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冊封屬國國王的欽差,排場自然非凡。


    各色旗幟迎風招展,前有十數輛汽車和摩托車開道,後有幾輛裝甲車和乘著卡車、荷槍實彈的護衛壓陣,不知情的人恐怕能將此誤以為是國家元首的車隊。


    不過冊封儀式並非說搞就搞,在那之前還要準備幾天,比如說還得齋戒三日。


    要說大明冊封日本,實際上可以追溯到萬曆年間,而那又是一樁幺蛾子事,深究起來可謂相當之逗。


    當年壬辰倭亂,承平日久、內鬥不休的朝鮮一潰千裏。由於朝鮮人在求助時謊稱倭寇僅有一千餘人,明軍初次發兵入朝的數千部隊接戰以後才發現當地倭寇有萬人之多,因此敗退。


    除此之外,朝鮮人起先還保證能為明軍提供糧草,然而卻是空話,於是被坑的不輕的明軍在重新集結時還得準備轉運大量糧草。


    在此期間,為了盡可能摸清倭寇的情況,順帶拖延時間以便己方集結兵馬,朝廷派遣使團入朝與來犯倭寇談判,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沈惟敬。


    此人也算是個人物,浙江嘉興人,年輕時當過鄉裏的糧長,參與過抗倭,與日本人做過生意,通曉日語,同時還認識了兵部尚書的小妾的父親,最終毛遂自薦成為了大明派出的使團的重要一員。


    在抵達平壤後,沈惟敬與日方代表小西行長展開了談判,後者轉達了信心滿滿、自認為已然大勝的豐臣秀吉的要求:


    其一,明朝需要嫁一位公主給天皇做妃子;


    其二,明日兩國發展官方貿易;


    其三,明日兩國之間永誓盟好;


    其四,朝鮮京城四道歸還,其餘四道割讓給日本;


    其五,朝鮮須送一個王子去日本做人質;


    其六,朝鮮應永誓不叛日本。


    顯然這些條件沒一個是明朝能同意的,但是沈惟敬卻不慌不忙地表示沒問題,故而小西行長認為可行,便派遣家臣遠赴京師順天府繼續談判。


    總之,在沈惟敬的一番忽悠、偽造日方的《關白降表》以後,朝廷便沒有懷疑,萬曆皇帝也格外欣然,畢竟光靠談判就免去了大興兵戈怎麽看都是好事。


    不過,當攜帶著敕書的朝廷使團抵達大阪、宣讀了“冊封豐臣秀吉為日本王”的敕書:


    「……諮爾豐臣平秀吉,崛起海邦,知尊中國……情既堅於恭順,恩可靳於柔懷,茲特封爾為日本國王……感皇恩之已渥……」


    理所應當,心高氣傲的豐臣秀吉非常生氣。


    但是!他仍然接受了冊封,並設宴席招待了大明使團一行人。


    不過後來這場戰爭還是繼續打了下去,曆經好幾年,最終以明軍將倭寇擊敗至朝鮮南邊而告終。


    作為這場烏龍的始作俑者,沈惟敬被抓捕下獄,兩年後被萬曆皇帝下旨斬首。朝廷對這位大忽悠的評價記載為:「惟敬市井惡棍,潛通外國,倡倭奴乞封之說,巧計阻軍,致撤邊守,辱國損威」。


    萬曆年間賜予豐臣秀吉的敕書、製書、印璽仍然留存至今,它們被妥善保存在大阪。


    所以朝廷前幾天就命令在大阪租界的經略使將它們暫時要了迴來,送迴京城供皇帝禦覽一下。


    當敕書與製書被呈上時,朱士堰和一眾閣臣們都甚為感慨。


    敕書與製書都是由黃色綾錦所為,邊緣綴以祥雲、瑞鶴、騰龍圖案,最後蓋著“廣運之寶”的大印。


    擺在他們麵前的精致聖旨仿佛裹挾著仙法一樣讓人著迷,自萬曆二十一年到如今至昌三十八年,整整345年之久。


    曆史的厚重感讓人禁不住下意識地屏住唿吸,或許三百多年和許多動輒千年的文物相比算不了什麽,但聖旨蘊含的還有國祚之深意。


    自秦伊始,曆朝曆代享國時間參差不齊,秦朝15年、西漢210年、東漢196年、隋朝38年、唐朝290年、遼朝210年、北宋167年、南宋152年、元朝98年。


    王朝興亡盛衰猶如燈火變幻,時而閃耀時而黯淡,本該消亡於崇禎十七年的大明王朝以另一種形式存續至今。


    世祖皇帝開創的新王朝從正統性上來說是優秀的,血統與得國之正均無異議。


    論血統,漢世祖光武帝乃長沙王劉發後裔,父親隻是一員縣令,已是沒落皇族;明世祖與之相仿,隻是一員奉國中尉,同樣是皇族末流。


    論得國,漢世祖以寡敵多,推翻王莽,曆經十二年再度一統天下,民心所向;明世祖同樣艱難,麵對席卷中原的八旗與無數綠營,以及內鬥不休的南明各方勢力,同樣鏖戰多年才平定大江南北。


    盡管如此,從狹義上來看,就如同西漢與東漢雖然主體結構相近,但官製已有相當不同,且都城和世係改變,也往往被視作同一國號的兩個王朝。


    同樣的情況對於後明而言,曆代皇帝其實都不在乎這一點,所謂“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既然正統性完全足夠,也就沒有提防的意義了。


    是否要確定前後二明之分?朝野之間往往隔上三五十年就會舊事重提,但是每次都是正反雙方吵得沸沸揚揚之後卻無果而終。


    事實上不乏有皇帝覺得這樣爭辯還挺有意思,順帶還能趁機推波助瀾的轉移朝政矛盾。


    此刻,朱士堰側首咳嗽了幾下,輕輕摸了摸那蓋著鮮紅的方形大印的地方。


    “時光流逝真快啊,朕在位迄今三十多年,但這敕書的時間竟都十倍於我了。”


    “倒也算為三百多年前的事落下了最後一筆。”佇立在禦案左邊的朱立鍥平靜道。


    目光複雜的鄒卓昀輕舒了一口氣,開口道:“終於徹底落定,這可是拖遝了十幾代人的一樁事。”


    “父皇,我們就此再講講之後的方略吧。”朱立鍥頓了頓,繼續說:“兒臣在某些方麵還是堅持先前的看法,不應使之掌控大規模部隊,統兵權不可外放。”


    這是關於處置日本的眾多方略中的一部分,但也是最重要的一環——東瀛列島的防務問題如何安排?


    應不應該幫扶他們重新組建軍隊?


    軍隊規模是大些好還是小些好?


    日本朝廷有了這樣一支軍隊,其它藩鎮是不是也該組建能與之分庭抗禮的軍隊?


    調度權和指揮權應該怎麽分配?


    要不要撥款輔助在列島的關鍵地方建造永備防線?


    憲政會的主流看法是扶持組建一支大約六萬人的輕步兵部隊和少量獨立炮兵單位;海軍以近海防禦的魚雷艇、布雷艇、小型潛艇為主,輔以一些岸防炮單位;航空兵部隊裝備戰鬥機、俯衝轟炸機、魚雷機三者。


    此計劃得到了國人會、仁和黨、大同黨的一致認同。


    另一看法則要大膽許多,簡單來說就是兵力增至五個重裝師團(並非裝甲,僅指火炮配備數量),大約十萬人,地方藩鎮各自組建一個輕裝師團。海軍和航空兵部隊規模也要擴大,海軍須有一到兩支驅逐艦分隊,能夠輔助大明海軍執行運輸線護航任務。


    這一計劃明顯更激進,即使是中華黨內部也有不少反對聲音,但日月社、開拓急進會、民主黨仍然在大體上抱以支持。


    簡單來說,一是將之當作守家小弟、看門狗,二是要將它打造為打手、走狗。


    “這樣的考量有些過於謹慎了吧?”李光遠沉吟道:“今後戰端一開,戰爭地域遍及南洋,所需的輜重人手可不會少,而且還要不斷駐軍維穩,全部依靠本國軍隊並不劃算。”


    “倒也不絕對,安南、朝鮮都可以隨從一些兵力輔助,至少維護戰線後方安穩是足夠的。”朱立鍥如是迴道。


    漫長的戰線、綿延的後勤線、廣大的占領區,這需要海量的兵力來維護。


    不能說戰時經濟下就朝廷可以肆無忌憚的橫征暴斂,多征兵是要付出對等代價的——青壯勞動力減少,這對本國經濟和穩定毫無益處。


    作為財相,李光遠自然不樂意見到這種情況,能轉移一點是一點。


    “殿下,安南主要防備緬甸方向,對南洋應該分不出多少勁。”說著,林羲微微搖頭,半輕蔑半無奈地說道:“至於朝鮮,我覺著夠嗆。”


    大都督府和兵部同樣也有對朝鮮的實力評估,但是匯總的報告結論卻不容樂觀。


    縱觀曆史,李氏朝鮮似乎就沒有支棱起來的時候?


    軍部的報告很客觀但也很不留情,直言不諱稱其軍隊毫無鬥誌可言,風紀不佳,貪腐、倒賣物資事件屢見不鮮。


    究其原因,除了內部權利鬥爭之外,主要還是缺乏開疆拓土的可能性以及受宗主國庇護的安逸。


    半島就那麽大一點兒地,往哪兒擴張?東西兩邊是大海,南邊是日本、北邊是大明。


    然後就是幾百年來兩度瀕臨亡國都得到了王師發兵千裏迢迢前來救援,這在無形之中讓朝鮮上下有了懈怠之意,說白了就是“躺平擺爛也無妨,大事會有我爹來幫忙”。


    而且鑒於曆史上朝鮮人把明軍坑過不知道多少迴,再加上如今其表現出來的糟糕樣,明軍將領們嚴重缺乏對其的信任。


    可以說提心吊膽怕豬隊友大概是人之常情了。


    “正是由此考量,我覺得恐怕也隻能武裝倭國為己用了。”李光遠也是一副無奈之色。


    朱立鍥沉吟道:“不太好馭使,起碼過上數十載才可能真心順從,現今…仍舊有不少人貌恭而不心服。這算是字麵之意的養虎為患了。”


    在這方麵,皇太子既可以說保守又可以說激進。


    他致力於從根源上清除潛在的麻煩,運用包括但不限於強製移民、強製漢化教育、迫害反對組織首領等方式,抽掉日本人的脊梁骨,將之打造為一個恭順且無威脅的屬國,至於會不會使之喪失鬥誌、人心渙散,那就是無需考慮的事了。


    “朕知道你怎麽想的。”皇帝悠悠道:“但一門心思給惡犬拔牙,若是不小心反倒會受傷。”


    他沒有再多說,而是隨意道:“寧祐你不打算說點什麽嗎?”


    朱泠婧其實也在場,而且就在右後方,不過她一直像聆聽者似的沉默不嚴。


    作為中華黨執行會的特別顧問,豈能不發表見解呢?


    她的目光在前邊幾位閣臣的身上跳躍,最終落在了朱立鍥身上,然後開口道:


    “我想,對處置倭國的方略還是大膽些比較好,須知倭國上下親近天朝的人並不少,湊上幾萬、十幾萬完全足夠。將之作為核心,再以利誘人,就能夠吸引到許多沒有家國、族類情懷的人參與。”


    “這樣構成的新倭國軍隊,反叛的風險顯而易見是很小的,而且其進取心不小,前一類人會拚命證明自己對天朝的忠心和個人價值,後一類人則會為了利益而奮戰。何況倭國窮困,少許財物或利益就能誘其民眾心動。”


    “本黨對此有過大致估計,那份報告作成的奏疏諸位都應該看過吧?前者以十萬計、後者以五十萬計,這還是擇優汰劣的,都能湊出六十萬。若是稍稍降低要求,很容易有百萬之眾。他們勝任治安維穩是足夠的。”


    聞言,皺著眉頭的朱立鍥反問道:“你們就是這樣想的?利誘?這類人是最經不起考驗的,順利時還好,一旦受挫,立馬就軍心渙散,占比少許可以,但那麽多倍肯定不妥。”


    語畢,他又補充了一句,“何況美國人可有錢的多。”


    “大戰不可避免,而總體戰講究的是最大化利用一切資源。”朱泠婧不甘示弱地迴道:“縱然我國朝人丁充沛,可勞動力不宜少,況且傷者死者還需償付撫恤費用,這樣的壓力轉移一些至倭國未嚐不可。”


    “伱不要調轉話頭,就事論事。”麵露不滿之色的朱立鍥嚴肅地說:“你們的構想何其可笑,仰慕天朝者一、唯利是圖者五,這樣的兵馬…尤其是後者,你們如何滿足他們的胃口,這筆賬怎麽算?縱容他們在南洋當地擄掠然後民眾皆起反心嗎?”


    得,之前還好端端的交談變成了這倆人的論戰了。


    不過皇帝和一眾閣臣們都沒有勸阻的意思,恰恰相反,他們看熱鬧看的相當輕快。


    推書咯。


    去往大學的火車站處,林昱向青梅表白。


    卻被拒絕了。


    後來發生的事情,卻造成了林昱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遺憾。


    十年後的林昱,表麵雖然十分瀟灑,但卻依舊無法填補心中的遺憾,心喪若死。


    幸運的是,他重生了!


    重生迴到剛剛表白失敗時,麵對著眼前這個女生,他的心毫無波瀾。


    可奇怪的是她居然主動表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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