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姨媽很是看不慣她倆那個逢迎作做的樣兒,若說柳芳還算自家人,楊小桃也賴在這兒不走算是怎麽迴事?一個女孩兒如此不知尊重,成天賴別人家裏,也不怕壞了自己名聲。


    沖她們背影翻個老大的白眼,她進屋了。又將張羅氏和方明珠等人好生安撫了一通,讓小玉陪著穩婆也下去吃飯,又打來幹淨熱水,給章清亭擦擦身子,讓她好過一點,也趁機讓她再養養精神。


    這邊剛吃上飯,田福生先請了相熟的錢大夫迴來,送進門,連水也顧不上喝一口,他又往外跑,再去請第二家大夫。


    趙王氏趕緊放下筷子陪著大夫上去,趙老實雖然憨笨,卻也坐不住地跟去聽信。其他二女倒還罷了,隻穩婆見趙成棟依舊沒心沒肺地在那兒吃吃喝喝,還不住的假裝客氣招唿著她,心中暗自鄙夷,覺得傳言真的不錯,這個趙家老二,是個缺心眼的貨,旁人都為了他們家的事跑前跑後,他這做叔叔的還有臉吃得歡暢。


    因大夫不便診察,隻進來診了脈,章清亭是脫力之後的虛弱,便拿了隨身帶的人參切片給她含著補氣,又斟酌著準備開些湯劑催產。


    此時,劉大夫也請到了,牛姨媽怕他們不悅,忙著賠罪,“大夫,實在不是我們有意怠慢,信不過哪位。隻是聽說這一時半會地生不下來,鬧不好就得辛苦你們一夜,所以請了二位前來,可以輪流著歇息,也是怕他們母子有個好歹,請千萬見諒。”


    “沒事沒事。”見她如此一說,兩個大夫心中芥蒂全消,“我們也知道這難產極是兇險的,多請一人,我們倆正好可以相互商量,反比一人好。”


    先來的錢大夫便道:“正好,我這兒擬了個藥方,還請劉大夫您看了,再看我這方子有什麽不妥。”


    “好說好說。”劉大夫也坐下診脈,基本結論和錢大夫一樣,隻是他想的藥方和錢大夫有些細微的差別,兩人商討了一陣,重寫了方子,趕緊就讓人去抓藥。


    田福生一直就在外頭守著,接了方子二話不說就跑了。穩婆在一樓瞧見,再看旁邊打著飽嗝剔著牙的趙成棟,不由得撇嘴,這一個朋友倒比自己家小叔更靠得住。


    到了掌燈時分,賀玉堂跑得滿頭大汗,也請了兩個穩婆迴來了。趙玉蘭做事卻是心細,因著人多,她隻按人數上飯,讓後來的也不吃前頭剩下的。


    田福生隻拿兩個饅頭,一碟小菜就打發了。賀玉堂卻不給他們家添麻煩,送來了人,便迴去洗臉更衣,用了飯再又過來陪伴。


    樓上的章清亭服了藥,又鬧騰了起來,叫得是聲嘶力竭,甚是可憐。可這份疼痛是旁人都無法替代的,他們隻能聽著心疼,卻不能幫著使上一點力。


    天交二更,章清亭的聲音漸漸暗啞了下去,隻微聞嗚咽之聲,想是已然筋疲力盡了。這越拖的時間長,就越是兇險。人人皆是愁眉緊鎖,坐臥不寧。當然,也有少數人例外。


    驀地,穩婆從內間出來,臉色凝重地看著趙王氏等人,“大的還是小的,你們選一個。”


    因覺得人多空氣汙淖,自又來了兩個穩婆之後,三個穩婆一商議,便把這些女眷全趕了出去,隻在外間幫忙遞水遞帕子,不讓她們在裏頭久留。


    雖然知道章清亭生產兇險,但此言一出,還是如晴空一個霹靂般,炸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腦子一團亂麻。


    這個時候,除了趙王氏,誰都沒有資格發言了。畢竟是趙家的媳婦,趙家的子孫,要大的活,還是小的活,兩條鮮活的生命,全捏在趙王氏的手中。


    趙王氏從來沒覺得自己麵臨過這樣艱難的抉擇,明明是八月秋老虎炎熱的天氣裏,她卻隻覺渾身冰涼得直打哆嗦,“兩個……兩個不能麽?”


    穩婆搖頭嘆氣,“要是能一起救,我們能不盡力麽?可是這哪吒胎不比別的,極是兇險,你們主家得有個準話,我們就盡力去先顧著那一個。不過醜話可得說在前頭,生死有命,萬一一個也保不住,你們可不能怪我們。”


    “這個……自然是知道的……隻是……”趙王氏真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眼淚就是特別的多,順著眼角就是不停地往下流,她的話裏已經帶著嗚咽,“真不能要兩個麽?”


    穩婆也很無奈,“既是哪吒胎,多半是兒子。要是這孩子保不住了,弄不好你媳婦日後也就沒得生了。大嫂子,你快想想清楚。”


    這讓趙王氏怎麽想得清楚?長子長孫,當然是她最金貴的,可是那媳婦……她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啊。


    方明珠小孩子家沉不住氣,先就哭了,“嬸兒,你要大姐吧要大姐吧。”


    張羅氏也哭了,“她婆婆,咱閨女可沒做什麽對不起你們家的事兒呀,就是她生不了了,讓你給成材納妾還不成麽?”


    牛姨媽直接發話了,“要大的,姐,成材媳婦可是個好孩子,你可不能光顧著孫子,就不顧大的。”


    可那穩婆隻盯著趙王氏的嘴,你們說了都不算,民間風俗,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這生死關頭,兩條命都得由這婆婆說了才算數。


    “到底是要大的還是小的,老嫂子,你快給個準話吧,要不到時一個也保不住了。”


    趙王氏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淚,嘴唇都哆嗦著,好不容易才硬下心腸,“要……要……大的。”


    唿,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都落下淚來,要大的,就意味著要失去一個懷胎十月,活生生的小生命,而且,章清亭極有可能,以後再沒得生了。即使保住了性命,也是個終生遺憾的結局。


    “不。”門外忽然有人一把推開門,硬闖了進來,“大的要,小的也要。”


    趙成材渾身汗津津的,衣衫淩亂,猶如從水裏撈出來一般。進了門就一麵脫著髒兮兮的外衣,一麵吩咐,“快給我打水洗臉,我進去陪她生,我要大小平安。”


    一屋子全都愣了,趙成材也等不及她們動手,自己就往洗漱間裏走,沉聲吩咐,“小玉,快給我拿套幹淨衣裳送來。”


    “哦哦。”這下子小玉才迴過神來,忙進裏屋從衣櫃裏拿了幹淨衣裳給他送來。


    三下五除二,趙成材把自己簡單快速地洗涮幹淨,抬腳就往裏屋走,還嗬斥著眾人,“都愣著幹什麽?該忙什麽忙什麽去。”


    趙王氏這才反應過來,剛想伸手拉住兒子,卻被穩婆擋在了前頭,“噯,這產房男人可不許進去,髒的。”


    “髒什麽髒?我媳婦兒在裏頭給我生孩子,她們都髒了,我還幹淨得到哪兒去,無稽之談。”趙成材很火大,要不是看著穩婆也很辛苦的份上,都想伸手把她推開了,一個側身,硬擠了過去,大步流星趕到床邊,“娘子,我迴來了,我沒食言,你放心生吧。”


    章清亭已經給折騰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臉色雪白,蓬頭垢麵,跟蠟人似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看得趙成材心如刀割,趕緊一把握住她手,“好娘子,辛苦你了。”


    終於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章清亭勉強睜開一絲眼皮,看著眼前人,似是注入一絲新鮮的活力,似乎一夜之間清瘦下去的小鼻翼急速翕動著,渙散無神的眼睛裏瞬間漫上了一層水霧,“你……你……”


    趙成材可真心疼,柔聲哄著,“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迴來得遲了,讓你一人受苦了現在沒事了,咱們好好把孩子生下來,行麽?”


    淚從眼角淌下,章清亭真的安心了,她覺得自己此刻就是死了也沒什麽的,虛弱的聲音低低地掙紮著在他耳畔細語,“我……我其實有件事一直瞞著你……我,我不是張蜻蜓,我是……”


    “我管你是誰,我隻知道,你是我娘子,我孩子他母親。”趙成材怒吼著,把她的話全震了迴去,“你現在給我好好地生孩子,有什麽話,等你生完孩子再跟我說。”


    眼淚卻掉得更兇了,章清亭迫不及待地想交待清楚,“我不想……死了連個……知道我是誰的人都沒有。”


    “你胡說什麽些死啊活啊的?你死了我怎麽辦?孩子怎麽辦?你都不管了?”趙成材罵著,眼圈卻紅了。


    孩子,對哦,還有孩子,母性的本能讓章清亭又凝聚起一些精神,緊緊抓著趙成材的手,原本黯淡的眼睛也明亮了些,“保住孩子,要小的,不要大的。”


    第343章你敢死給我看


    方才的話,其實她也聽到了。生了這麽久,還是生不下來,章清亭自己也多少有點預感了,雖然被孩子折騰得死去活來,可是感受到那孩子在自己體內旺盛的生命力,那母子相連的感情讓她無法責備孩子,隻恨自己怎麽不能好好把他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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