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嬤嬤還沒說話呢,三娘一指裏頭那套酒壺酒杯道:“這個好,先把這個擺架子上……”


    ☆、第 65 章


    孫婆子忙把三娘指的那套酒器拿出來,擺在架子當間,退一步端詳了端詳,勉強能過得去眼兒,至少比起那些金燦燦的大家夥,強一些,雖是金器,雕琢的卻細致,不說那個酒壺,邊兒上六個酒杯兒真真精巧,不過一指大小,上頭的紋飾哪怕一朵花都雕的活靈活現,怪不得姑娘喜歡。


    孫婆子這是不了解三娘,三娘就是不折不扣的大俗人,在她眼裏,多精細巧妙都沒用,能當錢使最重要。


    三娘在鄒府住的這半個月就沒幹別的,淨琢磨怎麽湊盤纏了,自己身邊兒的銀子是有,可搬過來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死變態把她那些銀子都交給了孫嬤嬤管著,守財好吃好喝好藥的養了這些日子,傷倒是好了,可財政大權卻丟了。


    三娘琢磨,文帝這廝真陰,莫不是防著自己呢,怕自己拿著銀子帶著守財,再跑上一迴,其實三娘真冤枉人文帝了,孫嬤嬤是打小伺候他的,文帝自是知道她的底細,以往沒把三娘瞧成主子,自然不會上心服侍,如今卻不同了,三娘進了宮就是正經主子,孫嬤嬤如何還敢怠慢,為著她自己,也得好好替三娘打算。


    尤其,孫嬤嬤在宮裏頭這麽多年,相交的老姐妹哪宮裏沒有,趕明兒三娘進了宮,就她那性子,文帝還真怕她吃虧,她是悍,可都悍在明麵兒上,她是不知道宮裏那些女人的厲害,別瞧麵兒上溫順和婉,踩死個螞蟻都得尖叫,真要下黑手拾掇人,一個比一個毒,就算三娘再悍,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孫嬤嬤在一邊兒便穩妥多了。


    文帝自己都覺著,自己這心太偏了,把三娘寵的都沒邊兒,這一步一步處處都替她打點好了,在她身上費的心思,比處理國家大事還累呢,不過累歸累,心裏頭舒坦,文帝還挺享受這種把一個女人寵上天去的感覺,尤其這個女人是三娘,他寵的心甘情願。


    可文帝做夢也想不到,他完全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再費心思三娘也不領情,應該說,連點兒領情的意思都沒有,這兒成天琢磨著跑路呢,對文帝奪了自己的財政大權,還恨得咬牙切齒的呢。


    她現在是吃得好,住得好,可有屁用啊,口袋兒比臉蛋兒還幹淨,要真是窮徒四壁,她也能平衡點兒,可現在這樣兒,一睜眼看見的都是銀子,這屋裏隨便一樣兒東西當了,估計都夠她吃上幾年的,可一樣兒也不歸她,她就是個住在皇宮裏的要飯花子,啥都沒有,也不對,有一樣兒她能拿走,就是上迴文帝給她的幾錠小金元寶。


    三娘現在是天天揣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可就這幾個金元寶,也不大夠,盤纏是夠了,等以後她還得買房子置地過日子呢,這點兒夠幹啥的啊,再說,都要跑路了,還不能順點兒順點兒。


    存了這個心,這兩天三娘把屋裏博古架上擺的玩意看了無數遍,不是大的拿不了就是死沉死沉的,沒一樣可心的,今兒才跟孫嬤嬤說了這麽一句,倒真換了一箱金器過來。


    三娘瞧著眼睛都放光,金子是金子,可一個比一個大,也就這套酒器還過得去,那酒壺就別想了,那六個小酒杯,三娘拿過一個來擺弄了半天。


    孫嬤嬤隻當她是瞧上頭刻的花紋呢,其實三娘捏在手裏正估摸重量呢,心裏稍有點兒不滿,杯壁薄,瞧著是好看,可沒多重,估摸這一個也就半兩,不過事到如今,有半兩是半兩,餓極了,蒼蠅腿兒也是肉,至少這個小巧,塞在荷包裏裹挾出去也容易。


    雖這麽想,三娘還是不死心的挨個掂了一遍兒,自然是一邊重,沒有說一套裏頭,這個酒杯半兩,那個酒杯一斤的。


    三娘卻不管這些,心說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心眼的工匠做的,金子也不是他家的,多放點兒會死啊。


    折騰明白也到晚半晌兒了,陳二喜顛顛兒的來了,陳二喜如今是真給三娘抽怕了,一到鄒府門口,就想起那天給三娘抽的那個狼狽樣兒,一張老臉都成豬頭了,跟著文帝迴了宮,剛進乾清宮的門兒,文帝瞥了他一眼,讓他下去休息了。


    陳二喜早就挺不住了,從進宮開始一路上不管是太監還是內廷侍衛,宮女,嬤嬤,誰見了他都一副不認識的樣兒,這臉都丟到姥姥家去了,這會兒文帝一發話,陳二喜忙退了下去,用袖子遮著臉,尋思能當著點兒。


    可太監是伺候人的,衣裳就是工作服,自然不可能做成寬衫大袖,都是以利落得幹活為目的,縱陳二喜兩隻袖子都舉起來,也遮不住什麽。


    好在這會兒宮裏頭也傳遍了,都知道陳二喜心眼小,得罪了他,以後沒好兒,所以這會兒能避則避,老遠望見他過來,嗖一下就沒影兒了,生怕給陳二喜盯上以後倒黴。


    陳二喜也丟不起這個臉,腳下飛快,不一會兒就到了自己住的小院,推開院門走了進去,伺候他的小太監,還不知陳二喜挨抽的事兒,沒人告訴他。


    加上陳二喜讓三娘抽的,就算他娘這會兒站跟前,估計也認不出,更何況這個小太監了,抬頭看見陳二喜,沒深想,直接就往外轟:“你是哪兒來的瞎走亂撞的,這是乾清宮總管喜公公的院子,去去去,趕緊滾。”


    小太監平常在陳二喜身邊兒伺候,別的沒學會,把陳二喜的霸道倒是學了十成十,那語氣跟打發要飯花子似的,陳二喜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這會兒更來氣了,心說武三娘仗著萬歲爺寵她,把自己抽一頓,是沒轍,這個小奴才也敢這麽跟他說話兒,活膩了不成。


    氣性上來,抬腿就是一記窩心腳,正揣在小太監胸口上,要說也是寸勁兒,就算陳二喜這會兒氣性大,腳下沒個準兒,可也不至於一腳就能把人踹死,真有這本是也用不著當太監了。


    偏今兒就巧了,那小太監挨了一腳,啊的叫了一聲,仰麵倒在地上,半天沒起來,陳二喜還以為他跟自己裝死呢,過去又踢了幾腳,恨聲道:“連雜家都不認識,活該一腳踹死你,別跟雜家這兒裝死,快著起來打熱水進來給雜家捂捂臉,哎呦喂!可疼死我了。”說著陳二喜也不管小太監,邁腳進了裏頭。


    往炕上一坐,想摸摸自己的臉,可稍微一碰就鑽心的疼,這會兒木勁兒早過去了,就剩下疼了,疼的陳二喜直哎呦,想著一會兒用熱水洗洗,擦點兒藥,先睡一覺再說。


    這麽想著,就等著小太監給他打熱水,可等了一會兒不見人進來,陳二喜這個氣啊,心說,現在連跟前伺候的人都敢跟自己頂著幹了,看自己怎麽收拾他。


    怒火頂上腦門子,蹭蹭幾步出去,這一出去就見小太監還擱哪兒躺著呢,躺的直挺挺,瞧著倒像死了似的,陳二喜這心裏咯噔一下,忙走了過去。


    到了近前低頭一看,隻見小太監,麵色慘白,雙眼緊閉,他踢了一腳也沒動靜,微微彎腰伸出手指往他鼻子下頭一探,陳二喜這心都涼了,早沒了鼻息,人死的透透的了。


    陳二喜不免慌了起來,平常發落個小太監是不當什麽事兒,可那都是按著規矩來了,主子吩咐下來打死的,或病死的都活該,現在自己一腳踹死了一個,這可怎麽掩過去,宮裏頭多少雙眼睛盯著呢,給人知道自己這條命就別要了。


    陳二喜也知道自己對頭多,讓那些對頭摸著影兒,在皇上跟前抖摟出來,自己可就完了,尤其現在,皇上看自己不順眼呢,也不知是不是瞧出自己陷害武三娘的事兒了,總之瞧著自己那目光要多冷有多冷。這當口再讓皇上捏著自己的短兒,就真完了。


    陳二喜現在悔的腸子都快青了,自己怎麽就這麽想不開,非要跟武三娘作對呢,落個井水不犯河水,就算她得寵,也不至於把自己怎麽著了,可自己一時鬼迷心竅,就想出了今兒這個主意,人沒害著,自己倒挨了一頓嘴巴,這會兒還出了人命,這可怎麽好。


    陳二喜急的直搓手,聽見院外頭仿佛有腳步聲,怕人瞧見,急忙拖著小太監進了屋,把人往炕上一放,扯過自己的被子過來蒙了個嚴實。


    剛蒙好了,就見王保兒走了進來,手裏端著碗疙瘩湯,進了門先叫了聲師傅,見陳二喜這樣兒衣裳都沒換,就知剛進門,左右瞧瞧沒見伺候他的小安子,便要親自去打水伺候,陳二喜卻道:“前頭離不得人,你快去盯著吧,雜家這裏用不著你伺候。”


    王保兒目光閃了閃,心裏總覺著陳二喜今兒不對勁兒,略往炕上一瞥,正好瞥見,炕上隆起的被子,瞧著倒像裏頭裹著個人。


    王保兒心裏打了個突,眼珠子轉了轉,有個念頭浮上來,裝作沒發覺的道:“小安子哪兒躲懶去了,師傅這都下了差,怎也不見他來伺候,待我去喚他出來。”說著對著窗戶外就要喊。


    陳二喜恨不得把這事兒掩下呢,他要是一喊,再把別的人招來,豈不壞了事兒,這麽想著,陳二喜站起來一伸手把王保兒的嘴堵了,按在炕邊兒上。


    陳二喜一堵自己的嘴,王保兒就明白,自己猜著了,心下暗喜,這個短兒攥在自己手裏,以後陳二喜還想好啊,尋機會就要這老貨的命。


    到底是陳二喜,很快就穩住了心神,想著今兒這事兒瞞不過王保兒,索性讓他知道也好,正好有個幫手,把小安子給處理了,至於王保兒,以後多提攜他點兒,想也不敢賣了自己。


    想到此,陳二喜把炕上的被子掀了,果然是小安子,眼睛都還睜著呢,這是死不瞑目啊,就知道給陳二喜弄死了。


    王保兒假裝害怕的道:“師,師傅,小,小安子,怎麽在您炕上。”


    陳二喜道:“你別聲張,是這麽迴事兒……”把自己一腳踹死小安子的事兒說了,又連嚇唬再哄的跟王保兒說了幾句,商量著把小安子屍體背到他屋裏頭,拾掇好了,明兒一早就說得急病死了,人往外頭一拉,神不知鬼不覺就把事兒了了。


    王保兒縮了縮脖子道:“師傅,我怕小安子變成鬼來找我。”陳二喜瞪了他一眼:“又不是你踹死的,找你做什麽。”


    王保兒應著,把小安子背了出去,第二天報了個急病,人往外一拖,就算一了百了了,王保兒因此得了陳二喜的意,乾清宮的差事多派給他,小德子倒靠後了。


    經此一事,陳二喜倒老實了不少,許也是給三娘抽怕了,心裏頭明白過來,三娘這會兒正得勢,自己跟她作對準沒好兒,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才哪兒到哪兒呢,他就不信皇上能寵她一輩子,長了一兩年,短了用不了幾個月,新鮮勁兒一過,還能不扔到脖子後頭去,到那時,自己再出手,變本加厲的報仇。


    打了這個主意,陳二喜倒老實了,至少麵兒上是老實了,雖想以後報仇,可這會兒要見武三娘,還是怵,就怕武三娘一個不爽又抽自己一頓,上迴的傷才好呢,可不想進去也得進去。


    陳二喜把手裏的小匣子捧妥當,深吸了一口氣才走了進去,進了尋梅閣的院門,還沒見著武三娘呢,陳二喜腿肚子都有些軟。


    孫嬤嬤見他那樣兒,在心裏笑了好幾聲,暗道,是該有個人教訓教訓陳二喜了,這廝都快忘了自己姓什麽了。


    陳二喜進來的時候,三娘剛吃晚上飯,陳二喜一進來就跪在地上大聲道:“二喜給姑娘請安。”


    三娘瞥都沒瞥他,繼續吃自己的,就不能把這廝當人看,越當人看,他越不往人上走,不過,這成天山珍海味的吃著,也沒意思,一天兩天成,成天七碟八碗的,一看就飽了,所以三娘現在返璞歸真了,不讓做太多,每頓就要吃一樣主食,配兩個菜就完了,吃著有胃口,更避免了浪費。


    她最近愛吃麵,今兒吃的是鱔絲麵,周大福也跟來了鄒府,專管伺候三娘一個人,這鱔絲兒麵不是三娘點的,三娘就說了句,晚上吃麵,周大福就琢磨了,昨兒吃了牛肉麵,前兒吃的雞絲麵,今兒要是再做這兩樣兒可不成。


    想來想去,瞧見屋角缸裏養的鱔魚,便給三娘做了碗鱔絲麵,麵兒勁兒道,澆頭更好,三娘這都是第二碗了。


    等把碗裏的湯喝完了,放下碗,一側頭仿佛才看見陳二喜似的:“哎呦,陳大總管來了,怎麽還跪著,快著攙起來。”這客氣話虛的,是個人都能聽的出來。


    陳二喜的腿兒都跪直了,手裏還捧著一個老重的匣子,那個難受就別提了,也不知武三娘怎麽就這麽招人稀罕,這半個月文帝沒過來,卻天天讓人兩邊兒跑,把三娘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事無巨細的傳迴宮裏,文帝聽著,一時笑,一時搖頭,一時歎息,活脫脫一個文藝男青年。


    這不今兒剛說三娘把屋子裏的擺設換了,皇上立馬就賞下來東西,匣子挺沉,陳二喜捧了一道兒,胳膊都酸了,這會兒又捧了大半天,都快殘了。


    三娘哪有看不出來的,就成心使壞,這老太監可不是什麽好人,都壞透膛了,一眨眼就能冒出個壞主意來,就得把他的勢氣徹底打掉,讓他不敢冒壞水。


    見他腦門子都冒冷汗了,三娘才問了一句:“手裏捧的什麽啊?”


    陳二喜如逢大赦,忙道:“是萬歲爺給姑娘的玩意兒。”三娘一點兒高興的意思都沒有,這半個月,死變態也不知道抽了什麽風,天天不送樣兒東西來就難受,有珠寶玉器,也有簪子首飾,前兒還送了一匣子素綾子手絹,總之什麽東西都有。


    三娘剛還納悶呢,怎麽今兒不見送東西,這就來了,還是陳二喜親自送過來的,三娘根本沒有拆禮物的興致,懶懶的道:“打開我瞧瞧是什麽好東西?”


    陳二喜忙放到炕桌上,把匣子打開,這一打開,三娘眼睛都亮了,前後兩溜金獅子一共六個一個比一個小,最大的半個拳頭大,最小的也就小指肚那麽小,個個姿勢表情都不一樣,真算得上巧奪天工,這麽一比,她架子上那套酒器真入不得眼了。


    三娘是真喜歡了,挨個拿出來擺弄了一遍,心說,這要是帶出去,找金匠融了,弄成一塊一塊的金錠子,誰能知道是皇宮出來的東西,又沒記號。


    這麽想著三,娘忍不住眉開眼笑,一邊兒的孫嬤嬤奇怪的瞧了她一眼,暗道,可見是喜歡金器,前頭萬歲爺賞了那麽多好東西,別的不說,就說前兒那個玉石葡萄的盆景,可都是寶貝,那一顆顆的葡萄都是水頭極好的翡翠雕成的,也沒見姑娘這般高興啊。


    三娘這一高興,陳二喜迴去這差事交的也輕鬆,文帝聽了,臉上那笑掩都掩不住,文帝一高興就想去鄒府瞧武三娘,可自己都下旨把三娘認在了鄒瑞膝下,自己再往鄒府跑,於情於理都不大好。


    雖說他不在意這些,可想到以後,文帝還是忍了忍,卻忽想起,明兒是鄒瑞的壽辰,鄒瑞是自己的蒙師,給自己的師傅過過壽,也是當弟子的本分,更何況,朝廷以孝治天下,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鄒瑞就相當於自己的父親,自己過去拜拜壽也算孝道。


    總之,文帝是變著法兒的給自己找了借口,打算明兒去鄒府,拜壽是幌子,瞧三娘才是真。


    鄒瑞這個生日過的就沒這麽熱鬧過,昨兒不是正日子,還來了好些人呢,更何況今兒了,一大早天剛亮,鄒瑞就站在大門口拱手迎客,滿朝的文武大臣,能來的都來了,哪怕是以往的對頭都來了。


    壽宴從前廳一直擺到了花園子裏頭,還沒開席呢,外頭大管家跑進來在鄒瑞耳邊上道:“老爺,奴才瞧見安親王府的轎子奔著咱們府上來了?”


    管家一句話,鄒瑞腦袋都大了兩圈,心說這叫什麽事兒啊,本來還以為三娘跟皇上那段兒算過去了,哪想轉了一遭又迴來了不說,三娘還成了自己的閨女,這以後要是因為女色誤國,自己更難辭其咎了。


    基本上,鄒瑞榆木疙瘩一樣的腦袋裏,已經把自己跟蘇妲己的爹畫上等號了,這還罷了,反正他也攔不住,大不了就留個罵名,如今鄒瑞也想開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過匆匆幾十年光景,留什麽名聲不是留,等他撒手閉眼,就算遺臭萬年也看不著了,眼不見為淨。


    鄒瑞這個人雖說古板,可彈性大,善於自我安慰,這一點兒,也是他平安混到現在的根本原因鄒瑞惜名更惜命,說白了,就是膽兒小,八百年不遇的膽大了一迴,就是救迴武三娘,那還是因為當年武三娘的爹對他的恩太大,不報自己良心上過不去。


    這膽兒本來就不大,還偏遇上個武三娘這個禍頭子,三娘自以為聰明,使手段把文帝糊弄了過去,可鄒瑞越想越不對,三娘跟安親王那點兒來往,現如今也不是什麽隱秘之事,大家心裏頭跟明鏡似的,可就是不敢說,皇上哪兒都裝糊塗,讓三娘混了過去,他們這些底下的大臣就別討嫌了,迴頭弄的跟武家似的,冤不冤啊。


    要說就私下來往兩迴,雖有違禮法,睜隻眼閉隻眼也能過去,鄒瑞想的是這倆人恐怕不那麽簡單。


    三娘前些日子失蹤了一天一宿,皇上滿京城翻了個,都沒把人找出來,末了,她自己迴來了,這事兒怎麽想怎麽奇怪,她能躲哪兒,三娘那套說辭,鄒瑞一個字都不信。


    鄒瑞琢磨來琢磨去,想了足足三天,終於讓他想明白了,三娘去了安親王府,至於她想做什麽,鄒瑞也沒想明白,但他篤定那天晚上,三娘就住在王府裏,想這孤男寡女,**,說不準就有了事兒。


    就算那天有了事兒,過後兩人撇清,把這樁事兒隱下也就罷了,哪想這會兒安親王還找上門來了。


    鄒瑞又不傻,自己這生日也不是過一迴兩迴了,哪迴也沒見朱晏上過門兒,自己就一個禦史,也扛不住他一個親王來拜壽,所以,他今兒來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衝著尋梅閣的三娘來的。


    鄒瑞愁的啊,腸子都打結了,心說,自己怎麽偏趕在這時候過生日呢,他娘也是,生他的時候也不挑挑日子。


    鄒瑞都愁的都開始胡思亂想了,最後終於得了個主意,這事兒不說不明,許是朱晏有什麽話兒要跟三娘說,兩人這要是說清楚了,以後各走各的道兒,沒準也是好事兒。


    鄒瑞也不知道抽什麽邪風,剛還恨不得兩人老死不見麵兒,這會兒又惦記上牽線搭橋了,卻這個橋可不好搭,三娘就是自己名義上的閨女,倒還有招兒,可還有別人呢,便守財是三娘的心腹,尋梅閣裏還有個孫嬤嬤,她手下四個大宮女,兩個小太監,這六個人都眼巴巴的瞅著,兩人照麵都難,這可怎麽辦。


    大管家瞧老爺哪兒不知琢磨什麽呢,眼睛都直了,半天沒說話,遂小聲兒提醒了一句:“老爺,安親王的轎子可快到了,您不出去?”


    這一句話,鄒瑞忙往外跑,剛走到門邊兒,朱晏已下了轎,鄒瑞緊走幾步上前就要行禮,給朱晏攔住道:“今兒個壽星最大,本王豈受得起壽星的禮。”寒暄兩句迎了進去。


    福慶把禮單給了大管家,一張嘴嘟的都能拴個酒壇子了,四下裏瞅了瞅,心說,爺這不是遭罪嗎,便來了能怎麽樣,這前廳後堂的,根本見不著麵兒啊,縱見著麵兒,爺還能說什麽不成,真給什麽人瞧了去,可又是禍事,自己還是看好了爺,今兒落了空,迴去想些日子,等琢磨明白就丟開了。


    這麽想著,福慶一開始倒是眼巴巴盯著主子,後來卻給大管家硬扯了去,到前頭倒座房裏,跟鄒府的幾個管事,坐在一處吃酒,他想起來迴到席上,那幾個管事如何肯依,一個勁兒的灌他酒,沒多一會兒,福慶便醉的拾不起個兒來了,兩個小廝攙著他,尋了個閑屋子讓他躺下睡覺,這一覺直睡到了天黑。


    論說三娘是碰不上朱晏的,可擱不住有心人安排啊,壽宴到了一半,鄒夫人使柳婆子到尋梅閣請三娘說,夫人們都想見見姑娘。


    三娘也想了,鄒瑞過壽,自己這個便宜閨女,怎麽也得露一麵兒,不然可不像話,這麽想著三娘就跟著柳婆子來了。


    在席上見了各位夫人,三娘要行禮,那些夫人如何敢受,均側身避過,態度很是熱絡,簡直是自來熟,這個拉著她話家常,那個扯著她說笑話兒。


    在席上應酬了一會兒子,眼瞅外頭天兒都黑了,鄒夫人忙道:“小女身子弱,恐禁不住夜裏的風,這就讓她迴去吧,迴頭等還席的時候,好好讓她陪咱們吃幾杯兒酒。”


    那些夫人自是不敢攔,三娘這才得了自由,來的時候孫嬤嬤本是要跟著的,柳婆子卻道:“外頭的幾位夫人見著嬤嬤恐不大好,老奴雖說手腳粗苯,也服侍過姑娘幾日,嬤嬤隻管放心,交給老奴就是了。”


    孫嬤嬤不好駁,這才沒跟來,這會兒迴去,也隻柳婆子帶著一個丫頭,丫頭三娘見過,是鄒夫人跟前伺候的丁香。


    丁香在前頭打著燈,柳婆子扶著三娘走到了繪春亭,再過了前頭的山石頭洞子,走不遠就瞧見尋梅閣了。


    論說不遠,可到了繪春亭邊兒上,柳婆子忽道:“怎不見姑娘的手爐,想是落在席上了,丁香你迴去找找,今兒人多眼雜,丟了可就尋不迴來了。”


    三娘倒不理會自己的手爐,那手爐是臨出來前,孫嬤嬤硬塞在她手裏的,也是文帝讓人送來的,琺琅彩的手爐,好看是好看,就是累贅,還得時不時換炭,不如現代的暖寶寶方便。


    因為嫌麻煩,三娘寧可冷著也不喜歡拿手爐,有心想說不要了,丁香已經提著燈籠走了,一沒了燈籠,四周都是黑漆漆的,連道兒看不真,三娘跟柳婆子隻得在這兒等著丁香。


    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見,這會兒可入了夜,西北風一吊,冷的刺骨,便三娘外頭披在狐狸毛的鬥篷,可腳下冷啊,她跺了跺腳跟柳婆子道:“不如媽媽再去取一盞燈來,我自己提著迴去。”


    柳婆子等的就是她這句,應一聲走了,三娘在原地立了一會兒,覺著這是個風口,扭頭瞧瞧邊兒上的繪春亭。


    說是亭子,四周卻有通到頂兒的長窗,想來是可以擺桌吃酒耍樂的所在,便走了上去,窗子敞開了一扇,正對著天上一輪皎月 ,月光斜斜灑進來,能清楚看到亭子裏的擺設,中間一張八仙桌,周圍四個梅花凳,雖沒炭火也比外頭暖和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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