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冷冷的說道:“別忘了,監察院是幹什麽的。”


    他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所以對趙霸的態度也顯得有些生硬,趙霸卻並不在意。他笑了笑,低著頭接著擦刀。這柄沉重的陌刀,是他專門打造的。重達八十多斤,以他的臂力舞起來剛剛好。這樣沉重的大刀,非他這樣雄武的壯士不能使用。也不知道鐵匠在刀裏加了什麽材料,使這柄陌刀看起來是一種很渾厚的黑色。就連鋒刃,都是黑色的。


    趙大坐下,一邊喝茶,一邊看著趙霸擦刀。


    “你已經擦了一整天的刀,不煩?”


    趙大忍不住問道。


    趙霸抬起頭看了趙大一眼,很憨厚的笑了笑:“趁手的家夥,你總得對它好一些。兵器是有感覺的,你對它好,它就對你好。把它擦得幹幹淨淨,它就能幫你把敵人殺個幹幹淨淨。”


    趙大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似乎對趙霸的話並不在意。他看起來清清淡淡的樣子,實則心裏對趙霸說的話有很深的感慨。這是他第二次聽人說兵器有生命,第一個對他這樣說的人,是他的弟弟趙二。這讓他想起了弟弟認真的甚至有些莊重的擦拭鐵槍的樣子,不知不覺,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線。


    趙霸見他的表情逐漸的變化,冰冷漸漸的被一種淡淡的溫情取代,趙霸憨憨的笑了笑,不說話,低下頭接著擦刀。


    趙大從迴憶中緩緩的迴過神來,似乎是對著趙霸這樣一個純粹的武夫有些無聊,他站起來,走到船艙門口。隻是才邁出去一條腿,身子驟然僵在門口。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不妥,趙霸抬起頭看了過去。


    隻見趙大緩緩的,一步一步退了迴來。隻是,他的步伐很僵硬,很無奈。


    一柄劍,若秋水,似寒月,頂在趙大的胸膛上。


    一人,著錦袍,穿官靴,帶侯爵珠冠,臉上表情似笑非笑,似乎很開心,又似乎很失望,


    雨小樓。


    “雨小樓?”


    趙大一邊退,一邊問道。


    雨小樓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很好看。


    “趙大?”


    趙大歎了口氣道:“可惜,可喜。”


    雨小樓道:“可惜,布置了那麽久,十幾隻連弩,數百精兵,卻被一隻不知醜的黑鴉破了勢,隻要有一個人的位置動了,就會出現破綻。可喜,因為漢王劉淩並不在船上,我這一趟算是白來了,對嗎?”


    趙大點了點頭,讚賞的笑了笑:“非常對,一點偏頗都沒有。”


    趙霸猛地起身,以刀指著雨小樓斥道:“站住,棄劍!”


    雨小樓歪過頭,看著趙霸笑了笑,很認真的說了一個字:“好!”


    於是,他真的站住,真的將手裏清湛的長劍隨手放在一邊的桌案上,負手而立,看著趙霸,臉色很平淡,平淡中透著一股自信,偏執的自信。


    趙霸持刀往前走了一步,又頓住,將沉重的陌刀放在一邊,摘了頭盔,去了鎧甲,大步朝著雨小樓走了過去。趙大猛地閃身攔向趙霸,卻被雨小樓平平淡淡伸出來的一根手指逼退。趙大除了退,沒有任何辦法。那一根手指,就那麽尋常無奇的點出來,卻封住了趙大所有的前路。


    “不要過去!”


    趙大喊。


    趙霸皺眉,隨即搖了搖頭。


    他大跨步而上,一拳驟起,如宏雷,如烈風,砸向雨小樓的麵門。雨小樓臉上露出讚賞的表情,伸出的食指稍稍的改變了一些方向,正迎著趙霸的拳頭。等趙霸的拳頭到了身前不遠處,雨小樓的手指從上往下迅疾絕倫的一點,如鳳點頭。噗的一聲,這根看起來白皙幹淨的手指,就刺入了趙霸的手背。拳頭驟然停住,再也前進不了分毫。那根手指,刺破了肌膚,刺破了血肉,也刺破了手骨。


    “為什麽棄刀不用?”


    雨小樓認真的問。


    “因為你棄了劍。”


    趙霸認真的答。


    血從他的拳頭上不斷的湧出,落在地板上,勾勒出梅花朵朵。他的拳頭就停止在半空,不能前進,不能後退,如被牢籠禁錮,被釘死。隻是他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痛苦的表情,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迴答完了雨小樓的話,趙霸抬起左拳,一拳擊向雨小樓的鼻子。雨小樓左手食指插在趙霸的右拳手背上,輕輕一撥,趙霸的右拳就不聽使喚的朝著自己的左拳打了過去,嘭的一聲,兩隻手最少斷了六根手指。趙霸皺了皺眉,嘴角咧開,隨即咬緊了牙關。


    “為什麽卸甲?”


    雨小樓認真的問。


    “因為你並未穿甲。”


    趙霸答得依然很認真。


    雨小樓點了點頭,從趙霸的右手中抽迴食指:“你是真漢子,純將軍,我不殺你。”


    趙霸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兩隻手,然後費力的撩起衣服,用牙齒咬著撕下來一條,很艱難的將右拳包裹住,包裹的很緊,他的右手握拳,布條將拳頭整個包住,血很快就浸透了布,順著他的手臂流下來。將拳頭裹住,斷了的手指依然能握緊拳頭。


    “我身手不如你,但卻要殺了你。”


    趙霸一本正經的說道。


    “為何?”


    “因為你是王爺的敵人,你這次來,是想殺王爺的。凡是想對王爺不利的人,我都要殺了,一個也不留。”


    “你殺不了我。”


    雨小樓的眼睛往旁邊看了看,趙大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找來一隻連弩,正對著他。


    “即便加上一隻連弩,也殺不了我。”


    趙霸似乎並不在意,他看了看斷了四根手指的左拳,似乎感覺不到一點兒疼痛。


    “那就同歸於盡,如果不能同歸於盡,那我就戰死,為他爭取機會,殺了你。”


    他說的很平靜,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雨小樓皺眉:“劉淩的麾下,都是如你這樣的真漢子?”


    趙大搖了搖頭道:“還有我這樣的純小人。”


    雨小樓歪著頭想了想,隨即笑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劉淩戰無不勝了。因為他有你們這樣的手下,所以近乎無敵。”


    趙大用連弩對著雨小樓一字一句的說道:“你錯了,因為有王爺,所以,我們才無畏。無畏者,無敵。”


    雨小樓昂起下頜,眼睛亮的好像天上的星辰:“可惜,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你們的無畏毫無意義。我能隨隨便便殺了你們,而你們布置在外麵的手下,卻根本不敢衝進來。”


    他笑了笑:“我的人裝扮成我往南走,你們監察院的人也跟了過去。所以,我來了這裏,順道把你們監察院的那個漂亮的女首領也送迴來了。”


    們外,雨小樓手下第一高手凰翰手裏拿著一柄刀,刀鋒對著陳子魚的脖子,咽喉上,已經有了一絲紅線,白皙修長的脖子上,那意思殷紅,觸目驚心。數十名監察院的護衛,刺客,上百名精兵,將凰翰團團圍住,卻不敢靠得太近。陳子魚是監察院三處的檔頭,也是王爺的女人。凰翰控製著她,就等於加了一個護身符。


    雨小樓看著趙大說道:“你說,我是不是勝券在握?”


    趙大長歎一聲,將連弩丟在地上。


    雨小樓笑了笑道:“不可否認,大漢監察院確實很強大,但越是看起來強大,破綻也就越大。其實,我並不知道這女人是否能要挾你,既然你棄了連弩,我隻能猜測,那個漂亮的女人是漢王劉淩的女人,所以你才會如此顧忌。監察院的指揮使,斷然不會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人,也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我猜的對嗎?”


    “就因為這一個小小的破綻,因為一個女人,你們雖然人多,但還是敗了。”


    雨小樓笑的很燦爛:“就算殺不了劉淩,又有什麽可失望的呢?能殺了監察院的指揮使,就等於斬了劉淩的一隻手,殺了那個女人,就等於剜了劉淩的心,很輝煌的勝利呢。”


    “千萬不要得意忘形,在你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


    一聲平靜的話語,在船艙外響起。


    第四百一十七章 誰算無遺策


    “就因為這一個小小的破綻,因為一個女人,你們雖然人多,但還是敗了。”


    雨小樓笑的很燦爛:“就算殺不了劉淩,又有什麽可失望的呢?能殺了監察院的指揮使,就等於斬了劉淩的一隻手,殺了那個女人,就等於剜了劉淩的心,很輝煌的勝利呢。”


    “千萬不要得意忘形,在你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


    一聲平靜的話語,在船艙外響起。


    雨小樓身子不著痕跡的輕輕一顫,隨即歎了口氣。


    “別迴頭,否則你會死。”


    另一個聲音響起,就在雨小樓身後不遠處。


    雨小樓歎道:“我確實太得意了些,當初先帝爺就曾經說過,雨小樓,什麽時候你的性子能再沉穩些,我便不計你的身份,賞你一份大功名。我本以為,幾年牢獄,性子已經磨礪的平了,現在才發現,原來依然固我。”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我竟然忘了,漢王殿下,算計,謀略,天下無雙。機會來得太輕易,而且太順利,一個挖好了的坑,我就這麽跳了進來。一隻黑鴉不是破了勢,而是引動了勢,我錯了,錯的很離譜。我也忘了,監察院的指揮使又怎麽可能是這樣一個平庸之輩?”


    趙大冷冷的說道:“你說過,監察院是強大的,一個障眼法瞞不住監察院的眼睛。還有,別試圖是這樣的話來挑撥,我是監察院的指揮使不假,但你也忘了,監察院的指揮使,也是王爺的臣子。”


    趙大似乎是總結的說道:“你輸在,太自信。”


    雨小樓皺眉,深思。


    “你說沒錯。”


    他轉過身子,似乎並不懼怕身後那股冰冷的劍意,有似乎,是放棄了抵抗。


    “如果說,我抓了這個女子,也在殿下你的算計之內,那麽我不得不說一聲,佩服。”


    他雖然沒有見過劉淩,但還是第一眼就看出來,那個站在船艙外不遠處,負手而立的一身黑衣的俊朗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漢王劉淩。有些人,就算是站在人群中,也是卓爾不群的。劉淩的身上,那種上位者的威勢,磅礴,霸氣。


    劉淩微笑著說道:“雨小樓,你的小手段很多。”


    雨小樓撇了撇嘴,歪了歪頭。


    “先用一句話,告訴我,監察院的指揮使是能威脅到我的人。再用一句話,讓子魚心裏恨我。每一句話都是有針對性的,很好。”


    劉淩的笑容很平和,淡然。


    “你這樣做,無非是在鋪墊一件事。”


    雨小樓做出側耳傾聽的姿勢。


    劉淩指了指他的身後說道:“你想逃。”


    他說完這三個字的時候,雨小樓同時動了。他麵對著劉淩,同時也麵對著手裏無劍,但卻好似握著一柄絕世神兵的聶攝。他背對著的是趙大,還有傷了兩隻手的趙霸。他是故意轉過身來的,因為,他不想自己的身後站著一個絕世的強者。威脅來自那個白衣若雪的年輕人,而不是趙大和那個純粹到有些白癡的武將。而且,他堅信,真正的強者,是不屑於在背後出手的。


    沒錯,誠如劉淩所說,他說了那麽多話,無非是想讓眾人分神而已。他這樣的人,在走進船艙的那一刻,其實已經看清楚了船艙裏的布局,然後習慣性的想好了退路。


    如一隻孤雁,又如一隻紙鳶,他腳下一點,身子猛地往後躍了出去。趙霸雖然受傷但時刻盯著雨小樓,見他不進反退,揚起包裹起來的右拳,對著雨小樓的後背砸了過去。這一拳,威勢十足。但是很可惜,雨小樓在退的那一刻,已經將趙霸的阻攔算計在內,他沒有迴頭,也沒有停頓,一抖手腕,他之前放在桌案上的那柄長劍忽然飛了起來,竟然朝著趙霸刺了過去!


    禦劍?


    這是人類的手段嗎?


    自然不是禦劍,那是神話傳說中的劍仙才會的手段。那鋒利的長劍之所以自己飛了起來,其實是因為,劍柄上連著一根極細的線,線的另一端一直就在雨小樓的手裏。所以,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很狡詐的人。他欺騙了趙霸,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棄劍。


    如果趙霸不退避,必將被這一劍刺死。


    雨小樓對趙霸出劍,左手屈指一彈,一縷銳風中,一個花生大小的暗器直奔趙大的額頭打了過去。他雖然沒有看著這兩個人,但是在之前,他已經將這兩個人的位置記得絲毫不差。可以說,從走進這間船艙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在布置退路了。由此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可怕的人。可怕的算計,可怕的冷靜。


    他之所以倒退著往船艙裏退,是因為他必須看著那個白衣若雪的年輕人。那個人,才是能威脅他生命的存在。


    劍鋒直刺趙霸咽喉,暗器直奔趙大的額頭。


    電光火石之間,雨小樓占盡了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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