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又深施一禮而去,賈政望著他去了,也悄然抹了抹眼角。雖不知道白安郎與他說了什麽,終悄悄送去一份大禮。白安郎倒是沒客氣,道了聲謝,笑納了。


    過了不久便是春闈。賈母八十多歲的人竟無比硬朗,日日叮囑鳳姐兒替寶玉預備好考試那些東西。寶玉也埋頭苦讀,賈赦組織了一群強大的押題團替他押題,又將如何應付外洋諸事說了無數種法子。乃道:“眼下咱們舉國上下都念著去外洋挖金子占地盤,不論會試殿試,策論跑不脫這些。”寶玉聚精會神聽著,和從前判若兩人。


    終是到了春闈,寶玉與天下舉子一同入了貢院,賈母日日焚香,又讓賈赦從西洋鍾表鋪子多搬了兩座大座鍾來擱在上頭的大黃花梨架子上,隻討“高中”的彩頭。闔府屏氣凝神捱過了考試的日子,寶玉出來在馬車上便睡著了。賈赦忙吩咐莫吵醒他,也不讓換衣服,隻請大夫來把脈。大夫迴道不過是倦了,睡醒便好了,賈母這才放下心來。


    這一睡便睡了一日,次日寶玉醒了,登時覺得渾身臭氣熏人,難受的緊,忙喊人與他沐浴。


    賈環聽見了從外頭進來笑道:“阿彌陀佛,幸而我不用考這個。”


    寶玉笑道:“你們那實驗室裏頭日日熏得很,比我這個還更甚。”


    賈環道:“橫豎我們還不致十幾日不洗漱沐浴,二哥哥你臭烘烘的,我去告訴爹你醒了,你迴頭直往老太太那裏去。”說著一溜煙兒逃了。


    寶玉收拾了果然先來見賈母,賈母拉著他摩挲了半日,便打發他“去見你家老爺並你大伯。問問你大伯你考得如何。”


    寶玉應了一聲,才到門口便見著何喜了。何喜笑嘻嘻道:“我們老爺在二老爺那兒呢。”乃引著他一道去了賈政書房。


    進門一瞧,連白安郎都在呢。三個老頭半老頭都瞧著他,弄得寶玉倒有幾分不自在。


    賈赦先笑道:“我說了策略說的是外洋諸事吧。”


    寶玉點頭道:“這迴說的是暹羅東瀛外洋土人多不通禮法,當如何置之。”


    賈政問:“你如何答的?”


    寶玉笑道:“我本欲也寫教導他們仁義。後想著,大伯上迴說,教異族‘什麽當做’是件麻煩事,雖是治本,卻要花許多年的功夫。這會子外洋便是亂世,亂世須用重典,便寫道:先教他們我朝律法,一條條的告訴他們‘什麽不可為’,先治標再說,日後慢慢教他們仁義來治本。”


    賈赦一拍案子:“好!”乃向賈政笑道,“若能拿下會元,狀元有望了!”


    賈政捋了捋胡須笑道:“罷了,他能中我便心滿意足了。”


    賈赦笑道:“想來旁人多寫的便是教化仁義了。隻是眼下委實不是仁義的時候,待那些暹羅人東瀛人都會說會寫我朝文字再仁義不遲。過了會試這一樁,看在咱們家十一郎份上也得給寶玉一個好名次。”


    賈政心中一動:“聖人向十一郎說過什麽不曾?”


    賈赦笑道:“不論太子終立了誰,聖人喜歡十一郎乃是實實在在的。寶玉舊年便開始做學校了,擺明了是個不願意往朝堂去的。這般不貪權勢的外家聖人也喜歡。況寶玉是個實在孩子,長得又好,誰不喜歡。”說著他也捋了捋胡須,比賈政還得意三分。


    白安郎有幾分瞧不下去了,笑道:“罷了,赦公眼中你們家的孩子沒有一個不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哎呀,好久沒這麽趕點兒了,今天超級超級沒有狀態……不知道怎麽迴事


    ☆、130


    話說榮國府眾人皆翹首盼著寶玉能中個會元迴來,到了放榜那一日,三四個大管事齊齊趕著去瞧,誰知頭一名竟不是寶玉。幾個人心中一突,麵麵相覷。再往下瞧,寶玉竟隻得了第三名。雖說這是個極好的名次,偏這幾日兩位老爺胡子早翹得老高了,老太太也整日合不攏嘴,心下不由得有幾分忐忑,待迴府報喜時竟互相推諉。


    賈政聞報稍有失望,歎道:“世間多有才子,寶玉年歲太小,莫太過猖狂的好。”


    賈母倒是喜不自禁,連聲讚“我的寶玉果然是個有來曆的!平日裏他們還不信!”她因不知寶玉事先得了押題,故滿意的很,直賞了報喜的十兩銀子的賞錢,那報喜的歡天喜地去了。一時老太太院裏傳出話來,闔府都多發兩個月的月錢,老太太賞的。又打發人往各家報喜去,又尋鳳姐兒來商議擺酒慶賀。


    賈赦聽了失聲喊道:“怎麽會?寶玉這般聰明!”在屋裏轉悠了幾圈兒,口裏念道,“不對,薑文那廝不會報複我、誠心壓了寶玉吧。”


    白安郎恰在他書房裏,隻覺好笑,提道:“薑大人並非主考。”


    賈赦哼道:“不好說,此次科考乃是他一手安排的。”


    過了會子賈政使人來請他商議慶賀之事,白安郎向來人笑道:“赦公疑心薑大人偷偷壓寶二爺的名次,竟往薑家試探去了。”


    賈政聞報又急又尷尬,口裏隻批“胡鬧”,偏不知該如何是好,自己在屋裏轉了半日圈兒,打發人去告訴賈璉。


    恰今日朝中休沐,賈璉聽聞寶玉得了會試考了第三,心中十分羨慕,轉到他兒子屋裏,見壯壯又擺著一個花瓶兒兩隻蘋果在那兒畫西洋畫,上來罵道:“成日畫這個有什麽出息!玩物喪誌,都是讓你祖父慣的。從今兒起我須得管管你,再不許畫這個,立時給我念書去!”


    壯壯早有準備,伸手從旁邊的茶幾子上取了兩張紙遞給他老子。


    前一張乃是眼下內閣中諸位大人的科舉名次,依著入閣年齡為序排列。頭一位大人入閣時年三十五,乃是賈璉大人,無科舉功名;第二位入閣時年四十,齊周大人,秀才;第三位入閣時年四十二,薑文大人,某科第六……。再往後竟沒有超過薑文的了,殿試前三甲的一個沒有。


    下一張列著本朝開國以來各位狀元、榜眼、探花的最終官銜兒,入閣者不過聊聊二三爾。


    賈璉啞然,半日方道:“你祖父給你的?”


    壯壯手中不停依然在畫,口裏道:“我托白先生替我預備的,就知道有用上的一日。方才聽說寶二叔春闈考得不錯,便讓人翻出來了。”


    賈璉哼道:“你懂什麽,我入閣乃是瞧你祖父的麵子,齊大人也是他教導了一陣子。”


    壯壯道:“祖父也不會念書,連童試都沒去考過。”


    賈璉複又啞然。“你祖父自幼得了奇人相授!”


    壯壯撂了手中的筆上來拉著他爹笑道:“爹,你兒子我自幼得祖父真傳,管保才驚當世、留名千古、比寶二叔有出息。”


    賈璉嗤道:“罷了,你不敗家我便要念佛了。成日畫畫兒又什麽前途。你環三叔這兩年領著一群洋先生在做什麽照相機,來日能將人影兒直印在紙上,還要畫做什麽?”


    壯壯小鼻子一翹:“祖父說了,這叫藝術!管保比爹你還出息。”


    賈璉順便敲了他一下,口裏罵“沒王法的小崽子”,卻也笑了。又想著他爹也不會不給大孫子前程,便作罷了。


    壯壯正欲請他爹當模特,賈政急急的打發人過來告訴賈赦往薑家找麻煩去了,讓他跟過去瞧瞧。


    賈璉哈哈大笑,告訴來人道:“無事,依著薑大叔與爹的交情,不過鬧一陣子罷了。”


    那人急道:“我的好二爺,且請也過去薑家一迴罷,我們老爺急的了不得。”


    壯壯學了他祖父的架勢擺手道:“請你們老爺隻管安下心來,有星星在呢,保不齊祖父連原本要去做什麽都忘了。”


    說的賈璉一陣好笑,乃道:“大哥兒說的是,大老爺見了小星星諸事都撇了。”遂端正往椅子上一坐,讓他兒子替他畫像。


    那人沒法子,隻得迴去稟賈政說如此。


    一時寶玉親去見賈母,隻說後頭還有殿試,莫過於張狂,不若殿試後再行酒宴不遲,況他還欲溫書呢。賈母想著有理,便讓鳳姐兒先將諸事都預備好了,殿試完了再慶賀。鳳姐兒口裏應了,說了許多“中狀元”之類的吉祥話,迴頭倒是悄悄向平兒道:“左不過一個探花罷了,薑家姑爺才是狀元呢。”平兒隻抿嘴兒笑。


    另一頭賈赦往薑家去,氣勢洶洶到了薑文書房,卻見薑文立在屋門口,薑昭在一旁掩口笑,便是一愣。“薑雋之,杵在這兒做什麽呢?”


    薑文扭過頭來見是他,臉都氣白了,指著屋裏道:“你瞧瞧,你自己來瞧!都是你做的好事!”


    賈赦神頭進去一瞧,啞然失笑。隻見滿地的零件亂滾,小星星趴在地下專心致誌研究一組拚了一小半的玩意,瞧著像是西洋座鍾的內芯子。忙笑著問:“星星,舅姥爺可會打擾你?”


    小星星頭也不抬:“會!”


    “那舅姥爺便不打擾了。”轉身拉了薑文竟往外走。


    薑文怒道:“你瞧他像話不像!日日拆座鍾頑!都是你,你給弄那麽些座鍾來!他都五歲的人……”


    “哪裏五歲了?你會不會數數啊!”賈赦打斷他道,“人家才將將四歲,怎麽就變成五歲了?文科生真可怕。”


    薑文辯道:“四歲一過不就五歲了!”


    “你這麽算不對,小孩兒的年齡要算周歲,老頭子才算虛歲呢。”賈赦一壁說,一壁硬拽著他往隔壁耳房去了。薑昭笑著跟在後頭讓人送茶來。


    薑文還欲說話,賈赦先堵著他道:“我尋你有事兒呢。”


    薑文一噎,沒好氣道:“何事。”


    賈赦橫了他一眼:“會試有沒有黑幕?我家寶玉怎麽沒奪魁呢?”


    薑文瞧了他半日。


    賈赦又道:“寶玉何等聰明,打小詩便寫得好,文章也好,在學裏數一數二,還是個有來曆的。這迴會試的策論我也猜著了,寶玉寫得多好……”


    一語未了,薑昭本立在薑文後頭伺候,這會子已是撐不住笑的伏倒在一旁的貴妃塌上。


    薑文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半晌,指他道:“幸而我不是這科主考。若天下人都如你這般,主考官家的門檻早讓你們這些大伯父親舅舅祖父外祖父踏平了!”


    賈赦忙道:“我沒旁的意思,隻是寶玉委實聰明……”


    薑昭笑得直喊“哎呦”。


    賈赦頓足道:“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說了你們也不明白!”他本意是寶玉為書裏的男一號,依著曹公的意思還是個有慧根的,論常理他的天資當為原著第一才是,怎麽如今用功念書了還不是會元呢?


    薑文也覺得好笑,搖了搖頭:“罷了,幸而你是來尋我。若去尋了主考才貽笑大方呢。”


    賈赦道:“我壓根兒不知道誰是主考。”


    薑文道:“昭兒,去將會元與亞元的卷子取來他瞧,連他家寶貝侄子的一塊兒取來。”


    薑昭笑道:“隻怕舅舅瞧了也說寶玉寫的好。”


    “我知道。”薑文哼道,“我是讓他帶迴去給他家賈存周並賈寶玉瞧。那兩個是有腦子的。”


    賈赦訕笑道:“我隻問問麽……保不齊有什麽意外……”


    薑昭果真使人將寶玉並前兩位的文章取了來,薑文乃指道:“你瞧著,會元並亞元均文辭老辣,較之你家侄子強了三分。”


    賈赦道:“文章雲雲不過用以達意罷了。終於朝廷在外洋還不是得用重典。”


    薑文哼道:“莫忘了那些重典是忠誠王爺並樂善王爺所為。若非此次顧大人惜才,他未必能進的了前三。”


    賈赦一怔,不禁拍案嗐道:“竟忘了這個!”


    薑文忽然想起一事來,問道:“你認得我家四族叔麽?”


    賈赦茫然:“誰?”


    薑文道:“怎麽前兩日我四族叔親送了份禮來見我,說了半日話,我一個字沒聽懂,仿佛是與你有什麽關聯?”


    “哈?他是誰?叫什麽?”


    薑昭咳嗽了兩聲:“舅舅大約不認得他,隻是聽聞他們家搭上了方家,前月也買兩艘海船預備跟在彭潤元帥大軍後頭往北美去。”


    賈赦這才反應過來,大約是那張單子上的人,哼道:“想來他欲往我火槍作坊裏去買火槍,我店裏的夥計不賣給他。”


    薑文皺眉道:“為何不賣給他?他已有朝廷火引的。”往外洋去的船隊可去尋戶部開具火引買火槍。


    賈赦哼道:“我們火槍作坊乃是開門做生意的,尋常人等都賣的。隻是有時候夥計看了某些買主心情不好,不賣給他也是有的。”


    薑文隻覺話中有話,忙問怎麽迴事。


    賈赦奇道:“我哪裏知道?”


    薑文因瞥了薑昭一眼。


    薑昭笑嘻嘻從後頭轉出來道:“我倒是打聽了一迴。”


    原來前些日子他們四老太爺的兒子薑濤往賈赦那家叫“波音”的火槍作坊買火槍,前頭都好好的,跑堂的夥計客客氣氣陪他們喝茶聊天,一位斯斯文文的夥計看驗了火引後去傳單子,隻道稍候會子便給他們瞧火槍。偏那會子大堂有數家買火槍的,最終都在等著一位夥計不知看驗什麽,眾人忍不住都左一眼右一眼往那頭瞧。


    那夥計拿著一張什麽單子在那兒對了一圈,向那傳單子的夥計搖搖頭,這張單子便成了。前頭幾位都是搖頭的,唯到了薑濤處竟是點頭的。


    那傳單子的夥計立時變了臉,迴來道:“這位老爺,對不住了,咱們不賣,且請喝完這盅茶便離去。”


    薑濤一愣:“為何不賣?我有火引。”


    那夥計哼道:“火引之意乃是朝廷許你們買火槍,可沒逼著我們賣。尊駕敬請往別處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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