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奎、忠孝,操你奶奶,小心老子砍你的腦袋!”林風輕聲斥責,迴頭朝馬進良笑道,“這些王八蛋被老子慣壞了,進良不要見怪!”


    馬進良無奈的摸了摸鼻子,心中忿忿,卻也不敢發作。


    “進良,寡人出征多日,也不知道北京城裏麵的情形,”林風岔開話題,微笑道,“你現在在近衛軍任什麽職分?!”


    “迴稟主公,京師留守的近衛軍俱已滿編,卑職自總參謀部報道後一直沒有補上缺,隻是偶爾幹幾樁閑散差使。”馬進良苦澀一笑,當初科爾沁大兵壓境,漢軍各處兵力不足,周培公下令抽調軍官就是為擴編新軍做好準備,以應付更大規模的戰爭,不料葛爾丹東進之後戰局驟變,林風迅速與布爾亞格瑪達成政治妥協,於是這一擴軍計劃還沒來得及稟告林風就胎死腹中,直至現在,抽調而來的這批軍官就一直在北京城裏東遊西逛無所事事,日子著實過得苦悶得很。


    林風心下了然,隨即微笑道,“哦,進良不必如此,這次本王準備擴充近衛軍,”他指了指身後的趙應奎、王忠孝等一眾軍官,“目前咱們近衛騎兵第二軍隻剩下一個空架子,看到沒有,本王這次帶了一萬多匹戰馬鞍具,就是腰把第二軍的大旗重新豎起來,各位都有機會……”他提起馬鞭敲擊著馬鞍,哈哈大笑道,“等從遼東征召的新兵一到位,誰的兵訓得好,誰就是寡人的近衛中郎將!!”


    馬進良恍然大悟,難怪這些軍官對自己充滿敵意,果然大有名堂,當下狠狠地朝趙應奎等人瞪了一眼,朝林風抱拳道,“啟稟主公,進良以為,若要組建騎軍,新兵還是得好生挑選才好……”他朝隊伍末尾的那些徒手新兵望了一眼,猶豫的道,“咳……咳……請恕卑職無狀,時下這些新兵嘛,若是當步軍火槍營使用那自然是極妙,但若是當騎兵的話……咳……咳……”


    林風微微一怔,隨即朝馬進良點了點頭,嘉許道,“進良不愧久在行伍,果然老道——不瞞你說,這些新軍本來就是準備補充各地的火槍營的,寡人前些日子已經給寧錦都督府和奴爾幹都督府下了令,命各地衙門挑選長於騎射的遼民入伍,過些日子,新兵就會送過來。”


    馬進良急忙恭敬行禮大聲恭維,轉過臉去朝趙應奎等人甩了一個眼色,得意洋洋的緊跟在林風馬後。趙應奎、王忠孝等人一齊大怒,正準備出言挑釁,這時前方忽然鞭炮齊鳴,迎賓的窩銃轟得震天響,數十個鼓樂班子一齊演奏,數百名漢軍臣僚依照官位大小遠遠迎了上來,不得不強忍怒火,暫時放他一馬。


    “臣,漢王相李光地……”


    “臣,大漢總參謀長周昌……”


    李光地和周培公分列文武之首,領頭拜倒在地,一齊訟道,“……恭迎漢王凱旋之師——我主威武無敵,群賊授首……漢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林風急忙甩鞍下馬,將兩人扶起,大笑道,“晉卿、培公不必多禮——諸位愛卿請起、請起罷!……”他一手拉著周培公,一手拉著李光地,在漢軍眾臣中大步而行,左右四顧,朝一眾手下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這麽客氣?!!”


    在鞭炮鼓樂震天動地,數百人一齊歌功頌德大拍馬屁,林風麵帶微笑,領著大軍進入了永平府城。


    進了知府衙門,林風屁股還未坐穩當,周培公和李光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忽然一齊跪倒,周培公俯伏在地,“周昌罪該萬死——請主公賜罪!!”


    林風大驚,一口熱茶差點噴了出來,呆呆了看了兩人良久,方才迴過神來,朝一眾官員擺了擺手,待大廳中隻餘親信重臣之後,方才苦笑著道,“我說列位大人,你們不是開玩笑罷?!”


    “迴稟主公……”周培公和抬起頭來,苦笑道,“周昌以下犯上,擅自扣留主公使節,此罪等同謀逆,故於主公身前請死!”


    “使節?!……”林風錯愕,朝身邊的汪士榮望去,隻見汪士榮微微一笑,撚了撚頜下短須,似乎早有所料,不由更是奇怪,“什麽使節?!……培公說的是那一次?!”


    李光地叩首道,“迴稟主公,正是宣示努爾哈赤、皇太極等叛酋屍骸,傳檄天下的使節……”


    林風呆了一呆,隨即勃然大怒,猛的一拍桌子,案幾上的茶碗登時震落下來,摔得粉碎,侍立兩邊的重臣武將齊齊色變,跪滿了一地。


    不顧袖口上茶水淋漓,林風指著堂下的周培公,怒形於色,“好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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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上卷以及本卷中出現的趙應奎、王忠孝、馬進良等人為康熙朝名將,二十四中人,本書中對年齡稍作修改,請有心者勿怪。


    詳情可參閱《清史稿?列傳四十九~~五十四》


    2,出於方便讀者閱讀理解考慮,本書中對中國十七世紀的地名以及行政區劃進行了必要修改,如上卷中的“北寧”,在當時稱之為“廣寧”,而北寧這個名字死49年建國後,國家相關部門因為東北“廣寧”與廣西“廣寧”重合,故更名為北寧,此外,本書中前一、二、三卷對直隸、綏遠行省的府、州、廳、盟旗等行政劃分以及地名也進行了“現代化”修改。


    這裏予以說明,詳情可參閱《清史稿?誌二十九至三十四之地理篇一~~~五》。


    第三節


    “請主公喜怒,軍師將軍絕無擅權犯上之意,此次暫滯使節,乃吾等合議而定,主公若要怪罪,則請賜臣與周將軍同罪!!”聲音極為陌生,林風訝然望去,隻見大廳左側李光地下首的一名年老文官膝行數步,跪至大堂中央,眾目睽睽,他卻依舊不慌不忙,單手抬起,取下頭頂官帽,俯伏在地,大聲勸諫道,“某等均以為此令不妥,恐有損我主皇圖大業,故鬥膽呈請主公再議!!”


    凝視良久,林風方才認出他是漢王相下屬的禮部曹官張英,這個人原本是康熙的兵部侍郎,被漢軍俘虜後數月方才投降,其實林風手下象他這樣的官員為數不少,而林風之所以記得他,隻是因為他投降漢軍的過程很有些戲劇化。


    作為一個深受儒家經學熏陶的老儒,張英在忠君立場上可謂是相當頑固,昔日北京城破之時,他作為康熙的禮部侍郎被漢軍俘虜,當時報定了“忠臣不事二主”的念頭抵死不從,連續拒絕了包括李光地在內的多名漢軍高官的勸降,而這件事情之所以出現轉機,是因為他兒子張廷玉瞞著他老爹參加漢軍的科舉考試,有趣的是,如果僅僅是參加考試也就罷了,但他兒子張廷玉卻偏偏是個考試奇才,以十四歲之弱冠應大典,居然高中進士,爾後又進入馬莊武學受訓,直至現在入漢軍總參謀部陝西司任少尉參謀,成為漢軍小朝廷內年齡最小的官員。這件事情因為其獨特的傳奇色彩,曝光後轟動京師,在直隸大地傳得沸沸揚揚,人人見了張英盡皆恭維讚歎,張英眼見聲望不保,守節再也意義,無可奈何之下隻得投降漢軍,被李光地任命為禮部主事,後來又因與俄羅斯使節伊霍諾夫斯基談判中表現優異,為漢軍爭取了大筆軍費,升遷為漢軍小朝廷的禮部主官。


    作為執掌外交重任的重要官員,林風遣使傳檄正是他職司所在,所以不得不出列應對。


    “張愛卿這話說得不對,”林風搖了搖頭,“寡人之所以有氣,是因為你們這些人辦事不地道——扣下寡人的使節沒什麽大不了,不同意寡人傳檄天下更沒有什麽大不了,我林風也不是什麽剛愎自用聽不得直諫的傻瓜!”他冷冷的朝堂下掃了一眼,忽然一拍桌子,厲聲喝道,“可是你們竟連招唿都不打一個就扣下了寡人的使節,這是為人臣子的道理麽?!”


    聽他一口一個“扣下了使節”,張、周等人禁不住冷汗直流,實際上使節僅僅比林風早到兩天而已,當時北京眾臣一見檄文就嚇了一跳,好說歹說才勉強把那幾個“欽使”留住,好酒好肉的養著,這個“扣下了”可真太嚇人了,漢軍基業全為林風一手創立,且起兵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其威望早已根深蒂固,借他們一個膽子也扯不上謀反作亂上去。


    周培公抹了一把額上冷汗,連連叩首道,“臣罪該萬死——前日使節進入北京,臣等一覽主公之檄文,深感不妥,恐此文一發,我朝為天下眾矢之的,如此社稷危矣,故此連夜呈請李相、張公及列位大人合議,卑職與諸公均以為事關重大不能定奪,故聯名請欽使大人暫留京師,待拜見主公之後再議,”他戰戰兢兢的抬頭分辨,“當時之時,主公大隊人馬已至山海關,且京師之內有楊起隆、台灣鄭經以及南周吳三桂等使節來賀我軍之大勝,各方細作間諜極多,臣等恐走漏消息,且一、兩日就得拜見主公,故決意不遣快馬請示,乃親身與主公領罪!”


    林風怒色稍斂,點了點頭,“其事可辯、其情可恕,培公做事還是穩當的,”話鋒一轉,“不過此罪也不可不罰——周昌未得請命而擅留使節,著革去大漢軍總參謀長職務,原職留用戴罪立功……”他瞟了周培公一眼,幹咳一聲,“……咳……咳……此事可一不可二,為免日後再有此類誤會,從今往後,本王的近衛軍以及憲兵部隊一眾軍官任免升遷,由寡人親自決定,總參謀部不得幹涉——培公,你意下如何?!”


    周培公呆了一呆,偷偷瞥了林風一眼,隨即再次拜倒,大聲道,“主公寬厚,臣等欽服!!”


    林風長長的噓了一口氣,親自走下堂來,將周培公、李光地和張英等人一一攙扶起來,改顏笑道,“諸位先生請起、請起,嗬嗬……諸位愛卿也起來罷,”他拉著周培公的手,親切的道,“培公一向多智,與孤出生入死情同骨肉,寡人打下的這點基業,可以說你有一半功勞,實乃國之柱石——不知此次傳檄天下到底有何不妥?!”


    “主公明鑒……”周培公抱拳苦笑道,“此事明爾,如今我大漢雖克複遼東、拓地千裏,然久戰兵疲,庫藏空虛,而主公卻以一紙檄文挑釁天下諸侯,此事……咳……咳……此事真……”他看了林風一眼,低下頭來小心翼翼的挑選著詞句,“臣以為此事真過於……那個‘莽撞’了……”


    “哦?!”林風啞然失笑,轉頭四顧,“諸公亦是如此認為?!”


    李光地神色肅然,上前施禮道,“啟稟主公,此次大軍伐遼,我朝一共動用民夫十六萬七千餘人,參戰兵員步、騎、炮共四萬六千餘人,兵戈數月,遠師千裏,費幣近三百六十餘萬兩,耗糧近兩百萬石,如此巨損,此誠為開國以來之未有也!!”他瞪大眼睛直視林風,“臣,漢相李光地,負主公重托執國家民政,嚐閱直隸、綏遠、寧錦、奴爾幹各地民籍賬冊,問各地衙門民情言語,百姓皆曰辛苦疲憊、生計艱難不堪重負,如斯淒慘,公應休息養民,實不宜再啟戰端也!!!”


    林風尷尬的捏了捏下巴,苦笑道,“這個……這個,我說不會這麽慘吧?!”他忽然想起一事,朝李光地笑道,“晉卿不要著急,這次我打下了遼東,戰利品還是挺豐厚的,不信你算一算,咱們一共繳獲了一千多萬兩銀子,老實算起來,可不是還有得賺?!”


    李光地愣愣的瞧了他半晌,不能置信的連連跺足道,“主公何其糊塗也!——如今我朝缺糧缺米、百姓無衣無食,且漕運斷絕已有兩年,縱然有銀又有何用?!”話一出口,他立即後悔,急忙請罪,“光地出言無狀,請主公賜罪!”


    “沒事,沒事,別人罵不得我,難道晉卿還罵不得麽?!”林風擺了擺手,“聽你這麽一說還真是麻煩,那今年百姓們豈不是非常難過?!”


    “幸賴主公遠謀,年初播種的那個什麽‘金薯’和‘洋芋’確實乃奪天地造化之妙物也,”李光地神色稍緩,“臣本以為這南方之物在北方未必可以種植,卻不料其物性倔強,不苛求田地晴雨,且產出為米、麥數倍,如此,我大漢黎民方才無糧慌之虞!”


    “是吧,我說事情還沒這麽嚴重,老百姓雖然辛苦了點,但紅薯土豆還是有得吃,晉卿你就別先咋唿了!”林風笑嘻嘻的道,“這些粗糧還是能填飽肚皮的,當然你也別說什麽‘奪天地之造化’,說得跟人參果似的,那能有怎麽玄乎?——記得了,迴頭召集所屬司官,給各地衙門發文,來年命令百姓必須多種點,這東西我還準備當戰備物資用的!”


    “微臣謹遵主公之命!”李光地急忙躬身拱手,欣然道,“那主公是同意修養民生,不再傳檄天下了?!”


    “啊?!我有這麽說了?!”林風大驚道,“我隻說明年咱們得多種金薯、洋芋,可沒說不發檄文吧?這哪跟哪兒來著?嘿嘿……晉卿你可別開玩笑。”


    “啟稟主公,”周培公插言道,“主公可知,如今我大漢兵力緊迫之極,前月科爾沁突然參戰,我漢軍除了主公的北伐大軍之外,宣化趙蒙古、寧城王平遼兩處重鎮亦曾卷入戰火,雖然頗有斬獲然損失卻也不小,現更拓地千裏,又設奴爾幹馬破虜一路大軍鎮守,而今師老兵疲,建製殘破未得增補,若是主公檄文傳出,天下諸侯群起而攻之,我軍將何以應付呢?!”


    林風笑而不言,轉頭目示汪士榮,汪士榮會意,走上前來朝周培公、李光地等人行禮,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培公勿急,吾主早有準備——此次我軍從遼東南返,就曾征發了一萬餘新兵,而此次大戰,據某參閱戰報,宣化趙蒙古與寧城王平遼兩處據城而守,軍力損失微乎其微,充其量合計不過千餘罷了,故隻待新兵練成,我軍除可將各處軍鎮補充齊整之外,還可另行組建步兵第七軍!”


    周培公毫不驚訝,實際上當初他接到林風就地征兵的消息之後,就知道林風有擴軍的意思,當下苦笑道,“火槍兵訓練雖較弓箭手稍易,但沒有五、六個月,也是絕無可能成軍的!”


    林風聞言笑道,“除此之外,我還從馬英處抽調了大批軍官,加上培公調集的各部軍官,準備立即從綏遠、寧錦、奴爾幹征發一萬兩千擅於騎射的壯丁,恢複近衛騎兵第二軍的建製,這樣以來,加上原來的近衛軍步、炮、騎各部,那總兵力就超過三萬!”他轉過身去,緩緩走到上首,在大椅上坐下,悠悠然道,“這樣一來,本王就能應付各方戰事!”


    見一眾官員麵麵相覷,汪士榮急忙附和道,“此事絕無問題——此前我軍從遼東八旗手裏繳獲銀兩上千萬,故軍費寬裕;而兼之有自蒙古、八旗手裏奪取的馬匹,故戰馬無憂;事到如今,唯一可慮者,止有槍械、火炮爾!……”


    眾人一齊轉頭,朝大漢督造總管戴梓望去,戴梓稍稍沉吟,隨即躬身道,“啟稟主公,煫發槍尚庫存兩萬餘杆,隻是火炮還有些缺口,不過臣以為,如今遼陽、鞍山既入我手,原料鐵器通暢無缺,三月之內,臣的器械工場即可鑄造足夠的大小火炮!”


    “火藥、子彈如何?!”林風含笑點頭,隨口問道。


    “經兩年全力搶造,庫存還算充裕……”戴梓皺了皺眉頭,拱手道,“隻是硝石、石墨、焦炭本價較高,且自山西而來轉運艱辛,望主公早做籌謀!”


    “雲開放心,山西它跑不了!”林風左右四顧,“諸愛卿,你們聽到沒有?現在寡人擴建新軍無任何問題,難道你們還怕那個什麽‘天下諸侯’麽?!”


    聲尤未落,張英立即上前反駁道,“主公差矣,莫說新軍擴建尚需數月,即算您新軍成了,這道檄文,也是萬萬發不得的!”


    看著須發皓白的張英,林風真是有點哭笑不得,耐著性子問道,“哦?!張愛卿的意思是?!……”


    “嚐閱主公之檄,上曰:‘凡偽清之行省督撫,俱須蓄發去辮,尚漢服,若有不從,他日天兵一到,必定戮其全家、滅其宗祠、掘其祖墳,絕全族血脈’,而當今之天下,尚奉偽清號令者尚有山西、陝西、安徽、江蘇、浙江、江西等大部行省,地數千裏,兵近百萬,其威雖去,其勢仍在,若主公苦苦逼迫,此輩狗急跳牆一齊攻我,豈不憂哉?!”


    “張公勿憂!——士榮請為諸公論天下大勢!”汪士榮微微一笑,緩緩上前,舉目環掃,一眾大臣俱俱矚目而視,“如今偽清之兵,除卻各地督撫自行招募的雜軍外,其有戰力出眾者有四,一為甘陝綠營之張勇、王進寶所部,此軍遠在川、陝,與馬鷂子***、王屏藩部相持不下,自保堪虞,豈能有暇北顧?!”


    “其二、三、四為尚存的三個韃子親王,其中江蘇偽簡親王喇布所部約五、六萬人馬;江西安親王嶽樂所部約莫十七、八萬人馬;浙江康親王傑書所部約十一、二萬人馬,合計不過三、四十萬兵,尤以綠營漢軍為主力,然此時清廷大廈將傾,官吏兵民人心盡去,大軍士氣全無,唯有以八旗兵監視督促方才不散,如此以惶恐之兵馭狐疑之卒,安能一戰否?!”


    “不錯、不錯,紀雲知我也!”林風大笑道。


    “主公繆讚,卑職愧不敢當!”汪士榮含笑遜謝,轉頭對眾大臣道,“列位大人可一觀地圖,不論是川陝綠營還是喇布、嶽樂或者傑書,兵馬都距我遠矣,若要千裏迢迢舉兵北上,必越黃河穿省過府,而如今各省督撫盡為割據自保之輩,如此大軍出征,可有糧否?可有器否?可有人心否?可有道路否?!……”他啞然失笑,不屑哂道,“某料未過黃河,大軍勢必嘩變轟散,不複存也!”


    周培公沉吟半晌,忽然皺眉道,“紀雲所言雖有道理——不過他們說是投降吳三桂,卻又如之奈何?!”


    “嗬嗬,我軍所發之檄文,隻是迫令其移風易俗,並非令其投降,而各地督撫若是投降吳三桂,也必須蓄發去辮,而且……”汪士榮對周培公笑道,“培公可知,世上人心多貪,未至兵刃臨頸,誰會舍得一身富貴?!——何況臨近南周之各大行省俱有偽清之重兵,難道這些封疆大吏得了失心瘋,隔著長江防線遠遠投降不成?!”


    聽汪士榮反駁,周培公臉色不豫,肅然道,“紀雲誤會了,本部院的意思是,若是這些與南周對峙的韃子王爺投降吳三桂了,那又當如何?!”


    “如此,士榮且論吾主與南周成敗!”雖然官銜比周培公低了好幾級,但汪士榮卻毫不畏懼,“若偽清滅亡,我大漢與南周為這華夏鼎器,勢必一戰,而卑職以為,我大漢有七勝,南周有七敗!”


    “其一,三桂其人汙穢卑鄙,昔為大明長城,後為偽清藩王,反複無常毫無忠義可言,實為數姓家奴,天下人無不唾棄之;而我主雖猝起於士民,然以一己之力驅遍地腥臊,斬玄燁、複河山、迴漢俗、賑流民,其威武仁義天下仰望,若戰端一起,人心在我——此一勝也。”


    “其二,三桂年逾古稀,且多病患,命在須臾之間;而我主青春年少,筋骨強健,若有戰事,老賊豈能持久乎?!——此二勝也。”


    “其三,南周起兵叛清已有數年,兵戈征伐之地遍及江南,軍心怠慢士卒厭戰,且士民無不痛恨之,根本之地或有雲南、貴州等煙瘴之地,其新得之民未有數十年教化難以牧之,故根基不穩;而我大漢上應天命,下俯民情,革除八旗圈地之亂政,引金薯、洋芋等新種北上,其得惠之民豈隻千萬,如此鼓勵農桑,更兼開商旅於道路,廢重稅於工民,人人感激思報,若大戰一起,我軍必官民一心,豈是南周一隅能敵?!——此三勝也。”


    “其四,三桂雖經營久矣,然部下文武官佐並非一心,其吳氏家族本為關外大戶,子弟驕橫紈絝,遍及朝野,不服功勳將士,多有奪權之心;而外姓之官員將領多得猜忌疑慮,人人惶恐而不敢效死命,朝中雖有十大總兵,然真能賴其力者無非馬寶、王屏藩等三、兩人矣,更兼外戚夏國相專權,此輩嫉賢妒能不顧大局卻為三桂所信,若不出卑職所料,三桂一亡,南周朝野必有朋黨之爭,如培公適才之言,即算偽清三王降之,則必為朝野疑怕,縱添數十萬兵馬,南周敢用乎?故某以為,若三王投降,則南周朝堂更為糜爛,內耗更劇,實力不增反減也;而遍觀我大漢諸公,盡皆為我主簡拔任用,彼此雖有政見之爭,然多為公義也,我主忠厚仁義器宇寬廣,待臣下如骨肉,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公允嚴明,將有感激之意,士有效死之心,如此兩番相較,高下立判,士榮不才,也知《孟子》有雲,曰:‘戰勝於朝廷’!——此四勝也。”


    “其五,南周雖有江南豐饒之地,然養兵近百萬,且征戰數年,其府庫盡可餓鼠也,待到如今,江南疲憊,鬥升小民不堪重負,多有流離拋荒者,而為政者尚不省其身、不休其德,一味苛酷索求,此能久乎?!而我大漢事事以民為先,主公創業之初,立足未穩尚且下令免稅寬民,至而今領地數千裏,撫民過千萬,然所養之兵亦不到十萬,故國幣雖大戰仍裕,糧雖久伐而無荒,人心安定,生產不息,若周、漢有戰,敵必捉襟見肘,而我則輜重寬廣、源源不斷!——此五勝也!!”


    “其六,南周軍力不如我也,敵雖兵馬眾多,然多為孱弱之卒,且多習舟楫不知弓馬,所部軍械裝備僅為弓箭、鳥銃、抬槍、小炮等,且騎軍尤缺;而我軍自主公草創之初,就厲行革新,所部器械盡皆鋒銳兇猛,槍為煫發、炮有重炮,且訓練有素部勒整齊,除此之外,尚有數萬鐵騎,與蒙古、八旗正麵交鋒且能戰而勝之,況南周之步卒乎?如斯強兵,南周何能敵我?!——此六勝也。”


    “其七,南周地域不如我也,自古以來,北方占盡弓馬之利,民風彪悍士卒善戰,以北伐南勝者多矣,而南方則多為偏安一方以長江天塹為據,三桂雖百戰得其位,麾下有能征之將,然英雄遲暮,雄心安在否?!士榮不才,昔年曾效力於彼,據某所查,三桂所輩鼠目寸光毫無遠圖,非某再此妄言,即算我軍排開陣勢,恭迎周軍來戰,彼輩有膽揮軍中原否?!我主勇烈,為一統河山不顧萬金之軀,臥雪嚐冰遠征不毛,乃滅遼東餘逆,其心胸誌氣,縱觀天下英雄,何人能與之齊肩?!如此,三桂猥瑣偏安,我主宏圖大誌,豈能不勝?!——此七勝也!”


    慷慨激昂,一眾大臣盡皆振奮,汪士榮緩緩轉頭,凝視著廳內眾人,傲然道,“如此七勝七敗,偽清不可慮,南周不可懼,而今中原無主,我大漢焉能坐而視之?!”


    林風連連鼓掌,大笑道,“紀雲深得我心!”見堂下眾人仍自麵色猶豫,他猛的一拍桌子,大聲喝道,“甚麽‘天下諸侯’,土雞瓦狗而已,諸位毋需多言,寡人心意已決:擴軍、備戰、傳檄天下!!!”


    第四節


    公元一六八五年冬,漢王殺盛京將軍達克瑪、黑龍江將軍薩布素,屠遼陽滿城,貶八旗一族,焚滅清天命汗努爾哈赤、天聰汗皇太極陵墓,梟首戮屍,遣使者奔波於四方,詔告天下,赦令偽清之漢奸官吏即刻恢複本族衣冠,一時之間,諸侯惶恐,天下震怖。


    神州大地沐浴在一片硝煙戰火之中。


    自從林風絞殺盤踞北京的以康熙為首的民族叛亂匪幫之後,因為戰局劇變的關係,戰爭曾經平息過一段時間,各方勢力在如此形勢下,不得不再次審時度勢,重新擬定自己的戰略計劃。經過短短數月的修養之後,各路諸侯紛紛借機再次開戰。


    就在漢軍大舉出關的同時,南周吳三桂集團也開始整頓內部,同時自長江防線上抽調精銳部隊集結於永州、衡州、寶慶一線,隨即派遣大將馬寶誓師出征,對清軍廣西孫延齡、傅鴻烈部隊發動進攻,這時清軍士氣大衰,民心盡去,盡管鐵杆漢奸傅鴻烈拚死抵抗,但依舊沒能擋住周軍的猛烈攻勢,首府桂林僅僅堅守七天便被攻破,是役,馬寶為激勵部下震懾廣西清軍,悍然屠城,一日夜間斬殺桂林兵民十六萬餘人,隨即兵分多路,分取柳州、梧州,清廣西提督孫延齡恐懼非常,當即下令斬殺發妻孔四貞,率軍降周,至一六八五年冬至,各州府或叛或降,周軍囊括廣西全境。孫延齡因投誠有功獲封安靖將軍並被吳三桂招為駙馬。


    除了吳三桂的南周軍事集團之外,廣東尚之信、福建鄭經、浙江傑書亦是混戰不休。秋收未久,尚之信親自率六萬大軍,自潮州出發,擊敗了鎮守龍岩的馮錫範部隊,迫使其主力朝福州方向撤退,方才在龍岩站穩腳跟,鄭軍大將劉國軒立即率軍兩萬來援,與馮錫範的殘部迴合後,在龍岩一線與尚之信相持不下。


    東南三方之中,論軍力雖然是傑書最強,然而此時清廷連敗,京城失陷皇帝殉國,大軍士氣低迷之極,所以雖然人數最多,卻反而沒有大規模進攻能力,而就在鄭經與尚之信鏖戰未休時,清康親王傑書一麵收縮兵力,修整城牆鞏固防線,一麵派遣平南將軍賴塔率數千正白旗騎兵偷襲、騷擾鄭軍領地,卻分別為陳近南一一擊敗,稍後江浙後方又傳來警訊,鄭經親率台灣艦隊偷襲溫州、台州、寧波等地,登陸後連克州府,清軍猝不及防損失慘重,被鄭經擄走大批金銀、糧草和壯丁,至此傑書聲勢大衰,更加無力對福建發動攻勢。


    相對於南中國來說,西北戰場顯得相當平靜,周軍***、王屏藩與清甘陝綠營張勇、王進寶部隊對戰數年,雙方俱俱筋疲力盡,彼此都奈何不得,所以雖然不時有小股騎兵交鋒,但戰線卻依舊穩定在漢中一帶。


    真正對中國政治形勢產生決定性作用的,是在江西戰場。昔日東蒙古科爾沁部與漢軍結盟之後,布爾亞格瑪立即秘密派遣使者飛馬南下,通知仍在清軍安親王嶽樂麾下效命的一萬三千餘蒙古鐵騎北歸。接到訊息之後的蒙古騎兵當即在九江、南昌發動叛亂,一萬多蒙古騎兵忽然爆營,脅裹數萬綠營漢軍在城內四麵縱火搶劫,因事起突然,安親王嶽樂莫明其妙不知所措,一時間還以為是周軍大舉偷襲,急忙集結親信八旗部隊出營抵抗,然而黑夜茫茫,八旗部隊還沒來得及探清戰場形勢,科爾沁鐵騎立即大舉殺到,驚愕之中數千八旗部隊竟在兩個衝鋒中全軍崩潰,清安親王嶽樂身中十六箭,在逃亡的路途上因傷重而死,此外,清軍在江西戰場的勒爾錦、莽依圖、覺羅舒恕等多名大將戰死於亂軍之中。


    消息傳出後,江西、湖北一片大亂,萬餘科爾沁鐵騎連續擊破九江府多座縣城,大肆殺戮搶劫,隨即強征船隻繞鄱陽湖橫渡長江,一路孤軍直撲黃州、安慶,而身畔近二十萬精銳清軍龜縮自守,竟無一人敢戰。


    自汝州一線與清軍對峙的楊起隆聞訊大喜,近十萬農民軍傾巢而出,兵分兩路,一路由義軍著名將領“鏟不平”旁大疤子統領,率軍三萬圍攻信陽,另外一路則由楊起隆親自統帥,率六萬大軍經穎州進攻合肥。


    前有十萬義軍壓境,後有蒙古鐵騎借道,安徽一省上下震動,軍民恐慌不已,安徽提督巴爾泰、巡撫袁功懋束手無策,自督撫衙門出發的八百裏求援軍報一撥一撥的朝江西、江蘇等地疾馳,而敵軍未到,清安徽按察使李富貴、河道石越、淮南知府武安國等竟棄職而逃,楊起隆大軍兵不血刃連占穎上、下蔡、壽縣、淮南數城,臨東肥河屯兵瓦埠湖,派遣使者奔赴合肥,以大明皇太子的名義,許諾高官厚祿,企圖招降安徽提督巴爾泰、巡撫袁功懋。


    正在此時,林風遣使者分至各地,一路繞過軍事重鎮,在各州、府大張旗鼓的散發漢王詔令,漢使雖輕車簡從,然節旗所向,各省督撫無不戰栗,數十人的小隊伍囂張跋扈的穿越河南、山東等省朝南中國進發,各地清軍十數萬,竟紛紛緊閉城門,既不敢出兵阻截,也不敢迎漢王詔書。


    當漢使進入安徽境內時,安徽全省兵民如同撈到了一顆救命稻草,巡撫袁功懋在閱完漢王檄文之後,當夜即與安徽總兵周球等數十名漢軍綠營軍官密謀,隨即合肥政變,八千綠營漢軍在軍官的督促下絞斷發辮,反穿號衣,殺盡一旁駐防監視的數百八旗軍,在合肥城內衝突縱火,巡撫袁功懋與總兵周球親自率領主力圍攻提督衙門,剛剛合圍,提督衙門內當差的漢軍、仆役在巡撫的唿喊下紛紛反戈一擊,未及半個時辰,提督衙門陷入一片火海,安徽提督巴爾泰全家自焚。爾後全城暴亂,一晝夜之間,居住在內城的兩千八旗婦孺眷屬被亂軍屠殺殆盡。


    翌日天明後,巡撫袁功懋及總兵周球派數百騎兵迎接漢軍使節進入合肥,宣布安徽奉漢王詔,下令其他各路道、州、府、縣各級官員、駐軍殺盡駐防八旗兵,全省兵民必須絞斷發辮,改穿漢服,同時焚燒所有帶有“清”、“滿”、“金”等字樣的旗幟、文書、令牌,從即日起奉北京為正溯。


    此令一出,安徽全省震動,除被義軍占領的數城和臨近江西、江蘇的幾個小縣之外,其他各地紛紛熱烈響應,八旗官員除了極少數匿名潛逃之外,幾乎全被殺盡,在林風未出一兵一卒的情況下,淮河南北廣大土地上全部掛起了他的旗幟。


    迎得漢使入城之後,袁功懋除了向北京飛馬傳報之外,分別給楊起隆大軍以及蒙古科爾沁鐵騎派去了使者,未過一旬,林風收到消息之後立即加封袁功懋為大漢安徽巡撫,周球為大漢建威中郎將,同時命大漢步兵第二軍劉栳泗部立即拔營西向,兵迫河南邊境,楊起隆無奈之下,隻得攜主力西轉,與“鏟不平”旁大疤子的部隊匯合,一齊會攻信陽。


    而科爾沁的蒙古鐵騎卻對袁功懋的信使置之不理,仍自朝安徽府城進軍,一路燒殺搶掠,林風聞訊大怒,隨即下令大同寇北中郎將趙良棟部,宣化蒙古中郎將趙廣元部、以及寧錦平遼中郎將王大海、奴爾幹破虜將軍馬英部集結兵力朝東蒙古科爾沁移動,布爾亞格瑪大驚失色,急忙派遣使者劄木合攜戰馬五百匹、黃金兩千兩至北京求和,同時飛馬斥責安徽境內的蒙古騎兵,命令其按漢人官員的指定道路北歸。


    剛剛迴到北京的林風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就被這一大攤子事攪得頭昏腦脹,連續幾天以來,因為不費一兵一卒得到安徽,北京內各路人馬紛紛跑到中南海的漢王府大拍馬屁,弄得他連和老婆親熱的時間都欠奉,心中確實有些窩火,實際上他對這件所謂的“喜訊”並不是很上心,要知道雖然此刻漢軍節節勝利,勢力倍增,但殘餘的清廷勢力卻也還是不容小窺,眼下雖然安親王嶽樂這個笨蛋掛掉了,但江西到底還是有將近二十萬清軍,此外江蘇還有簡親王喇布統領大軍坐鎮南京,而安徽與直隸有河南和山東阻隔,近成一塊“飛地”,所以這個安徽能不能保確實還真的很難說,現在就大舉慶賀,確實是過於樂觀了點。


    眼下他最為擔憂的其實並不是安徽那塊飛地,而是臨近直隸的大省山西。山西表裏河山,一直就是中原重地,為兵家所必爭,且依據眼下的局勢來看,更是北京的門戶,所以不論是從哪個角度來說,漢軍都非奪取山西不可。


    根據軍械統計衙門汪士榮呈交上來的報告,此刻山西局勢堪憂。隨著準葛爾的大舉東進,大片蒙古騎兵由西北高原湧向甘、陝等地,待到葛爾丹擊敗土謝圖占領唿和浩特之後,數萬蒙古鐵騎自陝西榆林入寇,越過長城侵入陝西、山西北部,而此時中原大亂,各路軍閥互相混戰,如此大敵如侵,竟無力抵抗。準葛爾數萬大軍連破邊塞,鐵蹄已經踏破了保德州,而此刻山西的清軍主力盡數被抽調南下於農民起義軍作戰,這時匆忙集結兵馬阻擊葛爾丹,數月以來連戰連敗,山西提督阿穆圖戰死,巡撫於成龍敗逃,待到如今,準葛爾的前鋒鐵騎已經循汾水南下,威脅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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