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王再一次打開密室的通道,兩人拿著火燭沿階而下,密室還是那間密室。長明燈如豆搖曳,寒冰床氤氳自成,隻是床上那個桀驁的男子已經不翼而飛。


    “這怎麽可能?” 一向淡定的玉王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他快速走下台階,連手中的燭火都晃個不停,將牆上的影子扭曲的猙獰。


    反倒是江遷月此時相對平靜一些,他心中早已進行過類似的猜測,雖說他也覺得這事不可能,但總歸沒有玉王表現的那麽明顯。


    “也許是有人盜屍?” 江遷月提出一個相對可能的猜想。


    玉王卻搖搖頭,道:“不可能,我李府上下三百六十六人,就連下人廚子都會些粗淺的功夫,更不必說玉王詞大多都在王府之中,何況這密室雖然眾人皆知,開法卻隻有少數幾人知道,即便是商淵親臨,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從王府偷走一具屍體。”


    江遷月沒說話,卻是舉著火燭,他趴在地上在一寸寸找著什麽,那模樣倒是像一條大狗,他在玉床周圍找的格外仔細,雙目連眼睛都不肯眨一下,一點點摸索過去,仿佛真相藏在磚縫裏似的。江平驗屍和看現場的過程向來不讓人圍觀,所以玉王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麽,他不敢出聲打擾江遷月,隻得舉著火燭走過去,想要為他照明,沒想到江遷月卻伸出一隻手阻住了他。


    “王爺,別過來,站在那就好。”


    玉王剛抬起一隻腳,聽了他的話是落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得將一隻腳懸在半空中,過了好一會兒才悻悻地收了迴來,道:“賢侄可發現了什麽?”


    “嗯,剛剛看到。” 江遷月趴在地上,快速地迴了玉王一句,轉而往玉王的方向爬過來,這情景難免讓玉王有些尷尬,他隻好將挪到一邊,為江遷月照亮,江遷月一路趴倒密室台階的地方,又蹲著往上照了兩階才停了下來,他坐在台階上,一隻手拿著捉獲,一隻手撐著下巴,陷入沉思之中。


    玉王不禁問道:“賢侄,究竟發現了什麽?”


    江遷月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才猶豫的說道:“王爺,你相信世上有鬼麽?”


    玉王被他說的微微一愣,才搖了搖頭道:“世間雖不缺甚麽鄉野怪談,但大多數都是以訛傳訛,偶爾確有其事,也不過是世上的奇人異事被人誤傳而已,乾坤之內,奇人巧技者多,鬼怪之事,但卻從未見過。”


    “我也不信。” 江遷月說了一句,似乎想要再說什麽,但卻皺著眉頭沒再繼續說下去。


    “賢侄有甚麽話,盡管說便是,此地絕無六耳,無論賢侄說什麽,我也絕不會外傳。”


    “王爺的信義我自然是信得過的,隻是我剛才發現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卻不知如何說,怕說了王爺非但不信,在下還會自砸牌匾。”


    “我與你爹乃是多年故交,他既然派你來,自然對你是十足的信任,我又豈會不信你?” 玉王說道。


    “果然還是看我爹的麵上啊……” 江遷月這話說的聲音極低,玉王也是沒聽到他說什麽,他提高了些音量,道:“若我說是商吾秋自己走出去的,王爺也信嗎?”


    玉王聽了江遷月的話,並沒有第一時間肯定或者否定,而是皺著眉頭,看了看那空無一人的寒冰床,又看了看江遷月的眼睛,他沒有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絲玩笑的樣子,反而有一種很渴望被認同的目光在眼神中。


    “你是說他會一種極為高明的龜息功夫,龜息了幾日,今日又自己跑了,而你方才遇到的就是商吾秋本人?”玉王到底不是庸輩,他很快就猜到了一種合情合理的推論。


    “不可能。” 江遷月本對自己的仵作手段十分自信,可是轉念一想,世上的事哪有那麽多不可能呢?說不定玄幽教搜尋到了前武林時代的秘籍,亦或是商淵驚才豔豔,自己研究出了一種江湖上從未有過的龜息功夫呢?如果是這樣的,那莫說是他,就算是他爹來了也有可能失手。


    “也,可能吧……” 江遷月心中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除此以外他也想不到其他可能。


    “賢侄剛才到底發現了什麽?這話如何說的如此沒來由?” 江遷月雖然一直以來都略顯內向,但他在仵作行上的自信玉王看得出來,即便他不如老友江平,但也絕不會差太多,何況江平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靠譜,如同他所說的,如果江平不是對自己兒子十分自信,他也絕不會隻派江遷月一個人來。


    既然如此,那這少年剛才是發生了什麽,讓他眸子裏自信的光芒幾乎熄滅,變的黯淡無光。


    “商吾秋死時所在的那間屋子,我去了。” 江遷月壓抑著心中的情緒,他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


    玉王點點頭,道:“我知道。”


    江遷月又接著說道:“那裏的土雖然不算特殊,但商吾秋在那裏有過一番惡戰,血跡幾乎鋪在地上一層,他的鞋底自然也沾了一些血跡,時間久了,血跡會變成暗黑色,在這樣漆黑的房間裏不容易發現,需要離的很近才可以看到,我發現的就是這樣的腳印,第一個就在寒冰床邊上。”


    玉王聽了他的話,第一反應就是舉著燭火跑到江遷月所說的位置,他蹲下來之後,舉著燭火湊近看,果然在地板上發現兩個輪廓,那腳印很淺,顏色隻比地磚深一點,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剛醒,坐在床邊往起站,留下的兩個腳印,玉王蹲著也看的很勉強,他是經過江遷月提醒位置才來找,自然比江遷月剛才容易許多,玉王現在知道方才江遷月為什麽要趴著找才找得到。


    “下一個腳印在稍遠一點的地方,是右腳。”


    玉王聽了他的話,往前走去,果然又發現一個如江遷月所說的腳印,隻是顏色更淺了一點。


    “腳底上的血過了這麽多天,早已幹涸了,隻是借著鞋上的泥土才會留下一點痕跡,但也肯定是一個比一個淺,直到台階這裏,便徹底不見了,應是鞋底的血土少的已經留不下腳印了。” 江遷月的語氣依舊平靜,但這樣平靜的語氣也掩蓋不了這事情的詭異。


    江遷月既已這麽說了,玉王也不必費力的一個一個去找,他問道:“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冒充商吾秋呢?”


    “王爺方才也說,絕無可能有人帶著一具屍體離開王府,更何況我之前為商吾秋驗屍之時,已量過他身上的腳長、手長、臂長等物,具寫在屍格之上。”


    玉王迴憶起來,屍格上似乎確有這些東西,隻是當時他認為這些都是無關緊要之事,便隻著重看了他身上的命傷和屍體上的種種異常。


    江遷月道:“而且,我也記得商吾秋的鞋紋,他的衣物與鞋具是西域之物配中原款式,鞋紋與中原有略微差別,若是有人假冒他連鞋紋這種細節都能注意到,那他便不可能留下鞋印。何況普天之下,能將這事偽造的如此真實,而且還能帶著屍體自由出入王府,恐怕不是見鬼,就是我爹武功恢複了。”


    玉王聽江遷月如此說,也隻能點點頭,道:“確實如此,難道真是商吾秋自己走出去的?”


    “我也知這事匪夷所思,所以心中亦不敢下定論,方才若不是王爺急問,我也不打算說。” 江遷月說道。


    “若真如此,那你路上碰到的那個就是真的商吾秋,那商吾秋輕功如何?”玉王突然問道。


    江遷月道:“並不如何高明。”


    “是了,如果他輕功不好,即便他可以離開這間密室,又是如何從府中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去呢?他紫衣本就耀眼,自出此事以來,我府中無一日放鬆警惕,即便下人們攔不住商吾秋,也總不該沒人發現他。”


    江遷月方才就覺得哪裏不對,如今玉王一說他才察覺出來,方才他與商吾秋交手,對方一心想走,故而不太可能連輕功都忍得住,他的輕功並不好又是如何從王府中逃出的呢?而且無論是江遷月自己與他交手的經曆還是看到他死前殺的那些人,都不難推斷出商吾秋不是一個畏懼殺戮之人,相反,若是麻煩在眼前,他很可能選擇倚靠武力解決,那他又如何會在王府中采取潛匿的方法呢?即便怕招惹玉王詞被人圍剿,他出手殺掉幾個下人總不會是難事。


    本來他已經在心中承認是他驗屍出了失誤,才導致商吾秋利用龜息法潛逃,可如今看來這事中的矛盾甚多,他更是摸不到頭腦了,江遷月保持著一個姿勢,想了約有一炷香的功夫,直到燭火漸弱,才從紛亂的思緒中脫離出來,他看到玉王舉著燭火一直在等他,心中也覺得有些抱歉。


    江遷月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骨骼一陣爆響,然後才說道:“讓王爺久候了。”


    “無妨,隻是賢侄又想到什麽嗎?” 玉王問道。


    江遷月搖搖頭,道:“一時還想不出頭緒,容我迴去再想想,煩請王爺查查府中人數可全,莫要遭了商吾秋的毒手,至於晚宴,恐怕又要拂了王爺美意了。”


    玉王點點頭,道:“無妨,生此變故,即便是我如今也沒什麽心思吃飯了,你早些迴去休息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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