鷺州到南洋的海船並不是隻有一間公司跑航路,林克己費了些力氣,才終於找獲得翻看過去幾年售票記錄的權利,可僅僅廖湛山出事前後的那幾個月,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查驗完畢的。


    可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終於在廖湛山生日前一個多月的迴程售票記錄裏,看到了甄顧的名字。


    為了確定他沒有再次迴到南洋,林克己的人又翻檢了去程記錄,直到廖湛山出事,他並沒有在購買過去南洋的船票。


    甄顧隱瞞了當時的行程,假裝自己是在出事後才迴來的,如果真如林克己所想,當日在場的人之中一定有他的人,可賓客太多了,又都是有頭有臉有身份的,叫他們下一步查起來實在顧慮頗多。


    “沒有如今跟他也合作密切的嗎?”


    林克己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看如今誰跟他利益密切相關,畢竟,若是沒點好處,不可能幫他做事。”


    他說道這裏拉開書桌抽屜,遞過一張寫了名字的紙,“我把當日宴請名單上的客人和他如今的合作夥伴做了對比,二十七個。”


    “這麽多?”廖婉玗不大敢相信,甄顧搶了廖家的家業,居然還有那些父親生前關係很好的人會跟他合作。


    “很驚訝嗎?可你要知道,他們雖然是你父親的朋友,可也是商人。商人看重的是利益,隻要甄顧能給他們提供的利潤更多,沒有什麽不能合作的理由。在他們看來,你父親已經是過去了,眼前和未來的生意,才是更重要的。”


    廖婉玗自己也在商場裏往來了這麽幾年,怎麽會不明白林克己說的話,她自嘲似地輕笑了一下,“是,怎麽能傷了和氣呢。”


    “而且,昨日有位朋友來訪,她跟甄顧關係還算熟絡,出了你父親被囚的傳聞後自己有些想法,試探後覺得甄顧脫不了關係。她不知道你已經迴來了,但曉得我們熟識,想托我聯絡你。”


    還在甄顧身邊的,廖婉玗除了自己大姐之外,想不出別人來,但林克己這樣說,肯定不可能是指廖婉馨,“誰?”


    “我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她在鷺州倒也還算有些名頭的,‘蘭花先生’沈明蘭。”


    廖婉玗一聽這名字就曉得是個風塵女子,但她對這些是在是不甚了解,於是腦海中閃過謝澹如來,那人早前十分愛玩,想必應當是聽說過吧。


    “她的意思是……”


    廖婉玗話還沒說完,林克己書房門就被砸響了,林家人一向有規矩,敲門音量個次數都有明確的規定,像現在似得砸門一般敲響,實在是前所未有。


    林克己看了廖婉玗一眼,示意她不要動,“都沒有規矩了嗎?”他一邊說一邊走去開門,結果門外的景象,叫他和廖婉玗都怔住了。


    一個穿著藕色短襖的丫頭,頭麵和身上都是血,身邊還蹲著追著她上來的管家和幾個家仆,可因為不清楚傷勢如何,一時間也沒有人敢上前。


    林克己認得這個丫頭,她是跟著沈明蘭許多年的一個清倌人,名喚小九。


    “小九?你這是怎麽了?你們家小姐呢?”


    林克己把人抱起來,放到書房的三人沙發上躺好。他著麽一動,小九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林先生,小姐……小姐出事了。”小九講起話來很費勁,身上的傷口不停地冒血,管家終於反應過來去拿醫藥箱,雖然他覺得可能沒什麽用處。


    “發生了什麽事?”林克己掏出隨身帶著的手帕給小九擦臉,可她那麵上的血是頭上傷口冒出來的,根本止不住也擦不幹淨。


    廖婉玗看著她的樣子,心裏頭就就揪著疼,“叫彭醫生吧?是不是應該叫彭醫生?”


    林克己忙著問話,還真沒想起這件事來,但按照小九的傷勢,就算彭惠舟來了也並沒有什麽用處,“得去醫院。”


    他揮手叫人準備車,小九見狀怕他走了,伸手死死地扯著他胳膊,“先生,先生……小姐留了口信,讓我一定要告訴你……”


    林克己猜測事情跟甄顧有關係,遣退圍著看的家仆,書房裏一時間隻剩下他們三個人。


    “小姐昨日……咳咳,昨日迴去後就發現有人跟著她,雖然那人我們不認識,但是……”小九蹙著眉艱難地喘了一口氣,“但她說若是她出了事情,就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


    沈明蘭沒跟林克己具體講自己究竟是如何跟甄顧說的,所以他並不知道她騙甄顧自己在場,但這事情簡直不用多想,必然就是甄顧做的。


    沈明蘭的話引起了甄顧的懷疑,所以不論如何,甄顧都不打算再留著她了。


    他不管究竟是不是有人會聽信沈明蘭的話,也不在意自己其實根本沒必要叫人殺了他。可對於這種對某個人漸漸失去控製的感覺讓他是不分不高興,所以,哪怕沈明蘭根本沒有什麽確實的證據,他也並不打算留著這麽個人。


    他不在意自己的行為是否會被林克己認定為心虛,他隻是單純討厭背叛罷了。


    沈明蘭跟著他這麽些年,他從不幹涉她與其他人的往來,甚至還時常將她禮物似得送給別人褻玩,所以甄顧並不要求什麽肉體上的忠誠。


    但自從那天沈明蘭騙他說自己就在壽宴上,他就已經明白,這人是懷疑她了。


    可其實懷疑是無所謂的,他不相信沈明蘭真有證據,再說壽宴那一日他自己其實就在廖家,就竟來了些什麽人,甄顧一清二楚。


    但她千不該萬不該,跑去找林克己,甄顧留下來監視沈明蘭的人跟他匯報行程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要如何處理她了。


    他不怕林克己知道。


    小九被人七手八腳地抬走了,林克己派管家親自跟著,並且安排了人守在醫院,以免好不容易逃過一難的小九再遭毒手。


    廖婉玗看著沙發上的血跡,又想到被囚禁多時的父親,覺得甄顧簡直做起事來不像個人。


    “你這些日子也要小心,雖然現在他可能還沒想到你迴來了,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林克己有些擔心,“不然你們還是都住迴來。”


    廖婉玗搖搖頭,“阿爹很怕人,好不容易才熟悉了我和竹桃姐,忽然換個環境,我怕他又要警惕起來。”


    “我聽說那棟公寓還很空,可以在你隔壁租一間,也省的有什麽事情你們自己應付不來。”


    廖婉玗覺得這個提議不錯,“等會我迴去就聯絡房東先生,我隔壁的房子確實還空著。”


    “我跟人去沈明蘭的住所看一眼,你等會自己迴去注意安全。”林克己在家也穿的一板一眼,是隨時就能出門的樣子。


    “我也想去……”廖婉玗雖然知道自己不適合過去,但沈明蘭雖然是到林家後遇害,歸根結底還是被廖家的事情拖累,她覺得自己脫不開責任,方才甚至都想好要如何安置小九了。


    她的經濟足夠她不收約束地做想做的事情,當然不可能不管小九往後的生活。


    “你不能去,別說這邊,就是醫院那頭也不能去,誰也不能保證沒人跟著小九。”


    廖婉玗明白他說的是實話,也不多糾纏,站在書房裏目送著林克己下樓去,又獨自坐了好一會,才拿起書桌上的八角帽戴好。


    她現在出入一貫穿男裝,看起來就是個半大的小子。


    “號外,號外,閔軍再敗,退守洪縣!號外,號外……”賣報的小童看見廖婉玗停下車子,就曉得她是要買報的,於是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她掏錢。


    “給你。”廖婉玗摸了一張一塊錢出來,也不等那小童找零,一腳撐著地,接過報紙便翻看起來。


    那報上的內容先是評論直閔之戰的弊端,繼而分析政|治因素,後來言詞激烈地譴責了一下直軍南下的行為,評說其有幾分狗拿耗子的意思。


    但這些廖婉玗都不在意,她隻是想看看謝澹如是否還安全,不過那撰稿人對兩軍首領是否安全顯然毫無興趣。


    小童之前還伸手給廖婉玗找錢,舉了一會發現她專注於看報並沒有要零錢的意思,喜滋滋地將錢又揣起來,小跑著走了。


    “洪縣……”廖婉玗在鷺州生活這麽些年,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個地名,對於洪縣究竟在什麽位置,心裏頭半點也不清楚,她把報紙卷著收進車前頭的藤編筐子裏,騎著車子往書局去了。


    她買了一張最新的地圖,鋪平後就貼在書店外牆上找了好一會,終於在鷺州西北方向找到一個極其小的名字,那地方在地圖上隻是一個點。


    “小婉?是你嗎?是你迴來了嗎?”


    廖婉玗正在專注地看著地圖,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嚇了一跳,僵著沒動。


    聽聲音對方是個女人,知道她迴鷺州的人屈指可數,竹桃正在照看父親,肯定不是她,林克己那邊也才分開,不會派人來找她,就算是派來人來,也不會貿貿然這樣親近地叫她小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滄海月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拾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拾紫並收藏滄海月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