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力攥著的胳膊似乎已經失去了知覺,林默的手並不溫暖,林箋甚至覺得,在這雨雪交加的夜晚,她幾乎已經濕透的身體最冷的地方就是那血液不再流通的胳膊。胳膊連著受傷的肩膀,在一開始還伴隨著劇痛,而此時卻已經麻木的像是離開身體一般。


    林箋就這樣,低著頭,一言不發,跌跌撞撞的被林默拉進了那棟小樓的門內。


    屋內的自動燈光係統在主人進門後便開啟,清冷的白色光芒讓人絲毫感覺不出暖意,林箋被這突如其來的亮光閃的瑟縮了一下。腳步依舊隻是依靠慣性在向前移動。


    林默走到一扇門前,打開門,將林箋甩了進去。自始至終,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終於得到喘息的機會,林箋抬起頭,慢慢的打量著不大的空間,這是一間不大的浴室,白瓷的牆麵將白色的燈光折射的愈加刺目。屋內應該是有暖氣的,但是因為在冰冷的雨雪中時間過長,皮膚表麵的神經似乎已經自動進入休眠狀態,現在恐怕隻有相當熱的水才能重新將它們喚醒。


    屋內寂靜無聲,林箋有些出神的站著。在被林默拉著的一路上,從最初的憤怒到後來的麻木到現在的無措,在成年後的這些年裏,她第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惶恐。這種惶恐即便是在她發現莫名其妙來到一千年後都沒有這麽強烈而鮮明的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可是就是在這樣一個雨雪之夜,在這樣安靜的一間亮著刺目白光的浴室中,這種深切的孤獨感將她完全的籠罩了起來。


    “等我替你放水嗎?”


    門外傳來的聲音冷硬而尖銳,林箋瞬間打了一個寒戰,有種靈魂迴歸身體的感覺,渾身的皮膚因為溫度的升高開始微微的刺痛,而被林默攥著的胳膊此時已經重新開始劇痛。冰冷的感覺重新迴到身上,在一路上都沒有發抖的林箋,此時因為寒冷而抖了起來。


    她挪動幾步,走到淋浴噴頭下,看著水溫設定器,想要抬手打開開關,右肩傳來的刺痛讓她差點忍不住從喉嚨處傳來的呻吟。她咬了咬下唇,將那份自肩膀傳遍全身的痛覺壓了下去,這才用左手將水打開。


    溫暖的水瞬間便噴灑了下來,帶著氤氳的蒸汽,充斥在小小的空間中,視線開始模糊,林箋仰起頭,任微燙的水衝刷著臉龐,帶著熱水澆到皮膚上帶來的刺痛。水溫度有些高,臉上的刺痛帶出了淚水。林箋不知道,這淚水到底出自哪裏,是來自壓抑了許久的彷徨,亦或是來自於那不知何時已經深入骨髓的疲憊。


    不知道哭了多久,就連門外也沒有再次傳來林默的聲音。


    那傾瀉而出的淚水似乎將心底的怯懦也帶走了不少,林箋慢慢的低下了頭。倦怠感因為熱水的衝刷消失了大部分,身體也恢複了感覺,甚至於精神也好了一些。林箋將身上已經濕透貼在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扔在腳底。踩著地麵已經被熱水衝刷的溫暖的地板,林箋來到了鏡子前,第一次這樣徹底的打量著這個身體。


    身體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中並沒有改變消瘦的狀態,鎖骨相當的明顯,皮膚不算白,帶著點蜜色,右肩因為受傷的關係紅腫的可怕,幾乎比左肩高處三四公分的感覺,疼的愈加厲害了,不知道骨頭是不是受傷了。臉色因為疼痛的關係有些慘白,黑色的眸子在慘白的臉色下顯得更加的明顯。嘴唇也有些發青,林箋勉強扯了一個笑容。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個人天生都帶著一種刻在骨子中的倔強,這麽“棱角”的女人,怎麽會有人喜歡呢。


    身上的水靠著蒸發已經幹得差不多了,在涼意再次襲上身之前,林箋從放在洗漱台邊的櫃子中拿出了一件白色的襯衫和一條長褲。櫃子中整齊的疊放著一打以上一模一樣的白襯衫,還有一疊一打以上一模一樣的長褲。林箋扯了扯嘴角,真是符合那個人的性格,無趣而簡單。


    林默的身高導致了衣服穿在林箋身上都大了好幾碼,以林箋將近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來說,依舊顯得太大了,將長褲的褲腿挽起了幾折後,林箋拉開了浴室的門走了出去。


    林默的軍官宿舍並不算大,相比起他的軍銜來說甚至有些寒酸。但是即便是不大的房子,因為沒什麽家具依舊顯得有些空蕩。浴室在一樓樓梯的拐角處,而樓梯的另一邊則通向一間大的屋子,抬眼望去,看起來是起居室。猶豫了一下,林箋朝著那邊走了過去,光腳踩在地板上,有些涼,但是沒有辦法,浴室的櫃子中並沒有拖鞋之類的東西。而她的鞋子,不光濕透而且髒的徹底。


    起居室顯得比較大,一側的壁爐火焰旺盛的散發著熱量,不時發出劈啪的聲音。一千年後的世界依舊有這麽複古的建築,這是在懷念曾經的文藝還是在標榜現世的寬大?不自覺的,林箋又扯了扯嘴角。


    林默坐在壁爐邊的躺椅上,去穿著與這間起居室不怎麽搭調的軍裝襯衣,與軍裝外套同色係的銀灰色襯衫上還帶著肩章,軍裝長褲上還有幾處依舊沒有幹透的水漬,看起來他從迴來便坐在這裏了,連打濕的衣服都沒有換下。他看著壁爐中燃得旺盛的火焰,似乎是有些出神,右手中的煙已經集聚了很長的煙灰,顫顫悠悠的就要跌落下來。而擺放在身側的矮桌上的煙灰缸裏,已經有了不少煙頭。


    他深墨綠色的頭發稍顯淩亂,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原本就白皙的臉此時更加的白的嚇人。完全不輸給林箋剛才在鏡子中看到的自己像鬼一樣白的臉。


    聽到腳步聲,林默轉頭看過來。


    那如同深海般的藍色,如有實質一般,帶著寒意,穿透了屋內的溫暖,實實在在的打在林箋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我跪了!周日果然不適合寫文,感覺張力完全沒有表現出來!還寫得巨卡無比。


    從下周開始,更新時間改為周一,周三,周五,周六。


    大家的留言明天迴複!寫的頭疼的顏去唿唿了,愛你們


    059雨雪之夜(四)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麽會打架。”看著林箋,林默許久才開口,他的表情有些複雜,皺著的眉頭中有種審視的味道。


    “這不能算是鬥毆。”林箋坦然應對,熱水衝去了她的一些疲憊,此時還有餘力應對林默,“安捷琳娜是我的朋友,我必須幫助她。”


    “就這麽幫助?自己一個人麵對五個男人?”林默站起身來,走到林箋身前,他擋住了來自壁爐的光,將林箋罩在一片陰影之下。“還是說你不知道有警備隊這個存在?”


    “安捷琳娜說,那些人跟警備隊有關係,所以,我不信任他們。”林箋昂起頭直視林默,毫不畏懼。這是她內心深處所堅持的原則,所以在表露出來的時候,不帶有半點懼意,極為坦然,“我絕不會把重要的事情交給不信任的人。”


    “你的信任?以什麽為標準?如果他們不是五個人,是五十個人呢?難道你要因為不信任而自己一個人去對付他們?”聽了林箋的話,林默顯然有些發怒,林箋坦然的神態中似乎再也看不出那曾經的畏懼,在她的眼中看不出什麽情緒,太過於平淡,仿佛麵前站著的隻是個陌生人。


    聽了林默的話,林箋沉默了一會,“我不是傻子,如果對方有這麽多人的話,我就不會拒絕之前陸戰隊隊員的幫忙了。況且,這種假設根本毫無意義,這明顯是一起突發的事件,隻不過是有那麽幾個有錢的闊少爺在炫耀他們的勢力,如果聚集起五十人的話,必然會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聲勢這麽浩大,警備隊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縱人行兇……”


    “這段時間你不用迴學校了,之前你不是想去實習嗎?第七艦隊現在有個實習生的空缺,你去補上。”林默打斷了林箋的話,她的分析清晰有條理的讓他壓抑在心中的怒火不斷的上竄。她說,如果真的有這麽多人,就會求助朋友。但是卻沒想到他這個做哥哥的,就在事發地不遠的軍官宿舍中。


    “什麽?”被打斷話的林箋對於林默的話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你怎麽能擅自替我決定?”去實習的話,不是不可以,這甚至是林箋原本很期待的事情,但是被人這樣擅自的決定這讓她一時有些無法接受。林家老二林梓目前正是在第七艦隊作為首席幕僚,林默他這是打算讓林梓看著她麽?


    “你這算是在反抗我嗎?”看到林箋的抗拒,林默絲毫不感到意外,家裏最小的妹妹從來就不是個順從的孩子。如此看來,即便是在那件事後改變不少,但是叛逆的性格依舊留在她的骨髓中。“如果是的話,抗議無效。明天你就出發,我會跟校方打招唿,現在並不是授課時期,不會對你的課程造成影響。”


    “明天我還有很多事情……”


    “我說明天!”


    明顯抬高聲調的話,再次打斷林箋,林默臉上一直壓抑住的怒意終於顯露了出來,在這一刻,他作為帝國第三艦隊司令的威嚴真切的展露在林箋麵前。他有些不耐煩的話帶著斬釘截鐵的堅決,絲毫不容忍反駁。


    林箋看著林默,他站在她的身前,目光如同利爪一般緊緊的扣在她的身上,仿佛她一旦說出反駁的話便會被這利爪勒住喉嚨。明天,明天就得離開這顆星球了嗎?帶著諸多沒有完結的事情。格蘭夏爾的康複情況;安捷琳娜在她離開時似乎還在恍惚;莫裏斯那個家夥還被他父親囚禁而她還沒來得及跟他道謝,雖然她並不讚成他那粗暴的做法,但是如果她一聲不吭的離開,一定會被認為是一個沒義氣的人吧;還有,她原本打算明天要去探望一下陳靜蘭的媽媽。


    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去做,不知不覺的,原來她也有了這麽多要去做的事情。在這些東西還沒有來得及深入的情況下,她就要離開了,就這樣被這冰冷的話一刀斬斷了。


    也許,她還是有些一廂情願了。一廂情願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過生活,按自己的想法去結交朋友,按自己的想法去選擇人生,按自己的想法設定原則並努力去維持。在新奇的世界讓她在一開始的彷徨過後開始饑渴的想要去了解並融入。也許她的確是有些得意過頭了。


    靈魂雖然轉變,但是她依舊身在這具身體原本的生活基本框架之中。她並沒有與之決裂,比如說這具身體的家人,潛意識中,她覺得能來到這樣一個原本隻能在科幻電影中見到的精彩世界是得益於這具身體。所以她本能的認為,她對這個家庭依舊有這具身體本身的義務。而這個家庭中的成員,雖然對她的態度不盡相同,但是本質上在作出選擇的時候,他們不會選擇對她有害的方向。


    也許是她想的太多,一個人在一個完全嶄新的人生中對於初次得到的東西總會患得患失。林箋想到這裏,情緒不再那麽對立,隻是去實習而已,幾個月的時間,在她迴來的時候,格蘭夏爾一定已經從那個能量艙中出來了,陳靜蘭應該也迴來了,安捷琳娜應該正要準備去寂靜之海實習,而莫裏斯也許又開始放蕩不羈的生活,但是他依舊會是一個帶著點桀驁的但是卻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吧。


    思緒將心中的鬱悶慢慢的吹開,林箋終於點了點頭,“好,我明天就去。”


    林默看著林箋,對於她輕易的服從,他多少有些意外。她始終還是變了,不再是那個明知無法改變什麽卻依舊瞪著被怒火染亮的眸子與他對抗氣勢的孩子。如今的她已經學會將自己的情緒掩藏起來,雖然不甘願卻懂得權衡利弊而做出選擇。一時間,林默的心中竟然有種五味陳雜的感覺。他如今已經不太確定自己依舊能像以前那樣讓這個妹妹按照自己為她設定的道路前行。以前雖然總會遇到反抗,但是卻都隻是些無謂的青春期的叛逆舉止,可是如今卻不一樣,雖然她輕易的順從了他的決定,但是那種藏在背後的隱忍卻讓他隱約有了擔憂。


    他轉過身,不想讓自己的情緒被如今已經聰明的懂得洞察人心的妹妹發覺,卻在轉身的瞬間被林箋的一句話定住身形。


    “你,以前,都是這麽對待林箋的嗎?”


    她的語氣平淡,聲音不高,就像是一句平常的問話。但是那問話中強烈的旁觀者姿態如此的明顯。


    林默慢慢轉身,視線落到林箋的身上,看著她依舊保持著昂頭的姿態,看著他。


    氣氛一陣沉默,林默看著林箋,想要開口詢問,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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