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聽罷便利落地滾下馬,十多隻獵犬像等候檢閱似的安靜地站到一旁,偶爾傳來幾聲興奮的嗚咽。“迴少爺,沒有。這些獵犬經過嚴格訓練,已明白抓捕獵物時不能傷到皮

    毛,所以隻是包圍獵物,未曾下口。”

    “那就好。”那身影漸漸從黑暗的深潭中浮現而出,白中滲著絲絲淡藍的鑲水紋衣袖隨風飄舞,幾縷長發在胸口處時揚時落,不常開啟的淡色的嘴唇及冷靜的烏亮雙眸時不時

    閃現智慧與成熟。那是怎樣的一位男子啊,劍眉中透著軒昂的氣宇,持韁繩的修長手指中仿佛握有無窮力度。隻見那雙精致的淡黃嵌金絲靴輕輕夾了一下馬肚子,“嗒嗒,嗒嗒,

    嗒嗒”,白馬聽從著主人的命令,一步一步地走向白狐,男子翻身下馬,雙手慢慢地拾起昏迷的雪笛兒,仔細端詳。“真是上好的皮毛。”他點點頭,微微一笑,突然,晶瑩的寒

    光從雪笛兒的額頭滑向尾跡,,像清晨的露水遇到朝陽瞬間無影無蹤。男子微側頭,皺了下眉,“迴府!”話音剛落,他便一手持著白狐,一手握住韁繩熟練地騎上馬背,“駕!

    ”隊伍聽候著主人的命令,拉起韁繩,向某個方向走去。

    混亂的夢魘緊緊捆綁住驚厥的雪笛兒,沒命的奔跑,獵犬的咆哮,使它的神經在崩潰的邊緣掙紮。說來奇怪,對於每個人來說,內心中都有屬於自己的一份獨特的恐懼,而對

    於雪笛兒來說,狗,則是它最懼怕的生物。在弱小的童年,它見過無數次獵犬的撲殺,無論你躲到哪裏去,它們都會嗅到你的藏身之所,並咬住你的脖子將你無情拖出,尖聲的嘶

    喊,新鮮血液從犬牙中股股流淌,以及嗜殺的渴望,興奮的吠聲,在它的腦海中形成了醜陋恐怖的傷疤,無法愈合。它憎恨獵犬,並厭惡它們,可沒想到,童年的陰影竟讓它至今

    都無法將那份恐懼揮之而去。

    “啊!”雪笛兒終於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冷汗將它的皮毛浸的濕透,顯得有些狼狽。它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眼前像蒙上了水霧,暈暈乎乎的。剛才經曆的畫麵漸漸在自己的腦

    海中重新放映。冰冷的鐵籠使它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並不怎麽好。它偷眼望向周圍,這是一個類似小倉庫的地方,陰暗,潮濕,放滿了雜物。它抬起頭,用濕潤的鼻子捕捉著空氣,

    顯然,這裏通風不好,有一種破舊的氣息。

    這裏仿佛已被人遺忘,無人問津,而它已意識到若在不采取行動,自己的這身皮毛將會成為哪位仁兄的衣帽裝飾。不知不覺,一股無名之火開始從星星點點發展到滿山遍野,

    灼燒著它的神經,它的理智:憑什麽限製我的自由,憑什麽就這樣隨便剝奪別人的生命決定別人的命運?它的眼睛充滿了交錯的血絲,望著眼前的一排鐵杆,它毫不思考地一口咬

    了上去。雪亮的尖牙摩擦撕咬著欄杆,發出“咯咯”的響聲,弱弱的,但在這靜靜的倉庫卻異常明顯。它的眼睛中閃著異光,像發瘋的野獸,做著無用的掙紮。

    “你知道嗎,聽說少爺迴府時獵到一隻雪色狐狸,聽說是稀有品種哪!”

    “是嗎,在哪?”

    “就在這倉庫裏。”

    “真的?讓我看看吧。”

    清晰的人語從門外一字不漏的傳入雪笛兒的耳朵,就像一瓢冷水,將失去理智的雪笛兒澆了個透。它停止了耗費體力的無用功,靜下心臥了下來。

    門慢慢被推開,仿佛能聽到灰塵被震落的聲音,隻見兩個身著深藍色布衣的家丁小心翼翼地邁步進來,月光從敞開的門口傾瀉而入,將雪笛兒一覽無餘地照個雪亮。

    “看見沒,在那。”一個人指著雪笛兒悄聲道。“哇,真是稀有動物誒。”另一個人興奮地搓著手一步步走近。“喂,你幹什麽?”第一個人道。“沒什麽,就是想碰碰。”

    第二個人撿起一個樹枝緩緩靠近籠子。第一個人抓住他的衣裳道:“你別亂來,這種動物是有靈性的,你若粘上什麽,別說我沒警告過你。”“拜托,老李,你膽子也忒小了,一

    個關在籠子裏的畜生你怕個啥。”說罷便蹲下來,將樹枝沿著縫隙深入籠子內,在雪笛兒身上亂戳。

    麵對這粗俗的對待,雪笛兒青筋頓時在眼角突起,它豁地跳了起來,狠狠地咬住樹枝,想把它咬斷。“哈哈,有意思。”那人見它反抗,更加興趣十足,不顧第一個人的警告,繼續挑逗著快要發瘋的雪笛兒。雪笛兒在粗魯的手的拽動下,咬著樹枝東倒西歪,由於用勁兒過猛,它差點咬到舌頭。

    這時外麵突然又有人聲:“你們幹什麽哪,少爺叫你們把那白狐帶過去。”“知道啦。”第一個人忙應聲道,“快起來,抬著籠子趕緊走。”說罷,扯了扯第二個人的衣袂。

    “知道啦,知道啦。”蹲著的人絮絮地答應著,雪笛兒趁他一不留神,以極快的速度將樹枝從他手中抽出,並借著那人手的慣性,一口咬住那人的手指。“哎呦!”慘叫聲頓時將整個倉庫變得熱鬧了些。“你這個畜生!”那人用另一隻手急忙撿了一個細棍深入鐵籠。那尖銳的細棍專刺向雪笛兒的眼睛,它急忙收口,躲了一下。“叫你離它遠一點,你偏不聽。”第一個人責備道,說罷,抬起籠子:“還不放手?跟我一起抬,少爺意味不明,這狐狸要是少一根毛,你我可就要喝西北風了。”

    這是一個四麵通暢沒有牆壁門窗的寬敞閣台,光滑的地板上空蕩無物,周圍隻有薄薄的紗簾隨風飄搖,屋外庭中的景象依稀可見,看來這是主人品茶賞景談風花,望雪月的地

    方。麵對著這古雅的閣台,雪笛兒隻是頭埋得很低,剛才一係列的舉動使它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幾千年來還從未有過這種待遇,它一直等待著時機從鐵籠中逃出去。

    “脾氣不小嘛。”那晴朗的聲音再次響起,雪笛兒有些吃驚,它驀然抬起頭,可這一刹那的動作,竟使它呆立在哪裏。麵前,一位俊美的男子坐在地上,潔淨的寬袖長衣隨意

    穿在身上,雪笛兒並非被他的容貌所震撼,而是,這容貌中隱藏的氣息太熟悉了,仿佛似曾相識,那眉宇間流淌的神韻,那嘴角間捕風捉影般一抹風流,使它愣在那裏翻滾著記憶

    ,在雪泥鴻爪中搜著難以名狀的熟悉感。

    男子望了望家丁鮮血淋淋的手指,冷笑道。

    “你們退下吧。”男子舉著一杯茶輕輕吹拂著若有若無的熱氣,漫不經心地道。“是。”站在身旁的幾位侍女和家丁欠了一下身子,低著頭退了下去。

    雪笛兒站起身,閣台中隻剩下它和眼前這位保持著難得好心情慢慢品茶的男子。它冷眼望著眼前霸氣十足的人,趁著男子賣出破綻,突然輕念咒語。

    瞬間,整個肉身化作虛無的青霧,從籠子中四散而出,張揚著飛到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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