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柳氏姐妹和倩姐等人上去說話,然後就是弘毅等人去行禮,看到弘毅,李先生挑了下眉,不過她什麽樣的城府,雖然心中已經驚訝極了,麵上卻絲毫不露,隻是笑著問眾人的功課,然後又讓人給了見麵禮,雖隻是筆墨用品,可都是做工精湛的。比如弘毅就得了套湖筆,王天冬的是一方徽墨,曹成的則是一塊端硯。


    李先生是講究食不厭精,倩姐雖然在吃食上講究,可也要承認李家的宴席更細致。菜不多,但端上來的都是精品,特別是其中的一道拔絲山藥,吃的倩姐非常開心,她自來到這裏,就沒吃過這樣的甜品了,甜的適中不說還帶著奶香。她對這道菜頻頻下手,李先生就看到了眼裏:“你要喜歡,一會兒讓廚子給你抄道方下去。”


    倩姐瞪大了眼:“可以嗎?”


    “也不值什麽。”


    倩姐立刻起身行禮:“那我就先謝謝先生了。不過先生,這道菜我可能是會拿出去賣的,到時先生可別來找我分成。”


    一句話說的慧姐捂臉,柳氏嗬斥,李先生依然笑吟吟的:“我不來找你要分成,你真賺了錢就分給慧姐好了。”


    “我才不要呢。”


    “喲喲,我們慧姐成了大家,就看不上阿堵物了。”


    “師父!”


    滿堂皆笑。吃了飯,李先生招唿柳氏姐妹說話,倩姐招唿倩姐弘毅等人遊園,這宅子雖不大,收拾的卻很有講究,一點一處都有看頭。慧姐這兩年跟著李先生也學了不少,就一邊領著大家看一邊說。


    因為定的是後天迴青茗縣,所以當天晚上慧姐沒有再迴雨前樓,把柳氏等人送走後她就留了下來,而還沒等她換下衣服,就被李先生叫去了:“關於那個弘毅,你知道多少?”


    慧姐一怔:“師父問這話,可是那弘毅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也說不上什麽對或不對,你先說來聽聽。”


    慧姐滿肚子疑惑,但還是先說了,她本來對弘毅知道的不多,但這兩天她沒事就拿這個打趣倩姐,倩姐雖有些赧然,但有時候還是會說幾句。慧姐的關注點當然在弘毅用不用功,將來有功名的可能有多大,但李先生的關注點則在別的上麵,聽她說完,就道:“那你可知道他母親姓什麽?”


    慧姐搖了搖頭:“沒聽倩姐說過呢。”


    李先生想了片刻:“你讓倩姐問一下吧。”


    慧姐瞪大了眼:“師父,到底什麽事啊,你這弄的我心裏怪毛呢,倩姐都說快要和弘毅定親了呢。”


    “你先讓倩姐問了再說吧,這件事不落實,我告訴你也沒用。對了,最好能問出他母親的閨名。至於定親,也沒這麽快,還不見得如何呢。”


    慧姐聽了心就如貓抓似的,簡直恨不得從李先生嘴裏撬出答案,可她知道李先生雖對她非常好,可說不告訴她那就一定不會告訴她。所以第二天一早她就跑到了雨前樓,但她根本就沒來得及問倩姐弘毅的事,因為馬程遠來了。對於馬程遠章文慶早有章程,可這次人家說了,不是來找章文慶,是來找女兒的!還說章文慶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擋著親爹來看親女兒!


    他抬出這個理由,章文慶也不好一口迴絕,隻有跑過來找柳氏,他來的匆忙,也就沒看到房裏的慧姐,一口氣就都說了。待他說完,柳氏還沒開口,慧姐已經白著臉站起來了:“姨夫,他真說是來找我的?”


    章文慶這才發現她,頓時就有些訕訕的:“慧姐啊也在啊……”


    “我去見他!”


    柳氏道:“你去見他做什麽?讓你姨夫打發了就完。”


    “我去聽聽他要說什麽。三姨,你先不要同我娘說。”


    柳氏想拉她,但她已經態度堅決的向門外走去,柳氏隻有一邊給章文慶使眼色,一邊去找倩姐。


    馬程遠連吃了兩次閉門羹,這次終於被迎到了房裏,不過一到房裏他就愣住了,兩個姑娘,而且都是同柳二姐比較相似的,而且都是麵無表情,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審視。他心下不過,來迴看了一眼,最後向那個個兒更高一些的走過去:“是慧兒嗎?爹真是想死你了。”


    “您真的想我?”那個被他拉住的姑娘低下了頭。


    “當然是真的!爹沒有一日不想的,你是爹的親骨肉啊,你不知道,早先我一夜夜的睡不著,也不知你娘早先怎麽那麽狠的心,竟然活生生的把你我父女分離,讓你過了這些年沒有爹的日子。不過以後好了,以後你跟著爹過,丫鬟仆役都不會少的!”


    ☆、第131章


    第二十四章


    這是倩姐第一次見到馬程遠,雖然早八百年就對這個人沒啥好印象了,可這個時候倩姐還是不得不感歎一聲,果然一副好皮囊啊!


    馬程遠真的長的不錯,不管以哪個時代的標準都算是帥哥一枚。濃眉大眼,鼻梁挺直,但嘴又有些薄,配合起來絲毫不顯粗魯。而且此人氣質絕佳,不開口的時候真是有一股文藝老青年的憂鬱範。


    屈指算算,他起碼也有四十了,在這個時代差不多都算老年了——多的是在他們這個歲數抱孫子的。但他卻絲毫不見老態,連眼角都很少有皺紋。現在還是這樣,可以想象他二十年前的風華了,也不怪有富家女子哭著喊著要嫁他這個娶了妻子的男人。


    不過這一開口可把倩姐給惡心壞了,關鍵是這老男人還抓著自己的手!是的,馬程遠抓錯了。十幾年沒見,他早忘了慧姐的模樣,更關鍵的是,他還忘了慧姐的歲數。雖然他知道自己有這麽個女兒,可這個女兒該多大他已經有些記不清了,他天天見念姐,下意識的就把看起來和念姐差不多的倩姐當成了慧姐。


    倩姐哪會放過這個機會,一邊抽手一邊做猶豫狀:“其實做人兒女,關鍵就是想父母開心。就算我去享福了,我娘若不開心,我也一樣高興不起來。”


    馬程遠見她仿佛意動,哪還有遲疑,立刻道:“其實我同你娘沒什麽大事,就是她太小心眼,容不下你嫡母。其實你嫡母人再好不過了,這些年我房裏又收了三個她都沒意見,你娘是最早跟著我的,她又怎麽會容不下?唉,你說咱們好好的一家,鬧成這個樣子就是讓外人看笑話。弄得你到現在都還沒有定下親事,這不是耽誤了花期嗎?你放心,這事就交給你嫡母,她和知府夫人都有交情的,必會給你說一門好親事!”


    尼瑪!這人還能更無恥些嗎?而且開口就說姑娘的親事,就算這是自家閨女也太不要臉了吧!還是他覺得慧姐這麽大沒定親就發愁這個?


    不僅是倩姐,此時連旁邊的章文慶也驚住了,特別是看他還想抓自己女兒的手,再也忍不住了:“馬兄……”


    “文慶啊,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同我說,不過今日我與慧姐相見,那是不想再理會別的事了。改日、改日你我再把酒言歡,好好說說這些年的事情。”說著,轉過頭又道,“慧兒,你不知道爹早先是知縣,要是你早些和爹相認,就是知縣家的閨女,身份早不一樣了。”


    “……有一件事我很疑惑,為何你到今日才來找慧兒呢?”倩姐忍著惡心道,“慧兒同娘一直在青茗,從沒換過地方,大舅、大姨家也從來沒搬,若你想的話,不是早就找到我了嗎?”


    “唉!”馬程遠重重的歎了口氣,“我早就知道你定然在這上麵有顧慮。可為父早些年想岔了,我同你娘分開後總想著風風光光的把你再接迴去,就一心科舉,無奈總是時運不濟,幾次都沒能再進一步。之後我又匆匆補了官,朝廷的命令哪是敢輕易耽擱的?而且我為一方父母,總有諸事纏身,所以雖然一直想,卻始終沒能再同你相見。不過自我前一陣見到你三姨夫,就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哪怕我現在並無官職在身,哪怕我現在還隻是個舉人呢,你也是我的女兒!我作為父親,要好好照顧你,給你一個好出路!”


    說著,很動感情的看著倩姐。倩姐差一點要拍手誇讚了,真是好口才啊!很惡心是不是,可要換個沒見識的普通古代姑娘,說不定就被忽悠的有些遲疑了。這人把自己洗的多白啊,又是一心科舉,又是為民做主,又是關心女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人傑呢!


    “您說的真好。”倩姐用力的點著頭,“但是馬老爺、馬員外,您認錯人了呢。”


    ……


    …………


    在片刻內,馬程遠的臉色呈現出多元化的表現,他先是驚訝再是憤怒,最後又變成了微笑:“慧兒,不要調皮!我知道你對我還有誤會,不怕有誤會,你我父女有什麽不能說的呢?我沒兒子,你又是我第一個女兒,你就是我最看重的孩子,哪怕是你嫡母所生的念兒都不及你!”


    “您真認錯人了。父親大人,您快給這位老爺說說吧。”


    後麵一句是對章文慶說的,後者咳嗽了一聲,憋著笑道:“馬兄,這是小女倩姐。”


    ……


    馬程遠的臉瞬間扭曲了一下,但他隨即又堆起了笑:“嗬嗬,嗬嗬,原來是倩姐啊,你同慧兒長的真像。慧兒,爹對不住你,你看,都把你給認錯了呢。”


    慧姐沒有出聲,隻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馬程遠還要說什麽,倩姐已道:“馬老爺,雖然我同大姐姐長的有些像,可我們倆的歲數在這兒放著呢,您記不住大姐姐的樣子,難道連她的年齡都忘了嗎?”


    “這個怎麽可能!”


    倩姐笑嘻嘻的看著他,馬程遠心中惱怒,但碰上慧姐冷森森的目光,也在腦中飛快的算了起來,他同柳二姐離異多少年了呢?離異的時候慧姐多大了?念姐今年是多大了?李氏前幾天還說要給她操心婆家了,那是十五了吧,李氏進門後兩三年都沒懷孕,那這麽說慧姐起碼十□了?十□了還沒家人?連親都沒說定?


    馬程遠一時算不過來,倩姐又道:“馬老爺還記得大姐姐的生日嗎?”


    馬程遠連念姐的生日都記得不太清,更何況這個十幾年沒見本來早被他忘幹淨的女兒了!


    “馬老爺您根本就不是想大姐姐?我們昨天在李先生門前看到馬夫人了,她一定對您說見到我們了,我估摸著她大概還不知道我們是誰,但您知道。您是因為我們有李先生的這個關係才來認大姐姐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還有事想托李先生辦,嗯……是什麽事呢?我聽說您五年前就丁憂了,一丁就丁到現在,您一定很想趕快補上一個是不是?”


    “胡說!文慶老弟,不是我說你,你這個姑娘真該好好教育教育了,一個女子,心思這麽歹徒,口齒如此下作,以後怎麽見人?我和你是自己人不與她一般見識,要到外麵定要生是非!”


    這番話說的章文慶也變了臉:“這點就不勞馬兄擔心了,我覺得倩姐挺好。”


    馬程遠臉色通紅,要按照他的脾氣早甩袖而去了,但這五年真的是給他熬苦了。他其實不知道李先生到底是誰,就知道她在府城的婦人圈裏很有體麵,據說連知府夫人都要給她幾分麵子。也不知自己這姑娘是哪裏被她看上了,竟收為了弟子,也不知道能跟她學些什麽,可哪怕是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呢,總是條路,還是一條很好的路。


    所以他此時雖然已怒極,還是勉強道:“文慶老弟,捧子如殺子啊,更何況女孩子家,更要教好規矩,否則以後要鬧出不體麵,家族都要跟著蒙羞!”


    “蒙你媽的羞!”柳二姐踢開門,指著馬程遠的鼻子大罵,“你是什麽東西,也好意思來這裏嚼舌?你當年窮的飯都吃不上,是我爹給你一口饅頭!是老娘一針一線,熬得眼都瞎了做針線繡荷包給你供出了舉人!日子還沒好兩天,你就要我下堂,要抬舉什麽員外的千金!老娘什麽都沒要的淨身出戶,帶著女兒成女戶,十幾年你沒迴來看過女兒一眼,沒給過一文,現在見女兒有本事了,認了了不起的師父就想來沾光,想的美!”


    說到這裏,柳二姐一口唾沫就噴了過去,馬程遠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躲避不及,正中右眼。這下他再也忍不住了,抬手就要往柳二姐臉上打,但倩姐一圈人都在,哪會讓他如意?這邊章文慶拉著他的手,那邊倩姐已拿茶杯砸中了他的後腦,而那邊柳二姐見他還敢動手,更是大怒,一腳就往他的大腿處踢去:“你還敢打老娘?你個沒良心的還敢打老娘!”


    一頓好打,馬程遠進門的時候那是風度翩翩,如同儒家最佳代言人,出去的時候卻是全身狼狽,簡直就像被十八個壯漢蹂躪過,差點路都走不成,要不是門外有小廝車夫,估計連大門都出不去,可就是這樣,在金碧輝煌的雨前樓裏拿也是絕佳的風景線,很得了一些矚目。


    “你是怎麽想的?要是想有個當舉人的爹現在就同他一起走,我也要不了你這樣的女兒。”在把馬程遠打走後,柳二姐又轉向了女兒,慧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娘!”


    聲音帶著幾分顫抖,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柳氏道:“二姐你又想岔了,慧姐是那樣的人嗎?這都怪我們思慮不周,就該一開始把那人打出去,管他什麽認不認女兒的!”


    柳二姐沒有說話,慧姐道:“娘,女兒是想聽聽那人說什麽,但女兒從沒想過要同他在一起的,別說現在日子好了,就是吃鹹菜也絕不要這樣的人做爹!女兒在這裏發誓,一生一世都不認他!”


    她說著,舉起了手,態度堅定,柳氏連忙道:“好孩子快別這樣了,二姐你看看嚇著孩子了沒!”


    柳二姐上前拉起女兒,拿手帕給她擦了臉:“你不要怪娘心狠,而是那樣的人咱們沾不得也沾不起!娘當初瞎了眼,可既然咱們脫離了出來,就再也不要迴頭了!”


    這麽說著,她的淚水也出來了,慧姐用力的點著頭,也給她擦了臉。


    ☆、第132章


    第二十五章


    馬程遠打的怪爽,可後續卻很麻煩。第一,他好歹還是個舉人;第二,怎麽也是慧姐的親爹,他要狠了心告慧姐忤逆,就算不成立,慧姐的名聲也沒了。


    所以沒說幾句,倩姐就拉著慧姐去見李先生,把剛才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說了,最後道:“先前我們也是有些魯莽了,怎麽也不該在雨前樓動手的。”


    一副時間地點錯誤的樣子,李先生噗嗤一聲笑了:“他倒比我想的有幾分耐心,竟然今天才去找你們。”


    慧姐瞪大了眼:“師父你早知道他?”


    “傻孩子,再怎麽說那也是你爹,我哪有不知道的?你給我說句老實話,你對他到底是怎麽想的,這裏隻有咱們幾個,倩姐也不是多嘴的。”說著還看了眼倩姐,倩姐暗暗翻了個白眼,這是警告吧!


    慧姐道:“師父……是什麽意思?我對他還能有什麽想法?若說早先還有幾分的話,這些年也都早消磨沒了,更何況今日……”


    說到這裏她搖搖頭,麵色有幾分痛苦。


    李先生看著她:“不再把他當爹了?”


    慧姐搖搖頭。


    “不管他怎麽樣你都不會心軟心疼想幫扶?”


    “他好吃好喝,又哪裏需要我去幫扶?”


    “這不一定,若是他失去了這些,落魄的走到你門前,你是不是也能當沒看到?”


    “師父,這些年我娘沒少吃苦,我看著我娘是怎麽過的,而他呢,本來隻要稍稍的幫我們一點就能大不一樣。可他從來沒有過。他既然從沒有心疼過我和我娘,我又為什麽要心疼他?”


    李先生點點頭:“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擔心了。”


    “師父?”


    “你先迴去收拾東西吧,倩丫頭留下來陪我說句話。”


    慧姐一肚子疑惑,但還是聽話的退了出去。倩姐摸著鼻子苦笑:“李先生也不用對我解釋什麽的。”


    “你是個多思的,我要不同你把話說清楚了,不見得你會怎麽想呢。馬程遠的事我是早知道的,這次也是我有意引他跳出來的,再怎麽說他也是慧姐的爹。慧姐早先不顯,往後名聲越來越大,不定就會被他拿來做什麽,現在解決了也省的以後麻煩。”


    倩姐想了想:“那我們同馬夫人的相遇……”


    “也是我安排的,我既然你知道你們會什麽時候來,當然就會想辦法讓她看到了。”


    “啊?”


    見倩姐臉上的驚訝有些怪異,李先生道:“怎麽了?”


    “是這樣的,我們早先還和那馬夫人遇到過兩次。”說著就把那兩次的經過大概的說了一遍,李先生笑著搖搖頭,“這我倒不知道,不過那知府夫人會喜歡慧繡,當然也是因為我,這麽說來也算是我無意引導的吧。還有什麽問題嗎?”


    倩姐想了想:“那馬程遠的丁憂……”


    李先生斜了她一眼:“你說呢?”


    倩姐笑了,一般丁憂是丁二十七個月,門路廣的,丁完就能補上官,門路差的就要等日子了。而不管馬程遠過去門路如何,反正兩年多前慧姐拜在了李先生門下。既然兩年多前李先生就能收拾得了馬程遠,這後麵自然也就不用他們擔心了。估計要不是為了看慧姐的態度,說不定不等這馬程遠跳出來,李先生就掐死他了呢。


    想到這裏她不由感歎,慧姐拜了個好師父,真是什麽都幫她想好了。


    “對了,倩丫頭,我本是讓慧姐問你的,既然你來了,我就多一句嘴吧,你可知弘毅的母親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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