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越來越多了,這個世界也讓人覺得愈加的壓抑了。”


    聽到身邊類似於歎息一樣的低語,林箋轉頭看去,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正坐在她的身邊,她穿著繁複而優雅,像是上流社會之人,隻是那原本應該梳理的相當整齊的發髻因為之前的慌亂變得有些雜亂。


    林箋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電子晶幕,上麵開始迴放之前失蹤人員最後身處的位置。仙德瑞拉星係旅行點的通道內的上方安裝有視頻記載器,可以說,整個通道都沒有盲點。七名失蹤人員在通道設施被高溫損壞之前依舊身處其中,他們臉上竟然沒有絲毫的慌亂,甚至每個人的臉上都浮上了淡淡的笑容,仿佛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就如他們期待已久。


    “為什麽,他們看起來都像是在期待……他們期待死亡?”林箋看著電子晶幕上的畫麵,她看到了那個在通道中遇到的女子,那個給人一種枯萎感覺的女子此時臉上卻綻出了寧靜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終於要解脫一般。


    “因為他們的確是在期待死亡,這次事件隻是給了他們一個契機而已。”聽到林箋的自語,老婦人迴答道。


    林箋轉頭看向那位老婦人,聽出了她話中的認真,林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近一百年間,死於自殺的人類數量一直在大幅度上升,也許是人類目前的人口基數過於龐大,這種危險的改變甚至還沒有引起政府的注意。”看著林箋目瞪口呆的樣子,老婦人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無奈的神色,“再過二十年,哦,不,也許根本用不了那麽長的時間,我們就會發現,人類最大的危機悄然而至。”


    “可是,大部分人還是很珍惜生命的,不是嗎?就在不久前的時候,大家不都是還在拚命的想要逃生麽?”老婦人的話太過危言聳聽,林箋覺得無法接受。


    “什麽事情都是要有一個過程的。”聽了林箋的話,老婦人搖了搖頭。“人類的基因經過多次人為的改變,而在此之前根本沒有時間去證實在經過百年為單位的時間之後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也許,我們已經到了要為此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您的意思是,因為基因的改變,導致了現在高發的自殺率?那種類似於厭世的抑鬱症狀是因為基因的改變?”


    “不僅僅是厭世症,包括狂躁,偏執等等各種精神層麵的缺陷,在近百年的時間裏越來越多的體現在了幾乎每個人的身上。雖然人類本身便潛在的有此類的特質,但是絕大多數人都能憑借道德觀念或者法律來約束自己,但是如今已經到了無法壓製的地步。看看現在高發的犯罪率就知道了。”


    老婦人的話讓林箋在這不算短暫的旅途中有種深刻的壓抑感,她來到這裏還不到一年的時間,生活在單純的學校中,老實說,她對於如今這個世界依舊不甚了解。所以感受不算深刻,可是在這樣一個時刻,她突然想起了格蘭夏爾。想起了陳靜蘭所說的格蘭夏爾會從軍界提前退役的至今依舊被嚴密隱藏的原因。


    為什麽他在從軍界退役後會重新去學習醫學與生物學,為什麽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看起來疲憊不堪且麵目消瘦。想到這裏,林箋的心中感到了陣陣的不安。


    這種不安一直到林箋走下航天機踏上帝國首都星的土地上依舊沒有消失,隻是她還沒來得及從這種不安中解脫出來,另一輪風暴便迎麵襲來。


    首都星航天港的艦船停泊處的出口此刻已經被團團圍住,來自各地的記者抗著長槍短炮對準了整個艦船停泊出口。


    “林箋!”


    在紛亂嘈雜的聲音中,安捷琳娜的聲音從不遠處響了起來,林箋迴頭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安捷琳娜雙眼紅腫的衝她衝來。


    “你沒事吧!莫裏斯那個混蛋說他會把你找迴來,竟然把我扔進航天機!如果你出了事,那拉著你來旅行的我就罪大惡極了!”


    “可我覺得這是他做過的最正確的事啊!”看著安捷琳娜又要掉眼淚,林箋無奈的笑了笑。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得意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林箋迴頭看到了莫裏斯站在不遠處,臉上盡是洋洋得意的神色。


    “好吧,看在他真的把你找到的份上,我決定把對他的印象稍微的改變一下。”看到那人一臉欠扁神色,安捷琳娜想要翻白眼的衝動。


    “請問一下,作為這次逃生的遊客,你對於仙德瑞拉星係航天港主要負責人下令向恆星發動遠距離導彈有什麽看法?”


    剛剛走出出口,林箋等所有遊客便被攔住了,林箋的麵前甚至伸過來一個話筒。


    什麽看法?林箋一愣,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眼神有些銳利的女記者,不是很明白她眼底的鄙視代表了什麽?


    “對恆星發射遠距離導彈憑借恆星風的波動讓搭在航天機的人脫離危險,我覺得這個主意不壞。”想了一下措辭,林箋謹慎的迴答。


    “不壞的主意?”女記者的嘴角露出冷笑,“那麽仙德瑞拉星係的生物呢?因為對恆星發射遠距離導彈,導致仙德瑞拉恆星爆發劇烈,第三行星上的生物因為恆星過度的爆發而滅亡。因為幾百個人,導致一個行星的生物滅絕,這對它們來說是公平的嗎?”


    林箋一愣,她在一路的行程上並沒有想到這個問題。因為遠程星際導彈引起了恆星更加劇烈的爆發,而原本在仙德瑞拉恆星周期性爆發的過程中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生物們卻在這次的爆發中完全滅絕。一瞬間,林箋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在通道的觀察窗中看到的鰭人一家三口。在那無比清澈的世界中,自由自在快樂的一家人。


    站在林箋身後的莫裏斯看到她緩緩的轉迴頭,看著他的黑色眸子裏流露出一種不敢置信的難過。不自覺的,放在身側的拳頭緊緊的攥了起來,莫裏斯瞥過臉,臉上再次露出了輕蔑的神色,“她說的沒錯,而且,這個主意是我出的。”


    聽了莫裏斯的話,林箋一愣,似乎此刻雙目才聚焦到他的身上,她看到他放在身側的手,微微一動,隻是一瞬間的顫動,速度快的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般。腦海中霎時清醒過來,那原本糾結於心的慘劇雖然依舊有些縈繞。但是,對於她來說,孰輕孰重,不應該有所猶豫。


    餘光中,莫裏斯看到林箋再次轉過頭直麵那位女記者,他轉過臉,臉上的神情不再輕鬆,這一點,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麽你覺得呢?覺得那幾百個人應該放棄自己的生命?”林箋再次開口時,聲音不大,卻滿含堅定,“這的確是一件讓人很難過的事情,但是,站在安全地帶的評論者們,你們能夠理解這些人的心情嗎?在危險發生時,這些男人們讓所有的女人跟孩子先行搭上航天機,而他們留到了危險來臨時的最後一刻。而這些女人們,她們在麵臨危險時並沒有崩潰失色而隻是隱忍壓抑住心中的驚慌。可是在看到最後的航天機被大火吞沒時,她們卻失聲痛哭,為她們依舊停留在行星上將逃生機會讓給別人的家人。


    你們,這些高談生命平等的評論者們。請你們親自去體驗一下絕望的感覺再來評論這件事情好麽?在這件事情上,旁觀者沒有選擇的權利,權利放在當事者的手中!我告訴你們,公平這種東西,隻存在於市民的茶餘飯後或者當權者的高談闊論之中。這世上絕大多數人在衡量生命的輕重時都會將自己在乎的人放在第一位,而我,我自認為不是什麽聖人。所以,我更在乎我朋友的生命。


    現在我跟我的朋友們可以離開了嗎?”看著眼前這位因為這番話而一臉怒意的女記者,林箋冷笑著轉身,一手拉起安捷琳娜,另一手扯住莫裏斯,“我們走!”


    安捷琳娜被林箋拉著步調有些踉蹌。林箋快步的向前走著,原本已經安定的心神因為這些記者的話再次波動起來,一時間,她的心中真的有些後怕,怕莫裏斯這個混蛋真的葬身在那片火海之中。想到這裏,林箋不免心中更加的氣憤,幹嘛非要留到最後,她狠狠的瞪向莫裏斯,卻看到那個被她拽著皺巴巴的衣襟的高個子男子此刻正一臉痞氣的笑著。


    “你還敢笑?!”看到那滿不在乎的笑容,林箋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麽迴答的話,會有麻煩哦?”莫裏斯臉上笑意卻更加濃重,不過他隨即撇了撇嘴,“不過也沒什麽,她們要是敢亂寫,我就去拆了她們的報社。”


    “你給我閉嘴吧,混蛋!”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趕在12點前更新了,哦也


    051後續事件


    仙德瑞拉星係發生的事件在整個人類的生活圈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動,民主同盟星係反應尤其強烈。譴責之聲不斷,而林箋在航天港麵對記者的迴答也被刊登在民盟各個星係的報刊頭條。雖然對於當事者的角度來說有理解者也有反對者,林箋這個原本隻在軍校生中偶爾被提起的名字此時已經成了不少民盟國民茶餘飯後的談資。


    於此形成強烈對比的是聯邦政府,在常駐帝國的記者們將資料傳迴國後,媒體卻並沒有對於此事過多的評論,僅有的一些隻字片語也大多表示了對於事故中受害者的同情。輿論的導向力在此時顯露出威力,聯邦政府的國民們絕大多數也隻是認為這是個發生在遙遠星係的小事故。幾日後,這條新聞便被大眾所遺忘。


    而在帝國本土,這件事也不過掀起了一個小小的波瀾,鑒於林默在軍界的影響力,報紙上並未刊登林箋的名字。隻是報紙上的照片背影卻相當的清晰,熟悉之人一眼就能認出。而文章中所引用的詞匯也相當謹慎含糊,與媒體一向的清晰作風完全不同,隻是指出這位發表看法的遊客是一名軍校在校生。原本此類含糊新聞並不會引起太大波動,而每當此事被某些緋聞花邊消息蓋過後總會有此事的相關評論將此事再次翻起。漸漸的,這條含糊其辭的新聞也被民眾關注了起來,甚至有人開始懷疑是軍界內部有人掩蓋某些“真相”。


    “難得那些記者沒有誇大其詞一迴,民眾的反應看起來還有些不適應。”愛德華彎腰看著林默麵前的電子晶幕上顯示的文字,撇了撇嘴,“這背影看起來很熟嘛,你看看,熟不熟……”


    林默將頁麵拉迴到顯示照片的地方,看著那消瘦的背影一手拉著一個人,短發已經長長了一些,剛剛及肩,能不熟嗎。這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林默瞥了愛德華一眼,沒說什麽。昨天才結束了任務,抵達航天港,所有事物目前依舊在緊張的處理中,他現在還沒有時間去著手這件事。


    “仙德瑞拉星係當初的開發計劃是大公批準的,這件事他應該會處理。”林默仰倒在書桌後的椅子上,看著天花板上光色柔和的能源燈。海盜團體中那名叫做梅薩裏安的頭目此時被收押在監,而堤西法星係的領主德勃西伯爵在第三艦隊占領其行星後服毒自殺,德勃西家族中隻有兩名正統繼承人,除了一個十歲的男孩,就隻剩下那個不知逃到何處的艾麗溫德。


    “正是因為計劃當年是大公批準的,所以我想這些背後搞小動作的一定是軍務大臣那邊的人。不過,這似乎感覺意義不大呀,這隻是個意外事件,到底能說明什麽?再次印證大公對於外星物種的殘暴?有些牽強吧。”愛德華摸著下巴,對於政界之事他顯然不如處理軍務那般得心應手。


    “如果把堤西法事件與這件事聯合起來想的話,大概能做出合理猜測。”


    “你是說……堤西法的外星殖民統治與公主殿下勢力一方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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