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他沒有露出任何破綻,沒有人會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唯一的可能……


    周翔想起了那天試鏡時碰到的張姐,他還記得張姐說,“你的背影跟汪雨冬很像。”


    周翔的心一直沉到了穀底。


    48、最新更新


    晏明修帶他來的,竟是以前和蘭溪戎一起吃過飯的那個會員製餐廳,出入的大部分是娛樂圈的人,可以避免受到騷擾。


    看來名氣給晏明修的生活帶來了不小的困擾,他很難想象,想晏明修這樣我行我素,對陌生人冷漠而戒備的人,怎麽會讓自己置身在嚴重缺少隱私的娛樂圈,盡管關於晏明修的八卦已經很少,但出來進去需要把自己的臉遮起來,這種生活周翔想一想都覺得很難受,何況是脾氣相當大的晏明修。


    倆人被服務生帶到了一個僻靜的座位,服務生客氣地奉上菜單:“晏先生,請。”


    晏明修似乎常來這裏,熟練地點了幾個菜。


    服務生下去之後,倆人麵對麵坐著,彼此不知道該說什麽,氣氛很是尷尬。


    周翔不經意地看了晏明修一眼,被他眼中的憂鬱所震撼。


    晏明修的五官較之前沒有任何變化,但是整個人的氣質全變了,從一個英姿勃發、桀驁不馴的少年一下子變成了內斂、冷漠、不苟言笑的青年。


    能讓他變成這樣的人,隻有一個。


    時過境遷,他們兩個人竟然又坐到了一起,隻不過,晏明修已經認不出他是誰了。場景仿佛瞬間轉變,幽暗精致的餐廳變成了他家那棟曆史悠久的老房子,倆人麵對麵坐在餐桌前,品嚐著周翔一手燒出來的菜。


    那個時候,晏明修的笑容、他的笑容,都還是發自內心的。


    周翔看著晏明修,看著這個他陌生、完全猜不透的晏明修,想著真正的自己已經死去,他隻能借著別人的身體苟延生命,和曾經同床共枕的人,麵麵相對而不相識,他內心的痛楚和感慨,就如滔滔江水一般,全都湧上了心頭。


    那一刻他真的痛苦到無法形容。


    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無法了解,他心裏有多少悲傷、遺憾和無奈。


    他拚命勸解著自己,才能勉強維持著表麵上的平靜,盡管他已經心如刀絞。


    晏明修修長的手指輕輕敲著木質桌麵,用低沉的嗓音說,“你叫周翔,也是飛翔的翔嗎?”


    周翔深吸了一口氣,嘴唇微微有些顫抖,他點頭道:“是。”他還記得自己嗎。


    晏明修一眨不眨地看了他一會兒,就別過了臉去,半垂的眼簾掩蓋了他的情緒。


    像嗎?並不像?就連背影也隻是有些相似,他為什麽獨獨對這個人感興趣?跟他在一起時,他總能體會到某種奇異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牽引著他的心髒,讓他去關注。


    為什麽?他除了跟周翔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名字外,還有什麽?他為什麽會指望這麽一點可憐的安慰?


    晏明修的心揪了起來。


    哪裏都沒有他,誰都不會是他。


    周翔小心翼翼地問,“晏總,您怎麽會想請我吃飯?我都不好意思了。”


    晏明修沒有迴答他這個問題,他不知道怎麽迴答,他僅僅覺得這個人身上好像有什麽東西是他需要的,但他又不知道是什麽,這種詭異的感受連他自己都解釋不清,更遑論解釋給別人了。


    他想到一個他一直想問的問題,於是問道:“你跟蔡威是什麽關係?”當小薑告訴他蔡威拒絕了他的要求時,他覺得非常詫異,本來這個周翔跟蔡威在一起,這種巧合已經夠讓他疑惑了,蔡威的這種態度更讓他懷疑。


    “我們……我是威哥的員工,威哥很照顧我。”


    “他為什麽照顧你?”


    周翔低聲道:“可能是因為,我跟威哥趨去世的朋友同名。”


    晏明修的叉子叮的一聲撞在了骨瓷餐盤上,他脖子僵硬地動了動,幽深地眼睛等著他,“你知道他的事?”


    周翔仔細斟酌著他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句話,“威哥告訴了我一點。”


    “蔡威……都說了什麽。”


    “隻說了他是進山裏拍攝,出意外死……”


    “他沒死!”晏明修突然低吼了一聲,把周翔嚇了一跳。


    晏明修的眼睛突然拉滿了血絲,狠狠地瞪著周翔,“誰告訴你他死了。”


    周翔驚出了一身冷汗,晏明修究竟知道什麽?


    他這種態度讓他更加不敢說話了,他猶豫道:“具體……我不清楚,都是威哥說的。”


    晏明修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用餐巾優雅地抹了下嘴角,努力壓抑下自己的情緒,“他沒有死,迴去告訴蔡威,不準嘴碎。”


    這話不僅是警告蔡威的,也是警告他的,周翔當然能聽的出來,他十分想問問晏明修為什麽那麽確定他沒死,他明明已經死得透透的,連魂魄都隻能寄生在別人的身體裏了,世界上還有哪個人對他的生死比他自己更有發言權嗎?


    不過說他沒死,確實也沒錯,他的意識還活著。


    但是晏明修為什麽這麽篤定?


    他斟酌再三,還是沒有問,怕引起晏明修的懷疑。


    晏明修淡淡地說,“周翔沒有死,他有一天會迴來,你應該感到慶幸,你沾了他的光,不然蔡威憑什麽特別照顧你。”


    這倒是實話,蔡威是個講義氣的好兄弟,但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聖母,蔡威之所以幫他,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蔡威想讓自己心裏好受一些,盡管他從來沒有怪過蔡威,蔡威卻為他的死而終生內疚。


    周翔沉聲道:“晏總說的是。”


    這一頓吃得索然無味,食物再鮮美,周翔都感覺不到,因為他的內心一直受著難言的煎熬。


    幸好,晏明修並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似乎把他當成了透明物質,自顧自地吃完了飯,一句話都沒再說。


    迴憶起他們一起吃過的無數次飯,周翔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會一起吃上這麽一頓匪夷所思的飯。


    周翔發現自己的心裏防線構架的還不過牢固,那些或喜或悲的迴憶還是會透過縫隙鑽進他心裏,刺得他千瘡百孔。


    如果真的給他兩年多好,哪怕這兩年都躺在床上,也足夠他消解那些巨大的、負麵的情緒。可惜,盡管世界的時鍾已經過去了兩年,對於他的意識來說,三個月前,他和眼前這個人還睡在一起,他還會早早起來準備早餐,然後笑嗬嗬的把有起床氣的晏明修從床上拽起來吃飯。


    劇變,不過在那麽短的時間裏,他經曆了劇變。


    如果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那麽他服用的劑量顯然還遠遠不夠。


    吃完飯後,晏明修沒有送他的意圖,周翔則更是巴不得早點分開,倆人一出餐廳就分道揚鑣了。


    周翔掏出手機,給蔡威打了個電話。


    他想這件事還是有必要告訴蔡威一聲,隻不過這一天從早忙到晚,連看下手機的時間都沒有。


    蔡威果然對於他去給晏明修拍廣告的事情一無所知,在王總看來這是個微乎其微的事情,根本不值得打電話跟蔡威說吧,當周翔告訴蔡威的時候,蔡威驚訝不已。


    周翔就問道:“威哥,你為什麽不想讓我來呢?”


    蔡威依然周翔誤會了,就解釋道:“我並不是不想讓你接活兒,我隻是不願意你跟晏明修太接近。”


    周翔忙道:“威哥,你做的事肯定有你的道理,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好奇。”


    蔡威沉吟了一下,“我那個兄弟出意外,姓晏的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多的我不想說,總之,離他遠點,不是什麽好定西。”


    周翔歎道:“威哥,你放心吧,我記住了。”蔡威果然是因為他的事記恨晏明修,他之所以會出意外,確實,和晏明修脫不了幹係。


    要說他不恨晏明修,那是不可能的,隻是他既然獲得了新生,很多事都比記恨晏明修重要多了,更何況他已經不想和晏明修扯上關係,恨不恨的,能怎樣呢。


    周翔沒有把晏明修請他吃飯的事告訴蔡威,自然連那些警告也剩了,蔡威本就不是嘴碎的人。何況,晏明修說的話實在莫名其妙。


    不過,晏明修既然這麽篤定他還活著,那麽他家裏的東西,估計都沒有變動,晏明修自然也不會去給他開死亡證明之類的。他在北京沒有親戚,如果他一直不開具死亡證明,公安局隻能做失蹤處理,恐怕他那些在法律上有權利處理他資產的親戚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已經沒了。


    那麽留在家裏的現金和銀行卡,很可能都在原位,晏明修根本不可能對那些東西感興趣,他無論如何,必須盡快迴去一趟。


    周翔翻出了薑助理的手機,打算從這個助理入手,跟他套套近乎,把晏明修近期的行程套出來,選一個晏明修無法抽身的時間,迴去看一看。


    49、最新更新


    薑助理接到周翔電話的時候並不意外,周圍想要巴結他的人多得是,不過對待周翔他不敢像其他人那樣隨便打發,他的大老板可是親自請周翔吃了飯,他跟晏明修一年多,從來沒見晏明修對誰這麽上心過,鬼知道老板心裏想什麽,他隻知道不能得罪周翔。


    倆人在電話客套了一番,周翔以想讓薑助理給他多介紹一些關係有由,不斷地和他閑扯套話,說來說去就成功繞到了晏明修的行程上。


    周翔得到了一個比較確切的時間,下周四晏明修要飛去重慶,不過不是趕什麽通告,而是處理自己的生意。


    圈子裏的人大部分叫晏明修晏總,就是因為晏明修大部分時間不像其他藝人那樣一個接著一個地趕通告、趕場子,他有自己的公司,而且運作得很好。


    晏明修除了拍電影或者廣告,幾乎不參加什麽公共活動,他似乎並不那麽在乎曝光率,但是又時不時地有作品問世,以保證大眾不會忘記他。


    據薑助理說,晏明修這次去開會,至少要星期天才能迴來。


    周翔打算不再猶豫,就在星期四晚上行動。


    星期四晚上吃完飯後,周翔照常陪著陳英看了會兒電視,大概十點多的時候,他借口有朋友找他出去,就出門了。他本來打算半夜出去,不告訴陳英,不過他發現陳英睡眠特別淺,萬一被她發現了更麻煩。


    他準備了一係列東西:帽子、墨鏡、口罩、手電筒、鉗子等等,他這副裝備,絕不會有人認為他是要迴“自己家”,而完全是打算去盜竊的。


    周翔心裏也覺得又可悲又可笑,他要迴自己的家拿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居然是需要去“偷”迴來。沒辦法,如果他這副樣子被人發現,可不就是一個小偷。


    他來到了自己小區的樓道裏,在哪裏等了一會兒,給自己鼓足了勇氣,才趁著四下無人,快速地從消防箱裏摸出備用鑰匙,顫抖著打開了門鎖。


    他在外麵看了半天,裏麵沒有半點燈光,應該是沒有人的,可是他依然緊張得全身都在發抖。


    他家的防盜門跟以前一樣,不太好使,鑰匙插進去,需要抓著門把往上一提,才能讓鑰匙跟鑰匙孔完美咬合,齒輪旋轉的聲音在深夜特別地響,輕輕敲擊著周翔的心。


    門打開了!


    周翔再次看向周圍,快速地擰開裏麵那扇木門,走進了屋裏,並悄悄關上了門。


    一股塵封依舊的味道撲麵而來,周翔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意識到,這房子已經許久沒有來過人了。現在這個季節,如果幾天不開窗,屋子裏就會有這種憋悶的味道,看來,晏明修並不住在這裏。


    周翔不敢開燈,而是打開了手電筒,在屋裏掃視了一圈,手電筒的亮光加上月亮的微光,讓他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家。


    一切的一切,都是記憶中的樣子,沒有半點變化,就好像這兩年的時光全是幻覺,他不過是離開了三個月,然後又迴來了,他的家,這個他從一出生就陪伴著他的房子,一直保持著原樣,等著他迴來。


    這棟房子裏,到處都是他的迴憶,他和父母的、他和晏明修的,那三十年的故事全都濃縮在這間老房子裏,讓它每一處陳舊的牆皮,都仿佛撒發著迴憶的味道。


    周翔鼻頭一酸,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多麽希望自己就像以往無數次那樣,出現在這裏,是為了“迴家”,而不是隻能短暫地像做賊一樣地停留。


    周翔吸了吸鼻子,不敢再多想,盡管晏明修在外地,可他依然不敢在這裏多留,這就是所謂的做賊心虛吧。


    他把塑料袋套在鞋上,輕輕走了進去,手電筒的光亮掃過鞋櫃上的灰塵,不厚,薄薄的一層,證明這裏時不時還有人打掃,也許晏明修看在他們曾經的情意上,還偶爾讓人來打掃一下,讓這個房子不至於荒廢。


    他穿過熟悉的小門廊,徑直走進了他放現金的臥室。


    他習慣在床頭櫃裏放一些備用的現金,不多,四五千左右,可好歹也比他一個月的工資多,他準備拿完現金,再迴客廳取他的銀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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