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罷早飯便來到大報恩寺門前,這寺廟雖然不如少林久遠,但也是千年古刹,成祖帝為報父母恩又重修此廟,更有皇家氣度,寺門有三扇大門,每扇都足有五六丈高,中間一道最為氣派,朱漆金釘,足可八馬並進,門上有一塊金字大匾,上書”大報恩寺“四字,據說是出自成祖禦筆。


    此時天色尚早寺廟還未開門,門前也隻有三人,他們與門相比更顯得微不足道,忽然,裏麵傳了一聲悠揚的鍾聲,想來是寺中的僧人在做早課,大慈恩寺的鍾聲江遷月從小聽到大早已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今日卻覺得這鍾聲格外洪亮威嚴。


    江遷月上前握住門環扣三下,不多時裏麵便傳來一個老實的聲音:“阿彌陀佛,寺中還再做早課,施主若是禮佛,還請過半個時辰再來吧。”


    江遷月答道:“師傅,我等從江湖中來,欲上九層琉璃塔的。”


    裏麵一時沒了聲響,三人正奇這人怎麽不說話便聽到搬動門栓的聲音,不一時左側的小門便開了半擅,從裏麵走出一個穿著灰布僧衣的年輕和尚,他又低誦了一聲佛號:“原是拜塔的施主,施主可否賜下名姓,小僧也好通稟寺中長老。”


    黃洛洛嘀咕一句:“這和尚譜還不小,連門還沒進就問這問那。”


    她說話的聲音雖低,但此間安靜,那小和尚自然也聽得到,他拘謹地說道:“非也,師叔說前來拜塔的具是江湖中的豪傑,需是達摩院或戒律院首座相迎方可,小僧這才要問了幾位的名姓好去通稟一聲。”


    江遷月笑道:“我這位朋友愛開玩笑,師傅不要方正心上。”


    黃洛洛白了江遷月一眼,扭頭去看樹上的麻雀不再說話。


    江遷月笑道:“在下便是金陵本地人,名叫江遷月。”


    商吾秋道:“玄幽教,商吾秋。”


    黃洛洛沒好氣地說道:“昆侖野人黃洛洛。”


    黃洛洛的名聲在江湖上素來沒人聽過,但是江遷月和商吾秋兩人雖是享父輩之名,江湖上聽過的人卻也不少,他們報出名號之後旁人也都會多看他們一眼,但是這和尚卻似沒聽過他們似的,隻是低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請三位施主少歇。”


    江遷月道:“無妨。”


    那和尚退去後約有盞茶功夫,三人便聽寺廟之中又響起三聲鍾聲,這鍾聲比之前早課的鍾聲急促一聲,接著大報恩寺的中門大開,從中走出九名僧人,當先一人約有五十歲上下,胡子垂到胸口,身穿一襲福田衣,看上去雖然有些年頭,但漂洗的卻非常幹淨,他身後跟著兩排八名灰衣僧人,剛才為江遷月他們開門的那名和尚就在其中。


    “阿彌陀佛,不知貴客駕到,貧僧有失遠迎。”


    為首的僧人誦了一聲佛號,聲音卻如黃鍾大呂一般,不僅洪亮而且氣韻悠長,江遷月竟覺他的聲音在耳邊久久不散,當即便知這位必定是內功極為深厚,方能連日常說話都有所影響,而且看他身寬腰細,步法沉穩帶風,江遷月便知道他的一身橫練功夫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大師客氣了,還未請教大師法號?。”江遷月道。


    “貧僧法號惠恩,掌管寺中達摩堂,貧僧已知三位來意,但貧僧還要多勸一句。”


    “大師請講。”


    “敝寺琉璃塔中的長老雖是慈悲為懷,但交起手來拳腳無眼,若是有什麽閃失敝寺還有丹藥可救,若是失了性命可就悔之晚矣。”


    “拜塔闖關,我等自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江遷月笑道。


    惠恩點點頭道:“不錯,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貧僧還需試三位一掌,無論三位是躲閃還是對掌皆可,若是接的下貧僧這一掌便請入寺,如若不能即便入塔也是枉費性命,豈不可惜。”


    雖然對方說的客氣,但是三人也知這是要考校功夫,江湖上想要上琉璃塔的人不知凡幾,想必若是人人都能上的話,琉璃塔上那九位高僧武功再高也經不住這樣的人海戰術,所以他們才想出這種試掌的說法,這老僧武功雖高,但是接下一掌並非不可能,這一關無非讓眾人知道大報恩寺的功夫,有的人若是接一掌都耗了大半氣力,他倘若還有一點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夠上琉璃塔,故而這一掌不僅要接的下,還要接的不費力才行。


    商吾秋上前一步冷聲說道:“請賜教。”


    惠恩雙手合十,他笑起來連眼睛都瞧不見了:“好說。”


    惠恩說著便緩緩遞出右掌,商吾秋見狀也出了一掌,兩人速度都不快,招式亦沒有什麽變化,隻是平平一掌以掌心相對而已,但是兩隻手掌碰到的時候均感覺有一股綿綿布不覺的大力傳來。


    商吾秋的內力如同波浪一般,層層疊疊而去,他隻用了四成力道,但是後麵的內力接連而至,便像是長江波濤一般,一陣蓋過一陣,而他隻覺得對方的力道十分中正,如同一根不知多長的圓木一般,亦是延綿不絕,以商吾秋所見除了他父親、花神和劍神等少數幾人以外,他還沒見過內力如此深厚之人,即便是同樣五十多歲的趙玄壇或是何必強,若單論內力與惠恩也相差甚遠,。


    惠恩察覺商吾秋的內力之深,也是露出讚許之色,隨即他便緩緩收掌,商吾秋見此也依樣收掌。


    惠恩雙手合什道:“五方鬼帝決名不虛傳,施主更是英雄出少年。”


    商吾秋隻道了一句“客氣”便退到一邊。


    江遷月道:“在下這位朋友精通奇門陣法,武功並不如何出彩,恐怕接不住大師的菩提金剛掌力,不如就讓在下接兩掌如何?”


    惠恩自然知道江遷月是誰,故而聽他叫破自己的武功也不驚訝,隻是淡笑道:“三十年前,令尊拜塔的英姿貧僧還曆曆在目,今日施主果有乃父之風。”


    雖說江湖交手素無男女之別,但是惠恩幼年便出家為僧,本不願對女眷下手,江遷月如此提議也隨了他的願,他便順勢說道:“那施主留神了。”


    一句留神算是打過招唿,話音才落,惠恩右掌再出,這次卻不像方才與商吾秋對掌那樣慢,但是也並非很快,速度便與尋常人出掌打人差不多,江遷月卻是眉毛微挑,在惠恩手掌離自己還有半尺的時候,他身子便往左橫移足足尺餘,腳尖在地上一擰,身形打了個轉,像是在躲什麽看不見的東西似的。


    惠恩知道江家素能識天下武功,若是還用方才那菩提金剛掌恐怕討不到什麽好處,故而他又換了一套“四諦掌法”,這掌法乃是從佛祖頓悟的苦、集、滅、道四諦中演化而來,方才他用那一掌便是病苦之招,一掌拍出威力全在無形掌氣之上,掌力隨風而掌無形無相,便如同人之病灶一般,這掌法本是前武林時代的武功,他初時看江遷月並不閃躲,還以為他果然不識此掌心中暗喜,看似他與江遷月還有半尺,實則掌力已是極為浩大,但是江遷月將身一閃卻正好掠過掌氣邊緣,他才知道原來江遷月並非不躲,而是要最大程度的消耗他的內力。


    江遷月躲開之後,腳下一蹬,身形如陀螺一般轉至惠恩身後,惠恩內力深厚自有聽風辨位的本事,江遷月的位置他也一清二楚,他久在南京也聽過江平隻教兒子輕功的說法,他雖然不知道這說法是真是假,但他的橫練功夫比掌法更好,即便江遷月會武功他畢竟年紀尚小,惠恩自信受他一招也絕不會受傷,但是兩人輩分有差,何況這考校本就是他提出來,即便是江遷月隻在他肩膀上輕拍一下,那也算是他輸了,這也讓惠恩覺得別扭,偏偏江遷月身法又如此之快,他雖然對江遷月的動作一清二楚,但若不嚴陣以待恐怕還是會出醜。


    惠恩心思電轉之間,身形也驟然轉過,袈裟帶起“唿”的一陣風聲,同時他右掌也如鞭一般甩出,這一下將病掌的掌氣盡收不說,惠恩為求急速更催了一股掌力,這一掌便如同一道無形鋼鞭一般,來的又快又猛,江遷月本是進身之時,大家都以為他躲閃不及,商吾秋更是將內力提至掌心打算隨時施救,卻見江遷月竟在刹那之間翻了個筋鬥,那猛烈的風鞭便從他身下而過,而他在半空之中竟然不停,接連又翻了兩個筋鬥落在商吾秋身邊。


    “好險。”江遷月低聲說道。


    “沒事就好。“商吾秋同樣低聲說道。


    江遷月雖然脫險,但是那倒風鞭並未消散,竟是直向那八名僧人抽去,惠恩猛盡一步,左掌同時伸出在虛空之中驟然一抓,掌中平空生出一股吸力,竟將那道風鞭壓成一團收在手心之中,須彌之間便又化作無形。


    江遷月上前一步抱拳拱手。


    “大師這‘集’字決可謂是功參造化,晚輩佩服。”


    惠恩左手這集字決的功夫本來是打算等江遷月避不開的時候再出手將其救下,未曾想竟差點害了本院僧人,現在想來自己左手上的動作恐怕早被江遷月看破,所以他才躲得那麽有恃無恐,偏偏江遷月此時還如此客氣,讓他心中有火也無處發泄,隻得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哪裏,還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方才雖然也說商吾秋英雄出少年,但是此刻說江遷月的意思又大有不同。


    惠恩往旁邊讓出一步,道:“三位施主請進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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