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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鎮裏工作的時間一長,安平很清楚白婭茹口中這個研究研究的意思代表了什麽,不出意外研究研究的結果就是高高掛起,最終不了了之。安平想不明白,種植反季節蔬菜投入雖然高點,但產出更高,見效更快,所耗費的不過是農閑時的勞動力和自家的院子,隻要稍加引導,必然從者如織,用不了幾年就能在隆興鎮全麵開花,這麽好的產業規劃,白婭茹還有什麽猶豫的呢。


    學成文武藝,賣於帝王家,發展反季節蔬菜產業項目是安平為自己在仕途發展起點階段精心準備的第一塊敲門磚,隻是這塊敲門磚剛剛投出去卻被白婭茹毫不留情的踢了出來,這讓安平有一種明珠暗投的失落。而這份失落的背後卻是安平對未來發展前景黯然的不確信,有如一盆冰水澆滅了剛剛燃燒起的小火苗,遭受失敗的挫折感充斥著安平的胸間。


    不過,失落歸失落,挫折歸挫折,從小到大,物質潰乏,精神充實的安平經曆的挫折太多了,哪一次也沒能把安平打倒,反倒讓安平越挫越勇,越挫越強,這該過的日子還得過,喝上二兩小酒,倒頭睡上一覺,早上起床,太陽照樣從東方升起。所以,短暫的失落之後,安平就跟沒事人一般,依舊動力十足地幹著自己的工作。


    當然了,鄉鎮的工作有著自身的特點,收了秋,賣了糧,征了稅,隆興鎮就處在了半放假的狀態。鎮領導集體消失,拉關係,跑路子,拜山頭,籌資金,以期為明年的工作奠定好基礎。而鎮裏所謂的工作就是做宣傳,搞普法,加強綜合治理,狠抓計劃生育。這些工作都有專人負責,跟安平沒什麽大關係。所以安平就把工作的重點放到了扶貧上,說白了就是跟著於家搞蔬菜大棚。


    今年的氣候有些冷,入冬以後清江地區接連下了兩場大雪,雪很大,足足有一尺多厚。因為害怕大雪壓塌了塑料大棚,將幾個月的辛苦付諸東流,安平帶著勝子、柱子和麻杆不停地清理積雪,好在鋼筋做的支架夠結實,加厚的塑料薄膜夠張力,在忙乎了整整一宿之後,總算有驚無險。兩場大雪似乎將空氣中的有害細菌凍死了不少,溫暖如春的棚室中病蟲害很少,蔬菜的長勢極為喜人,翠綠的黃瓜,青鬱的柿子沉甸甸的掛滿了秧。而似乎就在一瞬間的功夫,這些作物不再生長,可顏色卻一天一變深。所有人都知道,豐收的時刻即將到來。


    “勝子,看好火,保持好溫度,再挺上兩天,咱們就收他一茬……”反季節蔬菜種植已然取得了成功,看到於嬸和勝子的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安平的心徹底的放了下來。穿上厚厚的軍大衣,推著破舊的自行車,安平再一次提醒著勝子不要麻痹大意。


    再有兩天就要過元旦了,新的一年即將來到,本來安平打算跟於嬸和勝子一起分享這份豐收的喜悅,但春紅姐的一個電話讓安平有了一種分知乏術的感受。為了錯開時間,福利院的大棚蔬菜比勝子家要早種了幾天,同樣的技術水平,同樣的管理辦法,早一步栽下的青苗自然要一天收獲。春紅姐的電話就是告訴安平,福利院的蔬菜要采摘了,這銷售的問題也就來了。


    今天一大早,天安區果菜批發市場的老板,一個外號叫刀哥的大混混帶著幾個小弟找上門來,開口就要將福利院種植的蔬菜包園了。有人來收菜,這對春紅姐來說是好事,起早貪黑,辛辛苦苦忙碌了兩個月,為的不就是這些菜賣出去,貼補家用嗎。可是看到這個刀哥粗獷的樣子,陰冷的眼神,以及那看著都讓人感到害怕的一臉橫肉,春紅姐再笨也能猜到這個人絕對不是什麽正經生意人,所謂的包園估計就是強取豪奪的代名詞,這福利院裏老的老,弱的弱,哪又敢跟他做這個生意。


    害怕歸害怕,但將幾個月的勞動成果付之東流,春紅姐可舍不得,一邊搪塞著刀哥說大棚都是安平的,一邊急著給安平打電話,讓安平想辦法怎麽去應對這個坎。對於刀哥,安平雖然沒見過麵,卻也久仰大名,知道他是天安區,甚至是整個清江市都能叫得上號的大混混,為人霸道,好勇鬥狠,前些年從監獄放出來以後,就拉了一幫小弟,欺行霸市,用砍刀和棍棒搶下了天安區的果菜批發市場的管理權。靠著這個市場很是賺了些錢。


    這幾年刀哥又覺得身份不同了,爬上了岸開始漂白,改行做起了生意,還是那個果菜市場,換了個名頭,由管理變成了批發,壟斷了天安區的果菜批發業務,也算是事業有成。對於安平來說,雖說這個刀哥是個狠人,但也沒什麽可害怕的,這都找上門來了,更沒有退縮的道理,若是談不通,說不得要硬碰硬的來上一下子。


    “院長,春紅姐,豹子叔,我迴來了,你說的人呢,走了嗎……”騎著笨重的自行車一路急行,腦門上升起了蒸蒸的熱氣,福利院外安靜如常,屋子裏也是靜悄悄的,老院長和春紅姐正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豹子叔則呆呆地坐在小板凳上,目不轉晴的看著電視,至於他能不能看懂,那就誰也不知道了,這種安逸的場景與安平想像的惡人上門,欺男霸女的景象可完全不一致。


    “平兒迴來了,走了,沒走呢,那個刀哥嫌咱家屋子冷,帶著幾個人跑到街對麵的飯館裏等著你呢,這事你要咋辦啊……”在春紅姐的印象中,安平從小就聰明,這世上就沒有能難住安平的事,有安平出麵,所有的困難將迎刃而解。所以,在給安平打過電話以後,春紅姐的煩惱也隨之甩給了安平,壓根就沒把這個刀哥的威脅當成一迴事。


    “咋辦?這事好辦,咱這菜種出來不就是為了賣的嗎?人家來收還省了咱們的事呢,所以隻要價格公道,哪有拒絕的道理……”也真難為這個刀哥了,福利院在天安區的邊緣地帶,都要出了市區了,這麽偏僻的地方都能讓他打探到消息,就憑人家這種為了鈔票而敬業的精神,安平覺得也有必要跟人好好的溝通一下。


    “價格公道,看那小子長的,哪像個公道的人啊?你願意談就談吧,談不攏可不行跟人打架,咱找派出所去……”從小抱著安平長大,春紅姐對安平的心眼最是了解。安平所謂的好好談就是你要講道理,那就坐下來你說你的,我說我的,最終安平的道理保證比你更充分。若是講不通道理,那就用好辦了,用最直接的拳頭來代替道理,打完了道理也就說通了。


    “聽姐的,我這就去談談。哎哎,豹子叔,你跟著我去幹什麽……”裹上了軍大衣,安平抬腳就往外走,到對麵的飯館去會會這個刀哥。可還沒走出門呢,卻發現豹子叔不知什麽時候竄了起來,如影相隨的跟在了自己的身後。


    “去,去,我去……”安平的勸說,豹子叔渾然不覺,但跟著安平的語氣卻是不容置疑。這是一個心思簡單,卻又異常執著的人,認準了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迴來。


    “好好,豹子叔一起去,談完了咱爺倆要上個菜喝一口啊……”看著豹子叔花白的頭發下板著執拗的臉,安平的心裏一陣溫馨,曾幾何時,豹子叔擔心自己被人欺負,就是這樣有如保鏢一般,在上學,放學的路上默默地跟在自己的身後,呆呆的,傻傻的,這種被嗬護,被關心的感覺是多麽的幸福。


    “刀哥是吧,認識一下,我叫安平,從小在對麵的福利院長大,那兩個蔬菜大棚就是我瞎整出來的。聽說你要把菜都包園,咱們談談價錢吧……”不晌不午的,飯館裏有些冷清,一個廚師正拿著一把剔骨刀卸著肉,看到安平進來,麵帶微笑的點了點頭。而透過廚師的身體,安平立刻就將目光鎖定了正坐在炕沿邊的幾個人身上,為首的那個左臉上帶著一條十多公分的刀疤,不用說這就是刀哥了。


    “呸,這股血腥味,也他媽的不知道開門放放。小子,那棚子是你整出來的?看不出來,文文靜靜的小白臉還會種莊稼。這些菜我都要了,給你三千塊錢,明天你給我送菜場去……”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平,刀哥沒有吱聲,反倒用力地吐了一口口水,接著暴了一聲粗口,這是他慣用的小伎倆,先聲奪人的展示著他的霸道,往往對上一些膽小怕事的人,從氣勢上就能把人壓製住,久久而之,這套粗俗的做法已然成為了刀哥的招牌。


    “嗬嗬,看來刀哥沒什麽誠意,那就算了,你忙你的,咱們有機會再聊……”很明顯,刀哥的品行讓春紅姐猜著了,確實不是什麽公道人,三千塊的價格不說賺錢,就是連投入的本錢都不夠,根本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安平淡淡一笑,懶得再陪他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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