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剛迴宮中,新皇便親自來過問秦老太君的病情。


    並非新皇對秦老太君有幾分情誼在,他隻是比較關心,鎮南侯府的印章去了哪裏。


    秦希澤的那一枚印章被他自己扔掉了,那麽,眼下能號令鎮南侯府旗下一幹人等的,就隻剩了秦老太君手上的那一枚了。


    他必須拿到這枚印章。


    這些時日,發生了許多讓他沒法預料的事情。


    長公主沒有絲毫征兆地瘋掉了,天天神神叨叨躲在昭陽殿裏不出來。


    太皇太後更是被勒死在宮中。


    他心底忐忑不安,一顆心總是上上下下,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


    他本想叫來那個冒牌貨邵永康,詢問侯府的具體情況。


    問問長公主為何會突然發瘋。


    但不知為何,他猶豫了。


    他有點害怕看到那張臉,那張同秦希澤一模一樣的臉,每次看到那張臉,他總會不知君地浮現出昔日秦希澤對自己說的話。


    他說:“阿齊,筆得握得直一些,就像做人,得坦坦蕩蕩。”


    他說;“阿齊,莫要在意旁人的話,隻做好自己便是。”


    他說:“阿齊,等你有一日,缺少的都會擁有。”


    ……


    新皇的這十幾載,都是秦希澤一步步教導他,從一個懵懂的孩童,直到登上如今的位置。


    他反手就將秦希澤關押起來。


    這等白眼狼的行徑,說出去,自然為人所不齒。


    很難講,他的心中也並非全無波瀾。


    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功高蓋主,任何的一個帝王,都不會容得下秦希澤這種人,有能力,且在民間有聲譽。


    人人不知皇帝,先知鎮南侯。


    朝中懼怕鎮南侯的人,比懼怕他的人更多。


    更何況,他需要陸良玉。


    至高無上的權勢並不能填滿他空虛的內心,他偶爾,還是會覺得有幾分空洞。


    隻有同陸良玉在一起時,他才能察覺到溫暖與滿足。


    大抵,陸良玉本質上,是一個堅定的人,他能敏銳地察覺到,她的靈魂不膚淺。


    他需要這樣一個人,弑父娶母,總要有人,填平他幼年缺失的愛。


    在得知秦老太君中風之後,新皇麵無波瀾,心中想的卻是,這下好找印章了。


    派誰去尋這個印章呢?


    那個賭鬼邵永康,可指望不上。


    宮裏頭,四處縞素。


    燈光昏暗,因著還是太皇太後的七天停靈之日。


    宮女太監們穿得一片白素,烏泱泱地跪了一地。


    新皇祭奠完太皇太後,也就是自己的曾祖母後,決心重迴書房,將手頭的折子再批一些。晚些時候,他想出宮去看看良玉。


    好些日子沒見她,他有些想她了。


    掐指算來,快一個半月了。


    他加快步伐,風風火火地往宮殿走去,隻可惜,新皇的如意算盤沒有打響。


    有人,想要讓他看場好戲。


    “這怎麽迴事?”


    新皇麵帶不虞地指著路上一攤祭祀用的花圈、紙人、長長的紙幡,還有數不清的一袋袋紙錢。


    迴書房的路,被堵了個嚴嚴實實。


    “怕是手底下人辦事不利,將東西給擱這裏了。我定要查出來是誰,好好罰他。”


    劉公公故作惱怒道。


    說罷,迴頭對著身後的幾個侍衛道:


    “來人,將東西搬一搬。”


    侍衛們忙上前開始搬了起來。


    劉公公見新皇眉宇不悅,忙是安撫道:“陛下莫急,一會就搬好了。”


    新皇掃了眼那幾個侍衛,辦事慢慢吞吞,這不是耽誤時辰嗎?


    當下怒道:“不必了。”


    說罷,調頭走了另一條路。


    而路旁的假山後,陸良荷正狐疑地望著羅雲光,問道:


    “你真有辦法打掉那個宮女肚子裏的孩子?”


    羅雲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珠子不自覺地來迴飛,但還是點頭道:


    “這也得你配合。”


    陸良荷不樂意了,扭頭“這件事可不能牽扯到我,否則我地位不保。”


    羅雲光似乎極力想要穩住她,隻接著道:“不會讓你明麵上有直接關聯的。”


    說到此處,不知是豎起耳朵聽到了什麽,羅雲光募地開口道:


    “良荷。”


    這句帶了幾分情誼的“良荷”,讓陸良荷心下警鈴大作。


    她可不是什麽無腦戀愛,心中隻有所謂情誼的女人。


    有情飲水飽,對她來說,就是個笑話。


    男人,隻是她往上爬的手段。


    她的目標始終很明確。


    羅雲光是當時她能攀到的高枝,她便會毫不猶豫地從陸良玉手中搶了過來。


    秦希澤比羅雲光爵位高,家世好,她的目的就是秦希澤。


    受挫後,迅速將目標轉向新皇。


    擁有人人仰望的地位,數不清的榮華富貴,才是她最大的渴望。


    一個過往的男人,不值一提。


    當下隻伸手攏了攏頭發,故作矜持道:“不介意的話,可以喚我昭儀娘娘。”


    話音剛落,便聽得不遠處,有幾人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陸良荷剛打算屏氣凝神,便覺察到身側的羅雲光一把抱住了自己。


    陸良荷大駭,但正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同羅雲光也有過夫妻之親,她也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能忍。


    當下隻豎起手指在嘴邊,示意羅雲光小聲些。


    下一秒,便聽得羅雲光出聲道:


    “良荷,我是真的喜歡你。”


    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小路上,異常明顯。


    陸良荷心頭一股怒火,幾百句髒話就在心頭環繞。


    路過的幾人明顯一愣,聽到了羅雲光的聲音,往這邊走來。


    陸良荷想要脫身離開,卻被羅雲光抱得死死的,掙脫不得。


    偏偏羅雲光口中還不停,一邊試圖親她,一邊道:


    “良荷,記得以前,我們經常暗中幽會。”


    陸良荷這下是確定了,羅雲光分明是先搞死自己。


    正掙紮著,隻聽得旁邊,一人怒喝道:“是哪對狗男女?”


    是新皇的聲音。


    羅雲光二人很快便被狼狽地拖了出來。


    劉公公自然認出了陸良荷同羅雲光,隻驚詫道:“荷昭儀,羅統領,你們二人,怎麽會在這裏?”


    不待陸良荷開口,羅雲光已經跪倒在地,頭磕得砰砰直響,連連求饒道:


    “求陛下饒命,我同荷昭儀是真心的。”


    陸良荷心涼了半截。


    這個狗男人,愛她的時候是真的愛,這不愛了,就想要帶她一起下地獄。


    她環顧四周,暗夜中,隻有新皇一個主子同幾個侍衛。


    新皇麵上全無波瀾,並無半點尋常男人被戴綠帽的憤怒。


    陸良荷突然悟了,此事並非全無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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