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挺身站直,一手挽住小樓,一手拉住蕭瀾,言辭懇切,“大姐,抱歉。”


    “楚楚何過之有?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罷了。”話雖如此,卻難掩蕭瀾眉目間的一抹落寞。


    蕭瀾生父出身陸家旁支,嫁予當今聖上之時,她還隻是個不受寵的皇女。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蕭炵登基,蕭瀾生父也晉至侍君之位。隻可惜這麽一位才華橫溢性情謙和的男子,本不適合後宮修羅場,一直鬱鬱寡歡,終於幾年前病逝。或者說解脫。


    這位侍君雖然柔和卻頗有遠見,為護得唯一愛女,聯絡本家,將陸家嫡子陸元明嫁給蕭瀾,希望借這一層關係,保佑蕭瀾一生安穩。


    誰想,陸元明這位帥哥卻是陸家幾代以來罕見的非主流人士,不愛紅顏獨愛鬚眉。


    借著夫家之勢,她又不能納侍。成婚兩年,長夜漫漫,獨守空房。


    這種備胎婚姻,精神和肉體二人絕無交流,類似現代的婚內冷暴力,蕭瀾所受的痛苦和打擊不言而喻。


    別人家事,陛下的立場除了寬解和同情,確也不容置喙。


    “聽說你前幾天去了明遠閣?”


    陛下點頭。


    “你見到了……”


    “大姐想去,我可以安排。”


    “那……謝謝妹妹了。”


    “你我姐妹一場,何必說這些生分話。”


    望著蕭瀾遠去的孤單背影,陛下不由唏噓不已。


    她也轉身,準備坐上馬車。


    忽然眼前一白衣男子背月而來,衣袂迎風,飄然如仙。


    身邊小樓從懷中摸出一物,揚手擊出。正中白衣男子麵門。撲通一聲,美人捂臉落地。


    飛景提燈湊近,再借著酒樓門口的燈光,陛下認出白衣美人乃明遠閣頭牌江遠修童鞋是也。隻可惜大皇姐走得早,不然就是一場情敵見麵的好戲。


    飛景毫不費力,拎著美人腰帶,將小江整個人丟在陛下腳下,又搶過美人手中“兇器”遞迴小樓手中。


    陛下一把搶過,仔細審看——此乃繡花荷包一隻,裏麵若幹銀針。


    這不就是針線包嘛。小樓隨身帶著這東西幹嘛?


    小江美人伸手抹抹額頭不規則紅斑,一臉悲憤,奮起飛身,摟住小樓纖腰,“樓晚亭,你好狠心,嫁了人再沒去看過我。六年朝夕相處的情誼,你……”


    六個點的省略號絕對不足以形容陛下此時心情。


    飛景整個人顫了一下。忍笑真的很難。


    小樓也不管身上還黏著一塊白衣膏藥,雙臂猛地摟住她,死活不肯撒手,“楚楚,您聽我解釋。”


    她此時不由臨風45度給出一個明媚而哀傷的無奈神情,果然不分時代朝代,美人身後必定有另外一個美人守著,而在這個男多女少的女尊世界,這“美人”之間再加一個“男”字也不難理解。


    “小樓你不用解釋。”她目光直指小江,“我知道你愛我愛得死都情願。”


    小樓舒氣,重新展露笑容。


    “我也知道小江愛你愛到死都情願。”


    “殿下英明……”白衣美人聞言一臉狂喜。


    “死心吧,我可不是打算‘成全’你們。小樓,你和小江一起練武,直到我爹把你許給我,你們二人才分開的吧。”


    小樓點頭。


    恐怕當時,如果她沒選中小樓,那在她身邊或許就是小江,而跑去明遠閣當頭牌的就是小樓了?


    她的決定不失果斷而明智。身邊留個直男總比彎男強。雖然這想法有點欠扁,不過白衣美人本來也是天生受格。


    《妙法蓮華經》有雲,何等為不受,何等為受?可見當受則受乃是天地之間至高境界,小江美人,捨生取義,慈悲為懷,阿米豆腐。


    “小江,天色已晚,差不多該迴去了。黎老闆的為人,你應該清楚。”


    美人神情哀傷,默默不語。


    “小樓,你有空去看看他?”之後湊近小樓耳邊,悄聲道,“我看他一副遭人休棄的怨夫模樣,頭暈。”


    小樓乖覺,恭敬答道,“是。”


    小江歡天喜地的走了。


    她抹抹額頭,輕嘆口氣,由衷贊道,“小樓你真好。”


    美人攥著針線包,另一隻手與她十指相握,兩腮含笑,亭亭玉立,弱質纖纖,這姿態,仿若東方教主再臨,一統江湖,千秋萬載。


    她稍做表情管理,還是好奇問起,“小樓使劍,那這個,”她指指他手中的荷包,“算副業麽?”


    “副業?蘇大公子善使暗器,楚楚您不知道麽?”


    狐狸善暗器,汪汪善用毒。


    大學士蘇毅還真是不一般的看重她。


    她實在受寵若驚。


    馬車中,她斟酌了下,問,“小樓,小江原本的個性就如此麽?”


    小樓迎著她的目光,淺淺一笑,“遠修他能坐上明遠閣頭牌,隻是因為相貌而已。”


    迴府,殺到書房。直接撲進汪汪懷裏。


    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她是周圍人精之中,唯一的一根廢柴。


    之前一直被人抱來抱去,如今能控製雙腿伸直,她才發現,比起汪汪,她的身量真的算作“嬌小”——頭頂抵在汪汪下巴,繃直腳尖剛剛夠到他的腳踝。


    可親爹親媽親哥哥,再加上一個姑姑,全都身材高挑,那麽自己不同於家人的嬌弱,恐怕是天生不足或是幼年多病所致。這也能解釋為什麽二位爹爹和哥哥的萬分寵愛甚至縱容。


    她想了想,靠在夫君胸前,手指輕摳他的大手,“在我昏迷不醒那段時間,哥哥去校場受傷,聽說還是由暮靄哥哥你親手醫治的?”


    “若是我說,此事與蘇家無關,楚楚你信麽?”嗓音中難以言喻的波濤湧動,正映she著汪汪此時的心情。


    “我信。”她抬眼,堅定迴答。


    “若是我說傷彥之之人出身莫家,我再說此事與蘇家無關,你信麽?”


    莫家?蘇狐狸親爹大名莫南轍,趙國公莫南軒的親哥哥。


    “我信。”她說,“若是我,害我哥哥,不會尋個與蘇家莫家有絲毫關係之人。”她攥住那隻微涼的大手,“最重要的是,我信暮靄哥哥你說的話。”


    汪汪再無言語,隻將她摟得更緊。


    “情種深重”四字幾乎都要寫在他腦門上。


    純粹出於利益謀害她而騙她寵信,會因吃醋而惹她不快,之後手足無措,幾近淚湧?又會因為她夜晚不歸,而專門打發近侍出門去催?還會因她幾句撒嬌而輕易改弦更張?抑或偶爾一次閨房之樂,而整日歡喜?


    謀略上,習慣了安穩平和的環境,初涉此地,勾心鬥角官場傾軋,她或許需要長時間的學習和適應。但在情愛方麵,無論是眼光還是手段,她皆可稱達人。


    吃了汪汪的愛心大力丸,她前夜睡得頗為安穩。


    半夜,卻被小腹雙腿一陣陣的蘇麻折騰得再也不能安眠。


    她試了試,發現可以顫巍巍的抬起大腿,於是小心翼翼的起身,看向身邊安睡的美人夫君,從窗間投she過來的月光照在他臉上,安詳而滿足。


    她竊笑,手腳並用,爬過汪汪,坐在床沿。腳尖觸地,一陣暖意——古時豪門大院,地板牆間設有煙道,頗類似現代的地採暖。(我記得紫禁城就是)雖是深秋,但考慮她身子羸弱,家人特地為她早燒炭火,於是此時屋內春意盎然。


    舒展四肢,剛剛跳下大床,手腕便被捉住,迴首,汪汪微睜雙眼,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神色驚恐微微伴有怒意。


    “楚楚,你要去哪?”他蹭的坐起來,聲音裏還帶著些暗啞。


    她笑眯眯的湊過去,輕輕吻了他的臉頰,“腿麻得睡不著,想走走,或者去洗個澡。你既然醒了,陪陪我,嗯?”


    他把她抱起來,輕鬆至極,“好。”


    聽說你愛我


    還是府裏那個腎形的大池子,地熱溫泉池水清澈見底,水麵上薄薄氤氳之氣。


    他先伸手探探水溫,剛好。


    他再轉頭微笑向她,輕柔拉住她的手臂。


    她放心大膽的邁腿,一步一步,還稍有踉蹌的踩進水池,撤出雙手,扶上石子池沿。


    汪汪脫掉外袍,手撐池邊,翻身矯捷一躍,縱身入池,甚至不曾濺起太多水花和波瀾。


    他攬住她,另一手拈起一塊絲絹,仔細為她搓身。


    好像對待美妙絕倫卻脆弱不堪的瓷娃娃,放在手中照顧嗬護細緻入微。


    他擁有的東西太少,於是倍加珍惜。


    雖然體貼溫柔的男人,在現代她也有幸見識過不少,但如汪汪一般對愛人愛若珍寶,癡守不移,總得有個讓人置信的因由,她登時心中八卦火焰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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