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希澤此番前來,催折子事小,實則是想要逼著皇帝交出陸良荷。


    他自然知曉陸良荷那日的話是什麽意思,正因為如此,此事才不能大張旗鼓。


    他決允許,此事露出一點風聲,有損陸良玉的聲譽。


    皇帝派個嘴嚴的小太監過去,一杯毒酒就能解決的問題。


    若皇帝執意拒絕,他不介意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


    大抵是鎮南侯年紀漸長,手段收斂,低調了許多。很多人都快忘記了,鎮南侯,從來都不是個心慈手軟的角色。


    至於宮中的什麽刺客,他並不放在心上。


    不主動出手對付皇帝,一則為江山鞏固,萬民考慮;二則,也是因為,昔日的七皇子確實是他一手提點。


    十幾年的日子,人非草木。


    隻需新皇藏好了那些齷齪的心思,陸良玉自此不再入宮,他便既往不咎。


    想到此處,他闊步入內。


    一眼便看到了並未在書桌旁,而是倚靠在軟塌上的皇帝,睡得正熟。


    “陛下~”


    他走近一步,微微一拱手,提醒道。


    皇帝一驚,渾身一顫,整個人打了個激靈。募地起身,大抵是被聲音嚇到,起來得有些太過突然,手中抱著的一個東西,便滾落在地。


    那東西咕嚕嚕滾著,正好滾落在了秦希澤的腳前,停了下倆。


    秦希澤低頭,看清了那是個木人,刻的不算精致,但周身光滑,明顯說明主人極為愛惜。


    仔細看去,隻覺那木人眉宇間熟悉極了。


    他彎腰,掠過寬大的衣袖,撿起了那木人。木人的底座上,刻著兩個清清楚楚的字。


    秦希澤抬頭。


    軟榻上的皇帝臉比紙白,連嘴唇都在顫抖。


    “叔叔~”


    ……


    陸良玉正挺著肚子核算著這月的賬目。


    快到年底了,該是讓府裏的,外頭鋪子裏,莊子裏的人都過個好年了。


    彩蝶端了碗五香芋頭糕點入內,自家小姐懷孕後,可比之愛吃這些甜食。


    “小姐,你可別累到了,侯爺迴來,定要說我們不攔著你了。”


    彩蝶勸阻道。


    陸良玉停下筆,搖頭道:“不必擔心,我親自跟他說。”


    彩蝶樂滋滋地將糕點擱在了陸良玉麵前,匯報道:


    “莊子裏送來了一隻獵到的鹿,我去看了,廚房正在做鹿肉。”


    彩蝶記憶中,沒有哪個年,有比今年更熱鬧、吃食更豐盛的時候。


    在陸家的時候,過年的時候,隻趙姨娘一家聚在一起,自家小姐同夫人總是躲在房間裏,連身好看的衣服都穿不上。


    趙姨娘自然也不願傳出苛待孩子的名聲,隻給陸良玉做衣服的布,都是人家挑剩下的。


    “叫廚房將鹿肉分一份送去給我娘,留一份給修穆。”


    陸良玉叮囑道。


    彩蝶應了一聲,人卻不走。


    陸良玉微微一笑,像是想起什麽,道:“你先吃塊糕點,我還沒胃口。”


    彩蝶這才不好意思地捏起一塊,她最是好這口,即便自家小姐成了侯府夫人,她也不避諱自己的嘴饞。


    陸良玉劈裏啪啦打著算盤,整個房間隻餘了她打算盤的聲音。


    許久,才將莊子裏的賬目核對清楚。


    陸良玉抿了口茶,看向外頭,天色已晚,按理,秦希澤該迴來了。


    玉尚掀開厚重的門簾,掃了掃衣襟上的雪。“夫人,老太君過來了。”


    陸良玉將算清的賬目遞給玉尚,這才由著彩蝶扶起身。


    秦老太君頭上的銀發越發明顯,頭發也顯得更加稀疏。


    陸良玉起身迎她道:“祖母怎麽過來了,落雪的天,仔細別摔倒了。”


    秦老太君笑笑道:“過來跟你們說說話,你身子如何了?”


    陸良玉這胎坐得極穩,但秦老太君還是不免問道。


    陸良玉點頭,“一切安好。”


    秦老太君滿意地點點頭,掃了掃屋子裏的賬本,勸道:“可別累到了身子。”


    陸良玉點頭,道:“不會,閑著沒事看一看。”


    秦老太君自然知曉做侯府主母,管著這一大家子,既需要花大功夫,還需要腦子得好使些。


    昔日她遲遲不將侯府後宅的管家權給秦二嬸,一則是因為,長房在前,二房靠後;


    二則也是知道,秦二嬸並不是什麽能幹的主。


    侍弄些花花草草可以,管幾個丫鬟也行,但管著侯府這一大家子,可得謹慎些。


    秦老太君瞧了瞧她的肚子,有些懊惱地往座位上一坐,道:


    “念意的月份比你大些,我倒是好些天沒瞅見她人了。這丫頭,以前沒嫁人前,成天地往我這裏跑。”


    陸良玉心下一顫,心下難過,麵上還得擠出笑意來。


    “她月份大了……天氣也冷了……不好跑。”


    此事,她同秦希澤一致決定,瞞著秦老太君,能瞞幾時是幾時。


    畢竟,白發人送黑發人,對於秦老太君這麽大的年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陸良玉心知,韓念意是秦老太君看著長大的,甚至以韓念意這樣刁蠻的性子,秦老太君都想過讓她給秦希澤做媳婦。


    由此可見,秦老太君對韓念意的疼愛。


    秦老太君接受了這個說法,大抵是提起了孩子,心頭一陣暖意,道:


    “我瞧著你們懷孕這麽接近,都是緣分。”


    說到此處,募地興致來了,開口道:


    “不若這樣,將來若是你和念意分別誕下一兒一女,兩家就定個娃娃親,結為兒女親家。若是兩個男孩子,便讓他們成兄弟,若是兩個女孩子,便是手帕交。”


    秦老太君越說越是興奮。


    說得正高興,迴頭一看,陸良玉神色平靜。相處了這麽久,她對於這個孫媳婦也有些了解了。


    當下住了嘴,訕訕道:


    “我也就隨便說說,還得你們年輕人自己來。”


    她以為陸良玉是不願意,哪裏知道陸良玉心中的苦澀。


    韓念意性子刁蠻,更何況有羅家的這層關係子在,陸良玉若是有兒女,定不會同羅家定下娃娃親。


    但眼下,陸良玉寧願同韓念意掰扯掰扯。


    “對了,孩子名字定下了嗎?”


    秦老太君又接著問道。


    陸良玉唇角微微一笑,道:“侯爺定的,‘和其光,同其塵’,一個叫和光,一個叫同塵,先到先得。”


    秦老太君皺皺眉,嘀咕道:“和光、同塵,要是個女孩子叫這名字可不好聽。”


    但既然是秦希澤的主意,也不便反駁。


    二人又閑聊一會,均是不見秦希澤迴府的跡象。


    陸良玉心下奇怪,但還是讓人將老太君送迴了院子,這次迴來後,老太君精力大不如前,畢竟是年紀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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