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怎麽打贏的呢?如果你的部族打贏了,你怎麽會被他們抓住呢?


    星期五:在我打仗的地方,他們的人比我們多。他們抓住了一個、兩個、三個,還有我。在另一個地方,我的部族打敗了他們。那兒,我們抓了他們一兩千人。


    主人:可是,你們的人為什麽不把你們救迴去呢?


    星期五:他們把一個、兩個、三個,還有我,一起放到獨木舟上逃跑了。我們的部族那時正好沒有獨木舟。


    主人:那麽,星期五,你們的部族怎麽處置抓到的人呢?


    他們是不是也把俘虜帶到一個地方,像你的那些敵人那樣,把他們殺了吃掉?


    星期五:是的,我們的部族也吃人肉,把他們統統吃光。


    主人:他們把人帶到哪兒去了?


    星期五:帶到別的地方去了,他們想去的地方。


    主人:他們到這個島上來過嗎?


    星期五:是的,是的,他們來過。也到別的地方去。


    主人:你跟他們來過這兒嗎?


    星期五:是的,我來過這兒(他用手指了指島的西北方。


    看來,那是他們常去的地方。)。


    通過這次談話,我了解到,我的仆人星期五,以前也經常和那些生番一起,在島的另一頭上岸,幹那吃人的勾當,就像他這一次被帶到島上來,差一點也給別的生番吃掉。過了幾天後,我鼓起勇氣,把他帶到島的那一頭,也就是我前麵提到過的那地方。他馬上認出了那地方。他告訴我,他到過這地方一次,吃了二十個男人、兩個女人和一個小孩。他還不會用英語數到二十,所以用了許多石塊在地上排成了長長的一行,用手指了指那行石塊告訴我這個數字。白馬書院


    我把這一段談話敘述出來,是因為它與下麵的事情有關。


    那就是,在我與他談過這次話之後,我就問他,小島離大陸究竟有多遠,獨木舟是否經常出事?他告訴我沒有任何危險,獨木舟也從未出過事。但在離小島不遠處,有一股急流和風,上午是一個方向,下午又是一個方向。


    起初我還以為這不過是潮水的關係,有時往外流,有時往裏流。後來我才弄明白,那是由於那條叫作奧裏諾科河1的大河傾瀉入海,形成迴流之故。而我們的島,剛好是在該河的一處入海口上。我在西麵和西北麵看到的陸地,正是一個大島,叫特裏尼達島,正好在河口的北麵。我向星期五提出了無數的問題,問到這一帶的地形、居民、海洋、海岸,以及附近居住著什麽民族。他毫無保留地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我,態度十分坦率。我又問他,他們這個民族分成多少部落,叫什麽名字。可問來問去隻問出一個名字,就是加勒比人。於是我馬上明白,他所說的是加勒比群島,在我們的地圖上,是屬於美洲地區;這些群島從奧裏諾科河河口,一直延伸到圭亞那,再延伸到聖馬大。他指著我的胡子對我說,在月落的地方,離這兒很遠很遠,也就是說,在他們國土的西麵。住著許多像我這樣有胡子的白人。又說,他們在那邊殺了很多很多的人。從他的話裏,我明白他指的是西班牙人。他們在美洲的殺人暴行在各民族中臭名遠揚,並且在這些民族中世代相傳。


    我問他能不能告訴我怎樣才能從這個島上到那些白人那邊去。他對我說:是的,是的,可以坐兩隻獨木船去。我不明白坐兩隻獨木舟去是什麽意思,也無法使他說明兩隻獨木船的意思。到最後,費了好大的勁,我才弄清楚他的意思。原來是要用一隻很大很大的船,要像兩隻獨木船那樣大。


    星期五的談話使我很感興趣。從那時期,我就抱著一種希望,但願有一天能有機會從這個荒島上逃出去,並指望這個可憐的野人能幫助我達到目的。


    現在,星期五與我在一起生活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了,他漸漸會和我談話了,也漸漸聽得懂我的話了。在這段時間裏,我經常向他灌輸一些宗教知識。特別有一次,我問他:他是誰創造出來的?這可憐的家夥一點也不明白我的意思,以為是我在問他誰是他的父親。我就換一個方法問他:大海,我們行走的大地、高山、樹林,都是誰創造出來的?他告訴我,是一位叫貝納木基的老人創造出來的,這位老人住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但無法告訴我這位偉大的老人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人,隻是說他年紀很大很大,比大海和陸地、月亮和星星年紀都大。我又問他:既然這位老人家創造了萬物,萬物為什麽不崇拜他呢?他臉上馬上顯出既莊重又天真的神氣說:萬物都對他說''哦''。於是我又問他:在他們國家裏,人死之後都到什麽地方去了?他說:是的,都到貝納木基老人那裏去了。接著我又問他:他們吃掉的人是不是也到那裏去了?.txt99


    他說:是的。


    從這些事情入手,我逐漸教導他,使他認識真正的神是上帝。我指著天空對他說,萬物的偉大創造者就住在天上,並告訴他,上帝用神力和神意創造了世界,治理著世界。我還告訴他,上帝是萬能的,他能為我們做任何事情,他能把一切都賜予我們,也能把一切從我們手裏奪走。就這樣,我逐漸使他睜開了眼睛。他專心致誌地聽我講,並且很樂意接受我向他灌輸的觀念:基督是被派來替我們贖罪的。他也樂意學著向上帝祈禱,並知道,上帝在天上能聽到他的祈禱。有一天,他對我說,上帝能從比太陽更遠的地方聽到我們的話,他必然是比貝納木基更偉大的神。因為貝納木基住的地方不算太遠,可他卻聽不到他們的話,除非他們到他住的那座山裏去向他談話。我問他:他可曾去過那兒與他談過話?他說:沒有,青年人從來不去,隻有那些被稱為奧烏卡兒的老人才去。經過他解釋,我才知道,所謂奧烏卡兒,就是他們部族的祭司或僧侶。據他說,他們到那兒去說哦,(他說,這是他們的祈禱。)然後就迴來,把貝納木基的話告訴他們。從星期五的話裏,我可以推斷,即使是世界上最盲目無知的邪教徒中,也存在著祭司製度;同時,我也發現,把宗教神秘化,從而使人們能敬仰神職人員,這種做法不僅存在於羅馬天主教,也存在於世界上一切宗教,甚至也存在於最殘忍、最野蠻的野人中間。


    我竭力向我的仆人星期五揭發這一騙局。我告訴他,那些老人假裝到山裏去對貝納木基說哦,完全是騙人的把戲。


    他們說他們把貝納木基的話帶迴來,更是騙人的詭計。我對他說,假如他們在那兒真的聽到什麽,真的在那邊同什麽人談過話,那也一定是魔鬼。然後,我用很長的時間跟他談魔鬼的問題:魔鬼的來曆,他對上帝的反叛,他對人類的仇恨及其原因,他怎樣統治著世界最黑暗的地方,叫人像禮拜上帝一樣禮拜他,以及他怎樣用種種陰謀詭計誘惑人類走上絕路,又怎樣偷偷潛入我們的情欲和感情,迎合著我們的心理來安排他的陷阱,使我們自己誘惑自己,甘心走上滅亡的道路。


    我發現,讓他對上帝的存在獲得正確的觀念還算容易,但要使他對魔鬼有正確的認識,就不那麽容易了。我可以根據許多自然現象向他證明,天地間必須要有一個最高的主宰,一種統治一切的力量,一種冥冥中的引導者,並向他證明,崇敬我們自己的創造者,是完全公正合理的,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可是,關於魔鬼的觀念,他的起源,他的存在,他的本性,特別是他一心作惡並引誘人類作惡的意圖等等,我卻找不出現成的證明。因此,有一次,這可憐的家夥向我提出了一個又自然又天真的問題,就一下子把我難住了,簡直不知怎樣迴答他才好。在此以前,我一直跟他談關於上帝的問題:上帝的權威,上帝的全知全能,上帝嫉惡如仇的本性,以及他怎樣用烈火燒死那些奸惡不義之徒。關於這些問題,我同他談得很多。我還向他談到,上帝既然創造了萬物,他也可以在一刹那間把全世界和我們全人類都毀滅。在我談話的時候,他總是非常認真地聽著。


    然後,我又告訴他,在人們心裏,魔鬼是上帝的敵人。他一貫心存惡意,使盡陰謀詭計來破壞上帝善良的計劃,試圖毀滅世界上的基督天國等等。於是,星期五說:你說,上帝是強大的,偉大的,他不是比魔鬼更強大、更有力嗎?是的,是的,我說,星期五,上帝比魔鬼更強大,上帝高於魔鬼。因此,我們應該祈禱上帝,使我們有力量把魔鬼踩在我們的腳下,並使我們有力量抵製他的誘惑,撲滅他的火箭。可是,星期五又問,既然上帝比魔鬼更強大、更有力,為什麽上帝不把魔鬼殺死,免得他再作惡事呢?他這個問題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因為,盡管我現在年紀已很大了,但作為一個教導別人的老師,卻資曆很淺,我不善於解決道德良心的問題,也不夠資格辯難決疑。我一時不知怎麽迴答他才好,就隻好裝作沒聽清他的話,問他說的是什麽。可是,星期五是十分認真的,當然不會忘記他的問題,所以又把剛才提的問題用英語結結巴巴地重複了一遍。這時,我已略略恢複了鎮靜,就迴答他說:上帝最終將嚴懲魔鬼,魔鬼必定受到審判,並將被投入無底的深淵,經受地獄之火的熬煉,永世不得翻身。這個迴答當然不能使星期五滿意,他用我的話迴問我:最終、必定,我不懂。但是,為什麽不現在就把魔鬼殺掉?為什麽不老早就把魔鬼殺掉?我迴答說:你這樣問我,就等於問為什麽上帝不把你和我殺掉,因為,我們也犯了罪,得罪了上帝。上帝留著我們,是讓我們自己有機會懺悔,有機會獲得赦免。他把我的話想了好半天,最後,他顯得很激動,並對我說:對啦,對啦,你、我、魔鬼都有罪,上帝留著我們,是讓我們懺悔,讓我們都獲得赦免。談到這裏,我又被他弄得十分尷尬。他的這些話使我充分認識到,雖然天賦的觀念可以使一般有理性的人認識上帝,可以使他們自然而然地對至高無上的上帝表示崇拜和敬禮,然而,要認識到耶穌基督,要認識到他曾經替我們贖罪,認識到他是我們同上帝之間所立的新約的中間人,認識到他是我們在上帝寶座前的仲裁者,那就非要神的啟示不可。這就是說,隻有神的啟示,才能使我們在靈魂裏形成這些認識。


    因此,隻有救主耶穌的普渡眾生的福音,隻有上帝的語言和上帝的聖靈,才能成為人類靈魂絕對不可少的引導者,幫助我們認識上帝拯救人類的道理,以及我們獲救的方法。


    因此,我馬上把我和星期五之間的談話岔到別的事情上去。我匆匆忙忙站起來,仿佛突然想到一件什麽要緊的事情,必須出去一下。同時,我又找了一個借口,把他差到一個相當遠的地方去辦件什麽事。等他走後,我就十分摯誠地禱告上帝,祈求他賜予我教導這個可憐的野人的好方法,祈求他用他的聖靈幫助這可憐無知的人從基督身上接受上帝的真理,和基督結合在一起;同時期求他指導我用上帝的語言同這個野人談話,以便使這可憐的家夥心悅誠服,睜開眼睛,靈魂得救。當星期五從外麵迴來時,我又同他進行了長時間的談話,談到救世主耶穌代人贖罪的事,談到從天上來的福音的道理,也就是說,談到向上帝懺悔、信仰救主耶穌等這一類事情。然後,我又盡可能向他解釋,為什麽我們的救主不以天使的身份出現,而降世為亞伯拉罕的後代,為什麽那些被貶謫的天使不能替人類贖罪,以及耶穌的降生是為了挽救迷途的以色列人等等道理。.txt99


    事實上,在教導他的時候,我所采用的方法,誠意多於知識。同時,我也必須承認,在向他說明這些道理時,我自己在不少問題上也獲得了很多知識;這些問題有的我過去自己也不了解,有的我過去思考得不多,現在因為要教導星期五,自然而然地進行了深入的思考。我想,凡是誠心幫助別人的人,都會有這種邊教邊學的體會。我感到自己現在探討這些問題的熱情比以前更大了。所以,不管這個可憐的野人將來對我是否有幫助,我也應該感謝他的出現。現在,我不再像以前那樣整日愁眉苦臉了,生活也逐漸愉快起來。每當我想到,在這種孤寂的生活中,我不但自己靠近了上帝,靠近了造物主,而且還受到了上帝的啟示,去挽救一個可憐的野人的生命和靈魂,使他認識了基督教這一唯一正宗的宗教和基督教義的真諦,使他認識了耶穌基督,而認識耶穌基督就意味著獲得永生。每當想到這裏,我的靈魂便充滿快樂,這是一種真正內心感覺到的歡愉。現在我覺得我能流落到這荒島上來,實在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而在此之前,我卻認為是我生平最大的災難呢!


    正文 第八章


    我懷著這種感恩的心情,度過了我在島上的最後幾年。在我和星期五相處的三年中,因為有許多時間同他談話,日子過得完滿幸福,如果在塵世生活中真有完滿幸福的話。這野人現在已成了一個虔誠的基督徒,甚至比我自己還要虔誠。


    當然,我完全有理由希望,並為此我要感謝上帝,我們兩人都能成為真正悔罪的人,並從悔罪中得到安慰,徹底洗心革麵,改過自新。在這裏,我們有《聖經》可讀,這就意味著我們離聖靈不遠,可以獲得他的教導,就像在英國一樣。白馬_書院


    我經常誦讀《聖經》,並盡量向他解釋《聖經》中那些詞句的意義。星期五也認真鑽研,積極提問。這使我對《聖經》的知識比一個人閱讀時鑽研得更深,了解得更多了。這一點我前麵也已提到。此外,根據我在島上這段隱居生活的經曆,我還不得不提出一點自己的體會。我覺得關於對上帝的認識和耶穌救人的道理,在《聖經》中寫得這樣明明白白,這樣容易接受,容易理解,這對人類實在是一種無限的、難以言喻的幸福。因為,僅僅閱讀《聖經》,就能使自己認識到自己的責任,並勇往直前地去擔負起這樣一個重大的任務:真誠地懺悔自己的罪行,依靠救主耶穌來拯救自己,在實踐中改造自己,服從上帝的一切指示;而所有這些認識,都是在沒有別人的幫助和教導下獲得的(這兒的別人,我是指自己的同類--人類),而隻要自己閱讀《聖經》就能無師自通。


    而且,這種淺顯明白的教導,還能啟發這個野人,使他成為我生平所少見的虔誠的基督徒。


    至於世界上所發生的一切有關宗教的爭執、糾纏、鬥爭和辯論,無論是教義上微細的分別,還是教會行政上的種種計謀,對我們來說,都毫無用處。並且,在我看來,對世界上其他人也毫無用處。我們走向天堂最可靠的指南就是《聖經》--上帝的語言。感謝上帝,上帝的聖靈用上帝的語言教導我們,引導我們認識真理,使我們心悅誠服地服從上帝的指示。所以,即使我們十分了解造成世界上巨大混亂的那些宗教上的爭執,在我看來對我們也毫無用處。現在,我還是把一些重要的事情,按發生的先後順序,繼續講下去吧。


    我和星期五成了好朋友,我說的話,他幾乎都能聽懂;他自己的英語盡管說得不太地道,但已能相當流利地與我交談了。這時,我就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了他,特別是我怎樣流落到這小島上來,怎樣在這兒生活,在這兒已多少年了等等。我又把火藥和子彈的秘密告訴了他,因為,在他看來,這確實是個秘密,並教會了他開槍。我還給了他一把刀,對此他高興極了。我又替他做了一條皮帶,皮帶上掛了一個佩刀的搭環,就像在英國我們用來佩刀的那種搭環。不過,在搭環上,我沒有讓他佩腰刀,而是給他佩了把斧頭,因為斧頭不僅在戰鬥時可以派用場,而且在平時用處更多。


    我把歐洲的情況,特別是我的故鄉英國的情況,說給他聽,告訴他我們是怎樣生活的,我們怎樣崇拜上帝,人與人之間又怎樣互相相處,以及怎樣乘船到世界各地做生意。我又把我所乘的那條船出事的經過告訴他,並指給他看沉船的大致地方。至於那條船,早已給風浪打得粉碎,現在連影子都沒有了。


    我又把那隻小艇的殘骸指給他看,也就是我們逃命時翻掉的那隻救生艇。我曾經竭盡全力想把它推到海裏去,但怎麽使勁小艇都分毫不動。現在,這小艇也已差不多爛成碎片了。星期五看到那隻小艇,站在那裏出神了好一會兒,一句話也不說。我問他在想些什麽。他說,我看到過這樣的小船到過我們的地方。我好半天都不明白他的意思。最後,經過詳細追問,我才明白他的意思:曾經有一隻小艇,同這隻一模一樣,在他們住的地方靠岸,而且,據他說,小艇是給風浪衝過去的。由此,我馬上聯想到,這一定是一隻歐洲的商船在他們海岸附近的海麵上失事了,那小艇是被風浪打離了大船,飄到他們海岸上。當時,我的頭腦真是遲鈍極了,我怎麽也沒有想到有人也許從失事的船隻上乘小艇逃生,到了他們那邊。至於那是些什麽人,我當然更是想都沒有想過。因此,我隻是要星期五把那隻小艇的樣子詳詳細細地給我描繪一番。


    星期五把小艇的情況說得很清楚。後來,他又很起勁地補充說:我們又從水裏救出了一些白人。這才使我進一步了解了他的意思。我馬上問他小艇上有沒有白人。他說:有,滿滿一船,都是白人。”我問他有多少白人,他用手指頭扳著告訴我,一共有十七個。我又問他們現在的下落。他迴答說:他們都活著,他們就住在我們的部落裏。他的話馬上使我產生了新的聯想。我想,那些白人一定是我上次在島上看到出事的那條大船上的船員。他們在大船觸礁後,知道船早晚會沉沒,就上小艇逃生了。他們到了野人聚居的蠻荒的海岸上了岸。


    因此,我更進一步仔仔細細地打聽了那些白人的下落。星期五再三告訴我,他們現在仍住在那裏,已經住了四年了。野人們不去打擾他們,還供給他們糧食吃。我問他,他們為什麽不把那些白人殺了吃掉呢?星期五說:不,我們和他們成了兄弟。對此,我的理解是,他們之間有一個休戰協議。接著,他又補充說:他們隻是打仗時吃人,平時是不吃人的。這就是說,他們隻吃戰爭中所抓到的俘虜,平時一般是不吃人的。


    此後過了很久,有一天,天氣晴朗,我和星期五偶然走上島東邊的那座小山頂。在那兒,也是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裏,我曾看到了美洲大陸。當時,星期五全神貫注地朝大陸方向眺望了一會兒,忽然出乎意外地手舞足蹈起來,還把我叫了過去,因為我恰好不在他身邊,離開他還有幾步路。我問他是怎麽迴事。他說:噢,真高興!真快活!我看到了我的家鄉,我看到了自己的部落了!這時,我隻見他臉上現出一種異乎尋常的欣喜。他雙眼閃閃發光,流露出一種熱切興奮和神往的神色,仿佛想立刻返迴他故鄉去似的。看到他這種心情,我胡思亂想起來。我對星期五不由起了戒心,因而與他也不像以前那樣融洽了。我毫不懷疑,隻要星期五能迴到自己的部落中去,他不但會忘掉他的宗教信仰,而且也會忘掉他對我的全部義務。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我的情況告訴他部落裏的人,說不定還會帶上一兩百他的同胞到島上來,拿我來開一次人肉宴。那時,他一定會像吃戰爭中抓來的俘虜那樣一樣興高采烈。


    我的這些想法實在大大冤枉了這個可憐的老實人。為此,我後來對他感到十分歉意。可是,當時我的疑慮有增無已,一連好幾個星期都不能排除。我對他采取了不少防範的措施,對待他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友好,那樣親熱了。這樣做,我又大大地錯了。其實,他和從前一樣,既忠實,又感恩,根本就沒有想到這些事情上去。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他既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又是一位知恩圖報的朋友。他的這種品質實在使我非常滿意。


    可是,在我對他的疑懼沒有消除之前,我每天都要試探他,希望他無意中會暴露出自己的思想,以證實我對他的懷疑。可是我卻發現,他說的每一句話都那麽誠實無瑕,實在找不出任何可以讓我疑心的東西。因此,盡管我心裏很不踏實,他還是贏得了我的信任。在此期間,他一點也沒有看出我對他的懷疑,我也沒有根據疑心他是在裝假。


    有一天,我們又走上了那座小山。但這一次海上霧蒙蒙的,根本看不見大陸。我對星期五說:星期五,你不想迴到自己的家鄉,迴到自己的部族去嗎?他說:是的,我很想迴到自己的部族去。我說:你迴去打算做什麽呢?你要重新過野蠻生活,再吃人肉,像從前那樣做個食人生番嗎?他臉上馬上顯出鄭重其事的樣子,拚命搖著頭說:不,不,星期五要告訴他們做好人,告訴他們要祈禱上帝,告訴他們要吃穀物麵包,吃牛羊肉,喝牛羊奶,不要再吃人肉。我說:那他們就會殺死你。他一聽這話,臉上顯出很莊重的神色說:不,他們不會殺我。他們愛學習。他的意思是說,他們願意學習。接著,他又補充說他們已經從小艇上來的那些有胡子的人那兒學了不少新東西。然後,我又問他是否想迴去。他笑著對我說,他不能遊那麽遠。我告訴他,我可以給他做條獨木舟。他說,如果我願意跟他去,他就去。我去?我說,我去了他們不就把我吃掉了?不會的,不會的,他說,我叫他們不吃你。我叫他們愛你,非常非常愛你!他的意思是說,他會告訴他們我怎樣殺死了他的敵人,救了他的命。所以,他會使他們愛我。接著,他又竭力描繪他們對待那十七個白人怎麽怎麽好。那些白人是在船隻遇難後上岸到他們那兒的,他叫他們有胡子的人。


    從這時期,我得承認,我很想冒險渡海過去,看看能否與那些有胡子的人會合。我毫不懷疑,那些人不是西班牙人,就是葡萄牙人。我也毫不懷疑,一旦我能與他們會合,就能設法從這兒逃走。因為,一方麵我們在大陸上;另一方麵,我們成群結夥,人多勢眾。這要比我一個人孤立無援,從離大陸四十海裏的小島上逃出去容易多了。所以,過了幾天之後,我又帶星期五外出工作,談話中我對他說,我將給他一條船,可以讓他迴到自己的部族那兒去。為此,我把他帶到小島另一頭存放小船的地方。我一直把船沉在水底下,所以,到了那兒,我先把船裏的水排幹,再讓船從水裏浮上來給他看,並和他一起坐了上去。


    我發覺他是一個駕船的能手,可以把船劃得比我快一倍。


    所以,在船上,我對他說:好啦,星期五,我們可以到你的部族去了嗎?聽了我的話,他楞住了。看來,他似乎是嫌這船太小,走不了那麽遠。這時,我又告訴他,我還有一隻大一點的船。於是,第二天,我又帶他到我存放我造的第一隻船的地方,那隻船我造了卻無法下水。他說,船倒是夠大。可是,我一直沒有保護它,在那兒一躺就是二十二、三年,被太陽曬得到處幹裂並朽爛了。星期五告訴我,這樣的船就可以了,可以載足夠的食物、飲水和麵包。他是這樣說的。


    總之,我這時已一心一意打算同星期五一起到大陸上去了。我對他說,我們可以動手造一條跟這一樣大的船,讓他坐著迴家。他一句話也沒有說,臉上顯出很莊重、很難過的樣子。我問他這是怎麽迴事。他反問我道:你為什麽生星期五的氣?我做錯了什麽事?我問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並告訴他,我根本沒有生他的氣。沒有生氣!沒有生氣!他把這句話說了一遍又一遍。沒有生氣為什麽要把星期五打發迴家?我說:星期五,你不是說你想迴去嗎?是的,是的,他說,我想我們兩個人都去,不是星期五去,主人不去。”總而言之,沒有我,他是絕不想迴去的。我說,我去!星期五,我去那兒有什麽事好做呢?他馬上迴答說:你可以做很多、很多的好事。你可以教我們這些野人,使他們成為善良的人,有頭腦的人,和氣的人。你可以教他們認識上帝,祈禱上帝,使他們過一種新的生活。唉,星期五,我說,你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啊?我自己也是一個無知的人啊!你行,你行,他說,你能把我教好,也就能把他們大家都教好。“不行,不行,星期五,我說,你一個人去吧,讓我一個人留在這兒,仍像以前一樣過日子吧。他聽了我的話,又給弄糊塗了。他登時跑去把他日常佩帶的那把斧頭取來交給我。


    你給我斧頭幹什麽?我問他。拿著它,殺了星期五吧!他說。我為什麽要殺星期五呢?我又說。他馬上迴答說:你為什麽要趕走星期五呢?拿斧頭殺了星期五吧,不要趕他走。他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態度十分誠懇,眼睛裏噙著眼淚,簡言之,我一眼就看出,他對我真是一片真情,不改初衷。因此,我當時就對他說,隻要他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再也不打發他走了。這話我後來還經常反反複複對他說了無數次。


    總之,從他全部的談話看來,他對我的情意是堅定不移的,他絕對不願離開我。他之所以想迴到自己的家鄉去,完全是出於他對自己部族的熱愛,並希望我一起去對他們有好處。可是,我去了是否對他們會有用處,我自己卻毫無把握,因此,我也不想為此而去對麵的大陸。但是,我心裏一直有一種強烈的願望,希望我能從這兒逃走。這種願望的根據,就是從他的談話裏得知那邊有十七個有胡子的人。因此我馬上就跟星期五一起,去找一顆可以砍伐的大樹,拿它造條大一點的獨木舟,以便駕著它到對麵的大陸上去。這島上到處是樹木,足夠用來造一支小小的船隊,而且不僅僅是造一支獨木舟的船隊,而是可以造一支大船的船隊。但我的主要目的,是要找一棵靠近水邊的樹。這樣,造好之後就可以下水,避免我上次犯的錯誤。


    最後,星期五終於找到了一棵。用什麽木料造船,他要比我內行得多。直到今天,我還說不上我們砍下來的那棵樹叫什麽名字,隻知道樣子像熱帶美洲的黃金木,或者是介於黃金木和中南美的紅杉之間的樹。那種紅杉又稱巴西木,因為這樹的顏色和體味都與這兩種樹相似。星期五打算用火把這棵樹燒空,造成一隻獨木舟,但我教他用工具來鑿空。我把工具的使用方法告訴他之後,他立即很機靈地使用起來了。經過一個月左右的辛勤勞動,我們終於把船造好了,而且造得很好看。我教星期五怎樣使用斧頭後,我倆用斧頭把獨木舟的外殼砍削得完全像一條正規的小船。這以後,我們差不多又花了兩星期的工夫,用大轉木一寸一寸地推到水裏去。一旦小船下水,我們發現它載上二十個人也綽綽有餘。


    船下水後,雖然很大,可是星期五駕著它迴旋自如,搖槳如飛,真是又靈巧又敏捷,使我大為驚異。於是我就問他,我們能不能坐這隻船過海。“是的,他說,我們能乘它過海,就是有風也不要緊。可是,我對船另有設計,星期五對此就一無所知了。我要給獨木舟裝上桅杆和船帆,還要配上錨和纜索。說到桅杆,那倒容易。我選了一根筆直的小杉樹,這種樹島上到處都是,附近就找到了一棵。我讓星期五把樹砍下來,並教他削成桅杆的樣子。可是船帆就有點傷腦筋了。我知道我藏了不少舊船帆,或者說有不少塊舊帆布。但這些東西已放了二十六年了,也沒有好好保管,因為以前我從來沒有想到這些東西還會有什麽用處。因此,我毫不懷疑,那些舊帆布早已爛掉了。事實上,大部分也確實爛掉了。可是,從這些爛帆布中間,我還是找到了兩塊帆布,看上去還不錯,於是就動手用來做船帆。因為沒有針,縫製起來就十分費力費時。花了不少力氣,才勉強做成一塊三角形的東西,樣子醜陋不堪。那船帆的樣子像我們英國的三角帆;用的時候,帆杆底下裝一根橫木,船篷上再裝一根橫木,就像我們大船的救生艇上裝的帆一樣。這種帆我是駕輕就熟了。因為我從巴巴裏逃出來的那艘長艇上,裝的就是這種帆。關於這件事,我在本書的第一部分已詳細敘述過了。


    這最後一項工作,差不多花了我兩個月左右的功夫,因為我想把製造和裝備桅杆和船帆的工作做得盡可能完美無缺。此外,我還配上小小的桅索以幫助支撐桅杆。我在船頭還做了個前帆,以便逆風時行船。尤其重要的是,我在船尾還裝了一個舵,這樣轉換方向時就能駕禦自如了。我造船的技術當然不能算高明,然而知道這些東西非常有用,而且是必不可少的,也就隻好不辭辛勞,盡力去做了。在製造過程中,我當然幾經試驗和失敗。如果把這些都計算在內,所花費的時間和力氣,和造這條船本身相差無幾。


    小船裝備完畢,我就把使用帆和舵的方法教給星期五。他當然是個劃船的好手,可是對使用帆和舵卻一竅不通。他見我用手掌舵,駕著小舟在海上往來自如,又見那船帆隨著船行方向的變化,一會兒這邊灌滿了風,一會兒那邊灌滿了風,不禁大為驚訝--簡直驚訝得有點發呆了。可是,不久我就教會了他使用舵和帆,很快他就能熟練駕駛,成了一個出色的水手。隻是羅盤這個東西,我卻始終無法使他理解它的作用,好在這一帶很少有雲霧天氣,白天總能看到海岸,晚上總能看到星星,所以也不大用得著羅盤。當然雨季情況就不同了,可是雨季一般誰都不出門,不要說出海航行了,就是在島上走走也很少。


    我流落到這個荒島上,現在已經是第二十七個年頭了,雖然最後三年似乎可以不算在裏麵。因為自從我有了星期五作伴,生活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我像過去一樣,懷著感激的心情,度過了我上島的紀念日。假如我過去有充分的理由感謝上帝的話,那現在就更如此了。因為現在我有更多的事實表明上帝對我的關懷,並且在我麵前已呈現了極大的希望,我可以很快脫離大難,成功的可能性也極大。我心裏已明確地感覺到,我脫離大難的日子為期不遠,知道自己在這兒不會再呆上一年了。盡管如此,我仍像過去一樣,照樣耕作、挖土、種植、打圍籬。另外就是采集和曬製葡萄幹這些日常工作,一切都如常進行。白馬_書院


    雨季快到了,那時我們大部分時間都隻好呆在家裏,為此,我得先把我們的新船放置妥當。我把船移到從前卸木排的那條小河裏,並趁漲潮時把它拖到岸上。我又叫星期五在那裏挖了一個小小的船塢,寬度剛好能容得下小船,深度剛好在把水放進來後能把船浮起來。然後,趁退潮後,我們又在船塢口築了一道堅固的堤壩擋住海水。這樣,即使潮水上漲,也不會浸沒小船。為了遮住雨水,我們又在船上麵放了許多樹枝,密密層層地堆了好幾層,看上去像個茅草屋的屋頂。就這樣,我們等候著十一月和十二月的到來:那是我準備冒險的日期。


    旱季快到了。隨著天氣日漸轉好,我又忙著計劃冒險的航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儲備起足夠的糧食供航行之用,並打算在一兩星期內掘開船塢,把船放到水裏去。一天早晨,我正忙著這類事情,就叫星期五去海邊抓個海鱉。我們每星期總要抓一兩隻迴來,吃它的蛋和肉。星期五去了不久,就飛也似地跑迴來,一縱身跳進外牆,他跑得飛快,仿佛腳不著地似的。我還來不及問他是怎麽迴事,他就大叫道:主人,主人,不好了,不好了!我說,什麽事,星期五?他說,那邊有一隻,兩隻,三隻獨木船,一隻,兩隻,三隻!我聽了他這種說法,還以為有六隻獨木船呢;後來又問了問,才知道隻有三隻。我說,不要害怕,星期五。我盡量給他壯膽。可是,我看到這可憐的家夥簡直嚇壞了,因為他首先想到的是,這些人是來找他的,並準會把他切成一塊塊吃掉。他一直渾身發抖,簡直叫我對他毫無辦法。我盡量安慰他,告訴他我也和他一樣有危險,他們也會吃掉我。不過,我說,星期五,我們得下定決心與他們打一仗。你能打嗎,星期五?他說:我會放槍,可他們來的人太多。我說:那不要緊,我們的槍就是不打死他們,也會把他們嚇跑。於是我又問他,如果我決心保衛他,他是否會保衛我,站在我一邊,聽我的吩咐。他說:你叫我死都行,主人。於是我拿了一大杯甘蔗酒讓他喝下去。我甘蔗酒一向喝得很省,因此至今還剩下不少。等他把酒喝下去之後,我叫他去把我們平時經常攜帶的那兩支鳥槍拿來,並裝上大號的沙彈;那些沙彈有手槍子彈那麽大。接著,我自己也取了四支短槍,每支槍裏都裝上兩顆彈丸和五顆小子彈,又把兩支手槍各裝了一對子彈。此外,我又在腰間掛了那把沒有刀鞘的大刀,給了星期五那把斧頭。


    作好戰鬥準備,我就拿了望遠鏡跑到山坡上去看動靜。從望遠鏡裏,我一下子就看出,一共來了二十來個野人,帶了三個俘虜。他們一共有三隻獨木舟。看樣子,他們來這兒的目的是要拿這三個活人開一次勝利的宴會。這真是一種野蠻的宴會。但我也知道,對他們而言,這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我還注意到,他們這次登陸的地點,不是上迴星期五逃走的那地方,而是更靠近我那條小河的旁邊。那一帶海岸很低,並且有一片茂密的樹林一直延伸到海邊。看到他們登岸,想到這些畜生所要幹的殘忍的勾當,真令人打心底裏感到憎惡。我怒氣衝天,急忙跑下山來,告訴星期五,我決心把那些畜生斬盡殺絕,問他肯不肯站在我一邊。這時星期五已消除了他恐懼的心情,又因為我給他喝了點甘蔗酒,精神也大大振奮。聽了我的話,他大為高興,並一再向我表示,就是我叫他死,他也情願。


    我當時真是義憤填膺。我先把早已裝好彈藥的武器分作兩份。交給星期五一支手槍,叫他插在腰帶上,又交給他三支長槍,讓他背在肩上。我自己也拿了一支手槍和三支長槍。


    我們就這樣全副武裝出發了。我又取了一小瓶甘蔗酒放在衣袋裏,並把一大袋火藥和子彈交給星期五拿著。我告訴星期五要聽我指揮,命令他緊跟在我身後,沒有我的命令,不得亂動,不得隨便開槍,不得任意行動,也不許說話。就這樣,我向右繞了一個圈子,差不多有一英裏,以便越過小河,鑽到樹林裏去。我要在他們發現我之前,就進入射擊他們的距離,因為根據我用望遠鏡觀察,這一點是很容易做到的。


    在前進過程中,我過去的一些想法又迴到了我的心頭,我的決心動搖了。這倒不是我怕他們人多,因為他們都是赤身露體,沒有武器,我對他們可以占絕對優勢,這是毫無疑問的,哪怕我一個人也不成問題。可是,我想到的是,我究竟有什麽使命,什麽理由,什麽必要去殺人流血,要去襲擊這些人呢?他們既沒有傷害過我,也無意要傷害我。對我而言,他們是無辜的。至於他們那種野蠻的風俗,也隻是他們自己的不幸,隻能證明上帝有意讓他們和他們那一帶民族停留於愚昧和野蠻的狀態。上帝並沒有召喚我,要我去判決他們的行為,更沒有要我去執行上帝的律法。任何時候,隻要上帝認為適當,他滿可以親自執法,對他們全民族所犯的罪行,進行全民性的懲罰。即使那樣,也與我無關。當然,對星期五來說,他倒是名正言順的,因為他和這群人是公開的敵人,和他們處於交戰狀態。他要去攻擊他們,那倒是合法的。但對我來說,情況就不同了。我一邊往前走,一邊被這些想法糾纏著。最後,我決定先站在他們附近,觀察一下他們野蠻的宴會,然後根據上帝的指示,見機行事。我決定,若非獲得上帝感召,決不去幹涉他們。


    這樣決定之後,我就進入了樹林。星期五緊隨我身後,小心翼翼、悄然無聲地往前走。我們一直走到樹林的邊緣,那兒離他們最近,中間隻隔著一些樹木,是樹林邊沿的一角。到了那裏後,我就悄悄招唿星期五,指著林角上最靠外的一棵大樹,要他隱蔽在那樹後去觀察一下,如果能看清楚他們的行動,就迴來告訴我。他去了不大工夫,就迴來對我說,從那兒他看得很清楚,他們正圍著火堆吃一個俘虜的肉,另外還有一個俘虜,正躺在離他們不遠的沙地上,手腳都捆綁著。


    照他看來,他們接著就要殺他了。我聽了他的話,不禁怒火中燒。他又告訴我,那躺著的俘虜不是他們部落的人,而是他曾經對我說過的坐小船到他們部落裏去的那種有胡子的人。


    我聽說是有胡子的白人,不禁大為驚訝。我走進那棵大樹背後用望遠鏡一看,果然看見一個白人躺在海灘上,手腳被菖蒲草一類的東西捆綁著。同時,我還看出,他是個歐洲人,身上穿著衣服。這時,我看到在我前麵還有一棵樹,樹前頭有一小叢灌木,比我所在的地方離他們要近五十碼。我隻要繞一個小圈子,就可以走到那邊,而且不會被他們發覺。隻要一到那邊,我和他們的距離就不到一半的射程了。這時,我已怒不可遏了,但還是強壓心頭的怒火,往迴走了二十多步,來到一片矮樹叢後麵。靠著這片矮樹叢的掩護,我一直走到那棵大樹背後。那裏有一片小小的高地,離那些野人大約有八十碼遠。我走上高地,把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


    事情已發展到萬分緊急的關頭了,因為我看到有十九個野人擠在一起坐在地上,他們派出另外兩個野人去宰殺那可憐的基督徒。看來,他們是要肢解他,一條胳膊一條腿地拿到火上去烤。我看到那兩個野人這時已彎下腰,解著那白人腳上綁的東西。我轉頭對星期五說:聽我的命令行動。星期五說他一定照辦。我就說:好吧,星期五,你看我怎麽辦就怎麽辦,不要誤事。於是,我把一支短槍和一支烏槍放在地下,星期五也跟著把他的一支鳥槍和一支短槍放在地下。我用剩下的一支短槍向那些野人瞄準,並叫星期五也用槍向他們瞄準。然後,我問星期五是否準備好了,他說:好了。我就說:開火!同時我自己也開了槍。


    星期五的槍法比我強多了。射去的結果,他那邊打死了兩個,傷了三個。我這邊隻打死了一個,傷了兩個。不必說,那群野人頓時嚇得魂飛天外,那些未死未傷的全部從地上跳了起來,不知道往哪兒跑好,也不知道往哪兒看好,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這場災禍是打哪兒來的。星期五一雙眼睛緊盯著我,因為我吩咐過他,注意我的動作。我放完第一槍,馬上把手裏的短槍丟在地上,拿起一支鳥槍;星期五也照著做了。他看見我閉起一隻眼瞄準,他也照樣瞄準。我說:星期五,你預備好了嗎?他說:好了。我就說:憑上帝的名義,開火!說著,我就向那群驚慌失措的畜生又開了一槍,星期五也開了槍。這一次,我們槍裏裝的都是小鐵沙或手槍子彈,所以隻dd了兩個,但受傷的卻很多。隻見他們像瘋子似地亂跑亂叫,全身是血,大多數受了重傷;不久,其中有三個也倒下了,雖然還不曾完全死去。


    我把放過了的鳥槍放下來,把那支裝好彈藥的短槍拿在手裏,對星期五說:現在,星期五,你跟我來!他果然勇敢地跟著我。於是我衝出樹林,出現在那些野人麵前。星期五緊跟在我後麵,寸步不離。當我看到他們已經看得見我們時,我就拚命大聲呐喊,同時叫星期五也跟著我大聲呐喊。我一麵呐喊,一麵向前飛跑。其實我根本跑不快,因為身上的槍械實在太重了。我一路向那可憐的俘虜跑去。前麵已經說過,那可憐的有胡子的人這時正躺在野人們所坐的地方和大海之間的沙灘上。那兩個正要動手殺他的屠夫,在我們放頭一槍時,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他們丟開了俘虜,拚命向海邊跑去,跳上了一隻獨木船。這時,那群野人中也有三個向同一方麵逃跑。我迴頭吩咐星期五,要他追過去向他們開火。他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向前跑了約四十碼,跑到離他們較近的地方,就向那批野人開槍。起初我以為他把他們通通打死了,因為我看到他們一下子都倒在船裏了。可是不久我又看到他們中有兩個人很快又坐起來。盡管這樣,他也打死了兩個,打傷了一個;那個受傷的倒在船艙裏,仿佛死了一般。


    當星期五向那批逃到獨木舟上的野人開火時,我拔出刀子,把那可憐的家夥身上捆著的菖蒲草割斷,把他的手腳鬆了綁,然後把他從地上扶起來。我用葡萄牙話問他是什麽人。


    他用拉丁話迴答說:基督徒。他已疲憊不堪,渾身癱軟,幾乎站都站不起來,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我從口袋裏拿出那瓶酒,作手勢叫他喝一點。他馬上喝了幾口。我又給了他一塊麵包,他也吃了下去。於是我又問他是哪個國家的人,他說:西班牙人。這時,他精神已稍稍有些恢複,便做出各種手勢,表示他對我救他的命如何如何感激。先生,我把我所能講的西班牙語通通搬了出來,這些我們迴頭再說吧。


    現在打仗要緊。要是你還有點力氣的話,就拿上這支手槍和這把刀殺過去吧!他馬上把武器接過去,表示十分感激。他手裏一拿到武器,就仿佛滋生了新的力量,頓時就向他的仇人們撲過去,一下子就砍倒了兩個,並把他們剁成肉泥。因為,事實上,我們所進行的這場攻擊實在太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了,這班可憐的家夥給我們的槍聲嚇得東倒西歪,連怎樣逃跑都不知道,就隻好拿他們的血肉之軀來抵擋我們的槍彈。星期五在小船上打死打傷的那五個,情形也一樣。他們中有三個確實是受了傷倒下的,另外兩個卻是嚇昏了倒下的。


    這時候,我手上仍拿著一支槍,但我沒有開槍,因為我已把手槍和腰刀給了那西班牙人,手裏得留一支裝好彈藥的槍,以防萬一。我把星期五叫過來,吩咐他趕快跑到我們第一次放槍的那棵大樹邊,把那幾支槍拿過來。他一下子就取迴來了。於是我把自己的短槍交給他,自己坐下來給所有的槍再次裝上彈藥,並告訴他需要用槍時隨時可來齲正當我在裝彈藥時,忽然發現那個西班牙人正和一個野人扭作一團,打得不可開交。那個野人手裏拿著一把木頭刀跟西班牙人拚殺。這種木頭刀,正是他們剛才準備用來殺他的那種武器,要不是我及時出來阻止,早就把他殺死了。那西班牙人雖然身體虛弱,卻異常勇猛。我看到他時,已和那野人惡戰了好一會了,並且在那野人頭上砍了兩個大口子。可是,那野人強壯無比,威武有力,隻見他向前猛地一撲,就把西班牙人撂倒在地上,並伸手去奪西班牙人手中的刀。那西班牙人被他壓在底下,急中生智,連忙鬆開手中的刀,從腰間拔出手槍,沒等我來得及跑過去幫忙,他早已對準那野人,一槍結果了敵人的性命。


    星期五趁這時沒人管他,就手裏隻拿了一把斧頭,向那些望風而逃的野人追去。他先用斧頭把剛才受傷倒下的三個野人結果了性命,然後把他能追趕得上的野人殺個精光,一個不留。這時候,那西班牙人跑過來向我要槍,我就給了他一支鳥槍。他拿著鳥槍,追上了兩個野人,把他們都打傷了,但因為他已沒有力氣再跑了,那兩個受傷的野人就逃到樹林裏去了。這時星期五又追到樹林裏,砍死了一個;另一個卻異常敏捷,雖然受了傷,還是跳到海裏,拚力向留在獨木舟上的那兩個野人遊去。這三個人,連同一個受了傷而生死不明的野人,從我們手中逃出去了,二十一名中其餘的十七人,都被我們打死了。全部戰果統計如下:被我們從樹後第一槍打死的,三名;第二槍打死的,二名;被星期五打死在船上的,二名;受傷後被星期五砍死的,二名;在樹林中被星期五砍死的,一名;被西班牙人殺死的,三名;在各處因傷斃命或被星期五追殺而死的,四名;在小船裏逃生的,共四名;其中一名雖沒有死,也受了傷。


    以上共計二十一名。


    那幾個逃上獨木舟的野人,拚力劃著船,想逃出我們的射程。雖然星期五向他們開了兩三槍,可我沒看到他打中任何人。星期五希望用他們的獨木船去追殺他們。說實在的,放這幾個野人逃走,我心裏也很有顧慮。因為若把消息帶迴本部落,說不定他們會坐上兩三百隻獨木船卷土重來,那時,他們將以多勝少,把我們通通殺光吃掉。所以我也同意星期五到海上去追他們。我立刻跑向一隻獨木船跳了上去,並叫星期五也一起上來。可是,我一跳上獨木舟,就發現船上還躺著一個俘虜,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外,那俘虜也像那西班牙人一樣,手腳都被捆綁著,等著被殺了吃掉。因為他無法抬頭看看船外邊的情況,所以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人已嚇得半死;再加上脖子和腳給綁得太緊,而且也綁得太久,所以隻剩一口氣了。


    我立刻把捆在他身上的菖浦之類的東西割斷,想把他扶起來,但是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不要說站起來了。他隻是一個勁兒地哼哼著,樣子可憐極了,因為他還以為給他鬆綁是準備拿他開刀呢。


    星期五一上船,我就叫星期五跟他講話,告訴他已經遇救了。同時,我又把酒瓶掏出來,叫星期五給這可憐的野人喝兩口。那野人喝了酒,又聽見自己已經獲救,不覺精神為之一振,居然馬上坐了起來。不料,星期五一聽見他說話,把他的臉一看,立刻又是吻他,又是擁抱他,又是大哭大笑,又是大喊大叫;接著又是一個勁兒地亂跳狂舞,大聲唱歌;然後又是大哭大嚎,又是扭自己的兩手,打自己的臉和頭,繼而又是高聲大唱,又是亂跳狂舞,活像個瘋子。他那樣子,任何人看了都要感動得流淚。他這樣發瘋似地鬧了好半天,我才使得他開口,讓他告訴我究竟是怎麽迴事。他稍稍鎮靜了一會,才告訴我,這是他父親。


    我看見這可憐的野人見到他父親,見到他父親已絕處逢生,竟流露出如此無限的孝心,簡直欣喜若狂,我內心所受感動實難言表。不僅如此,在他們父子相逢之後,他那種一往情深,不能自禁的樣子,我更是無法形容。隻見他一會兒跳上小船,一會兒又跳下來,這樣上上下下,不知折騰了多少趟。每次一上船,他總要坐到他父親身邊,袒開胸膛,把父親的頭緊緊抱在胸口,一抱就是半個鍾頭。他這樣做是為了使父親感到舒服些。然後,他又捧住他父親被綁得麻木和僵硬的手或腳,不停地搓擦。我見他這樣做,就把酒瓶裏的甘蔗酒倒了一些出來給他,叫他用酒來按摩,這樣效果果然好多了。


    發生了這件事,我們就沒能再去追那條獨木舟上的野人了。他們這時也已劃得很遠很遠,差不多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事實上,我們沒有去追擊,倒是我們的運氣。因為不到兩小時,海上就刮起了大風,我們估計那些逃跑的野人還沒有走完四分之一的路程。大風刮了整整一夜,還是西北風,對他們來說正是逆風,所以我估計,他們的船就是不翻也到不了自己的海岸。


    現在再迴過頭來談談星期五吧。他這時正圍著他父親忙得不可開交,使我不忍心差他去做什麽事。等我覺得他可以稍稍離開一會時才把他叫過來。他過來了,又是跳,又是笑,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我問他有沒有給他父親吃麵包。他搖頭說,沒有,我這醜狗頭把麵包吃光了。於是我從自己特意帶出來的一隻小袋袋裏掏出一塊麵包給他,又給了他一點酒,叫他自己喝。可是,他連嚐都不肯嚐一下,一古腦兒拿到他父親那裏去了。我衣袋裏還有兩三串葡萄幹,我給了他一把,叫他也拿給他父親吃。他把這把葡萄幹送給他父親之後,馬上又跳出小船,像著了魔似地向遠處跑去,而且跑得飛快。他真是我生氣見到過的唯一的飛毛腿,一下子就跑得無影無蹤了。盡管我對著他大聲叫喊,他還是頭也不迴地一個勁往前跑。不到一刻鍾工夫,他跑迴來了,不過速度已經沒有去的時候那麽快了。當他走近時,我才發現原來他手裏還拿著東西,所以跑得不那麽快了。


    他走到我麵前我才知道,原來他是跑迴家去取一隻泥罐子,替他父親弄了些淡水來,並且又帶來了兩塊麵包。他把麵包交給我,把水送給他父親。我這時也感到很渴了,就順便喝了一口。他父親喝了點水後,精神好多了,比我給他喝酒還有效,因為他確實渴得快要昏過去了。


    他父親喝完水,我便把星期五叫過來,問他罐子裏還有沒有水。他說:有。我就叫他把水給那西班牙人去喝,因為他也和星期五的父親一樣快渴死了。我又叫他把他帶來的麵包也送一塊給那西班牙人吃。這時,那西班牙人已一點也沒有力氣了,正躺在一棵樹底下的綠草地上休息。他的手腳因剛剛被綁得太緊,現在又腫又硬。我看到星期五把水給他送過去,他就坐起來喝水,並把麵包接了過去,開始吃起麵包來了。我走到他麵前,又給了他一把葡萄幹。他抬起頭來望著我,臉上露出無限感激的樣子。可是他身子實在太虛弱了,盡管他在與野人戰鬥時奮力氣搏,但現在卻連站都站不起來。他試了兩三迴,可是腳踝腫脹得厲害,痛得根本站不祝我叫他坐下別動,要星期五替他搓腳踝,就像他替父親搓擦手腳那樣。我還讓他用甘蔗酒擦洗擦洗。


    我發現,星期五真是個心地誠摯的孝子。他一邊為西班牙人搓擦,一邊頻頻迴頭看他的父親是否還坐在原來的地方。


    有一次,他忽然發覺他父親不見了,就立即跳起來,一句話也不說,飛跑到他父親那邊,他跑得飛快,簡直腳不點地。他過去一看,原來他父親為了舒舒手腳的筋骨,躺了下去。他這才放心,又趕緊迴來。這時我對西班牙人說,讓星期五扶他走到小船上去,然後坐船到我們的住所,這樣我可照顧他。


    不料星期五力大無比,一下子把那西班牙人背在身上,向小船那邊走去。到了船邊,星期五把西班牙人朝裏輕輕放到船沿上,又把他拖起來往裏一挪,安置在他父親身旁。然後,星期五立即跳出小船,把船推到水裏,劃著它沿岸駛去。盡管這時風已刮得很大了,可他劃得比我走還快。他把他倆安全地載到那條小河裏,讓他們在船裏等著,他自己又馬上翻身迴來,去取海邊的另一隻獨木舟。我在半路遇上他,問他上哪兒去。他說:去取那隻小船。說完又一陣風似地跑了,比誰都跑得快,甚至可以說比馬都跑得快。我從陸路剛走到小河邊,他就已經把另一隻獨木船劃進河裏了。他先把我渡過小河,又去幫助我們兩位新來的客人下了船。可是他倆都已無法走動,把可憐的星期五弄得一籌莫展。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我便開動腦筋。我讓星期五叫他倆坐在河邊,讓他自己到我身邊來。不久,我們便做了一副類似擔架的東西。我們把他倆放上去,我和星期五一前一後抬著他倆往前走。可是,抬到住所圍牆外麵時,我們卻又不知怎麽辦才好了。因為要把他們兩人背過牆去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我又不願拆壞圍牆。於是,我和星期五隻好動手搭個臨時帳篷。不到兩小時帳篷就搭成了,而且樣子也挺不錯。帳篷頂上蓋的是舊帆布,帆布上又鋪上樹枝。帳篷就搭在我們外牆外麵的那塊空地上;也就是說,在外牆和我新近種植起來的那片幼林之間。在帳篷裏,我們用一些現在的稻草搭了兩張地鋪,上麵各鋪了一條毯子,再加上一條毯子作蓋被。


    現在,我這小島上已經有了居民了;我覺得自己已有了不少百姓。我不禁覺得自己猶如一個國王。每想到這裏,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首先,整個小島都是我個人的財產,因此,我對所屬的領土擁有一種毫無異義的主權;其次,我的百姓對我都絕對臣服,我是他們的全權統治者和立法者。他們對我都感恩戴德,因為他們的性命都是我救下來的。假如有必要,他們個個都甘心情願為我獻出他們自己的生命。還有一點值得一提的是,我雖然隻有三個臣民,但他們卻分屬三個不同的宗教:星期五是新教徒;他的父親是異教徒,而且還是個吃人的生番;而那個西班牙人卻又是個天主教徒。可是,在我的領土上,我允許宗教信仰自由。當然,這些隻是在這兒順便提提罷了。白馬書院


    我解救出來的兩個俘虜身體已十分虛弱。我首先把他們安頓好,使他們有遮風避雨和休息的地方,然後,就想到給他們弄點吃的東西。我先叫星期五從羊圈裏挑了一隻不大不小的山羊把它宰了。我把山羊的後半截剁下來,切成小塊,叫星期五加上清水煮,又在湯裏加了點小麥和大米,製成味道鮮美的羊肉糊湯。這頓飯是在露天做的,因為我從不在內牆裏麵生火做飯。羊肉糊湯燒好後,我就端到新帳篷裏去,又在那裏替他們擺上一張桌子,坐下來和他們一塊吃起來,同時和他們又說又笑,盡可能鼓其他們的精神。談話時,星期五就充當我的翻譯,除了把我的話翻給他父親聽以外,有時也翻給那西班牙人聽,因為那西班牙人說他們部落的話已相當不錯了。


    吃完了中飯,或者不如說吃完了晚飯,我就命令星期五駕一隻獨木船,把我們的短槍和其他槍枝搬迴來,因為當時時間倉促,這些武器仍留在戰場上。第二天,我又命令他把那幾個野人的屍體埋掉,因為屍體在太陽下暴曬,不久就會發臭。我也叫他把他們那場野蠻的人肉宴所剩下來的殘骨剩肉也一齊順便埋掉。我知道那些殘骸還剩有不少,可我實在不想自己親自動手去埋掉--不要說埋,就是路過都不忍看一眼。所有這些工作,星期五都很快就完成了,而且,他把那群野人留在那一帶的痕跡都消滅得幹幹淨淨。後來我再到那邊去時,要不是靠了那片樹林的一角辯別方向,簡直認不出那個地方了。


    我和我兩個新到的臣民進行了一次簡短的談話。首先,我讓星期五問問他父親,那幾個坐獨木船逃掉的野人會有什麽結果,並問他,他是否認為,他們會帶大批野人卷土重來,人數可能會多得我們難以抵抗。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那條小船必然逃不過那天晚上的大風;那些野人不是淹死在海裏,就是給大風刮到南方其他海岸上去了。假如被刮到那邊去的話,他們必然會被當地的野人吃掉;而如果他們的小船出事的話,也必然會淹死。至於說,萬一他們真能平安抵達自己的海岸,他們可能會采取什麽行動,星期五的父親說,那他就很難說了。不過,照他看來,他們受到我們的突然襲擊,被我們的槍聲和火光已嚇得半死,所以他相信,他們迴去以後,一定會告訴自己部落裏的人,說那些沒有逃出來的人,是給霹靂和閃電打死的,而不是給敵人打死的。至於那兩個在他們麵前出現的人,也就是我和星期五,他們一定以為是從天上下來消滅他們的天神或複仇之神,因為他親耳聽到他們用自己部族的土話把這意思傳來傳去。他們怎麽也不能想象,人居然又會噴火,又會放雷,而且連手都不抬一下,就會在遠處把人打死。這位年邁的野人說的果然不錯。因為,後來事實證明,那些野人再也不敢到島上來了。看來,那四個人居然從風浪裏逃出性命,迴到了自己的部落。部落裏的人聽了他們四人的報告,簡直嚇壞了。他們一致相信,任何人到這魔島上來,都會被天神用火燒死。


    當然,我開始不知道上述情況。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整天提心吊膽,帶著我的全部軍隊嚴加防守。我感到,我們現在已有四個人了,哪怕他們來上一百人,隻要在平坦空曠的地方,我都敢跟他們幹一仗。


    過了一些時候,並沒有見野人的獨木舟出現,我害怕他們反攻的擔心也就漸漸消失了,並重又開始考慮坐船到大陸上去的老問題。我之所以重新考慮這個問題,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星期五的父親向我保證,我若到他們那兒去,他們全部族的人一定會看在他的麵上,十分友好地接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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