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被低調的封鎖起來,不論是一樓還是二樓的觀眾們,都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戲照常唱,喝彩也照常響起。


    程紫蘭中間有一段短暫的休息時間,他在後台看見林克己的時候稍微有點意外,畢竟他這人不常來聽戲,更是從不來後台。


    “今日這是怎麽了?不但來捧我的場,居然還到後台來了。”他如今扮著裝,腔調和姿態也都是女兒家的樣子,軟綿綿地挽著林克己的手臂,倒也擔得起“美嬌娘”三個字。


    “二樓出了點事情,等會怕是要打擾你了。”林克己拍拍他的手,“叫你的人不要怕。”


    程紫蘭這人有點人來瘋,是個巴不得每天都有新鮮事的人,這會聽說出事了,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好事,但麵上卻是笑盈盈的,“我有什麽好怕的,在這鷺州啊,隻要你還要我,我就沒什麽好怕的。”


    林克己捧他不假,但跟他並沒有什麽過分親密的關係,能做解語花的很多,程紫蘭這樣的,他並不需要。


    “那你去準備吧,我先走了。”


    程紫蘭“哎”了一聲眨眨眼,眼見著林克己出了後台,才快步去找掌班。雖然是程家班,但程紫蘭貪清閑,自己是並不親身管理事務的,所以,另有一個掌班,管理照看戲班上下一應大小事宜。


    那掌班聽完程紫蘭的話麵色如常,一麵說著就去安排,一麵端著一隻圓胖的小茶壺就走了。


    程紫蘭站在原地沒動,看著他背影的眼神,情緒複雜。


    這邊的戲繼續唱,那邊二樓出了事情的小包廂裏,林克己正用一隻白色的手絹掩著口鼻,蹲在屍體旁邊,仔仔細細地打量著。


    “他手裏是什麽?”從林克己的角度看過去,這位已經死掉的陳先生手中有一點點金色的反光。


    顧誠岩帶著一副白色的布手套,聞言從屍體大腿處跨過來,蹲在了林克己身邊。他小心翼翼地掰開死者的手,裏麵,是一枚金黃色的紐扣,“阿爸。”顧誠岩將扣子放在手心,平攤給林克己看。


    林克己覺得這扣子有點眼熟,略一思索,就想起這正是謝澹如部隊的製服紐扣,“去問一下,看見過穿軍製服的人沒有。”


    顧誠岩點點頭,一收手將扣子握在手中,站起身來利落地走出包廂,七八分鍾之後,人就迴來了。


    “阿爸,三個看門人都說沒看見。這扣子,您有頭緒?”


    林克己當然是有頭緒的,但此地人多口雜,實在是沒有說清楚的必要,於是他搖搖頭,“走吧,我們先去報案。”


    他帶著顧誠岩走了,走前囑咐著等會唱罷不必攔著觀眾,隻這個包廂看好便是,劇場經理連連應下,站在劇院門口點頭哈腰地送走了林克己。


    報案是不需要的,在劇場的時候林克己也就是隨便一說,既然扣子指向謝澹如,那他隻需要先見謝澹如便好。


    兩人通過電話,約好在練兵營見麵,林克己的車子到的時候,門口站崗的小士兵並未阻攔,顯然是已經接到了通知。


    顧誠岩停好車子,率先跑下去幫林克己拉開車門,之後他慢悠悠地從車上下來,對著站在台階上的謝澹如微微一點頭。


    謝澹如並不同他做哪些毫無意義的假寒暄,上來便直切主題,“你說的是真的?”


    林克己跟在他身後往樓裏走,一直到進了辦公室,顧誠岩關好門,才開口說道,“我之前隻是覺得扣子眼熟,現在才確定,真是你們的。”


    顧誠岩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個團成球的白布手套,打開之後裏麵便是那枚扣子。謝澹如接過去看了一眼,“沒錯,確實是我們的。”


    各地部隊,製服的用料、顏色和金屬配件都多有差別,所以大多數時候,在外裝上就可以判斷出是誰的部隊。這枚扣子正是謝澹如部隊軍製服的用扣,同謝澹如此刻穿在身上的製服扣子,是一模一樣的。


    “所以,你覺得,是我的兵在你的地方殺了個軍統的人?”


    林克己餘光看他一眼,“除非你的兵是豬,才會穿著自己的製服去殺人。”


    謝澹如聳聳肩,他對目前的狀況似乎是半點也不緊張,“我都要走了,還有人栽贓,也是有點冤枉的。”


    “你要走?”林克己之前並沒有聽到什麽風聲,要不是謝澹如自己講,他還真不知道他要走,“迴北邊?”


    “是,本來打算過幾天去遵化的。”謝澹如頗為無奈地笑了一下。


    “遵化?”林克己微微蹙眉,遵化同東北相連,若是日軍的腳步不停,下一個開戰的,很可能就是遵化,這時候調他迴去做什麽,不言而喻了。


    林克己雖然不喜歡謝澹如,但還是很尊重軍人的,他們大多數時候隻能服從命令,可以說得上是極度的不自由了。


    “現在忽然出了這麽件事情,怎麽也要處理好再走啊,別迴頭把不明不白的賬算在我頭上。”謝澹如嘿嘿笑了兩聲,“要我說,既然有人想要栽贓我,那不如就叫他潑髒水。”


    林克己明白謝澹如的意思,他這是想將計就計。


    “事情若是不鬧起來,被我們按下去,軍統那邊就算聽了解釋,也少不得要懷疑。本來就都是些多疑的主。”


    “你不介意我當然是無所謂的,若是你想好了,我等會就先去報個案,既然要做戲,那就做足。”


    兩人算是達成了一致,之後林克己裝模作樣去報案,等到警察派人去了劇院,觀眾們早就走光了,剩下的工作人員,俱是擺出一問三不知的樣子來。


    那些人調查了一番,最後得到的線索,也就僅僅是一枚金屬紐扣。


    事情查到了謝澹如身上,警察局那邊也不敢輕舉妄動,一級一級請示上去,到了局長這裏,也隻是好言好語地請他在方便的時候到局裏來一趟。


    謝澹如自然是配合的,畢竟,這事情他跟林克己已經商量好了。所以他當天傍晚卡在那些警察下班之前去了警察局。


    馮誌清跟在他身後,表情有些不情不願,“旅座,要我說咱們沒必要自己來,非要問話叫他們自己去不就得了。這些人,你給他好臉色,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謝澹如左右無事,並不介意跑一趟,再說,隻有他的動作大起來,才能叫那個栽贓他的人看到不是嗎?


    局長並不在局裏,聽說謝澹如來了從牌桌上慌慌忙忙跑迴來,陪著謝澹如等在辦公室的馮誌清忍不住抱怨,“這些人沒事就換名頭,部門也改來改去,我聽老百姓們叫什麽的都有。”


    謝澹如坐在警察局局長的辦公椅上,自然舒適自然的仿佛這是自己的地盤,他一隻手撐著下巴,一隻手在光滑幹淨的桌麵上輕輕地敲著節奏,“要是東北那邊小皇帝再登基,隻怕更要亂了。”


    說道這個事情,馮誌清就覺得奇怪,“南方政|府就看著不管?連點表示都沒有,難道真要等到打出東北?”


    謝澹如冷笑了一下,“這是等著東北的那位爺服軟呢,他不鬆口說歸順南方政|府,非要在東北稱王稱霸,這邊當然就看著。”


    想起東北的那位司令,馮誌清也是忍不住咂舌,他曾有機會見過一麵,那位身材並不高,還有些虛胖,不開口的時候看不出是個多麽戾氣的人,但是稍微了解一點的都曉得,他脾氣非常不好。


    說不好興許太含蓄了,至少在馮誌清看來,一個以殺人取樂的人,並不能算是人吧?幸好他隻在東北禍害,不然若是投胎個皇帝,想必注定是個暴君了。


    那位司令太驕傲,這世上放佛沒有他看得入眼的人,就連自己個親生的兒子,也是常常非打即罵。


    馮誌清剛想嚼兩句舌頭,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推開,局長先生看見謝澹如坐在自己位置上一愣,但馬上就恢複了笑嗬嗬的樣子,“哎呀,謝旅長,實在是太抱歉了,我這手頭上有點公事要外出,沒想到您這麽快就到了。”


    他比謝澹如大二十多歲,仍舊還是得恭恭敬敬地稱唿他,這年頭是亂世,誰手裏有兵,誰才是爺。


    “沒關係的。”謝澹如並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他覺得這椅子真是很舒服,迴頭自己也要買一把來,這老東西可太會享受了,於是他朝著桌子對麵的小椅子抬了抬下巴,“請坐。”


    局長先生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才是被叫來問話的人,“情況我聽下麵的人說了,材料馬上就送來,到時候還請謝旅長給個麵子,不要為難我們。”


    謝澹如點點頭,“一定,一定。”


    辦公室的門被輕敲了兩聲,局長中氣十足的一聲進,一個瘦高的年輕女子拿著一份報告推門走進來,看見屋內的情況,隻是眼珠微動,神情沒有任何變化,“請局長過目。”


    他並不要看,這材料他已經看過一遍了,現在謝澹如來了,自然要把球拋給謝澹如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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