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娘的吼聲頗有威懾之意,確把陳挽風嚇了一嚇,被嚇過之後更惱了,摔著袖子尖聲道:“你敢吼我!養你還不如養隻狗,我養隻狗都不會對我吠!”


    竟然將她與狗相比?虞娘便是再好的脾氣也被激怒了,麵目猙獰的站在那裏,看上去像是隨時會衝過去將陳挽風撕碎一樣,她一向乖巧,以至於陳挽風都忘記了僵屍的本性,眼見見她狂躁了,心裏突然怕了起來,怕她真的衝上來咬自己,也就閉了嘴。


    虞娘極力克製著殺人的衝動,最終恢複了麵無表情,轉身就走。


    陳挽風看她走了,意識到自己真的說過了,心裏開始後悔起來,又怕她走了可能就真不會迴來了,他想要喊住她,卻不知道該怎麽收場,於是在虞娘背後大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還迴不迴來?你說話呀,好,你不說話是吧,你這是要散是吧……你敢再走一步……你,你走了就別迴來!”


    “我說真的!”


    “你要是走了就別迴來!”


    “我不會再原地等你的!你迴來就找不到我了!”


    他的聲音透著一股心虛,顯然是死鴨子嘴硬,指望虞娘能自己轉迴來,可虞娘沒有迴頭,直到她的身影消失,陳挽風愣愣的看著她離開的方向,也想轉身離去,卻又邁不動步子,糾結再三,索性一屁股坐在原地等著,從上午到晌午,再從晌午到下午,虞娘還是沒迴來,陳挽風心裏拔涼拔涼的,最後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站起來就走,邊走邊道:“翅膀硬了,說走就走,你個喂不熟的沒心肝的死丫頭,我再也不管你了!”


    ☆、第十三章


    “養僵屍還不如養隻狗,養隻狗我踹它幾腳它還不記仇呢!”陳挽風嘀咕著,埋頭向前走。


    他也是嘴硬心軟,跟虞娘一起三年了,這會兒說散就散,心裏也的確不是滋味。


    “罷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鬼殊途,非我族類……”陳挽風安慰自己了幾句,強打精神,做出一副我無所謂的樣子,以圖從低潮中解脫出來。


    “與其想著那丫頭,不如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這會兒要錢沒錢,要糧沒糧,要是天上能下銀子就好了。”陳挽風覺得肚子好餓,唉聲歎氣的抬起頭往天上一看,耳邊卻聽到有人說話。


    “這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麽,若是能當南宮莊主的女婿,偌大的家業可就盡收囊中了!”


    什麽!陳挽風耳朵一動,四下看去,見到前麵圍著一群人。


    陳挽風此時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卻見前邊的路邊修著一道巍峨的門樓,門後是修得整齊寬闊的階梯,階梯沿山鋪設,直入山腰,而抬頭望去,半腰之間隱約在樹林之中,分明顯露著亭台樓閣的飛簷。


    陳挽風暗道,莫非是寺廟山門?不對,這些人不是口口聲聲什麽南宮莊主麽,且讓我再聽聽。


    陳挽風偷偷打量著前麵的人,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這些說話的人穿著並不富貴,有布衣書生、有佩劍遊俠,也有一身銅臭的商人,他們都圍著門樓上貼的告示,議論紛紛。


    “可不是麽,南宮山莊富甲一方,南宮小姐又生的芳名遠播,最妙的是,這一次的招親隻取人品,不以家世定輸贏,若有這緣分,不如我等也進莊一試,不定就能人財兩得呢。”


    “可是,這不是很奇怪麽?南宮世家這麽有錢,為何要這樣招女婿?”


    “哎呀,這你就不知道了,聽說自南宮夫人死了之後,南宮莊主就開始煉丹求道了,也不理會莊裏的事情了,漸漸的這人就變了,天天鑽在鼎爐房裏不見人,隻想快點把獨生女兒嫁出去了卻了心願,就尋山問道去,偏偏南宮小姐又很挑剔,招了幾次夫婿愣是沒有看對眼的。”


    “還有啊,南宮世家雖然家大業大,但因為是招上門女婿,但凡是有些家世的,誰又願意倒插門,故而求親的人選參差不齊,也難怪南宮小姐看不中!”


    “不過聽說南宮小姐今年十九了,再不嫁豈不成了老姑娘了,這迴說不定要求沒那麽多了吧,走,咱們哥幾個前去試一試。”


    前麵的人說著說著,都進了門樓,沿著那條階梯往上山去了,等到他們都上山了,陳挽風也湊過去看告示,他少年時家道中落,中落之前也是進過私塾的,這一順讀下來,閱讀全無障礙。


    告示果然是以南宮莊主的語氣發的,內容不過說自己年事已高,膝下有一獨女,芳齡十九,願意招有才之士為婿,婚後一同打理山莊事宜,此次招婿唯才選取,不拘門第,隻願得一有緣人可托女兒終身雲雲。


    果真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陳挽風暗笑,自己無家無業,五行缺錢缺老婆,偏偏有人什麽都不缺,獨卻一個女婿,反正自己也走投無路,不如前去試一試,沒準他的緣分正在此等他呢?


    一時之間,陳挽風拋開了惦念虞娘的心思,也上山去了。


    這裏不得不說道陳挽風的外貌了,畢竟選上門女婿這種事,外貌不能太寒磣,不然嚇壞人家小姐可就不美了。


    陳挽風今年十九歲,與南宮小姐同齡,身材欣長高瘦,麵貌陰柔有餘,英氣不足,但是五官卻是生得極好的,尤其一雙眉眼,目色澄清,形狀狹長,笑起來眼角微微上挑,乃是相術中命帶-桃-花的格局,加上他一張嘴巴又極會說話,以往算命的時候小姑娘小媳婦來找他,總會被哄得眉開眼笑。


    他這一副皮相,穿著破爛的道袍定然不顯,若是換一套體麵衣裳,乍一看也像是個多情的少年公子。


    幸虧他在李鎮挨打的時候把臉護住了,傷在衣裳下麵不外露,不然若是打壞了這張臉,還怎麽來應選女婿。


    陳挽風純粹是來碰運氣的,上了半山,就看到一個依山而建的大莊院,許多人人都在門口等著,他也站了過去。


    有人見他衣裳破爛,笑道:“這年頭,道士乞丐也來求親了。”


    陳挽風的道袍的確是又髒又破,但他也沒有衣裳可以更換,便佯裝聽不到別人的嘲笑,偏偏那個人不知收斂,將他當個笑料,又嘲笑了很多句。


    被人指指點點,陳挽風臉上也掛不住了,心道小爺不給你點厲害,你就當我好欺負麽。


    他低笑著搖了搖頭,故作一臉無奈的走了過去,對那人道:“兄台,我荷包裏有十兩銀子。”說著拍了拍自己的鼓囊囊的荷包,又道:“我跟你打賭,隻要你跟我學三個動作,說三句話,若你不能做到,我隻要你一天一夜不準說話,若你能做到,這銀子給你,我走人!”


    那人聽到這般容易,自然答應了,還對旁人嘲笑道:“看,這人原來是個傻子,看我把他的銀子贏過來喝酒。”


    山莊門前本就等著很多人,這會兒見有熱鬧看,都看了過來。


    陳挽風想了想,合手做了一個道家上稱為“倒掛天”的手勢,說了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那人學著他的動作說了這句話 ,一句話一個動作算是完成了。


    陳挽風說了第二句話:“乾坤有影,為我開合。”然後左手平端右手拈花指在自己嘴巴上點了三下。


    這個也不難,那人一並做了。


    陳挽風笑了起來,右手談了一個響指,道:“說話!”


    那人也彈了一個響指,然後張嘴……張嘴……接著張嘴,喉嚨裏發出古怪的咕嚕聲,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不由摸著自己的脖子,驚恐的望著陳挽風。


    這一招乃是茅山道法記載的鎖魂術,陳挽風身上沒有作法的工具,便哄騙那人學自己念咒和作手勢,實際上是教那人自己鎖上了自己的聲帶,此乃小伎倆而已,傷不了人,十二個時辰就自解了,唬唬外行人百發百中。


    他這一招唬住了眾人,可是極揚眉吐氣的,在眾人咋舌的時候,他故作高深莫測的對那人道:“你犯了口舌之忌,我罰你一天一夜不準說話,等時間到了自會好,你也不必害怕,我這次不過小懲大誡,但你下次再不可先敬羅衣後敬人,看到他人穿著隨便,就以為可以任你踐踏,否則小爺我定叫你好看!”


    他一說完,周圍竟然響起了掌聲和叫好,陳挽風拱起手向四方晃了晃,以示謙虛,而被禁了聲的那人丟了顏麵,紅著臉往人群裏一躲,跑了。


    這下,這群人再也不敢不將他放在眼裏了,而不知什麽時候,南宮山莊的趙總管帶著家丁從門裏出來了,看到了剛剛發生的一切。


    趙總管年約四十,很是精明能幹,他看到這等奇事暗暗心驚,麵上卻不顯,雙手合擊拍掌了幾下,請大家安靜下來,然後道:“勞大家久等了,鄙人姓趙,是南宮山莊的總管,今天是鄙莊公開招婿的第三天,也是最後一天,多謝諸位前來參加,現已天色不早,由於應選之中有許多外鄉人,而我家莊主對諸位還有些考量,所以鄙莊已安排下了客房,可容諸位暫時住下,另外我們莊主已經安排好了晚宴,晚宴上將會帶小姐來引見給大家。”


    原來那張告示已經張貼了三天了,前麵來的人都已經住進了莊院裏,而陳挽風這一波是最後一波。


    這裏的人一聽人家把房間和飯食都準備好了,無不欣然從命,跟著家丁丫鬟進去了,陳挽風聽到有免費的晚飯吃,差點喜極而泣,趕緊也跟著進去了,進門的時候發現趙總管偷偷打量他,心道可能是自己剛剛施展的那一手給人留下了印象,也就不以為意的走進去了。


    誰想,一進門,轉過了門口的石屏,他的眼睛一亮,南宮山莊裏麵修葺得美輪美奐,亭台樓閣,朱欄玉砌,假山流水,花紅柳綠,果然是富甲一方的氣度。


    和陳挽風一樣傻眼的還有許多人,有人心道:“衝著這莊院,別說南宮小姐真人到底美不美了,就是個母夜叉,那也要玩兒命的娶啊。”


    這些人都是衝著當上門女婿來的,見了南宮世家的家業,氣氛都微妙了起來,不再有之前的談笑風生和和睦。


    隻有陳挽風,看了看天,看了看樹和草,又看了看小橋流水,暫時忘記了空空如也的肚子,心中疑惑了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這裏明明建在半山之中,卻聽不到鳥叫呢?


    陳挽風以為是自己想多了,也許有錢人家喜歡安靜,會專門派人驅鳥呢,這樣著,也就不以為意了。


    趙總管一直在觀察他,見他沒有和其他人一樣露出各種神情,而是思考什麽,反而心裏一喜,眼裏竟然出現了一絲暗暗的希冀。


    這南宮山莊裏麵並不如外麵那般錦繡繁華,前年莊主夫人過世,此後莊主就開始閉門煉丹求長生之藥,不過問莊裏的事宜了。眼下莊裏的內事都是南宮小姐南宮嫣把持,外事則交給了趙總管打點。


    老爺不管事,小姐又是個女子,南宮山莊每況愈下,加上莊裏頭連連有古怪事情發生,甚至牽扯人命,而陳挽風的出現,給了趙總管一絲希望,此人說不定能將挽救這個即將覆滅的山莊!


    ☆、第十四章


    趙總管親自給陳挽風安排了一間房,而後又私下去找了山莊裏負責倒爐灰的老劉頭,那老劉頭是個啞巴,頭發花白,身體佝僂,默默的坐在柴房裏聽他將陳挽風在大門前的言行形容了一番,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圖,表情馬上變得害怕驚恐起來,張著嘴啊啊了半天,不知想要說什麽。


    趙總管卻能意會,忙道:“你放心,我必然會小心行事……再說,這樣的日子又什麽時候到頭呢,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這樣下去遲早……”


    老劉頭聽了,一雙渾濁的眼睛頓時流下淚來,卻不再阻止他了。


    趙總管苦笑一聲,起身在老劉頭耳邊如此如此了幾句,自去了。


    趙總管找來一套月白色男裝,趁著晚飯之前親自送去了陳挽風的房間。


    南宮山莊到底是富甲一方的大戶人家,連客房裏都備著瓜果盤,陳挽風肚子正餓,等不及開飯,連啃了三個蘋果才緩了下來,正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嚼了一把花生,突然聽見敲門聲,打開門一看竟是趙總管。


    進來時候已經將諸人都登記過了,趙總管明知道陳挽風的姓名,卻故意雙手問:“敢問這位……”


    陳挽風忙道:“啊,原來是總管啊,我姓陳,名挽風,您叫我的名字便好。”說完,他身體一讓,請趙總管進來說話。


    趙總管進來之後笑了笑,道:“陳小哥,請恕我失禮,敢問一句,你既然前來求親,為何卻身穿道袍?”


    關於這個,陳挽風早就想好了說辭,道:“其實在下……在下乃桐山天元觀主清虛真人門下記名弟子,雖然身穿道袍,卻是個地地道道的俗人。”


    另一邊,謝燕九正在房裏看書,突然連打了兩個噴嚏,揉揉鼻子,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就把書放下來了,打算出去散散步透口氣。


    當然,這世上本沒有桐山沒有天元觀沒有清虛真人也沒有記名弟子,趙總管壓根沒聽過這個陳挽風用一臉崇敬的表情說出來的地方,但還是連忙換上久仰失敬的表情,道了句:“啊,原來是清……虛真人的弟子,難怪如此不凡。”


    “過獎過獎。”陳挽風也跟他客套著。


    “先前在門口就見小哥露了一手,令人十分佩服,想必小哥道術十分了得吧。”


    “一般一般。”陳挽風擺手謙虛道。


    趙總管接著道:“敢問小哥兒,修得是丹鼎還是符籙?”


    道家雖然同拜一個祖師爺,卻又分為兩支,一支是主修長生術煉丹藥的丹鼎派,另一支是降妖伏魔的的符籙派。這兩派分支同源,根基是一樣的,隻是後來修煉時各自專攻不同,所以一般來說,修符籙的對丹鼎也略知一二,丹鼎也通曉一些符籙的原理。


    趙總管這問題問得有點真了,陳挽風怕露破綻,已經不是很想聊這個話題了,卻又不好意思不迴答,半天才道:“修得是符籙……微末道行,不足掛齒。”


    趙總管眼睛都亮了,他心中雖然高興,但他做了一輩子下人,也很識眼色,看出陳挽風好像不是很想說下去,於是頓了頓又道:“陳小哥,我家莊主雖然也修一些長生術,可畢竟沒有正式入觀,而且這次是誠心招女婿,我見你穿著這身衣裳,恐令怕引起誤會,故而私下尋了一套我家表少爺以前留在這裏的舊衣,若是不嫌棄,還是換一身俗家穿戴罷。”


    表少爺和陳挽風差不多的身形,衣裳雖然說是穿過的,也是半新不舊,趙總管看陳挽風衣裳破爛,身無長物,也料到他自己沒有更好的衣裳了,幹脆就直接把衣裳送來。


    陳挽風當然知道穿著道袍求取人家女兒十分可笑,隻是他沒銀子置辦新衣裳,身上的荷包裏隻有四個兔子腳,也沒其他的辦法。


    昨晚虞娘獵來了兔子,因其腳是茅山道術裏麵用來作法之物,故而他把這幾個兔子腳留了下來,今天在莊門外麵誘人打賭的時候,拍著荷包謊稱裏麵有銀子,其實裏麵裝的正是這幾隻兔子腳。


    他眼下正為衣裳發愁,正好好心大爺送來溫暖,他當然喜不自勝,連忙接過道謝。


    趙總管催促他趕緊穿上,這房間裏有水壺,陳挽風換了衣裳又洗了個臉,把頭發也整了整,再出來亮相,看上去居然有那麽幾分清俊了。


    趙總管看了連連點頭,又道:“陳小哥,你還沒逛過我們莊子吧,我帶你先去認認路,以免過會迷路了。”


    陳挽風看趙總管對他這麽親切,不好違逆便跟著他去了,一路上,趙總管指指點點,告訴陳挽風莊上的布局,莊子實在夠大,走了半晌他帶陳挽風到了最偏僻的一個院子前,卻隻站在院口不進去。


    趙總管說:“陳小哥,你若平時閑逛,到這裏便好了,裏麵是我家莊主的丹房,不許其他人進去,便是我……也不能入內。”


    陳挽風自學茅山道法,那本奇書是符籙派傳授高級法術的書,上麵自然不會有一星半點兒涉及修丹鼎的東西,再說他又不是真的道士,也沒有完整的學過道法,怎麽會知道丹鼎派的一些東西呢,可是他剛剛騙趙總管說自己是某真人的記名弟子,是正經學過道的,這會兒若是再說自己對煉丹術完全不懂,似乎就假了。


    他因種種顧慮,對趙總管說的不敢多問。


    可趙總管瞅著他半天,就是希望他問問自己,自己也好順著話題講下去,沒成想人家偏偏不問,糾結半天,隻好自己說了:“其實我家莊主以前並不信奉這些,可是兩年前出了一場意外,迴來之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開始琢磨起煉丹術了……”


    快問我啊快問我啊,趙總管挑了挑眉毛。


    不能問不能問,萬一引他反問我一些問題,我答不上來,不就露相了麽。陳挽風垂了垂眼。


    哎,年輕人有點好奇心好不好,趙總管暗暗一歎,說得更明了:“奇怪的是,莊主雖然常常開爐,可家裏煉丹的那些水銀硫磺之物用的卻是極慢,前年采買的藥材,至今還有存貨……”


    這麽大的莊子,采買東西肯定是一大批一大批的買,陳挽風心想,這一年都用不完,當時肯定是大手筆,財大氣粗啊,若是我能做了這裏的姑爺,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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