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遷月心中未及反應,立刻就地滾入桌子下麵,他頭鑽出桌子兩手板著桌沿向上站起,立刻便聽一聲悶響,原是有一隻弩箭刺穿了桌麵,幸是玉王府的家具都是極好的硬木,方能擋下這一箭,若是江遷月慢上半分,恐怕他現在不死也是重傷了。


    “何人在玉王府放肆?” 外麵人南渡叫了一聲,便見兩道人影飛掠出去,江遷月想來是九迴腸二人已發現刺客方向,便追了過去。


    江遷月知道刺客未必隻有一人,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唯有待在玉王身邊,他行至門口,猛地踹開門緊接著便往旁邊一閃,耳邊隻聽一聲勁響,一支箭釘在對麵牆上,果然刺客不止一人,但是王府的人更多,便見幾道人影立即像箭來的方向躥去,而江遷月也趁這個機會飛奔出屋。


    如果商吾秋還活著,那江遷月就是唯一可能見過商吾秋的人,那名隱藏在玄幽教內的叛徒若想知道商吾秋的消息,就一定會從江遷月江遷月身上下手,今夜遇襲的幾箭都有意避開他的要害,要不然僅是第一箭恐怕就會讓他變成死人。


    “走水啦,走水啦!”


    江遷月還沒走遠,便聽南麵傳來人喊聲,還有敲鑼的聲音,他匆匆看上一眼,便見南方紅彤彤的,映的天都亮了幾分,江遷月記得晚宴上玉王似乎跟他說過。


    “麻煩了。”


    他記得黃洛洛的住處就在南麵的別院之中,她今日也喝的不少,這若是遭了火災,恐怕就會萬劫不複,心念此處他將身就地一滾,如同蛇行狸走一般,隻在牆邊陰影之中潛行,但腳下確實騰挪進退極為有度,這門身法出於昆明陸家,喚作“暗香浮月”。這功夫名字雖然婉約,卻是陸家刺客的不二絕技,昆明多山多林,故而常在林中練此潛行斂氣身法,能做到“鳥蟲不驚觸,片葉不沾身”,才算有成,大成之後,至人身後可悄無聲息,取人姓名隻在揮刀之間。


    此時王府之中,喊啥殺、救火聲連綿不絕,玉王詞、暗殺客,飛簷走壁,即便是下人也不斷有取了水盆鐵鍋之物往南院跑得,雖說玉王府眾人各安其職,沒有亂成一團,但這紛擾的環境便成了江遷月最好的保護,他憑借“暗香浮月”的身法便在黑暗中迅速接近南院,待離南院近時,便聽“轟!轟!”兩聲,聽聲音正是從黃洛洛房間方向傳來的,江遷月唯恐黃洛洛有什麽差池,便顧不上藏匿身形,他在廊柱上全力一蹬,身形便如風而去,隻在三息之間,便已到了黃洛洛所在的庭院。


    他見黃洛洛臉上黑一塊白一塊,雖然有些狼狽,但卻不像有事的樣子,她拍了怕手上的浮灰臉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而離她丈餘之地,正有兩處冒著黑遠,就連地磚都已炸碎兩塊,碎石散亂在周圍,更遠的地方還有一個人影,那人幾乎已經麵目全非,渾身都是焦炭色了。


    “小樣,還想暗算我。” 黃洛洛吸了吸鼻子說道。


    江遷月飛身落在她旁邊,看到她沒事,便也放下心來,他伸手擦了下黃洛洛臉上的灰,道:“這是怎麽迴事?”


    黃洛洛道:“我正在房中飲酒,便聽外麵嚷嚷著走水了,我跑出來的時候,正看到這人從糧倉那邊過來,心想他一定是縱火之人,我本想上前攔他,他卻用飛鏢射我,我便賞了他兩顆天雷咯。”


    黃洛洛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鐵丸,邀功似的看著江遷月,這東西隻有小孩拳頭大小,從外麵看不出什麽名堂,但江遷月估計應該是霹靂神火彈一類的東西。


    自太祖皇帝立神機營以來,這一類暗器便在江湖中流傳開來,其中以江南霹靂堂做的最為精妙,他們臨海亦從西方夷人處學的弗朗明戈機的訣竅,所做的神火彈比黃洛洛手中的要小上一半,威力卻要大上一倍,他們還在彈丸之中塞滿鐵片,彈丸炸開之後,鐵片四散,堪比唐門的暴雨梨花針,那等東西,即便是江遷月也沒把握能在兩尺之內全然無事,霹靂堂也憑借各種神火彈雄於江南,讓許多高手頭痛。


    但因此法涉及火藥配比,這配方不同,神火彈威力大小有異,在家此物遇水則泡,幹燥易燃,攜帶不便,故而江湖上所用者除了霹靂堂一家並不多見。


    江遷月看到她身上竟帶著此物,自然放心不少,他本來擔心黃洛洛武功不高易遭毒手,哪知關心則亂,她這種精通奇門遁甲之人若要行走江湖,勢必有幾種保命手段的。


    “看方向是糧倉失火了,你要不要緊,若是不要緊的話,我們也去救火吧。” 江遷月說道。


    他沒等到黃洛洛迴答,便見她瞳孔放大,與此同時,她也聽到身後一股勁風轉瞬而至,他一把抓住黃洛洛肩膀,本想以輕功帶她閃躲,未料此時黃洛洛出手更快,她將江遷月一把推開。


    江遷月被她推的一個踉蹌,他已看到三支長箭將在黃洛洛身前,雖然江遷月躲開了偷襲,但若要調整姿勢去救黃洛洛,已是萬萬來不及。


    此時此刻,江遷月隻覺得周圍的萬物都變的無限慢了起來,他能聽到長箭破風的聲音,也能看清箭頭反射的寒光,他更能看到黃洛洛臉上驚恐的表情,她張大了嘴到吸一口涼氣,下意識的往後退步,但是她的速度遠遠比不上箭,江遷月甚至能看到不遠處躲在房頂上的持弓刺客,但他的身子無法前進一步,反而因為黃洛洛推他那下,身子止不住的後退,他隻恨自己身法太慢,若是他剛才能比黃洛洛快上一線,那此時此刻兩人便均已脫險。


    江遷月本以為無力迴天,卻見一人從天而降,隻在刹那之間擋在黃洛洛身前,那人輕須如仙,一襲白袍染上月光,仿佛玉雕的一般,手中也是一抹玉色,隻見他單手急走,似是在虛空之中寫上鐵畫銀鉤的一瞥,雖是一式武功,卻有張旭狂草之影,豪氣之中自帶三分狂傲,而那三支長箭,便被這一撇甩至一邊。


    玉筆書清平,王公亦英雄。當真名不虛傳。


    玉王單手持筆,微微迴首問道:“賢侄,受傷了麽?”


    江遷月見玉王在千鈞一發之時趕到,倒像是自己死裏逃生一般,胸膛之中咚咚地急跳,隻來得及搖搖頭,道:“無妨。”


    “沒事就好,賢侄照顧好自己。”


    “嗯。”


    玉王眼神一凜,便已看到房頂那人正在拈弓搭箭,似是要再次出手,他冷哼一聲,腳下一點,身形已在半空之中。


    “咻!”


    一聲破空響,利箭已離弦。這次雖然隻有一箭,但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已超過剛才那三箭數倍,房上那人沒看這一箭結果,而是轉身就跑。


    江遷月自襯,若是在平地之上自己要躲開這一箭也需凝神以備,若是在半空中無處借力,自己也全無把握,他不禁為玉王擔心,但卻見玉王根本未躲,手中白玉判官筆颯然一點,不似方才狂草豪氣,卻正是極為工整的楷書風範,隻是淩空一點,卻極為精準地以筆尖點中箭頭,人說王羲之寫字力氣之大可以入木三分,而玉王這一點,內力卻硬生生將生鐵的箭頭震碎,餘力尤為不止隻聽一聲輕響,箭杆便如開花一般爆開。


    玉王在判官筆上的功夫,江湖上實難找出第二人。


    玉王飛身便至,那一箭竟沒阻他半刻,刺客已是躍出房頂,看到玉王到了跟前,倉促之間一掌拍出,玉王未及迴筆,左掌也是一掌拍出,生生將那人拍了迴來,隻聽嘩啦啦響動瓦片碎了一地,那人卻砸穿房頂,直接跌落屋中,玉王緊跟著便也落進屋中。


    江遷月和黃洛洛連忙也跟了進去,卻發現玉王正蹲在那人跟前,那人雙目圓凸嘴唇烏黑,眼中血絲遍布,竟已是死了。


    江遷月過去捏住他的兩頰,迫使他張開嘴,果然在口中發現還未化盡的毒藥,他搖搖頭,道:“這是極烈的毒藥,此人見跑不了,便當即服毒死了。”


    玉王見這人自盡如此果斷,眉頭輕皺,道:“竟有如此死士。”


    江遷月道:“他們隻用強弓勁弩,也是怕我看出武功出處,看來這是一群不想讓人知道身份的人。”


    “希望今夜能留下一個活口吧,他們為你而來,賢侄還是進密室躲躲吧。”


    “既然他們為我而來,我更不能做縮頭烏龜,讓玉王府替我受難了。” 江遷月說道。


    玉王看了他一眼,說道:“好吧,賢侄千萬小心。”


    玉王說著便轉身出去,江遷月和黃洛洛也出去救火,這一晚對於玉王府來說注定是一個不眠夜,南院的火情幸而發現及時,王府之中又各處都配有救火的火災,故而火勢並未擴散,但縱火之人,顯然用了香油、硝石之類的引火之物,盡管如此,大火在天明之時才堪堪撲滅,而玉王詞全力之下,共捉住七名刺客,但卻事與願違,竟沒留下一個活口。


    雖然這夥人極為狠辣,沒有留下絲毫證據,但玉王也知如今在清平鎮有膽對王府下手的便隻有玄幽教,本已有所緩和的兩家,如今又變的緊張起來,而江遷月也知道,今夜之後王府之中一定會加倍守護,但他還是要找一位王府之外的人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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