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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肥胖公子眉頭一皺:“大驚小怪的做什麽?”


    疤臉大漢和那矮壯身材的關七嘀咕了幾句,才急忙策馬挨到肥胖公子身邊,指著那廂飲歌正歡的一眾山民:“就是他們傷了柳八,好不兇惡!本以為惹了事已然跑了,想不到還在這裏快活!”疤臉大漢故意略去了女童的那一節,倘若被公子知道柳八是被個女童揍成這樣,卻也全無光彩,反惹公子不喜。


    “你們也是,平素裏自吹自擂有多厲害了得,今番怎麽倒被這些山野鄙民傷了?卻不是失了府裏的顏麵?”肥胖公子冷笑一聲。


    疤臉大漢低著頭:“原是這夥刁民狡詐,柳八一不小心著了道,本當好好教訓一番,隻是小人想……護得諸公子周全要緊,是以當時也不曾去追。”


    肥胖公子眼一瞪:“那還有什麽好說的?既然撞上了,便不能再失了府裏顏麵!”


    “小人知道了!”疤臉大漢一聲應諾,手一揮,頓時有十數名大漢下了馬,摩拳擦掌,氣勢洶洶向遠處正自歡飲的山民圍了過去。


    “出什麽事了嗎?”與那紗裙少女策馬走在當頭的黃衫公子迴頭問道。


    肥胖公子堆起了討好的笑容,催促坐騎,幾步間便與那黃衫公子並轡,嗅著另一邊紗裙少女傳來的馥鬱體香,嘿嘿道:“府中門客遇見了仇家,這便尋仇去也,不礙事,我們隻管繼續前行便是,料想片刻間彼等便迴。”


    那黃衫公子卻好像來了興致,一拽韁繩,止騎望去,口中道:“早聽說太保大人府中北海十八郎個個身懷絕技,皆是天下一等一武道高手,這一路多是偏勞他們侍衛,卻是未曾見他們出手,今番倒不可不瞧。”


    那紗裙少女臉上也像笑開了花,親昵的往那黃衫公子身前傾了傾,格格嬌笑道:“嘻嘻,我便是愛看男兒漢廝鬥流血的場景呢。”


    肥胖公子聽紗裙少女這一說,哪有不趕緊奉承的道理,故意湊近那紗裙少女笑道:“隻說是亭霖公子最好武道技擊,想不到原來安小姐也愛看這個,這好辦!”突然一揚聲:“呂通!”


    帶著眾大漢欺身掩近的疤臉大漢聞聲迴頭,便見那肥胖公子臉上肥肉微微顫動,語聲陰冷:“我要他們人人見血!”


    用這夥刁民的血,搏美人一粲,多麽令人快樂的事,早聽說這小美人兒放浪成性,讓她高興了,我未使不能做一迴入幕之賓嘛。打著這個主意,肥胖公子又睨了那紗裙少女一眼,見她盈盈目光映在自己麵上,正格格笑道:“喲,王公子可當真是體貼人家呢。”肥胖公子不禁心中一蕩,招手示意車馬大隊停下,笑眯眯的等著看一場好戲。


    “仇家嗎?”白袍少年望將過去,不以為然的眉頭一皺,“我看怎麽隻是一群普通的山民呢?”


    ※※※


    遠遠傳來的高聲對話已使喝得滿麵通紅的甘斐有了察覺,抬眼望去時,便見前方街閭火把通明,影影綽綽立了好大一隊車馬人眾,而十數個相同服色的大漢正快步向這裏趕來,隻一眼之下便即認出,正是在那澄芳酒肆見過的那一夥大漢,盡管有些酒意醺然,但甘斐也立刻反應了過來:“娘的!尋仇的來了!”


    鼻子還在隱隱作痛,強自出頭的教訓殷鑒不遠,況且自家這個糟糕的體魄,總之還是退避三舍為上,就算跑不脫,讓人逮住兜頭狠揍一頓也就罷了。可是現在他已經喝了不少,酒力一個勁的上衝腦門,也使壓抑在心裏的那股子邪火愈發旺盛。


    推倒爺在先!打翻爺在先!爺沒想著去找你們麻煩,你們倒自己尋上門來了!當真是老百姓就該被你們這些狗仗人勢的惡奴欺負麽?來來來!爺絕不當縮頭烏龜!


    夾在鼻子上竹板壓抑著因憤怒和酒意而變得有些粗重的唿吸,甘斐首先站起身來,借著酒勁將手中喝了一半的酒碗向正奔跑欺近最前的那大漢狠力扔去,臉紅脖子粗的吼道:“操!”


    桌席邊其他的後生此時才發現了這極為不妙的形勢,除了幾個已然不勝酒力,醉倒桌前唿唿大睡的後生,其他人都慌張的站了起來,不過他們並沒有像甘斐那樣勇敢卻也顯得魯莽的反擊迴去,而是紛紛驚唿著欲待向後奔逃。


    靠近的大漢們速度很快,甘斐扔出去的酒碗被輕輕鬆鬆的避開,就在甘斐緊接著準備掀起桌案的下一個動作之前,對方已然衝到麵前,當胸一記惡狠狠的飛踹,甘斐反應不及,欲待遮擋的手隻伸出一半,便被嘭的踹飛開去,寬厚的後背重重的砸在小飯館的板壁上,又壓在了地上一排喝盡的酒甕裏,酒甕碎裂,稀裏嘩啦的響作一片。


    一時未及逃開的後生們已經很乖覺而老實的抱著腦袋把身子蜷成了一團,任由那些大漢像暴風驟雨般的拳打腳踢,不時響起忍痛不住的慘叫,很快便有幾個後生滿身是血的癱軟在地。


    “太保府行事!無關者滾開!”那個叫呂通的疤臉大漢對邊廂還未散去的食客及戰戰兢兢從屋中出來探看的掌櫃和店夥喝道,這裏是剛劃入大晉治轄的疆域,雖然還沒有主持地方政務的縣丞官吏到任,但大晉太子太保府的名頭也已經足夠讓這些升鬥小民俯首聽命了。


    所以當甘斐和那十餘位山裏的後生被這些無法無天的大漢們痛毆的時候,其他人隻能不忍而戰栗著遠遠旁觀,什麽也不敢做,什麽也不敢說,唯恐一個不小心,反而惹禍上身,倒受了池魚之殃。


    ……


    黃衫公子很快就顯得意興索然,有些不滿的道:“公常兄,好像你那些門客的仇家,並不是什麽武藝高明的樣子,這般一味痛毆,未免全無觀武之趣。”


    肥胖公子神色窘了窘,好在那紗裙少女臉上滿是流光波影般的興奮之色,不住拍手笑道:“好看好看,看那些人這般血水飄濺,人家可是心神大快呢!”


    肥胖公子附和著嬉笑起來,黃衫公子也隻得微微一笑:“也罷,既是婼熙有如此興致,便陪她多看一會兒吧。”


    拳頭打在身體上的聲音,不住掙紮著慘叫的聲音,還有那種像是兇狠咆哮般嘶吼的聲音,從那座小飯館門前不停傳來,黃衫公子忽然眼睛一亮,似乎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情景。就在這時,就聽那紗裙少女又拍起手來:“嘻嘻,看到了沒?那個……那個小女孩,好厲害呢!”


    正在欣賞門下惡奴大逞兇戾的肥胖公子聞言不由一怔,順著紗裙少女的目光看去,卻不禁又是一愕。


    一個穿著紅裙,身形瘦小的女童好像最最靈敏迅捷的狸貓一般,在如狼似虎的門客大漢身影間穿進穿出,似乎是抓著什麽堅硬的物事,忽而在這個頭上砸一下,忽而在那個背後打一記,按說那些門客大漢都是武藝高強之輩,決計沒有道理防不住這樣一個稚小的女童,又怎會被這女童屢屢得手?


    ……


    來自達官貴人的報複,洽兒早已有所覺,隻是那時候甘斐和後生們正喝的醉眼惺忪,那位穀生在酒興中正自放聲高唱,沒有人發現危險的來臨,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惡奴們越逼越近,帶來這番飛來橫禍。


    若按洽兒的意思,這班惡奴也沒什麽大不了,隻需用定身術一個個定住,則困厄自解。可是行將動手前,她卻又忽然猶豫起來,先前那個伏魔高手的到來已經使她有了警覺,再這樣施展妖靈慕楓道的法術,不僅伏魔道,如果被那些窮兇極惡的虻山妖魔察覺了蛛絲馬跡,豈不是又惹上了新的麻煩?那個伏魔高手臨去前,不是已經和父親說了麽,近來虻山妖魔鬧得兇。事實上,村外山梁上的氣息中確乎是有虻山妖魔的味道的,焉知在這裏沒有其他的虻山妖魔隱伏?這隻是第一點,而另一方麵,如果父親看到自己的女兒竟會這樣純熟的運用定身術,難道不會有什麽疑心?要知道雖然這男人現在像個廢人一樣,但卻畢竟曾是伏魔道一流的人物,眼力總還在,若因此而起了疑心,自己藏在這個軀體內的元靈便有暴露之虞。可現在禍事迫在眉睫,自己又該怎麽保護他---這個被自己稱為父親的男人?


    洽兒猶豫的當口,惡奴們已然大打出手,眾後生被飽以老拳不說,便是甘斐也在一個照麵下便成了惡奴們逞兇的標靶,本已受創的麵門又挨了幾下,傷上加傷,血流滿麵,幾乎痛暈了過去。


    “快幫爹爹呀!姐姐!”腦中另一個稚嫩的女聲不住的發急催促,洽兒終於有了計較,從悄悄藏身的桌角飛身而出,然後用一種巧妙的方式,開始了對這些惡奴的反擊。


    這是一種手法上經過變化的定身術,在對方動作的一瞬間,令其全身僵硬,便利用這當口,自己操起隨手拾起的桌腳,撿那要緊部位痛擊上去,一擊得手,立即解術,隻留下中招的對方愕然不明,便是有心者看起來,這短短一瞬間的定身也是全無凝滯之相,自然不必擔心定身術被瞧破了。


    當然,這種手法變化的定身術隻是洽兒靈機一動的小小改良,隻適用於眼前這些沒有絲毫靈力的凡夫,倘若當真應對玄靈之屬,這種功力不足的小定身術隻會自受其害。況且用這個方式也更加耗費心神之力,饒是洽兒之身的布奴莎頗擅慕楓道的術法,卻也再不是輕鬆應對的模樣,全神貫注,不敢放半些空處,偏偏女童身軀的本力倒底有限,幾番毆擊之下,對手固然中了招,但對方練過武的強健體魄卻也沒有受到太重的傷勢,隻不過稍稍阻住了他們對甘斐進一步的戕害而已。


    自聽那關七柳八言述過那女童的蹊蹺之處後,呂通早已留上了意,看這女童身法靈動矯捷,每每偷襲得手,果然透著古怪,糾纏了一陣,卻是覷到破綻,趁洽兒剛剛擊退一人的當口,忽的向前探手,他的虎撲鎖身功也有二十餘年功力,在江湖上算得不俗,這一招發出之際更是拿捏得極為精準,洽兒剛剛心神一動,便覺得身上一緊,一雙如鐵鉗般的臂膊已然將她瘦小的身軀狠狠箍住。


    這些惡奴們品性雖然不堪,身手卻也著實了得,洽兒這一下掙脫不開,呂通哈哈大笑,雙臂使力,她幾乎便透不過氣來,受這體質所限,一時間竟是無力再行施展定身。


    公子說過,要他們人人見血的,這個女童是罪魁禍首,自然更不能例外,呂通打定主意,要用自己這雙可以生生勒死一頭牯牛的鐵臂將這女童扼得筋骨盡斷。


    倒在地上的甘斐由於洽兒的出手阻撓,卻也漸漸緩過神來,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一抬眼,正看見洽兒被那疤臉大漢箍住,一臉氣息不暢的痛苦之色,頓時睚眥欲裂,怒吼一聲,也不知哪裏來的力道,奮身彈起,將一直未及拔出的寬刃長刀握在手中,直往那疤臉大漢當頭砍去。


    甘斐來的兇,呂通倒一時不敢托大,臂上力道放緩,將身一側,讓過了刀鋒所向,同時抬足踢腿,直擊對方握刀的手腕,正是精擅武道之人的高明招數。


    呂通這一下疾如電閃,甘斐正一個收勢不住,腳步踉蹌,對方踢足早至,正中手腕,隻覺得虎口巨震,哪裏還拿捏得住?寬刃長刀脫手而出,在空中翻了幾個轉,沙的一聲插在了黃土地麵之上,刀柄兀自微微顫動。


    便是這把寬刃長刀同時引起了兩個人的注意,一直帶著不以為然的神情的白袍少年看著寬刃長刀,皺起眉頭,好像是想起了什麽,而那肥胖公子則用一種詫異的目光審視了長刀一番,又眯起眼,望向遠處甘斐的身形半晌,募的眼光一亮,一促座下駿馬,竟是直向甘斐之處而去。


    甘斐一招落敗,被呂通欺身一拿,正箍住了脖子,甘斐漲紅了臉,全力掙脫,猛聽得麵前一個尖細的聲音喊道:“胖漢,果然是你?”


    甘斐循聲抬頭,便見那肥胖公子一臉笑意,端坐駿馬之上,一看之下,不禁又是一怔,此子體態肥胖,麵容猥瑣,可不正是那京城結怨的好色公子王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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