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亭中,被他護著的明珠並未沾什麽水,福康安卻是一臉雨水,明珠本不想管他,念在他是為她遮雨才淋濕,猶豫許久還是遞出了手絹,


    "嗯?"福康安不明所以,明珠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冷聲道:"擦臉。"


    "你給我擦?"福康安受寵若驚,卻見她眯了眯眼,忙識趣道:


    "其實不必麻煩你,我自己來就可以,真的。"說著接過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水。


    正在此時,亭中又來兩個避雨人,那女子看著男子,溫柔地為他擦拭著額頭的雨珠,福康安頓感脆弱的心被狠狠撞擊,可憐兮兮地看著明珠,


    明珠無視他的眼神,隻問,"多羅呢?"


    是啊!那小丫頭去哪兒了,"沒瞧見。"怕明珠擔心,福康安安慰道:"許是看到什麽稀奇兒了,放心,


    有烏爾木在,自會照顧好她。"


    過了會子,隻見兩人執傘悠悠走來,


    離老遠多羅就開始揮手,"明珠姐姐!"


    "爺,奴才去買傘了!"


    四個人,兩把傘,明珠問他,"為何不多買一把?"


    "姑娘見諒,攤主就剩兩把了!"


    是麽?這樣巧?


    烏爾木看看主子,得意地挑了挑眉,福康安暗暗伸出大拇指,讚他機敏。


    "多羅……"


    多羅心知明珠喚她定是想與她一道,扭頭喚了聲,"烏爾木,替本郡主撐傘!"佯裝未聽到轉身就走,


    福康安暗歎夠意思,無奈之下明珠隻能隨他一起,


    撐著傘的福康安沒話找話說:


    "明兒個我得去喝喜酒,劄蘭泰與公主大婚。"


    大婚?明珠聞言先是一驚,而後又覺理所當然,是啊!定了親,自然該成親。


    "原本該是我二哥去,可他被皇上指派到四川,是以我得前去。"


    說到此,福康安順帶一提,"原本此次征戰金川我也該去的,可是皇上說我應該先成家,是以不讓我出征。


    我已托額娘去算個好日子。我們也盡快成親,如此,便能天天見到你,再不必受相思之苦。"


    滿腔柔情無人應,見她半晌不理會,福康安看看她,奇道:"明珠,你怎麽又不說話了?"


    他已有所安排,她還有何話可說,"一切由你做主,我沒意見。"


    沒意見便是願意嫁罷!如此想著,福康安倒也心安理得。


    如今既有聖旨欽定明珠為福晉,那拉氏也不好再說什麽,加之看生辰八字時,老先生說他們是天作之


    合,說明珠之命旺夫,是王妃之相。


    那拉氏不禁疑惑,自三蕃之亂後,清廷再不肯封異姓為王,富察氏又怎能出王?


    "祖訓舊製,不可盡信,聖意難測,極盡榮寵,也未可知。"


    若是旁人這般說,她必定不信,但這算命的那拉氏一早便認識,所批之命十有九準,他既如此說,那


    拉氏也就半信半疑了。


    劄蘭泰成親的這一日,明珠也說不清自個兒是什麽感覺,痛麽?早知道他不會屬於自己,也明智的沒有去付出感情,有何可痛?此緣終究逝滄海,情花終謝不該栽。


    午後,福康安又至,如今他在這府上倒是出入自由,無人攔他。


    彼時明珠正在繡團扇,一見他步子浮飄,不由擰眉,"你飲酒了?"


    瞧見葡萄架下有張躺椅,福康安順勢一躺,醉眼看美人,"你怎的知曉?"


    這還需問?"一身酒氣,想聞不到都難!"


    "成親不是喜慶嘛!我心情好,才多飲了兩杯。"


    明珠不解,"旁人成親,你高興個什麽勁兒?"


    "旁人成親我才喝酒,等我成親之時我便不喝了,"福康安笑眯眯地瞧著她,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道:"醉了晚上如何與你洞房?"


    隨口調笑,他竟毫不忌諱,惱怒的明珠瞪他一眼,"莫要仗著醉了就不注意言辭,若再胡說,我要趕你走了!"


    "好好,我不亂說,"見不得她惱,福康安識趣地止了話頭,又小心翼翼地問,"我有些口渴,你能不能……幫我倒口水?"


    得寸進尺,不外如是,"想喝水迴你府上,自有人伺候你!"


    福康安不依,"等不及,現在就想喝!"


    明珠本不願伺候他,可丫鬟雲霄才剛出去,嬤嬤又去洗衣裳了,現下無人惟有她,無奈她隻好進屋拎水壺,出來時,滿斟了一杯放於桌上,冷聲對他喚道:"水來了!"


    卻不聽他應聲,明珠迴頭看去,卻見他已閉上了眼,眉頭微蹙,似是睡著了。


    "喂!福康安!"又喚了兩遍,不聽他答應,明珠隻好作罷,繼續自個兒的活計。


    葡萄架下陰涼宜眠,直睡了一個時辰,福康安才悠悠醒來,打了個哈欠,昏昏沉沉,恍然瞧見自個兒身上蓋著絨毯,心下暗喜,忙問她,"你給我蓋的?"


    "雲霄蓋的。"


    "哦!……"福康安正覺失望之際,卻聽一旁修花枝的雲霄道:"是姑娘讓奴婢蓋的。"


    "是罷?"福康安立刻轉悲為喜,明珠斥道:"多嘴。"


    雲霄扮了個鬼臉,隻笑不說話。


    福康安暗自欣喜,"實則你還是關心我的,別不承認!"


    明珠抬首,定睛瞧著他,聲音是難得的溫柔,"我是怕你生了病……"


    福康安聞言得意洋洋,"你看我就說罷!"


    "還要賴我出銀子給你請大夫。"


    "……"笑容立時僵住,福康安頗為不滿,哼道:"打碎旁人的夢,實在殘忍!"


    "不,"驀地停下手中的針線,明珠神思飄飛,"這是仁慈,編織一個夢,才是殘忍。"


    不知她此話何意,福康安也懶得糾結,酒醒後的他猛然記起此行的目的,"對了,我額娘親自去合了我們的生辰八字,算來兩個日子,一個是六月初六,一個是七月初八。你說哪個好?"


    下個月與下下個月,似乎並無區別,"隨你。"


    "六月還不算太熱,七月我怕你穿著婚服坐一天會受不了,還是六月好!"


    他這人當真稀奇,"你既有了打算,何必問我?"


    "我這不是與你商議嘛!"福康安凡事都會顧及她的感受,"太急著成親我是願意,隻怕你不樂意。"


    明珠一直認為自己的感受並不重要,"親都定了,何時成親,有什麽所謂?"


    "也是哦!"平日處事果斷的他如今卻瞻前顧後,福康安暗歎自個兒因為太在乎而太過糾結,"那婚期就定在六月初六!"


    六月初五,明珠出嫁前一晚,明山稟退下人,進入屋內,坐在桌前,將心中想說的話一並說出。


    "當年,我與你母親兩情相悅,奈何門第之見,老夫人不許我們成親,我們也曾私奔過,卻在船上被他們攔截,掙脫之際,你母親落入水中,我去救她……之後便沒了知覺,待我醒後,母親告訴我,你娘她,溺水而亡……


    直至前幾年,老夫人病重,才告訴我,原來當年你娘並未死,救上來後發現她有了身孕,老夫人要她墮胎,她死活不肯,為了保住你,她隻得聽從老夫人的安排,遠走他鄉,隻因老夫人曾要挾她,若是敢帶孩子來找我,她可以進門,孩子必定遭不測,是以她多年不敢與我相認。


    十四年後才得知真相的我,四下打聽,尋你母親,終於找到,想去彌補,奈何你母親等了一輩子,終是等不及了。"


    這段往事,明珠從未聽她母親提過,今日聽她父親說起,才真正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然而母親終究是不在了,道歉與悔恨,皆無意義。


    "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恨我,今日我與你說這些,也不是想得你諒解,大錯終究已鑄成,連我都無法原諒自己,又怎能奢求別人原諒。


    這麽多年,她一個人把你養大,也不肯嫁人,蹉跎一生,是我辜負了她啊!我一直沒能盡到做丈夫和父親的責任,"明山於心有愧,


    "很多時候我在想,若是自小把你養在身邊,你大約也不會是現在這般冷清的性子。劄蘭泰是個好孩子,對你也很照顧,我還想著,你若嫁給他,也算有個好歸宿。不料他家突逢巨變,他必須得娶公主,隻能歎你們無緣呐!


    這個福康安,倒也是少年才俊,雖驕橫了些,我看他待你倒是用心,你嫁過去,必不會再受欺負。隻是大戶人家人多事雜,不比自家,爹爹了解你的性子,不會介懷你的冷淡,可是旁人不會那般寬容,你千萬小心謹慎,晨起須問安,待人當恭敬,必要時委曲求全,切記莫要得罪人。你過得安穩,是你母親"


    "多謝父親提點,明珠謹記。"


    縱使客套話,也總比不說話的好,明山也知足了,又交待了她早些休息,這才起身離去。


    六月初六,將將五更天,明珠已被嬤嬤喚醒,起來洗漱穿戴。


    才上了妝,正梳發時,那兩姐妹相約來到明珠房中,寶靜看看寶嫻,寶嫻示意她來說,一番推推搡搡過後,寶靜這才不情願地開了口,


    "雖然我們姐妹素來待你不算親厚,可終歸都是阿瑪之女,也相處了三四年,今兒個你要出嫁,我們也該來恭賀一聲。"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明珠沒心思探究,正如寶靜所說,終歸有一絲血緣,遂看了丫鬟一眼,雲霄會意,將桌上小盒拿來打開,隻聽明珠道:"這綠幽靈手串,你既喜歡,便留著罷!"


    "啊?當真?"寶靜喜出望外,趕忙接住,樂嗬嗬道:"那可真是謝了!"


    明珠又將那串翡翠項鏈贈與寶嫻。


    寶嫻不由吃驚,平心而論,這翡翠若是她自個兒的,縱然寶靜來討,她也是舍不得給的,明珠居然肯相贈,也是難得。


    "多謝你了,明珠。"


    明珠肯贈,也不是為得她們一句謝,不過是底下嬤嬤丫鬟對她好的她都贈了物什,倘若獨獨她姐妹沒有,隻怕她們氣不過,找丫鬟婆子們麻煩,是以明珠才決定將這兩樣送與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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