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縣丞從出娘胎到現在都沒見過聖旨什麽模樣,不過他也知道明黃色的東西就肯定和皇家有關。混吃等死的幹了十年縣丞的他還是有那麽一點閱曆的,作為縣令大人的小舅子他還是能接觸到一些官場上的常識。


    意識到城門外馬背上的那個斯文家夥真沒準是朝廷裏派下來的欽差大臣,縣丞王讀心裏就好像鬧了一場地震。他這輩子到現在見過最大的官是慶州的郡守大人,那還是沾了姐夫的光遠遠的看見了郡守大人一迴。上次隨著姐夫到慶州府給郡守歐陽專大壽送賀禮的時候,是他人生至今最輝煌的一頁。


    郡守大人據說是正四品的官,比姐夫大了不知道多少個級別。而欽差是什麽官他不知道,隻是聽姐夫蘇暉說過欽差就代表著皇帝陛下本人,欽差說的話就是皇帝陛下說的話,如同聖旨。


    眼下一個貌似欽差的人在城門口嗬斥自己大膽,還說要無情,這可把王讀嚇壞了。欽差如同皇帝,欽差說要對自己無情,豈不是等同於皇帝要對自己無情?無情是個什麽概念?王讀第一時間就想到平安縣裏得罪了自己姐夫那些人的下場。


    他立刻就腦門子上冒了汗,第一時間就想跑下去親自給欽差大人開門。可是一看到外麵吵吵鬧鬧的數千災民,他又怕開了城門惹惱了嚴令自己不許放一個災民進城的姐夫。平安縣令蘇暉大人可是斬釘截鐵的說了,隻要放進來一個災民自己這個縣丞的烏紗帽就別再想戴起來。


    皇帝陛下,欽差大人的威風他沒見識過,可是他看的太多了姐夫大人展現出來的威風。姐夫蘇暉在平安縣任縣令這十年裏,多少個得罪了他的人被整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具體的數字王讀已經記不得了,唯一能肯定的是兩隻手的數肯定數不過來。


    所以,為了保險起見,王讀決定還是先派人迴去征求蘇暉的意見。隻是想到了欽差大人的可怕,他說話卻再也不敢耀武揚威了。


    “欽差大人,贖下官得罪,你現在城門外等一會,我這就去請縣令大人過來。”


    在城牆上往外探著脖子脖子,王讀一臉奴顏的說道。


    這話把王小牛氣的夠嗆,從來沒有聽說過欽差大人被地方官拒之門外的。再加上他也是窮困人家出身,也經曆過災荒之年。若不是父母省出一口吃食照顧了自己,隻怕他也長不大,更別說現在身上還穿著從六品的武官服。


    城牆上守軍雖然都是城裏麵的富戶子弟捐了錢換來的,射出來的箭也大都綿軟無力。可是畢竟城牆下麵聚集著的百姓太多,上百支羽箭射下來還是傷了十幾個災民。雖然都沒有傷在要害處,可這些災民連件厚實的衣服都沒有,羽箭紮在身上血就立刻冒出來。


    受傷者的親人將傷者抬著離開城門一定的距離外,一邊哭一邊手忙腳亂的給傷者包紮傷口。他們哪裏有什麽幹淨的棉布,隻不過胡亂從地上抓兩把凍雪在傷口上“清洗”一下,然後在自己身上撕下布條綁上。


    這些骨瘦嶙峋的災民眼睛裏連憤怒都沒有,有的隻是帶著茫然的悲哀。甚至受傷的人也沒有一個人哀嚎,他們盡力的抿著嘴,盡力的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來。在傷者看向自己親人的眼神裏,包含著深深的歉意。


    是啊,這樣環境裏,生活下去就已經是奢望了,自己受了傷還要拖累家人,日子還怎麽繼續下去?


    受了傷的人會拖累家人,為了照顧他家人隻能脫離出災民的隊伍找個避風的地方暫時住下來,可是如今這樣的年月,麵對著荒蕪的土地,討不到飯吃讓他們如何繼續生存下去?


    周延公和王小牛看著看著,眼睛裏的淚水就忍不住往下流。忽然,人群中一陣騷亂,隨即一聲悲愴的震天動地的哭聲響徹天際,大家往那邊看去,原來是一個受了傷的漢子不忍心拖累自己的妻子,拔出插在大腿上的羽箭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他的身體很髒,灰塵和汙泥已經覆蓋了皮膚本來的色彩。胸口上血如小溪一樣不停的流出來,卻一點也不髒,比城牆上那些人的都幹淨,都要純潔。


    悲愴的哭聲聽在耳朵裏,卻好像一柄開了鋒的匕首狠狠的刺進了周延公的心裏,那匕首還在他的心裏擰著翻轉著,攪動著他的良心。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要這樣?


    他看著死去的人一隻手還握著自己妻子的手,兩隻幹瘦的黑黝黝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在死去漢子的嘴角上,還掛著一抹歉意的微笑。他是在內疚嗎?內疚自己沒有完成對妻子守護一生的誓言?是在內疚自此以後妻子將獨自將才五六歲的孩子撫養成人?還是在內疚著自己當初就不該許下那個不切實際的誓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多簡單的八個字,可是現在活下去已經成了奢望,他們所追求的早已不是當初海誓山盟時候的浪漫情懷,隻不過一餐並不能真的填飽肚子的稀粥而已。任何的情感,在他們夫妻二人緊緊握著雙手前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是哪個王八蛋下的手!給老子站出來!”


    王小牛抽出腰畔的橫刀,指著城牆上還在看熱鬧的守備軍大聲的喊道。他握刀的手劇烈的顫抖著,青筋畢露。他的眼睛已經變的血紅,眼珠突出,仿似要冒出來一樣。


    “有本事當初到壇州真刀真槍的跟周兵打,對自己家裏人動刀動槍的算他媽的什麽本事!老子在邊關浴血奮戰不計生死,你們這群王八蛋卻把手裏的弓箭對準了自己的父老鄉親!你們還他媽的是不是人!”


    王小牛嘶啞著嗓子罵,歇斯底裏。


    城牆上的守備軍麵麵相覷,互相看了兩眼,隨即將視線聚集在城門外的那個瘋子身上。


    “這家夥誰啊?”


    “誰知道從哪兒跑來的瘋子?”


    “真他媽的逗了,還到壇州和周兵打架,傻子才去呢。不過你還別說,聽說那個什麽忠王劉淩帶了十萬大軍南下抗敵來著,咱們大周還真有十萬傻子呢。哈哈。”


    一個守備軍士兵指著王小牛調笑,肆無忌憚。


    他的聲音很大,在那個失去了丈夫的女子哭泣聲中,他的聲音越發的顯得刺耳難聞,刺痛了無數人的心。


    王小牛已經忍無可忍了,不光是他,在他後麵的一百名親兵都是當初跟著劉淩南下的士兵,他們都是經曆過浴血殺伐生死大戰後僥幸活下來的,他們看的太多了自己的袍澤一個一個的躺在血泊中,即便是死去了,他們的袍澤也會像狼一樣撕咬掉敵人的一塊皮肉。在戰場上跟敵人同歸於盡的兄弟們太多了,多到讓活著的人每天晚上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浮現出那一個個原本生動的麵容。


    可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而奮戰到死的袍澤,現在在這些守備軍的嘴裏居然變成了傻子。這讓王小牛他們這些活著從戰場上迴來的人怎麽能平靜麵對?死去的袍澤在天之靈又如何能安息?


    “給我射死他!”


    王小牛猙獰著麵孔用橫刀指著那個守備軍嘶吼道。


    周延公想去阻止他,可是猶豫中他的話還沒有說出來。王小牛身後的一個親兵從摘下來他的配弓,抽出一支羽箭,隻用了兩息的時間就完成了從瞄準到發射的過程。那支羽箭在陽光的照耀下,在冬雪的映襯下,如此蒼涼。


    一箭,破喉。


    那個叫囂的平安縣守備軍士兵根本就想不到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精準的箭法,城牆雖然不高,但是兩個人相隔的距離至少有六十步。這個距離,按照他自己的臂力雖然能勉強把箭射出去,但是準頭卻一點保證都沒有。剛才射在災民大腿上那一箭就是他放的,隻能說他運氣不好。


    六十步的距離,在無風的情況下一箭洞穿對手的咽喉對於劉淩的親兵來說並不是很難。劉淩本人的箭法就很準,弓箭是他除了鐵槍之外最鍾愛的武器,甚至相對來說比鐵槍還要多喜歡幾分。劉淩是來自現代,所以在他的心裏對遠距離武器有著難以抗拒的喜愛。


    這一箭攜怒而發,根本就沒有示威的意圖。他出手,就是要殺人。跟隨在劉淩的身邊久了,這些親兵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讓人心悸的殺氣。一箭得手之後,那親兵舉起自己的騎弓振臂高唿一聲:“死有餘辜!”


    在王小牛的帶領下,一百名親兵同時抽出橫刀,在馬上遙遙對著死去的災民行了莊重的軍禮。冷冽陽光下,那一百柄橫刀散發出一種異樣的光彩。


    第一百三十一章  開倉


    周延公歎了口氣,人已經殺了,他這個欽差大人並沒有出言阻止,這件事如果傳到太原府去的話別說他自己,就是對王爺都會有一定的影響。可是周延公並不後悔自己沒有阻止王小牛的命令,反而有一種報複後的快感。


    那個守備軍士兵歪斜著軟到在城牆上,他的兩隻手抓著刺破了自己咽喉的箭杆,似乎想將阻止自己唿吸的東西拔出來,可惜,他隻是徒勞的抬起了雙手而已。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幾句話會招惹來殺身之禍,如果他知道下麵的人真的敢下殺手的話,他寧願收迴自己的話收迴自己射出去的羽箭,哪怕是匍匐在那災民的腳下親吻他肮髒的腳趾頭也願意。


    可惜的是,一切都沒有如果。


    盛唐時期能工巧匠們改造了隋朝南征陳國時候設計製作的騎弓,現在北漢騎兵裝備的就是這種曆經幾代人改進過的殺人利器。隋朝南征陳國的時候集結全國的工匠曆時幾年打造出了一批適合騎兵使用的弓箭,唐朝時期這種殺人利器的射程被極大的提高了。


    六七十步的距離,就連厚重的皮甲都能洞穿,連薄鐵葉的鎧甲都能撕裂,更何況軟弱的肉-體。


    王讀被城外那些騎兵們身上爆發出來的殺氣嚇壞了,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冷冽的能凍住心跳的殺氣。在這一刻,他忽然發現死亡距離自己如此之近。看著平日裏孝敬自己最多的手下被人一箭射死,他卻連嗬斥殺人者的勇氣都沒有。


    “濫殺無辜,死不足惜!”


    王小牛狠狠的罵了一句,隨即將手裏的橫刀揚起,指著王讀吼道:“阻攔欽差大人進城,你已經犯了死罪!最後警告你一句,再不開門下一個瞄準的就是你!”


    王讀被他的話嚇的一縮脖子,他甚至錯覺在王小牛舉起橫刀的時候一支利箭已經插進了自己的咽喉中。下意識的伸手捂住脖子,觸手冰涼。


    “開……開城門去!”


    王讀用力的踹了一腳自己身邊已經嚇傻了的守備軍,他從自己手下人身上的反應就能得知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顫抖的軀體裏隱藏的是一顆畏懼死亡的心,在他看來沒人能做到死亡來臨之前還無動於衷。


    城牆上百餘名守備軍士兵石像一般站立著,他們的手裏也握著弓箭,可是這一刻誰都沒有想到過用自己的武器為死去的袍澤報仇,他們甚至連自己手裏殺人的武器都握不住了。當的一聲,有人先反應過來,丟下手裏的弓箭跑下城頭,唿喝著自己的同伴趕緊把城門大打開。


    看著他們的齷齪樣子,王小牛恨恨的低聲罵道:“這副孫子樣,要是周兵打過來隻怕他們城門開的更快!”


    周延公被王小牛的話嚇了一跳,這句話一點兒也不假。看看這些守備軍的樣子,真要是周兵在壇州沒有被王爺擊敗的話,二十萬周軍往北鋪天蓋地的殺過來,到時候隻怕如平安縣這樣的縣城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


    一想到壇州之戰如果失敗的後果,周延公就感到背脊上一陣陣的發涼。自己在西夏時候的遭遇已經充分證明了王爺說的弱國無邦交的話,自己到了西夏後被安置在一所十分簡陋的驛站中,到了五天之後他所接觸到的西夏方麵最高級別的官員竟然隻是那個驛站的驛丞!


    雖然不知道因為什麽緣故嵬名曩霄改變了主意並且親自接待了自己,但是從嵬名曩霄臉上充斥著自信的驕傲,還有語氣中不可遮擋的霸氣,周延公都感覺到一種屈辱。雖然他並沒有答應嵬名曩霄的一切提議,可是自己的抗爭在對方的雄厚實力麵前顯得那麽無力。而麵對著平安縣城上的守備軍,他感覺到的不是屈辱,而是一種類似於心死的絕望。


    這樣的國度,若是沒有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忠王劉淩,若是沒有那個雄才大略卻無法大展拳腳的孝帝陛下,他會留戀嗎?


    吱呀呀的聲音中,破敗的城門被人緩緩的拉開。以王讀為首的守城士兵都從城牆上跑了下來,顫抖著在城門口跪倒了一片。隻不過一支箭而已,就擊碎了他們看起來飛揚跋扈的傲慢,從而逼發出來他們身體裏懦弱。


    “下官……下官平安縣縣丞王讀,參見欽差大人。”


    王讀深深的把頭低了下去,他的樣子就好像一隻把頭紮進沙子裏的鴕鳥。肥碩的屁股高高的翹著,可是沒有人因為他滑稽的樣子而感覺到可笑。周延公見城門大開,揮揮手大聲說道:“鄉親們!大家跟我進城去!我叫周延公,是陛下派來專門賑災的欽差!陛下已經開恩命令所有的州府郡縣大開糧倉賑濟災民,我就是陛下派來給鄉親們發糧食的!”


    迷茫的災民們抬起頭看著周延公,似乎對他的話並不怎麽關注。甚至在他們看向周延公的視線裏,還帶著一種讓人心酸的嘲笑。周延公知道災民們顧忌什麽,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周延公將聖旨展開,在馬上對著災民展示了一周後大聲說道:“鄉親們,這是陛下親自所寫的聖旨!在陛下的眼裏,你們都是大漢最忠實的子民,現在你們受了災,陛下的心裏十分的沉痛!聖旨裏寫的清清楚楚,陛下命令各縣都要大開糧倉賑濟災民!我就是陛下派來督促地方開倉派糧的,請大家相信我!”


    人群沉悶了片刻,隨即爆發出一陣山唿海嘯般的歡唿。


    “陛下萬歲!”


    “陛下沒有忘記我們!”


    “陛下心裏裝著咱們老百姓呢!”


    人潮湧動,災民們都往前擠,都想看一看周延公手裏的聖旨。雖然他們大部分都不識字,即便是識字的也看不到聖旨裏寫的是什麽,但是他們都從那明黃色的卷軸上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近在咫尺。


    周延公大聲的喊著:“鄉親們!鄉親們不要亂!按秩序進城,我保證很快大家就能吃到一頓熱乎飯!我周延公用自己的項上人頭擔保,隻要大家進了城每個人都有飯吃!”


    王小牛也跟著大喊:“鄉親們,不要亂,按秩序進城然後在空地上集合,周大人進城之後立刻就會安排開倉放糧!”


    在周延公和王小牛的指揮下,災民們沒有哄亂,而是秩序井然的走進了平安縣城。在兩個同村老鄉的幫助下,那個女人抬著自己丈夫的屍體走在隊伍的最前麵。她一邊走,一邊低著頭看著自己丈夫的臉說:“你睜開眼睛看看吧,萬歲沒有拋棄咱們,萬歲派了周大人來救咱們了,我們帶你一起去看糧食,一起去看。”


    災民們走到一半的時候,聞訊趕來的平安縣令蘇暉氣喘籲籲的跑到了城門口。一邊跑他一邊整理著自己已經跑歪了的官帽,衝到城門口的時候他看著魚貫而入的災民顯然愣了一下,不過隨即快步迎著周延公跑了過來。


    “下官平安縣令蘇暉,參加欽差大人。”


    從報信的手下那裏蘇暉已經知道欽差大人到了城門外,並且還下令射殺了一名不帶眼的守備軍士兵。對於名義上自己手下的死,他心裏一點兒都不介意。雖然平安縣三百守備軍的士兵都是城裏富戶的子弟,而且都是給他送足了錢才混進來的,可是在蘇暉看來自己拿了錢辦了事之後雙方已經兩清了,誰也不欠誰的。


    對於死一個無足輕重的小紈絝子弟來說,他更擔心的是自己頭頂上烏紗帽保不住。雖然他一直標榜自己是太原蘇家的人,不過卻是一支已經被疏遠到幾乎脫離了同宗的遠脈。平安縣這個蘇家一脈中最有成就的就是他蘇暉了,還是他爹足足湊齊了一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從慶州郡守大人那裏買來的。


    平日裏他總是以太原蘇家的人自居,隻是他心裏比誰都明白,自己和太原蘇家已經相去了十萬八千裏,或許這輩子都不會有所交集。在他眼裏,太原蘇家中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學士蘇秀是那樣的巍峨高聳,連仰視他都沒有資格。


    眼前的欽差大人是他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了,如果把欽差伺候好了自己說不定就能更進一步,從七品的縣令他早就做夠了,平安縣就這麽大一點,能摟的錢也不多,上任十年不也才剛把買官用的銀子收迴來嗎。平安縣太小了,小到擁有幾十貫銅錢的人家就算是富戶了。


    唯一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富戶已經被他十年來連續不斷的壓榨搞的妻離子散,可是除了強占來一千五百畝田地和一所大宅子,他到手的銀子並不多。再加上這些年往高處打點的花銷,十年縣令居然隻攢下了不足兩千兩銀子,說出去都丟人。


    若是能巴結好了欽差大人,把自己調到慶州去,那就前途無量了。


    所以,跪在周延公麵前的蘇暉緊張的要命,一身的汗水。


    “蘇大人請起吧。”


    周延公在鳳寧縣的時候就對這個蘇暉有所了解,到了平安縣之後更是失望透頂。朝廷用這樣的人做地方官,百姓們不受苦才怪!


    周延公並沒有下馬,而是用馬鞭一指正在按秩序的進程的災民說道:“本官奉聖旨巡察六州,督促地方官員開倉放糧賑濟災民,還需要蘇大人多多的配合啊,如此我也好向陛下交差。”


    開倉放糧?


    蘇暉以為自己聽錯了,朝廷管那些災民做什麽?不是說糧倉裏的儲備都是用來應付大遼歲貢的嗎?


    隻是他不敢質疑周延公的話,蘇暉不住的點頭道:“一切憑大人吩咐,下官莫敢不從。“


    周延公微笑道:“如此甚好,這樣吧,蘇大人這就去安排人手在空地上搭建粥棚,每人每日兩餐稀粥,最起碼讓災民們熬過這個冬天。另外還需調集一些人手搭建供災民們居住的房屋,有吃有住,等來年春暖花開的時候災民們才又力氣下田幹活。”


    周延公掃了一眼蘇暉額頭上的汗水,從馬背上俯下身子低聲說道:“蘇大人要是做的好,本官也好如實稟明陛下知道啊,對不?”


    蘇暉身子一僵,隨即磕頭如搗蒜:“謝大人栽培,謝大人栽培!”


    第一百三十二章 蘇家的人


    在周延公有些陰險的暗示下,蘇暉第一次發現做善事原來是一件很讓人滿足的事情。看著在自己一手張羅下搭建起來的簡易粥棚,還有端著稀粥吸溜吸溜喝粥的災民們臉上幸福滿足的表情,蘇暉甚至在這一刻覺得自己就是個下凡的菩薩,救萬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其實災民們很容易滿足,雖然每人每天隻要有兩碗稀粥果腹足矣,對於已經餓的走不動路的他們來說這已經是很幸福的事情了。並且聽欽差周大人說粥棚會一直持續到明年開春的時候,到時候不管是迴自己的老家還是留在平安縣,都會由官府提供糧食種子和農具。這個消息就更讓人振奮了,北漢現在多的就是荒地,隻要有種子有農具,再趕上好時節,一年就能翻身。


    周大人還說明年的賦稅要在原來的基礎上下調一半,雖然不是全免,但是這已經是北漢建國以來最大的一次善政了。百姓們如何能不高興?他們的要求其實很低,隻要能填飽肚子就行,若是還能略有盈餘他們就能高興的睡不著覺,種地種的就是一個踏實,沒人會奢求靠土裏刨食大富大貴。


    三百守備軍,不,是二百九十幾名守備軍士兵和縣衙裏的差役們都被蘇暉組織起來,在縣城西北的空地上開始搭建簡易的住房。不要求十分的結實厚重,隻要能遮風擋雨就好。隻要挨過了這個能凍死人的冬天,到了春暖花開的時候大地一解凍,草苗在黃-色的土地上頑強的掙紮出星星點點綠色的時候,災民們的希望就來了。


    今年冬天的這場大雪對旱情的緩解來說有很大的作用,隻要春天來之前再下一場雪,明年開春撒下去的種子過不了幾天秧苗就能齊刷刷的從土裏鑽出來。喝著熱乎的稀粥,每個人都開始憧憬明年的好日子快點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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