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布爾善說:“好事!”


    鼇拜心中一驚,心想:我急得不行了,怎麽還說是好事呢?但他卻不動聲色地問:“為何?”


    班布爾善說:“一是吳三桂對橫征暴斂巧取豪奪之事供認不諱,倒免除了調查之苦。”


    鼇拜說:“可是他的承認不等於在迴擊我麽?”


    班布爾善說:“主公勿憂!依奴才看,吳三桂此舉正是要告訴皇上他無叛逆之心!”


    鼇拜問:“這是為何?”


    班布爾善說:“吳三桂此舉失去民心,他倚仗什麽叛逆呢?”


    鼇拜想了想,認為確實是這樣。然後又問:“還有何好處?”


    班布爾善說:“二是吳三桂抓住楊禦史的奏折之中的‘防微杜漸’一詞的目的,依奴才看來,是想借此反擊!”


    鼇拜問:“如何反擊?”


    班布爾善說:“此詞之意是告訴皇上說吳三桂的叛逆之心,而吳三桂所奏又恰恰否認自己有叛逆之心,故意在反擊!”


    鼇拜心裏漸漸明白了,便問:“我們是要幫助吳三桂反擊楊素蘊嗎?”


    班布爾善說:“臣認為應該是這樣。”


    第二日早朝,當皇上要眾大臣議議吳三桂的奏折之時,鼇拜便越眾而出說:“昔日朝議之時,臣對平西王橫征暴斂,巧取豪奪之事似乎不太相信。今日才知這是臣的失察之處,不過由此可觀知,平西王有斂財聚物之舉是真,有叛逆犯上之心是假。然而,楊禦史卻在奏折之中提醒皇上要防微杜漸,其意不言而喻。臣認為,像平西王這等鎮守邊疆之重臣,朝廷本應以誠相待,如今卻被楊禦史言有叛逆之意!臣請求皇上明察,以詰楊禦史之意,好給平西王個說法。否則,隻怕冷了平西王之心,對社稷不利!”


    康熙帝一聽,心裏犯嘀咕了。怎麽鼇拜與孝莊皇太後都因為吳三桂橫征暴斂巧取豪奪便判斷他無叛逆之心呢?他們判斷的根據何在?但是,如果說鼇拜之言不足以相信,而孝莊皇太後之言,他卻不得不相信了。


    於是,康熙帝隻在心裏安慰自己說:也許是自己真的還沒到懂事的年齡!


    但是,康熙帝覺得鼇拜說得詰問一下楊禦史否則會冷吳三桂之心是言過其實了。像楊禦史這人能參劾如日中天的平西王,不說別的,單說勇氣,便是平常之人難及!自己不表彰他也罷了,怎麽可以非難他呢?何況他所奏與事實甚本相符。然而,康熙帝知道自己怎麽想也無用,因為他尚未親政,隻有讓四大輔臣裁決。他將目光投向了蘇克薩哈了。他知道,此時隻有蘇克薩哈會站出來說話。


    蘇克薩哈沒有看到康熙帝的目光,但他也站出來了。蘇克薩哈說:“臣認為,楊禦史參劾平西王之言論與事實基本相符,隻在個別地方,存在用詞欠妥的問題。按理,皇上應對他給予嘉獎。至少不能給予非難。自古以來,凡賢君明主都知廣開言路。若對楊禦史非難,將來還有誰敢大膽揭露王公大臣之劣跡?”


    鼇拜說:“蘇克薩哈此話欠妥!平西王之行為並非什麽大逆不道之舉,不值得上綱上線去折騰一番。否則,於國不利。試想想:像平西王這等功高蓋世之臣,我們若不相信他,誰還會精忠報國呢?所以,臣認為,雖然可以不究楊素蘊間離君臣關係之責任,至少是應讓他說明白其奏折之中的‘防微杜漸’一詞用意何在?”


    康熙帝見鼇拜堅持,便問索尼:“你認為該如何處置?”康熙帝以為,依索尼之老練,必會讚同蘇克薩哈的觀點的。


    索尼說:“依臣之見,鼇拜言之有理。”


    康熙帝一聽,傻了眼。他沒有想到索尼會這樣說。他又問遏必隆:“遏必隆,你說呢?”


    遏必隆說:“臣認為索尼之言有理!”


    康熙帝在心裏罵道:你幹脆直接說鼇拜之言有理便得,何必轉彎抹角的?康熙帝略有怒意地說:“就依你們之意擬旨吧!”


    又是一個陰雨之天。


    窗外的冷雨依然像那天那樣肆無忌憚,窗外的世界因冷雨的彌漫而變得蒼茫而淒迷起來。雨,已非那日的雨。


    人,更非那日的人。


    楊素蘊站立於窗前,心裏痛苦極了!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片誠心卻換來了猜忌與懷疑!平西王是老虎?老虎屁股就摸不得?平民百姓是羊羔?宰了吃了都應該?


    這是個什麽樣的朝廷?


    說它昏庸無能,說它腐敗墮落,說它暗無天日,說它……,即使將它罵個狗血淋頭,又能解決什麽問題?


    自己依然得解釋“防微杜漸”是什麽意思。


    楊素蘊便覺得好笑起來。先是笑自己,竟然希望朝廷明察!其實,朝廷何需明察?他們將一切都看在眼裏了,即使他們人人都知這迴事,也不會有人指出來的!自己竟然這樣傻,非要朝廷查個明白!


    然後是笑別人,竟然要求自己解釋一下“防微杜漸”是什麽意思!滿朝文武官員,誰沒有讀過幾本書?誰說話不是出口成章?誰寫文章不是滴水不漏?到今日倒連個“防微杜漸”也弄不明白了麽?


    “防微杜漸”能有什麽別的意思?“防微杜漸”就是防微杜漸的意思嘛!我知道你們不是弄不明白,你們是希望我說出來!左可以攻擊吳三桂,右可以攻擊我楊素蘊,自己倒落個自在!


    想到此處,楊素蘊心裏極其淒苦!他沒有想到自己不僅沒參倒吳三桂,反而被自己的奏折所傷!


    既然你們想看我的戲,我偏要掃了你們的興頭!


    於是,楊素蘊提起筆,蘸了一滿筆濃墨,然後顫顫巍巍的複奏,大意如下:


    “臣所參劾平西王之奏折中‘防微杜漸’一詞並無他意,隻是古今通義矣。”


    楊素蘊寫完,將毛筆投入窗外的風雨之中。


    第六章 驀然驚魂


    一、康熙帝在宮柱上刻著“三藩、河務、漕運”六個字


    康熙帝的身子往鮮花中一沉,便與花園之中燦爛的鮮花融為一體了,分辨不出哪是人哪是花。


    於是,康熙帝身邊的蝴蝶便從一朵鮮花上翩翩起舞到另一朵鮮花上。


    宮女們以為皇上在看蝶戀花,便抿著嘴,偷偷地笑了笑,然後悄悄地走開了。


    其實,康熙帝雖然匿藏在鮮花之中,但他的心情卻沒有因為鮮花的豔麗而變好,他的心一直在記掛著楊禦史參劾吳三桂的那件事!此事雖然已經過去,但他卻無法不記掛此事。孝莊皇太後的話並沒有改變他心中的想法,他無法承認欺壓百姓、橫征暴斂、巧取豪奪、怨聲載道等竟然會對大清的基業沒有影響反而是件好事的說法。若如此,作為君主豈不可以胡作非為?


    然而,他也明白,鼇拜或許有欺騙他的意圖,但孝莊皇太後絕不會欺騙自己,自己的奶奶怎麽會欺騙自己呢?


    這也正是他困惑的原因。


    康熙帝依然看著花叢之中的蝴蝶飛來飛去而癡想。


    “皇上在看蝴蝶麽?”一個聲音在問。


    康熙帝一驚,抬頭看去,見是索額圖,心裏便踏實起來。於是點點頭,他突然意識錯了,又茫然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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