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各位領導相信,我一定刻苦學習,努力工作,決不辜負縣委縣政府和月河廣大幹部群眾對我的期望。"


    劉希才滿意地點頭,轉向宋傳賓,“宋部長你說幾句。”


    宋傳賓欠欠身體,抬抬眼鏡,“剛才劉書記和葉縣長作了很重要的指示,我沒什麽補充的,相信金恩華同誌能實現自己的莊嚴承諾,很好地完成黨的重托。”


    劉希才揮揮手,笑道:“金恩華同誌,你現在馬上去組織部辦好手續,後天就去上任。”


    金恩華應了聲“是”,定定神,恭恭敬敬的退了出來。


    第十五章 初迴月河


    站在縣城中心的河埠客運碼頭邊,金恩華有點失望,送行的人中沒有向美蘭,昨天本來說好了的,現在身邊卻隻有陳剛和趙燕。


    金恩華望著碼頭的入口處發楞,被少女的癡心和愛慕所驚醒的鍾情,原來是如此這般的震顫和掛念。


    他有點不高興。對即將開始的新工作的憧憬和喜悅,多多少少被向美蘭的缺席衝淡了。


    陳剛不敢開口,暗中扯扯趙燕的衣角,趙燕搖搖頭,她也不明白向美蘭為什麽沒來。


    小客輪的尾艙響起了柴油機的轟鳴聲。


    一個穿著草綠色工作服、嘴上叨著香煙的年輕人站在岸上嘶叫著,“開船啦,開船啦。”


    "謝謝你們倆來送我,迴去吧。"金恩華對著陳剛和趙燕說道。


    年輕人跑了過來,一邊解著纜繩一邊喊道:“華哥,上船啦。”


    金恩華跳上了徐徐離岸的小客輪。


    陳剛喊道:“班長,有空我到月河看你去。”


    金恩華對著岸上揮手。


    年輕人靠在金恩華身邊,“華哥,那是你同學吧,女的好漂亮喲。”


    金恩華笑罵道:“小五,你怎麽變得這樣油裏油氣了。”


    小五開心的笑著,“改革開放了,我也開放開放。”


    "你爸呢?"金恩華問道。


    "老頭提前退休了,在家享福呢,"小五嘻皮笑臉的說道,“華哥,你現在當官了,以後可要罩著小弟啊。”


    "罩你格頭,你要幹壞事照樣拿你,"金恩華從包裏拿了兩包五一香煙遞過去,“我待會先上岸迴家,行李你幫我送到公社裏去,交給啥人都行,就說我明天上午去報到。”


    小五喜孜孜的接過香煙,“放心吧,保證完成任務。”


    小客輪突突地響著,沿著彎彎曲曲的月河慢悠悠的向前晃動。


    金恩華的思緒,終於迴到了家鄉。


    小河村座落在月河邊上,那四間緊貼著河岸而建的小木屋,就是金恩華的家。


    爺爺坐在凳子上,翹著二郎腿,用力的吸了口煙,有點得意的笑著,“好煙啊,這是鄉長送的香煙。”


    金恩華笑道:“爺爺,別這麽說,人家會笑話你的。”


    爺爺瞪了他一眼,“我就是高興,這小河村都有一百年沒有當官人了,想不到我老金家這迴露了臉,可惜你奶奶不在家,不然咱可要大慶一番哩。”


    "我二叔二嬸他們呢?"


    "這不包產到戶了麽,自家田裏的農活耗不了多少時間,你二叔在青西鎮幹泥水活,你二嬸也過去幫忙了。"


    "三叔他們都好吧?"


    "你三叔還不是老樣子,學校裏照顧他,現在你三嬸在學校食堂打打雜什麽的。"爺爺說到這裏歎歎氣,“唉,就是你四叔,又不知道他飄到哪裏去了,承包田都是你二叔幫著收拾的。還有你老叔,家裏女娃都仨個了,還要生,現在又躲起來了,也不知道他兩口子在哪兒?”


    金恩華勸慰著爺爺,陪著說了會話,這心裏頭裝著明天上任的事,有點坐不住了,“爺爺,你先息著,我看看金叔去。”


    "恩華,你可要幹好,別讓全公社的人在背後罵我們金家。"爺爺的臉變得嚴肅起來。


    "爺爺,放心吧。"金恩華撫著爺爺的肩膀說道。


    "你去吧,晚飯咱爺倆下麵條吃。"爺爺笑著拍拍他後背。


    金叔是小河大隊的黨支部書記,和金恩華的爸爸、二叔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洞房朋友。


    "天那,小華,是你來當這個鄉長哇。"金叔直拍自己的大腿,興奮溢於言表,“我說麽,這次總得來個幹實事的人吧,好,好。”


    "以後金叔可要多多幫助啊,"金恩華笑道,“明天的會議通知到了吧?”


    "通知到了,一定參加,一定參加,"金叔滿臉開心的笑,這本村的親近之人當了鄉長,以後辦事還不象自家走親戚樣方便。


    金恩華點點頭,認真地問道:“金叔,鄉裏的情況我是睜眼瞎,請你給我多多說道說道。”


    金叔歎了一口氣,“小華,不是我誇大其詞,這鄉裏是亂得一塌糊塗,今兒個你要是不過來,我們哥幾個還真不想去參加會議。”


    金恩華一怔,幸好自己早點下來,不然那些老油條們真的會給他個難堪。


    “金叔,你給詳細說說。”金恩華幫金叔點上煙。


    "我們這些當大隊幹部的,私下裏把兩位黃書記叫做老活寶,兩個人互相鬥氣,都鬥了二十多年了還不消停,黃書記呢,資格老,參加革命比縣委劉書記還早幾年,黃付書記呢學問高,要不是身份差,早往上調動了,就這兩人,對我們下麵的人,那是沒得說,可是,在公社就是尿不到一個壺裏去,你說東,他說西,你支持他反對,聽說上麵想調走一個,可都死活不肯,黃付書記是咱公社人,自然不想老了還離土離鄉,黃書記是調不動,縣裏都怵他,聽說縣裏都說了,反正隻要別鬧到外麵去,就讓他們鬧去。"


    原來還有那麽多的曲折,比想象中複雜,“他們的矛盾到底為什麽這麽深呢?”


    金叔吸了幾口煙,繼續說道:“那都是三年困難時期鬧的,那時黃書記還是付的呢,黃付書記還在月河中學教書,正好那年發大水,我們月河公社在水裏泡了整整半個月,田裏的稻穀沒了收成,家家沒了口糧,黃書記負責發放上麵撥下來的救濟糧,每家都發了一點,其實也就是每人一二斤糠米,黃付書記他們家恰好是最後發的,糧食沒了,不是正發著大水麽,他們村又離公社最遠,別人家分到手的糧食又不肯勻出一點,公社隻好說第二天再給送去,可是當夜黃付書記他老爺子又病又餓斷了氣,黃付書記認為是負責發糧食的黃書記的緣故,就這樣結下了梁子,後來黃付書記調到公社,兩個人低頭不見抬頭見,就你來我往的掐上了。”


    金恩華長籲了一口氣,原來是這麽一迴事,這上麵也真是的,想方設法調走一個不就得了。


    金叔又點上一支香煙,笑著說道,“近年來,兩位黃書記都上了年紀,身體是不行了,可脾氣反倒見長,你不來上班,我也賴在家裏,不過最近好象消停了一點,這黃書記兒子在省城工作,黃書記請了長假待在省城,我們都有兩個月沒見著他了,黃付書記的家就在月河街,我們給他起了外叫花仙,整天在家種花弄草,就是每月發工資時在公社院子裏露個麵。”


    "真是一對老活寶。"金恩華的臉上閃過詭異的微笑,“金叔,還有兩位你接觸多嗎?”


    金叔搖搖頭,“武裝部的李部長是個實在人,又是本地人,鄉裏鄉親的,辦事還行,那個方文正麽,比你大不了幾歲,好象總是喜歡往上頭跑,聽說這幾天,他和土管員又去地區參加土地承包製的經驗交流會去了,不過我看這個人能力蠻強,作報告一套一套的,就是不大喜歡和我們接觸,看著有點陰。”


    金恩華站起身,“金叔,謝謝你了。”


    金叔也連忙起身,“我也得跑跑路,讓各個大隊的哥們都去開會,給我大侄子捧捧場。”


    第十六章 下馬之威


    那個年代,擁有一輛自行車是有身份的象征,金恩華騎的雖然是半新半舊的鳳凰牌自行車,但還是有不少月河街上早起的路人投過來羨慕的目光。


    狹窄破舊的月河街,顯得古老而寧靜,它的起點是從縣城蜿延而來的月河邊的河埠碼頭,它的盡頭是一個大操場,邊上是月河中學和月河中心小學,大操場既是中小學集會和運動的地方,又是每逢初四初九月河街集市日小販小商們擺攤吆喝的去處,還是農忙季節時農民的曬穀場。另一邊,一條土路從稻田間穿過後連接的地方,是月河平原上最大的糧庫:月河糧庫。中學的對麵,坐西向東的一排街麵屋,是月河信用社和月河郵電局,在信用社和郵電局之間有一條弄堂,弄堂口掛著幾塊牌子,這裏,就是金恩華將要工作和奮鬥的地方。


    金恩華在幾塊又舊又破的牌子邊下了車,看了幾眼,心裏想,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幾個牌子早該換了。


    弄堂裏傳來的吵鬧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鄉政府院子裏聚集著四五十個人,正圍著老文書劉張貴和一個胖乎乎的青年吵鬧著,他當然認得老劉頭,老劉頭幾十年駐村小河大隊,和爺爺是好朋友,村裏男女老小都喊他老劉頭,自己考上大學後的手續都是他辦的,這次來月河上任,他早做了打算,這老劉頭應是第一個可用之人。


    "各位老師,請大家聽我說,大家聽我說,"滿頭大汗的老劉頭擺著雙手連連作揖,“老師們,今天是月河鄉人民政府成立的第一天,要召開全鄉的幹部大會,請大家多多理解鄉裏的困難,我保證,等新鄉長上任以後,在第一時間把你們的問題反映給他。”


    老師們慢慢的靜了下來,但都在默默地看著老劉頭和胖青年,一點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金恩華停好自行車,穿過人群走到老劉頭麵前。


    "哦,你小子終於,"驚喜中的老劉頭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拉住金恩華的手,轉身喊道:“老師們,這位就是我們新上任的月河鄉第一任鄉長金恩華同誌。”


    人群裏一陣騷動,金恩華急忙上前握住最前麵老師的手:“孫校長,您好啊。”


    孫校長激動地說:“好好,原來是恩華你呀,不,金鄉長,八年沒見著你了。”


    金恩華和前麵的老師一一握手,看到熟悉的老師不忘問候一句。


    他看到三叔金澤仁也站在這裏,楞了楞,伸過手去,“三叔,你好。”


    金澤仁的臉有點發熱,叫了聲“恩華”,慌亂地把金恩華拉到老劉頭身後的大柳樹邊。


    "好啊,三叔,"金恩華故意沉著臉,低聲說道,“好一個下馬威,連你都來給我添亂,我告訴爺爺,看他怎麽收拾你。”


    "千萬別呀,"金澤仁委屈地說道,“我怎麽知道是你來當鄉長,再說,大家都來,我能不來嗎?”


    "發生什麽事情了?"金恩華問道,同時向劉張貴招招手。


    "事情是這樣的,"金澤仁如實說道,“我們這些民辦教師已經三個月沒發工資了,他們公辦教師也有兩月沒發了,大家家裏都指望著這點錢,能不急嗎?校長來了多次沒見到錢,也沒見到一個能作主的領導。也是實在沒法子,才集體到公社裏來反映。”


    已經走到金澤仁身邊的劉張貴聽到後,默不出聲地朝金恩華點點頭。


    "是這樣,"金恩華皺著眉頭,“怎麽選擇今天來,老師們不上課嗎?”


    金澤仁一楞,“我也奇怪,突然說要來的,恩華,你懷疑?”


    金恩華的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微笑,好呀,有人成心搞事了,現在還容不及多想,快上班了,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說。


    他想了想,快步走迴到老師們麵前。


    "老師們,你們好,"金恩華彎下身子鞠了一躬,“我叫金恩華,在中心小學讀了兩年書,在月河中學讀了兩年初中,古人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雖然離開八年了,但我會終生感謝老師們對我的教育和培養。”


    孫校長拉住金恩華的手,激動的叫了聲:“金鄉長。”


    "我希望大家以後叫我的名字,因為我是你們的學生,"金恩華說得聲情並茂,“我代表新一屆月河鄉黨委鄉人民政府,感謝你們辛勤的工作,你們是我們月河鄉最大的希望,謝謝了。”


    金恩華說著又彎下身子鞠了一躬。


    在孫校長帶頭鼓起掌來,全場跟著響起熱烈的掌聲。


    金恩華繼續說道:"各位老師,你們想要反映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我充分理解並且支持你們的行動,如果我是你們中的一員,我也會象你們這樣做的,所以,我現在在這裏表個態,你們的問題,鄉政府保證在一個星期內解決,如果我食言了,那麽,我支持大家把問題反映給縣委縣政府,大家如果對我這個答複還算滿意的話,請大家再來點掌聲。"


    此時的掌聲更加的熱烈,還帶著滿意的笑聲。


    金恩華做了個停的手勢,又馬上象小學生一樣舉起右手,微微一笑,“各位老師,最後學生有一個小小小小的請求,不知道老師們答不答應?”


    鄉政府大院裏忽然鴉雀無聲。


    金恩華調皮地笑道:“學生的這個請求,要老師們先答應才能說,老師們敢答應嗎?”


    孫校長笑道:“我答應。”


    老師們齊聲喊道:“答應。”


    "好,謝謝老師們,"金恩華笑著說,“學生我今天很激動,第一天當官麽,象大姑娘上轎,頭一迴,所以,早上起來後,一興奮,沒吃飯就來上班了,剛才路過街上的時候,遠遠看到我的同學黃立春家開的饅頭店,就想起當年我餓著肚子上學,偷偷吃掉孫校長兩個饅頭的事。”


    老師中間發出了一陣笑聲。


    "所以,我欠孫校長一份早飯,今天我要加倍的還了,”金恩華調皮的笑道,“我知道老師們還沒吃早飯,今天早上這頓飯我來請,黃立春家的饅頭又白又香,天州六縣都有點名氣,就算作學生我的謝師宴吧,懇請各位老師遵守剛才的承諾。”


    老師們轟的笑成一片,孫校長更是拿手指點著金恩華,仿佛又看到了八年前那個調皮搗蛋的淘氣鬼。


    金恩華轉身指著一直站在身邊的胖青年,“老劉頭,這位是?”


    劉張貴介紹道:“這位是文書小羅,羅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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