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這場胡鬧,收場未免有些狼狽。


    “小姐,小姐~”


    一大早,天光破曉,彩蝶便在輕輕扣門。


    陸良玉忙披衣起身,心下思忖,莫不是和光第一次同奶娘睡,不習慣,出了什麽事。


    “何事?”


    彩蝶眼睛老老實實地朝下,不敢往裏頭看半點。


    她方才,在外頭可是聽到了些什麽動靜。她早已不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憨憨了。


    初春的早晨,還有幾分寒意,陸良玉被門縫透進來的風一吹,整個人清醒了許多。


    “小姐,宮裏頭傳來消息,昨天夜裏,太皇太後駕崩了。”


    彩蝶低聲稟告道。


    “侍衛前半夜得到的消息,不敢吵醒小姐同侯爺。”


    陸良玉裹緊衣裳,頭腦募地清醒過來。怎麽會,太皇太後身子不算硬朗,但也一直沒有什麽大病。


    怎麽會沒有半點征兆就去了。


    轉眼想到,秦老太君同這位太皇太後可謂關係密切,情深意篤,隻怕此事,對秦老太君傷害挺大。


    當下忙對著彩蝶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叫下人燒些水來。”


    轉身,秦希澤已經披衣起身,問道:“怎麽?”


    陸良玉照實將一切說了,秦希澤皺眉不言。


    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突然去世,倒也正常。


    天色還暗,秦希澤沐浴更衣後,避著京中眾人的眼,悄悄迴了鎮南侯府。


    “啟稟主子,聽說,昨晚太皇太後並非壽終正寢,而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侯府的暗衛忙拱手道。


    畢竟,鎮南侯府的暗衛,可不是吃素的,這件事,就看新皇打算怎麽處理了。


    “此事先瞞著老太君,切莫走漏了風聲。”秦希澤開口道。


    “是。”


    秦希澤走進書房,偌大的書房,因著沒了陸良玉,顯得極為冷清。


    秦希澤甚至都記不起,沒有陸良玉之前,他是如何在這清冷的侯府,挨過了那麽多漫長的歲月。


    當下撿起一本折子,開始看了起來。


    這般清閑的時光,並未過多久。


    “啟稟侯爺,長公主來了。”飛淵說話間,帶了幾分局促。


    旁人不知,他作為侯爺的貼身侍衛,自然是知曉,那個冒牌的侯爺,同這位長公主有多麽的膩歪。


    他有點擔心,這位侯爺不知該如何模仿,隻怕會被長公主看出端倪,漏了陷。


    但眼下,他也不知該如何提點。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沒法告訴侯爺,主子當如何去做。


    “希澤,我祖母她,過世了。”


    長公主抽抽噎噎地入內,身披縞素,一身的白,襯得皮膚黑了幾分。


    連頭上都帶著素白的團花,眼角垂淚,顯得人更加可憐。


    其實,她對於這個祖母,並沒有幾分真心。都是皇家的人,饒是血脈至親,也不過爾爾。


    她恨所有逼著她前去和親的人,父親也好,祖母也罷,都是一樣。


    更何況,她和親多年不入朝,同這位祖母早就生分了許多。這位祖母為了陸良玉,還讓自己禁足了許多天。


    說情分,隻怕少得可憐。


    但這個老太婆,死得實在不是時候。


    父皇剛駕崩不久,她本已經跟希澤定好了訂婚的日子,就在父皇喪期滿一年之際。


    先訂婚,後成婚。


    如今此人一死,按律,她得延後一年再訂婚。眼看著半條腿已經踏入鎮南侯府了,如今,可謂功敗垂成。


    長公主很快便發現了不對勁。


    座位上的秦希澤,擱下了正在看的折子,並未衝自己走過來。


    她許久,沒有在失憶的秦希澤身上看到這個動作了。這是,她記憶中的秦希澤。


    總是板著臉,遠遠地坐在那裏,好似月光下勁拔的青鬆,疏冷而有風骨。


    “侯爺~”長公主渾身一顫,又嬌滴滴地叫了一聲,試圖喚迴那個之前的秦希澤。


    那個會滿臉堆笑,甜蜜蜜地喚自己和熙的秦希澤。


    然而,冰冷的現實打破了她的幻想。眼前的人,隻冷冷地抬起眸子,並未正眼看自己。


    她心生懼意,甚至不敢再盯著那人的眼睛看。她生怕,又看到了那厭惡的表情。


    “長公主,既然你祖母去世了,你就應該在宮裏頭好好守孝,來我府上做什麽。”


    秦希澤冷冷地道,他從不害怕新皇發現什麽,鎮南侯府名下的暗衛,劉毅的軍隊,都已經時刻準備著。


    這樣一個多事之秋,他還真不怕跟新皇硬碰硬,不過是到時,一個忤逆的名聲不好聽。


    什麽青史留名,他從不在意。


    昔日他既然能扶持無權無勢的七皇子上台,就不怕再扶持旁人上台,左右不過一個皇帝罷了。


    冷冷的一席話,將長公主一下子打迴了原型。


    她實在是不敢相信,前幾年還同自己甜甜蜜蜜的秦希澤,眼下竟如此的冷酷。


    好似從激情的夏日,直接被丟到了寒風徹骨的冬日。


    長公主渾身一個激靈,帶了幾分不可置信地問道:“侯爺……你恢複記憶了?”


    秦希澤不屑於迴答這種弱智的問題,對於長公主的話,置若罔聞,當下隻低頭繼續看著手裏的折子。


    口中淡淡地道:“既然沒什麽事,你就迴去吧。”


    “侯爺,希澤,你忘記了嗎?你昨天還信誓旦旦說了,過幾日我們就訂婚,你要娶我的。”


    長公主驀地情緒激動起來,狼狽地向前,一個不慎,跌落在地。


    她自己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不敢進這個侯爺的身。


    她隻能像很久之前的那個小姑娘一樣,遠遠地仰望著高高在上的秦希澤,望著那個孤傲的少年,心懷愛慕。


    好似仰望天上皎潔的明月,隻可遠觀而沒法靠近一點。


    多靠近一步,月光便冷似寒冰,將人渾身凍僵,不能再進一步。


    月亮,同樣可以傷人。


    秦希澤終於是將目光抬眼看向了她,隻眯眼,不願看到昔日先皇捧在手心的女兒,如今如此的下作。


    “和熙,你知道的,我是你的叔叔,已經成家,還有了孩子。你還是不要癡心妄想,及早清醒的好。”


    秦希澤話語不複之前的冰冷,但話中的意思,卻更加的殘忍。


    他的話,讓長公主懷疑,之前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頭腦中的幻想。


    什麽信誓旦旦,什麽山盟海誓,全是假的,根本沒有發生過。隻有眼前這個冰冷的秦希澤,才是真實的。


    長公主一時隻覺得可悲,她苦心孤詣,經營了許久,眼看著就要嫁給自己夢寐已久的心上人了。


    就差一步,就在她滿心歡喜的時候,心上人殘忍地告訴她,一切都是假的。


    他永遠不可能娶她,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長公主如何能受得住,大叫一聲,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她畢竟是公主,旁人如何敢攔得住。


    秦希澤隻低下頭,繼續看奏折,內心平靜,毫無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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