這位駙馬運氣實在不好,在和北齊的一小股兵力接觸時不小心被箭矢射傷了胳膊,這本來不是什麽重傷,他自己也沒有太在意,沒想到居然就感染了,以至於之後整條手臂都青紫掉,最好的大夫去看了也說無法,說傷毒已經侵入了骨髓,而慕虹果真在半月內就死掉了。


    慕虹死得冤枉,慕緗結果也非常不好。


    慕家是軍人之家,慕緗從小也舞刀弄槍,在長兄過世之後,她便前往了北邊和北齊交界最大的城市壽州,沒想到卻意外懷孕,至今慕家不知道她到底是遇到了什麽事懷上了孩子,無論怎麽逼問她,她都不說,甚至把孩子生下來了,她也是不說。


    她是英國公慕靖的掌上明珠,又是老夫人王氏唯一的一個女兒,他們怎麽忍心對女兒不好,之後隻好將她生下來的孩子養在了慕府,而慕緗自己去了慕家為她修的尼姑庵出家修行,以此來挽迴慕家的顏麵。


    但她一直鬱結於心,身體變得不好,幾年後就病死了。


    留下的孩子就養在了老夫人王氏的跟前,王氏過世時,將他托付給了靜安長公主。


    英國公這一脈雖然嫡子嫡女都死了,但他的妾室卻為他生了不少孩子,長大成人的就有六個,有些在軍中效力,有些就在京中混日子,下麵又有不少孫輩,也算是枝繁葉茂的一大家子了。


    因為人多,事情自然就多,便免不了雜亂。


    之前有老夫人在,尚能鎮得住府中的那一幹人等,但她過世了,能鎮得住場子的靜安長公主就不願意和那一大幹人等攪混在一起了,於是就搬迴了公主府去住。


    長寧公主對慕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解一些,因為靜安長公主時常進宮去找皇後嘮嗑,會說一些府上的事情,長寧公主聽了幾耳朵,便也就知道慕家很多事實則亂七八糟。


    人多心不齊往往如此。


    不過靜安長公主隻要鏑長房能夠擔得起國公府就行了,其他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到時候了,想要處置他們,還不是容易的事嗎。


    靜安長公主便是抱著這種心態的。


    靜安長公主的生辰若是要大辦,就該是在英國公府辦,不過她隻是請些密友來聚一聚,就隻在公主府辦了幾桌,又讓她們帶了自家的公子閨女們去,人便也不少,很是熱鬧。


    長寧公主帶著皇後準備的一份禮物,由侍衛開道,宮人跟隨,坐著公主的暖轎到了公主府,公主府眾人皆起身相迎。


    跟著公主的有乳母李氏,還有嬤嬤和宮女數人。


    長寧公主先是為靜安長公主的生辰說了賀詞,又讓人呈上了壽禮,這才被長公主帶著去坐在了上首位。


    下麵的各位夫人和閨秀皆奉承長寧公主的德容風儀,長寧公主話少,隻是稍許疏離有禮地說些官樣話。


    之後靜安長公主便說長寧公主想必出宮累到了,就讓人領她到自己的屋子裏去休息,她便繼續待客。


    寧寧在人前都是一副公主範,此時到了靜安長公主的臥室裏,她才稍稍放鬆了一些,和乳母李氏說道:“乳母,姑母這裏今日來了怕是有十幾位夫人,是不是?”


    李氏道:“的確是不少。還有不少閨秀呢,有些同公主殿下年紀怕是相當的。”


    長寧公主現在實在沒有精神去結交同齡玩伴,她隻愁著怎麽讓皇後放心。


    一會兒之後,靜安長公主身邊最得力的錢嬤嬤就來了,她在簾子外麵請示:“公主殿下,奴婢錢氏給您請安。”


    長寧公主認識她,就對薑嬤嬤使了個眼色,薑嬤嬤對外道:“進來吧。”


    長寧公主坐在椅子上,對著她笑了笑,說道:“有勞嬤嬤了。”


    “不敢當,不敢當。”錢嬤嬤忙不迭地說著,又上前在長寧公主跟前行了一禮,“長公主請公主移步去花園子裏賞花。”


    “好,嬤嬤請帶路。”長寧公主應了一聲,也就姿態優雅從容又大方淡定地起了身。


    錢嬤嬤在心裏是些許驚訝的,因為她知道長寧公主這日來是想相一下駙馬,而且這事還是她著手去安排。


    她以為長寧公主小小年紀,再如何遇到這種事會有些害羞,沒想到長寧公主姿態一派自然,完全沒有小女兒心思的模樣。


    公主親自相駙馬,並不算什麽出格的事,甚至算是這個時代的正常事情。


    即使是皇帝的女兒,並不愁嫁,但也有公主非常不受寵,之後被坑慘了隨便嫁的例子在,嫁給身有殘疾或者重病纏身一結婚就嗚唿哀哉的例子也是有的,既然有前車之鑒,在未說親之前好好看一看,是操作難度高卻又很需要實際操作的事了。


    深秋時節,木犀花的香味還沒有徹底散去,菊花也在璀璨綻放。


    公主府的花園叫天趣園,園子並不很大,但修建得十分精妙頗有意趣。


    假山樹木,亭台樓閣,小徑彎彎繞繞,很容易掩飾身形。


    錢嬤嬤一路為長寧公主介紹這園子,便也到了假山後麵的一處閣樓,從樓梯攀登而上,二樓是一間書閣,還頗為寬敞。


    錢嬤嬤讓人為公主斟茶上點心,然後就讓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公主身邊也隻剩下了李氏和薑嬤嬤跟著,錢嬤嬤微微開了一邊的窗戶,從外麵傳進來的聲音就大了起來,是男子的起哄聲。


    薑嬤嬤受皇後之命好好來看公主以後可能的駙馬,並不敢馬虎,已經過去從窗戶朝外麵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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