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良玉隻覺自己摸到的手腕極為纖細,明明已是十二歲的孩子,卻看起來好似那八九歲的小孩子一般。


    李修穆皮膚蠟黃,最為可氣的是,有一大塊頭皮是長了癩子,已經是斑駁不生發了,也難怪方才那人喚他叫小癩子。


    “姐姐。”李修穆的眼睛是生出了光亮,是開口喚道。


    陸良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對著管事地道:“勞煩老板給個方便。”


    “好說,好說。”管事的看著是笑眯眯的,但做事卻是一點都不含糊,轉眼便是狠狠地要三十兩銀子的贖身費。這可是抵得上一般人家幾年的吃喝。


    陸良玉才知,自己的表弟竟是被舅媽賣作了奴籍,當下是氣不打一處來。


    毛翠珠,實在是可惡。當年她外公去世後,李家雖則不算富裕,但終究是有薄產一些。


    陸良玉的母親李柳琴出嫁之際,是分了一些出去。大頭卻還是留給了陸良玉的舅舅,舅舅前往邊疆後,李家的財產便是落到了毛翠珠的手中。


    雖則不算小康,但混個溫飽總是可以的。之前陸家還在此地的時候,大抵孩子還小,便是送到了醫館做學徒。


    誰能料到,虎毒尚不食子,陸家一走,她卻是將唯一的兒子賣作奴籍,實在是可惡。


    “這女人,我定是要她好過。”陸良玉是狠狠地咬牙道。一時腦中倒是閃過了無數狠毒的主意,想要來出胸中的這口惡氣。


    李修穆卻是輕輕拉住了陸良玉的手道:“姐姐,算了。”陸良玉心頭一梗,才是意識到,毛翠珠再可惡,卻也是李修穆的親生母親。


    “你想迴去?還是同我一並入京?”陸良玉隻開口問道。李修穆這麽小,心中依戀母親也是情有可原。


    李修穆卻是攥緊陸良玉的手,低頭道:“姐姐,我隻怕,給你帶來麻煩。”


    陸良玉不僅是為他的懂事而心疼,當下隻笑道:“你姐姐今時不同往日,護住一個你,是綽綽有餘。”


    李修穆隻抬頭看向陸良玉,見陸良玉眼神堅定,當下是點頭道:“好。”這一聲好,便是將自己的命運托付於陸良玉了。


    陸良玉領著半大的孩子迴了客棧,燒水讓他先洗個幹淨的澡。一會,便是見那人穿著不合身的衣服是走了出來,衣裳還是臨時從沈娟那裏借來的。


    一番洗澡,倒是現出了李修穆漂亮的大眼睛,隻人看著蠟黃,跟竹竿似的。


    陸良玉心疼地摸了摸他額頭上的癩子,心下感歎,不知能否治好。可惜了這漂亮的小男孩。


    李修穆卻是輕聲道:“患者素體虛弱,病程遷延,出現麵色萎黃,等氣陰兩虛表現者,治宜益氣養陰、清熱解毒,選藍芪湯。”


    陸良玉愣住了,半晌才是意識到,孩子大抵是在說如何給自己治病。


    當下是問道:“你確定?”


    李修穆是肯定地點點頭。


    “好,我讓人去醫館配藥。”


    陸良玉心知自己的表弟在醫館幾年,並未是荒廢時光。當下是極為欣慰。


    她最怕的是,苦難的日子磨掉了他對於世事所有的激情,萬幸,他依舊擁有一顆求知之心。


    臨到出發之際,陸良玉同沈娟是依依惜別,約定日後還要再迴來相聚。


    “你確定不迴去看看?此一去,再迴來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陸良玉望著遠去的瀘州城是若隱若現,對著身側的李修穆道。


    其實她心下,隱隱有幾分擔心,卻又不清楚在擔心什麽。


    “不必了。”李修穆隻頭也不迴地登上了馬車。這般骨子裏的決絕,倒是讓陸良玉心下一暖,不愧是她們李家人。


    李修穆便是同陸良玉一並坐在馬車,對於秦希澤,他隻怯生生地喊了句:“姐夫。”


    秦希澤微微頷首,倒是一貫的清冷。


    陸良玉此番出行,倒是感慨不已,對著秦希澤道:“古人常雲,‘無毒不丈夫’,何以你也好,修穆也好,麵對來自旁人的傷害之際,卻均是選擇了偃旗息鼓?”


    陸良玉這番,是真實地不解,她這人是錙銖必報,做事多般權衡,從不肯輕易吃虧。


    秦希澤聽罷,卻是嘴角微動,道:“沒有觸及底線。”


    這下輪到陸良玉吃驚了,秦希澤的底線究竟是什麽,連秦二嬸如此陷害,卻也選擇息事寧人?


    秦希澤卻並未多說,陸良玉是好生疑惑,秦希澤卻又不肯再多說一句。


    這一路,倒是比來時要快許多。李修穆大抵是累極了,路上一半的時間均是在睡覺。


    陸良玉憐他受苦,隻隨了他。倒是不時摸摸他的頭皮,隻希冀著他能快快長出頭發來。


    這日,陸良玉照例地察看表弟的頭發,似乎看著那斑是淡了一些,正俯身之際,手腕卻是被人一把抓住。


    一側正捧著本書的秦希澤隻微微側目,看向陸良玉被抓住的手腕,眼神中倒是透露出了幾分犀利。


    陸良玉衝他擺擺手,想要看看小兒方欲是做什麽。


    睡夢中的小兒卻是募地睜開了眼,嗅了嗅陸良玉手腕處戴著的鐲子,開口道:“是麝香,易致人不孕。”


    此話一出,陸良玉驚異地將那鐲子靠近鼻子嗅了嗅,卻是隻能聞到一股普通香料的味道,並無奇特之處。


    “麝香味被珊瑚香料給掩蓋。”李修穆隻坐直了身子,肯定道。


    陸良玉看向一側的秦希澤,他隻伸手將那鏤金鐲子給擼了下來,問道:“是她送的?”


    陸良玉肯定地點頭,這是給新媳婦的第一次見麵禮。她覺得好看,便是時時戴著,也生了幾分想要討好那人的心思。


    秦希澤的臉色極為難看,隻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鐲子,是看了許久許久,看著陸良玉隻覺是有幾分滲人了,才是開口道:“此事交予我,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陸良玉從未見過秦希澤這般的神情,那一雙眸子,好似吞噬了無數的黑暗,她隻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道:“還有我。”


    秦希澤迴握了她的手,隻覺是從她身上汲取了一些人世間的溫暖,將他從那地獄中拉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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