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有蟲,卻沒有獸,皮特欲欲躍試想要弄點肉類來吃,隻可惜,已經過去三天了,別說大中型動物,就是小型的也完全沒有。


    四麵環海,似乎讓很多生物都不能生存。


    果子目前還很充足,但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麽時候能夠離開,或者說,究竟是否能夠離開,隨著時間的推移,就算他們能夠習慣孤島的生活,果子也總逃不過走向腐敗的過程。


    廖婉玗也曾天真的以為,既然是沿海,那麽一定能捕到魚,很可惜,三個人努力了兩天,也隻是在近海處抓到兩隻小水母。


    潮濕的木材很難燃燒起明火,但卻能製造出濃煙,是他們求救信號的最佳傳遞方式。煙火一刻不停地燃著,確仍舊還是沒有路過附近的船隻來搭救他們。


    廖婉玗忍不住好奇當時活下來的其他人的狀態,柳姐搖搖頭,“後來他們就從爭搶救生衣變成了爭搶救生船上的位置。皮特先生將你救上來之後,我們找到了一個完整的門板,雖然不能承載三個人的重量,但總比都泡在水裏好。”


    她當時一定是個大|麻煩,廖婉玗心裏這樣想到,幸好柳姐跟皮特都是好人,沒有嫌棄她是個昏迷的累贅。


    轉機是在第八天夜裏出現的,廖婉玗被汽笛聲吵醒後怔了兩秒鍾,待到反應過來,她尖叫著拍醒了身邊的柳姐,也吵醒了不遠處的皮特。


    三人瘋狂的揮舞著手中的火把,希望這艘船上的人能夠發現他們。


    篝火升騰起來的煙霧和晃動的火把,在這墨色一般的黑夜之中顯然十分惹眼,負責瞭望的海員早早發現了,便去通知大副。


    大船靠近顯然是不可能的,於是那邊派遣了兩位海員改乘救生船,廖婉玗順著繩梯爬上船的時候還沒有真實感,待到踩在了硬邦邦的甲板上,才確定自己終於得救了。


    她腳下再也不是軟綿綿的,一踩便凹陷下去的沙子,而是硬挺的甲板地板了!


    雖然這艘船遠不如之前乘坐的大而豪華,雖然他們隻能被安排在人生吵鬧的三等艙,但比起那座曾給他們生的希望,也將他們囚困起來的孤島,眼下的一切都叫廖婉玗覺得親切而充滿生機。


    身邊婦女聊著的家長裏短,懷中哭鬧不止的小孩,遠處有喝著酒高聲吹牛的男人們,若是放在早前,她興許在這樣的環境中會忍不住蹙眉,但眼下,這是生活,最真實的,有溫度的生活。


    讓她喜不自禁的生活。


    雖然被救了上來,但等待他們的還有接踵而至的新問題。所有行李和隨身財物都沒有了,沒有錢的他們就算迴到了國內一時間也是寸步難行,這艘船還不是去上海的,而是往膠州灣去。


    廖婉玗問過柳姐和皮特,三個人在那邊都沒有認識的熟人。


    無奈的他們找到了最初組織營救他們的大副,希望可以借到一點現錢,都不用很多,隻要能叫廖婉玗發個電報給林克己,那最多挨過一天,他們就可以不用再為錢的事情發愁了。


    大副人不錯,但他並沒有那麽多錢,且不說每一次的薪資都是延後結算,就算眼下結算了,一個字一塊錢的電報,二十塊這樣大的數目,他也借不出來。


    船長五十多歲,是整個船上權利最高的人,當初大副去救人,也是經過他允許的。所以,對對於廖婉玗三人的遭遇,他也很清楚。


    由於船長牽線,他們東拚西湊勉強借到二十五塊錢,等到了膠州,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地方發電報。


    這份電報先到了顧誠岩手裏,他不敢耽擱,開著車送到了林克己的學校,林克己正在講課,看見教室窗戶外麵蹙著眉頭的顧誠岩,對著學生們簡單解釋了兩句,停下了講課內容,開門出了教室。


    “怎麽了?”顧誠岩從不會打擾他上課,之前林家澍鬧翻天的時候,也都是壓在下課才跟他說,眼下找過來,顯然是發生了等不了的事情。


    “派了封電報過來,我實在拿不定主意,又覺得這事情若是真的拖延不得。”他說話間將疊好的電報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來,展開到林克己麵前。


    字不多,為了節約僅有的二十五塊錢,廖婉玗寫了“遭難望援婉”五個字之外,就隻有他們臨時落腳的小旅館地址了。


    她想著,林克己那樣精明的一個人,不論是電匯給錢還是能夠神通廣大在膠州有朋友,地址總是一定要留清楚的。


    對著電文繁複看了兩遍,林克己反身迴到教室,跟同學們請了個假。左右校長管不了他,隻要學生們沒有意見,他少上一堂課也沒什麽大不了。


    他在膠州並沒有認識的熟人,但不遠處的濟南有,從濟南到膠州有鐵路,他即刻拜托一位朋友去膠州,一來是比電匯款到的快,二來也能勘驗真假。


    請人去看看,是眼下最穩妥的辦法了。


    雖然按理說廖婉玗人應該在南洋,就算歸來也當是到鷺州或上海,哪怕去天津都勉強合理,這會突然從膠州發來的電文,雖然叫他十分懷疑,但也不能冒險。


    萬一真是廖婉玗遇到了狀況,他卻將此事看做騙局,可就太糟糕了。


    林克己的這位朋友是個閑人,大閑人,整日在家也就是同狐朋狗友們吃吃喝喝,忽然接到林克己的拜托人還挺高興。


    覺得這是個新鮮玩意一般叫自己的六姨太給收拾了行李,備好錢,喜氣洋洋往膠州去了。


    廖婉玗看見他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還以為是彌勒佛來了。


    按照林克己的囑咐和描述,蔡居誠細細地對廖婉玗盤問了一遍,末了他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抬起一隻手虛擋住口鼻,“小娘,你跟我說句實話,你真的不是騙子吧?”


    “……”廖婉玗尷尬地笑了一下,“您問的我不是都說對了嘛,這事情……真的,我不是騙子。”


    她眼下穿著不合身的粗布衣裳,是船上的好心大姐送給她的,半長的頭發用一根旅館討來的木筷子挽著,也就一張臉還算白淨,“船上和遇難後的事情我也都同您說了,皮特先生和柳姐是我的救命恩人,皮特先生倒好說,他是要去上海尋親的,倒也能夠同路一段。”


    廖婉玗看了一眼身後的柳姐,“柳姐是跟主人家請了假迴來的,家中孩子們都還在盼著她迴去,您能不能先把現錢給我,也好覺柳姐往旅順去。”


    聽到旅順二字,蔡居誠蹙了眉頭,“那邊現在不好迴去,你們應該是還不曉得,那邊……已經是日占區域了。”


    這事情廖婉玗雖然不知道,但也不意外,畢竟她走之前東北就在打仗,但柳姐已經將近一年沒有迴來過了,忽然聽到這消息,人就懵了。


    “怎麽……怎麽會變成日本人的地方?是讓出去的?”她以為是被割地賠款給讓出去了。


    “不是,那位大帥不肯歸順南方政|府,南方政|府就看熱鬧,日軍有源源不斷的補給,消耗不起。”


    說這話的是廖婉玗,蔡居誠雖然是個遊手好閑的主,但出身很好,是林克己留洋時候認識的人,雖然迴國之後並不做什麽正經事,隻是依靠變賣祖宗留下來的古董生活,但腦子卻也不是空的。


    他沒想到廖婉玗一個小姑娘,三言兩語就將如今的局勢給說的明明白白,“是,所以,眼下若要迴去並不是錢的問題,沒有日方給的派司,很難出入。”


    柳姐聽了這話十分焦心,她的男人和孩子都在旅順,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那邊的情況,她更急著迴去了。


    “求求您,我一看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求求您,就算是爬我也一定要迴去。”


    柳姐眼淚成串往下掉,廖婉玗伸出手去拉過她的手,安撫地拍了拍,“柳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你,我早就死了。你想迴家,我當然會盡全力。”


    說道這裏她看了蔡居誠一眼,又將目光轉了迴去,“但是,得有保證你安全的辦法。”


    柳姐點點頭,她明白廖婉玗的意思,“我知道,我……我就是想快點迴去。就是死,我也得同他們……”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廖婉玗給捂住了嘴巴,“呸呸呸,我們才脫了險,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老天爺會幫我們的。”


    皮特對國內的情況半點也不知道,方才就沒插話,這會在胸前用手比劃了一個十字架,“上帝保佑,你會跟家人團聚的。”


    如今救苦救難的“活佛”來了,三個人也就終於可以換身行頭吃頓好的,蔡居誠坐在四方桌的一邊始終都是笑眯眯的樣子,他自己從頭到尾一筷子沒動,隻是看著他們吃。


    皮特顯然受過良好教育,吃起飯來非常斯文,等到完全用餐完畢,才輕輕歎了口氣,“上帝保佑。”


    柳姐在南洋伺候的家主人也信教,但她始終不大明白,人的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自己勞動努力得來的,這跟上帝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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