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揚一手心的汗。


    萬獸山上的天羅地網陣,可不是普通陣,除了名家人,憑誰也無法改動。


    “原本想著以咱們的交情,留下名塵一條性命,如今看來,留他不得了。”


    “宣於,名塵他總歸是我二師兄……”


    元寶斜靠在貴妃榻上,十分紈絝的一腳蹬在窗台上,懶洋洋的倒了杯酒:“我知你心裏怎麽想的,之所以困住夙冰,是我私心作祟,不願她去南疆送死。而你二師兄報仇,那是理所當然。”


    名揚聽他說了出來,便也接口道:“莫非不是?”


    血紅的汁液在白玉杯裏搖晃的厲害,元寶斜挑著眉,泯著唇笑:“是的。”


    名揚反而愣住:“你還真喜歡她?”


    “漂亮的女人我都喜歡,漂亮又有個性的女人,我更喜歡,如同烈馬似的,馴服起來才會有快感。”元寶臉上的淡笑漸漸放肆起來,而後驟然停滯,“當年我小叔叔死了之後,我曾混進無極宗調查,這事兒你知道吧。”


    “恩。”名揚點頭。


    “我打小沒爹沒娘,這世上待我最親、讓我感受到長輩溫暖之人,唯有他。”


    名揚納悶:“你父母健在,怎就成了打小沒爹沒娘了?


    元寶瞥他一眼,也不解釋,自顧自的說:“他的死,對我打擊挺大。也是那時候結識了夙冰,從我第一眼瞧見她,從她眼神裏,我就看出了特別。”


    名揚更納悶:“她那時候,也不過十歲吧?”


    一個屁大點兒孩子,能有什麽特別的?


    “總之你不懂。”元寶又瞥他一眼,“之後去銅門山試煉,你猜我們遇到了誰?”


    “誰?”


    “邪闕。”


    “……!!邪闕!!”


    名揚先是一陣茫然,爾後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千年過去,曆經這事兒的人已經少之又少,邪闕這個名字早已淡出修仙界很多年,然而名揚是掌管修仙界秘聞的一脈,自然對這個名字熟之又熟,“他不是早死了嗎?當年各派高層幾百人看著,他自己引了天雷,把自己劈死了,難道還能是詐死?”


    “是真死了。”元寶摸摸鼻子:“這其中說來話長,當年我還有幸見識到了他手裏的一卷天書,叫做乾坤萬象圖,可以窺探天機。你再猜,我在我的未來,窺探到了什麽?”


    名揚已經猜不出來了,茫然搖頭。


    元寶笑,指著自己的心窩:“我看到,她提著一把霓虹長劍,毫不留情就插|進這裏。”


    名揚的臉色瞬間煞白:“夙冰?”


    “恩。”


    “既然你早窺天機,為何不先下手為強,殺了她?”


    “天機?切!”


    元寶嘲諷一笑,足尖稍用力,踹開一扇窗戶,“修仙原本就是逆天而行,談什麽天機信什麽命?還是那句話,我命由我不由天!她既是我命定的奪命之人,我非但不讓她死,還要助她好端端活著!有朝一日,老子還要娶她過門,且讓那什麽天命好生瞧一瞧,究竟能耐我何!”


    名揚聽的瞠目結舌,一時間根本再也接不來話茬,知道這廝城府極深,卻不曉得,他竟然狂妄到如此地步!“這才是你百年來一直同她交好,暗中多番照顧她的原因啊?”


    “你可知,她是有些真本事的,想要降服她,絕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聲音陡然放冷,元寶輕哼一聲,“名塵解開天羅地網陣,想要地蘊瘴氣弄死她,結果不是被她安然無恙的離開了?她降服的神器,比我隻多不少,搞不好有她在,此次計劃將全盤崩塌。”


    “她……”


    “算了,餘下的事情你們名仙堂再不必插手,交給我來善後。”


    名揚還想說些什麽,頓了頓,還是退出了房間。


    他前腳離開,元寶就冷冷地轉了目光,盯著床榻道:“破解天羅地網陣,名塵縱然知道法門,單槍匹馬卻也是做不到的,想必,儒聖前輩也幫忙了吧?”


    床榻上漸漸現出一個光球,外側如波光粼粼的水麵一般,儒聖臉色蒼白地迴望他一眼。


    元寶冷哼道:“沒想到儒家一脈,竟然如此卑鄙!你我各取所需,也答應我此次不將夙冰牽扯在內,你竟然出爾反爾,私下動作!”


    儒聖陰測測地笑:“她死不了,我要的並非她的命。”


    “我在擔心我的計劃!”


    “放心,那些修士們,全都死定了。”


    ……


    他們說話的間隙,夙冰已被慕容靖的召喚符拖拽進一個深坑裏,直往下掉。


    一道白光襲過,連人帶獸卷了上來。


    夙冰站定後,展眼一望,落腳的是一個山穀,外圍四周密密麻麻的全是無極宗弟子,有的麵露疲憊,有的則是一臉茫然。而居於中心的皆為無極宗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夏重霜不吭不響的坐在坑邊,抬頭看她一眼:“你昨天去哪了?”


    夙冰便將大概說了一通,但隱下了山河地理圖。


    事已至此,憑誰都猜得到是元寶搞的鬼,沒必要將他身懷神器的事情說出來,一是她曾答應過保密,二是她還記著元寶當年多次相助的恩情。說完她問:“這裏的妖修最高不過五階,具不能言語,你們是怎麽發現情況不對的?”


    “是輕寒師兄發現的。”趙子涵瞧了夏輕寒一眼,小心翼翼地解釋道,“師兄發現玄音門大有古怪,便施放門派集合信號,咱們便都聚在了一處了。”


    夙冰望向夏輕寒,果然是有閱曆的人啊,不一般!


    夏輕寒正盤膝打坐,感受到夙冰的目光,緩緩睜開雙目:“夙師妹,我很好奇宣於逸為何獨獨困住了你?以及,你是如何破除名仙堂的天羅地網陣,又毫發無損的從地蘊瘴氣裏走出來的?”


    夙冰一愣,什麽天羅地網陣?


    元寶為何獨獨困住了自己?


    她怎麽知道!


    至於地蘊瘴氣,原以為是神農化妖鼎的作用,後來一琢磨應該不是。萬獸山脊上的地蘊瘴氣能夠同時克製人修和妖修,因它並非尋常妖邪之氣,而是一種來自於地下的極陰之氣。


    地下那是什麽地方?


    那是鬼修的地盤。


    陰氣怕什麽?


    陽氣。


    陽氣來自於世間熾熱之物,而三界六道之內最為熾熱的東西,唯有天道神火和鳳凰神血。但夙冰不能說自己脫胎於神火,而且懷揣神農化妖鼎,鼎裏養了兩隻大乘期大妖怪,其中一隻是擁有神血傳承的古獸鳳凰吧?


    “你手中有寶物可以同這些妖物溝通,夙師妹有寶物可以走出瘴氣,有何奇怪?”夏重霜冷冷開口,“我們不問你藏著什麽,你反而質疑夙師妹,真是奇怪。她若真有問題,何故又跑來尋咱們?”


    “重霜師弟所言甚是。”慕容靖補充一句。


    “輕寒師兄一貫謹慎,夙師妹別介意。”趙子涵就是個和稀泥的。


    夏輕寒一笑置之,重新閉上眼睛,不再多言。


    周圍的金丹修士隻默默聽著,除了元嬰道君之外,全宗門說話最有份量的幾個人聚在一起,他們是插不上嘴的。


    趙子涵又出來和稀泥:“咱們現在應該想想,如何解決眼下的困境。”


    夙冰問:“其他門派的道友呢,可通知了?”


    慕容靖點頭:“知會了,但他們不信,還說咱們是故意拖延。”


    夙冰不意外,獵獸大賽幾百年一次,大多數修士頭次參加,根本分不清楚對錯,隻想著搶妖獸賺積分:“原本不必管他們死活,但眼下唯有團結才有一線生機。”


    “我看難。”慕容靖嗤笑一聲,撩下袍子席地而坐。


    其他因為夙冰到來而起身的同門,也一一環繞坐下,雖說眼下大難當前,但他們好歹也是大宗門培養出來的精英弟子,臨危不亂的氣度還是有的。


    夙冰摸著下巴思忖片刻,從儲物袋裏摸出一張符籙,說了一連串的話,最後施法在符籙之上。符籙登時化為一張仙鶴,抖了抖翅膀,衝出穀去。


    趙子涵好奇:“夙師妹,這是傳音給誰呢?”


    “露華道友。”夙冰也挑了塊兒地方坐下,“丹鼎門帶隊人是韓雲,露華正是他徒弟。若是丹鼎門此刻罷手,前來與咱們匯合,其他門派哪怕不全信,也會半信半疑吧。”


    沉默中,忽有金丹修士提議:“萬獸山有瘴氣,咱們便向豐樂退去如何?”


    慕容靖立刻駁迴:“不行!別說咱們不一定逃得掉,就算逃得掉,築基弟子和練氣弟子怎麽辦?以他們的腳程,絕對逃不出!屆時四散開來,豈不是自找死路?”


    那人清咳一聲:“咱們逃,還有一線生機,難不成都要死在這裏?”


    聲音壓的雖低,穀內的修士卻全都聽見了。


    外圍的練氣修士和築基修士的心,各個兒提到了嗓子眼,他們都明白,若是拋下他們作餌,牽製住正趕來的妖修大能們,高階修士說不定能夠趕到豐樂城,豐樂作為拓跋世家幾萬年的領地,擁有自上古傳下來的降妖縛魔大陣。


    慕容靖怒道:“說什麽玩笑?咱們名門正宗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夏輕寒正色道:“靖師弟,是臉麵重要,還是宗門與家族的根基重要?咱們全都死在這裏,宗門空虛,到時候宣於逸帶著玄音門攻上山,你忍心看著無極宗數十萬年的基業毀於一旦?”


    慕容靖一下便呆住了。


    夏輕寒無波無讕的望向夏重霜:“三弟,我留下,你必須走。”


    夏重霜萬年不變的冰霜臉此刻不禁微微動容,似乎很訝異夏輕寒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不是一心怨恨自己奪了他的光彩麽?


    不是一心要毀了自己麽?


    生死臨頭,裝什麽呢?


    穀內將近四百精英弟子登時亂糟糟起來,卻不是在怨憤,眾人心裏門清,這些天之驕子們若是想逃早就逃了,不會將他們召集起來想辦法,更不會當著他們的麵討論去留。


    一時間全都群情激奮,視死如歸起來,求著這些能逃走的前輩快些逃,趕迴去守護宗門。


    一直沒吭過聲的秦君悅起了身,盯著夙冰沉沉道:“輕寒師兄說的對,咱們不能全都死在這裏,我留下坐鎮,秦夙冰你必須走,你是師傅欽點的秦家掌門人!”


    語罷,數十名劍修立刻起身,爾後又跪下,求著夙冰離開。


    這樣妖風颼颼、森意涼涼的夜晚,夙冰心頭不由升起一絲感慨。


    其實,眼下這種局麵她很難理解,平時這些修士各種不對付,為了一己私利,在試煉、秘境中對同門狠下殺手的多之又多,但今日被玄音門困於此地,反而勾起他們對宗門的滿腔熱誠,這就是所謂的宗門歸屬感麽?


    這種洗腦,也未免太可怕了。


    夙冰搖了搖頭,反正她是做不到。


    “別吵了。”她說,“豐樂是條死路,別想了。”


    一句話,聲音不大,卻如震山之音,將眾人悉數震住。


    夏輕寒蹙眉:“怎麽說?”


    “我太了解宣於逸了,他思慮周詳,既然存心將咱們一網打盡,必不會留下生門。”夙冰仰天長歎,“現如今咱們困在這裏,正是滅道宗進攻豐樂城的大好時機,滅道宗的宗主你們也知道是誰,那是拓跋戰!憑他今時今日的修為,完全可以操控降妖縛魔陣,一旦逃去豐樂,等於被人甕中捉鱉!”


    不出所料,一片嘩然。


    夙冰捏了捏眉心,頭有些疼。


    “這麽說,滅道宗同玄音門早就聯手了?這根本是個一箭雙雕的死局?!一方麵拖死咱們,一方麵由滅道宗進攻豐樂?”慕容靖驚訝道,“宣於逸這廝竟然離經叛道,勾結魔修?!”


    “有什麽不可能的?”夙冰翻了個白眼,“當年對付拓跋家族時,他還勾結妖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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