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目視觀察到機群正在接近時,早就做好了準備的人們便點燃了一個個裝著木頭的半截油桶。


    火焰竄起,黑煙直衝雲霄,領隊的一架三五式魚雷轟炸機隨即抖了抖機翼,轉而修正航向,然後緩緩下降高度。


    為了最大化利用全國各地的運力,救援災區的空投物資被集中在了開封府和浮山府,前者由空軍負責、後者由海軍負責。


    首批物資來自於從浮山海軍基地起飛的第二雷擊支隊第四隊,這是一支魚雷轟炸機單位。


    平日裏訓練在海上辯識方向、以嚴格要求投擲魚雷的飛行員們這一次扔下的卻是一個個空投箱。


    很快,天空中就綻放開了一個個白色的圓形降落傘,如若緩緩飄落的大號蒲公英。


    “這精度不行啊,三分之二都落遠了,臨時客串終究比不了專業的。”周長風揮了揮手,令道:“按之前的預案來,組織人手去迴收,防止被哄搶。”


    每架三五式魚雷轟炸機可以攜帶900㎏的彈藥,通常情況下是掛載一枚448㎜航空魚雷,而現在則是掛載四個200㎏圓筒形空投箱。


    四十幾架雙發魚雷機以四個梯次的編隊先後飛過,由於飛行高度不過三百米,所以地麵上的視覺效果可謂相當震撼,非常振奮人心。


    一時間,此起彼伏的歡唿聲從城區中傳出。


    經過這兩天的雷霆手段,曹州城區的秩序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殘存的一些盜匪要麽識相的解散、要麽灰溜溜的躲藏了起來,再不敢胡作非為了。


    “傻比吧?簡直亂彈琴!”


    周長風興致勃勃的前來查看空投的救災物資,前幾箱還算好,結果第五箱裏邊的東西讓他滿頭黑線。


    厚實的棉襖和棉褲?


    還是那種用於寒帶地區的、裝四斤棉花的大棉襖子!


    在秦嶺淮河以南,棉襖用一斤棉花就能禦寒;再往北些,但在山海關以內,兩斤到三斤即可;隻有從沈陽開始繼續往北才需要四斤棉花的大棉襖子。


    如今可是八月份,白天二十幾度、晚上也有十幾度,雖然前兩天因為連日陰雨而有些寒涼,但這送大棉襖子過來是什麽操作?


    真擔心災民著涼,送些薄毯子就夠了啊,同樣的重量能多運好幾倍的數量,空投一千件棉襖棉褲簡直是離譜。


    除此之外,讓人無力吐槽的還有許多箱罐頭缺少搭配的開罐器、折疊式行軍床、乳膠小雨傘等等。


    沒開罐器,咋打開這堅固得從三樓扔下來都不會破損的鐵罐頭?


    笨重且占空間的行軍床有什麽用?換成食物和藥品不行嗎?


    乳膠小雨傘,這……周長風想破腦袋都沒想明白運這玩意幹嘛。


    倍感無語的他禁不住跺腳道:“我之後一定要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能一拍腦袋想出把這些東西給運來!”


    一旁的高森柏寬慰道:“這還算好的,至少是實打實的,以往賑濟時總會有人借機消帳,很容易便能抹掉過往倒賣的物什。”


    “哎,淨出些奇葩事。”羅符也歎了口氣,感慨道:“平時看不出,隻有要緊關頭才是最考驗官府機能的。這迴空投是浮山海軍基地那邊一手操辦的,同樣出岔子……”


    “合格的政府是有自糾錯機製的,出幺蛾子倒不算什麽,關鍵還是看能不能及時處理。”周長風很鬱悶地用小刀戳了戳那堅固的鐵罐頭,結果隻出現了幾個凹痕。


    迴想古今中外的曆史,走下坡路的國家總會出現各種稀奇古怪的奇葩事,隻能說現實往往比故事更為魔幻,對於大明的現況,周長風覺得自己已經算做足了心理準備。


    畢竟有些時候真的就是在比爛,美國核潛艇鋼材數據造假、英國核潛艇女軍官拍那啥視頻、英國空軍用迫擊炮搞別出心裁的“歡迎”儀式等等,許多事情實在是讓人大開眼界。


    盡管有不少雞肋和離譜的玩意,但隨著幾輪空投物資的到來,曹州所短缺的藥品終於得到了足夠的補充。


    肉罐頭和糖果這些高蛋白質、高熱量的食物則大大改善了市民們的生活。


    在這等境況下,還有什麽比攝入肉類和糖分更讓身心愉悅與滿足的呢?


    在原先的幾家民辦醫館和官辦大醫院的基礎上,城區一共組建了三處臨時醫務站,受傷的人被及時轉運,集中救治和看護。


    這下真成“日子會一天天好起來”的了。


    從商店廢墟中挖出來的、還沒壞的留聲機被各方分配了一下。夜幕降臨以後,在悠揚音樂的伴奏下,許多會樂器的男男女女拿著身邊能用的一切樂器彈奏了起來。


    琵琶、二胡、小提琴等等樂器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又還是在殘垣斷壁之上,倒是給人以別樣的感觸。


    人們自發的苦中作樂讓周長風頗為欣慰,他搬了個板凳到指揮處的帳篷外,點著了一根煙獨自坐著。


    望著黑幕上遍布的璀璨繁星,思緒萬千的他很快就走神了。


    “雖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不過我總覺著老天爺給我國朝降的災禍太多了,古往今來,一年一小災、三年一大災是常態。”說著,羅符也搬著板凳坐到了周長風的旁邊。


    被打斷了思緒的後者沉默了幾秒,幽幽道:“天災沒法避免。至於遭受的苦難,其實…算少的。”


    他深唿吸了一下,調轉話題道:“話說,南洋地區又濕又熱,風冷的引擎在那裏更容易過熱吧,這方麵你們有考慮到嗎?”


    羅符正在納悶周長風剛剛所謂的“苦難算少的”,現在聞聽這相隔十萬八千裏的問題,不禁怔了兩秒。


    他想了想,答道:“有得必有失,風冷結構簡單、維護保養容易,性能的確會遜色些。南洋…譬如爪哇之地,夏季白日氣溫都是三十度有餘,汽車在中午、下午連續行駛容易過熱而故障,所以建議避免一天中較熱的時候行駛。”


    周長風“嗯”了一聲,“那還好,勤務可靠性也很重要。”


    從八月四日起,局麵穩定以後的曹州便開始一天天的好轉了。


    巡邏的治安分隊也越發嚴格,每天排隊發放食物的時候,都有人懷著僥幸心理來重複排隊。這種行為若是沒被發現還好,一旦被識破,很快就會被用繩子捆在旁邊的柱子上,示眾一天一夜。


    在救援被埋在廢墟下的幸存者時,時常能挖到已經死亡的市民,同樣有人財迷心竅,偷偷把一些屍體手腕上的手表給據為己有。有些被抓獲以後槍斃的竊賊,將其袖子往上一擼,整隻胳膊上戴著六、七隻手表。


    不人道就不人道吧,亂世隻能用重典。


    八月九日,多路來援的軍隊抵達了西邊的東明縣和東南邊的定陶縣,距曹州不過幾十裏。


    八月十一日,日暮西山之時,陸軍第四〇步兵師斥候營的一個排在坎坷的原野中跋涉了一個下午,成功來到了麵目全非的曹州城區。


    翌日早晨,一個營又一個營接二連三的抵達,師屬工兵營一路走一路修繕殘破的官道,供後續運載給養的車馬隊伍通過。


    “職部奉命於十二日抵達曹州,克期須至。”一名少校向周長風抱拳道:“周長官,交接吧。”


    後者長舒了一口氣,“好,忙活了十幾天,總算可以休息了。”


    “去哪休息?待會應該會有聯絡機降落,您待會可以順路搭著……”


    “我啊,當然是迴監獄休養。”


    ???


    八月十二日注定是個非同尋常的日子,這一天,紅鷹軍團正式退出戰鬥,開始撤離西班牙。


    國際旅雖然尚未接到明確指示,但恐怕也留不了多長時間了。


    國民軍與共和軍雙方曆時一個多月前的戰略決戰最終以互有得失的平局落下帷幕,但各國的軍事觀察員和情報部門都認為後者實際上已經走上了失敗的道路。


    這場決戰中,哪怕不考慮國際旅,共和軍也有四個戰鬥經驗較為豐富的師遭受重創,其餘參戰的十幾個師和旅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失。


    德國人用了大半年時間幫助整訓的部隊就這樣被不明智的浪費掉了,除去人員損失以外,武器裝備的缺口也迅速擴大。黃金白銀消耗殆盡,大明中止了後續的軍械交易,德社倒是半賣半送的把尚未完結的軍械給交付齊全,但之後也不再接受其它形式的購買了。


    同樣是在八月十二日,東洋艦隊的龍朔號戰列艦在三艘驅逐艦、一艘給油船、一艘給糧船的陪同下拔錨起航,離開杭州海軍基地啟程前往萬裏之外的英倫三島。


    隨艦的還有皇帝欽差的參加英王加冕儀式的禮部右侍郎和鴻臚寺少卿,以及贈予的各種禮品。


    由於曹州地震的緣故,海軍處在前幾天暫停了離港的準備工作,這幾天才恢複,所以大明海軍參加閱艦式的這支艦隊比預定啟航時間晚了三天,因而隻得在航程中加快速度了。


    “整一個月未見,歡迎歸來啊周長官。”


    在棲霞監獄的大門口,親自來迎的典獄長袁槐一見麵就笑著拱手道。


    歡迎迴監獄?周長風聞言差點沒給他一腳。


    途經大堂的時候,他瞥見角落裏擺著一個台秤,便順路去稱了一下,結果發現自己竟成一百三十一斤了。


    自己一個多月前入獄時不時還有一百三十六斤嘛,這減肥效果還挺明顯的。


    “身在一線同甘共苦,定然辛勞。”袁槐嘖嘖感歎了一句,然後命令道:“咱們也得上心些,這幾日給周長官開小灶,好好補補。”


    旁邊的幾人當即應了,聲稱要專程去采購些上好的裏脊和蹄膀來,保證十日之內讓周長風長胖五斤。


    迴歸牢獄生活倒是沒怎麽影響周長風的心態,之前就在寫的戰鬥經驗總結報告和建議書目前隻把草稿給寫完了,還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除此之外他還惦記著曹州救災時的種種事情,尤其是那兩個坐飛機著陸以後轉悠一圈就走的谘政院議員和分巡道道員。


    見周長風專門寫文書吐槽這倆人和空投物資的奇葩事,沐煜禁不住勸道:“犯不著吧?這不是沒事找事嘛,這麽較真很得罪人的。”


    “我這是就事論事,那倆人惡心了別人還不能告狀?”周長風輕輕抖了抖鋼筆,“那個議員我打聽過了,開拓急進黨的,這些家夥不怎麽受人待見,之後應該會有其他人跟著聲討,問題不大。”


    這是大明最大的右、極右的黨派,近些年因為資本主義發展的內因,階級矛盾不可避免的加劇,開拓急進黨的論調受到了大明許多人的追捧,而國人會、農工盟會、共和黨等等黨派則一直在聯合打壓之。


    “至於那個分巡道道員,媽的,作為監察官員連自己都管不好,還指望管別人?趕緊麻溜混蛋。”


    見他態度堅決,沐煜也不好再勸。


    周長風倒是多留了個心眼,給朱泠婧打了個電話請示。


    饒是後者今天心情不錯,得知以後也非常無語,合著你都迴監獄了還不能老實些?能少折騰就少折騰啊。


    不過,考慮到這事本身也算正當,再加上皇帝和皇太子都認為極右勢力增長的苗頭應該得到一定程度的遏止,多方麵的打壓也算合乎聖意,她也沒有表示反對。


    “……措辭可以誇大些,但不可牽扯他人,明白否?”


    “清楚。”周長風答應得很爽快。


    話筒對麵的朱泠婧躊躇了好幾秒,最後還是沒忍住,她吐槽道:“我知道你無意嘩眾取寵,但伱就不能消停些日子麽?”


    同樣有些無奈的周長風被噎住了,須臾以後才答道:“但是,殿下,我也不想高調啊,隻能說在大明的大環境下,實打實幹正事就會顯得高調……”


    “你且好自為之。嗯…字麵意思。”


    實際上大明權貴們對於近些年如火如荼的極右勢力並不怎麽感冒,大家普遍認為這些家夥就是一群慫恿人心的騙子,但又無法否認他們確實可以轉移一定的矛盾,對於維護統治是有利的。


    所以皇帝和皇太子一直在慎重對待之,將其維持在具備影響力但又不至於失控的程度。


    好了,過渡劇情收尾了,兩萬多字應該不算多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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