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廖婉玗跟黃韋彬在百貨商店裏頭逛了一個多鍾頭,她心裏頭因為不知道是否有人跟著而惴惴不安,但黃少爺倒好像真是買東西來的。


    之後他們還去了商店附近的一家番菜館,各自點了一杯咖啡吃了塊洋點心,又演了一次前門進後門出的戲碼,這才各自迴家。


    老實說,她現在對白浪有點意見。一來是因為聽到白浪想利用她拉攏謝澹如,二來則是今兒這事情好似直接將她硬生生帶到了他們的世界,連點選擇權都沒給她。


    吃過晚飯,廖婉玗坐在房間裏聽留聲機,匣子裏說的什麽話放的什麽歌她一概沒留意,腦子隻是想著一環又一環可能發生的事情。


    她不確定今天是不是被人看見了,保險起見就隻能當自己被人家跟梢了。在商店的時候黃韋彬也沒給個明白話,說清楚他們身後到底有沒有人,若是有人又甩掉了沒有。


    正想著,房間門忽然被敲響了,她應了一聲,起身去開門。


    “師兄,這麽晚你怎麽過來了?”


    張鼎雲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麽,每日隻有中午飯時能匆忙過來看一眼唐亭歐,那時候廖婉玗都在大通滬,算起來兩個人自她從北邊迴來還是第一次碰見。


    “方便進去說嗎?”


    廖婉玗側身讓他進來,連個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她聞到了淡淡的酒味,“我讓人給你煮個醒酒湯?”


    張鼎雲搖搖頭,“不用,跟你說幾句話,說完就走。”


    方才聽留聲機的時候,廖婉玗隻開了床頭的一個台燈,這會伸手撥開電燈才發現張鼎雲臉色似乎不大好看,“怎麽了師兄?”


    張鼎雲走到留聲機旁將音量開的更大些,之後他豎起左手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廖婉玗禁聲,“我晚上吃飯的那家店五色肚絲做的很不錯,我就給你帶了一份迴來。”


    廖婉玗眨了眨眼睛,蹙著眉頭看張鼎雲似乎在屋子裏找什麽,眼中是疑惑,但口裏已經接了話,“可惜了,我今忙了一天餓得早,吃過了。”


    她走近張鼎雲,跟在他身後看他輕手輕腳檢查留聲機、電話、台燈,之後甚至踩在床上看了一眼電風扇。


    “那可惜了,放到明兒就不好吃了。”


    張鼎雲比劃了一個寫字的動作,廖婉玗馬上明白過來,她取了鉛筆和本子,攤開來遞給張鼎雲。


    廖婉玗看他在本子上寫了“繼續說話”四個字,空手在本子上畫了問號,“不好吃了沒關係,究竟是哪家店,我明兒帶著小月去吃。”


    張鼎雲“哦”了一聲,“就你們兩個能吃出什麽花樣來。”說話間他已經在本子上寫了“有監聽”。


    看見這三個字廖婉玗心裏頭先是慌了,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好被監聽的,繼而想到的是她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被監聽。


    “我聽說,人民公園來了一個洋人馬戲團,有人送了票給我,明兒帶你去看看。”


    廖婉玗猶豫了一下,隨即點頭,“好啊。”


    張鼎雲下筆飛快,兩句話的功夫已經寫了一長串字,廖婉玗粗看過去,大意就是讓她別再家裏任何地方跟任何人說起白天的事情。


    廖婉玗不知道張鼎雲是怎麽知道白天事情的,但她還是點點頭。張鼎雲見她聽明白了就準備要走,轉身的腳還沒邁出去,袖子就被廖婉玗給拉住了。


    “你今晚早點誰,明天要是沒什麽事也不用去上班,我到時候過來接你。”他知道廖婉玗現在應該又迷茫又慌亂,但眼下並不是解釋的時候,為了顯得不反常,他隻能用一個合理的理由跟她出去說。


    把張鼎雲送走,廖婉玗幾乎是一夜沒睡,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她聽見走廊裏有動靜就馬上出門去看,麥管家見她起這麽早,還以為有什麽事情。


    “沒,我……我就是餓醒了。”


    麥管家笑了一下,“那我先給盛碗湯?”


    廖婉玗點點頭,目送著麥管家下樓,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她昨晚雖然沒睡,但也不敢亂走動,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好幾個小時,這會起來才發現脖子都僵了。


    她其實不餓,但謊話已經說了,還是強喝了小半碗湯,之後她不敢再自己房間停留,又不知道別的地方是不是還有張鼎雲說的監聽,隻得在院子裏一圈一圈地走來走去。


    眼見著九點,才迴屋打了一通電話給周平海,說是自己今天跟師兄去看洋馬戲。電話掛斷又忙不迭地去了院子裏。


    麥管家雖然不知道她今兒為什麽這麽喜歡在院子裏的,但等她打完電話出去的時候,後院裏已經擺了一張躺椅,旁邊還有放了水果茶的小圓桌。


    她昨晚一夜沒睡,這會曬著太陽臥在躺椅上,不過三五分鍾,人就已經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張鼎雲就坐在她旁邊,手裏還端著一杯咖啡。


    “師兄。”她揉揉眼睛,坐起身子。


    張鼎雲點點頭,“醒了就走吧,先帶你吃飯再去看馬戲。”


    廖婉玗半點胃口也沒有,她懷疑張鼎雲有什麽事隻能到馬戲團說,所以很急,“我不餓,我們直接去看馬戲吧!”


    他側著頭看她,見她十分焦灼,末了點點頭。


    馬戲團在公園裏支了很大的彩色帳篷,廖婉玗遠遠地就看見了,她跟在張鼎雲身後走進公園,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適合說她想知道的事情,也就遲遲不知道要不要問。


    “坐會吧。”張鼎雲指了一下兩點鍾方向的一張長條公共木椅,廖婉玗沒什麽意見,跟著他就往那邊走,待到兩人坐定,他才再次開口,“從今往後,你不要再跟白浪和他那邊的人有任何接觸。”


    昨晚她就已經明白張鼎雲知道她白日裏的動向,起初她有點反感有點害怕,甚至覺得屋子裏的竊聽器材是不是就張鼎雲放的。可她再想又覺得如果是張鼎雲放的,那一直不說不就得了,為什麽又忽然急匆匆地跑迴家告訴她?


    “那些東西是他們放的?”


    “不是,那些東西早就在了,是監視師父和我的。”


    “監視……你們幹嘛?”這種設備顯然不是個人的,總不會有人為了點商業秘密就做這麽大的動作。


    張鼎雲並不想說的太明白,他從西裝口袋裏摸出一個銀鎏金的香煙盒,煙都拿出來了,看了廖婉玗一眼又放了迴去,“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你就記得別跟白浪那幫人混在一起就行了。”


    她早過了刨根問底的年紀,見張鼎雲不想說,也不再追問,自己換了個話題,“你怎麽知道我跟他們接觸了?”


    張鼎雲猶豫了一下,“因為,我是白浪的上級。”


    “……”廖婉玗把上級兩個字在腦袋裏轉了好幾圈,“所以……那你為什麽阻止我?”


    “這件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不是說參加個聚會聊聊天,或者那一筆錢出來支持運動就可以的。”


    “那白先生知道嗎?”


    “知道什麽?知道我?”張鼎雲搖頭,“他不知道我是誰。”


    “所以,想要拉攏謝是真的?”


    “對。”他並不隱瞞,“但這事情跟你沒有關係。”


    廖婉玗不知道張鼎雲為什麽要告訴她真相,她心裏還有很多疑問,但也明白,有些問題不應該她知道,問了張鼎雲也不會說,索性根本不問了。


    她沒什麽執著,若要說有那也一定是讓弟弟衣食無憂地長大,既然現在師兄說讓她不要跟白浪在接觸,她不接觸就好了。


    “那家裏的東西可以拆嗎?”


    “最好不要,根據我的了解,那邊應該是還不知道已經被發現了。”


    廖婉玗點點頭,忽然想起張鼎雲從前說過的話來,“師兄,你以前不是說最討厭這些事情嗎?還讓我跟師傅也不要理會,為什麽……”


    “正是因為我清楚知道要麵對的是什麽,所以,我才希望你不要接觸到這樣的事情。上次你幫他買的東西我是不同意的,但經過研究,上級同意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們要幹什麽?”廖婉玗還以為在她說明白之前,張鼎雲什麽都不清楚呢。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會把船給你們用?”張鼎雲說完這話下意識地摸了摸手中煙盒,他並不打算告訴她除了借船給他們用之外,自己還做了什麽。


    張鼎雲自問並不是一個愚忠的人,他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慎重考慮過的。所以他認為自己按下沒有說的事情,既不算欺騙自己這個小師妹,也不算背叛組織。


    “走吧,帶你去看馬戲。”他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西裝外套,往巨大的彩色帳篷方向走,“我聽說這個馬戲團有美人魚。”


    廖婉玗安靜地跟在他身後,聽到他說美人魚的時候才抬眼看了不遠處帳篷一下,她隻在童話故事裏聽說過美人魚,但她現在心思並不在那裏,心裏和麵上都沒有什麽即將要去看馬戲表演的興趣。


    她就低著頭一步一步地走,視線裏能看到張鼎雲的褲腿和皮鞋,幾分鍾之後,她伸手拉住了張鼎雲的袖口,。


    “師兄,我想……迴鷺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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