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利利亞?


    聽聞這個有些陌生的地名,一時間在場的參謀們麵麵相覷。


    “梅利利亞在哪?北非?”


    “對,我記著在摩洛哥東邊。”


    “我找找看。”


    林羲、周長風和參謀們都不約而同地走向懸掛在旁邊的另一幅地圖。


    有人湊近了在上邊仔細搜索,隨後在非洲西北部凸出的一塊半島上找到了梅利利亞。


    這是一座屬於西班牙的港口城市,也是西班牙在北非的兩塊飛地之一,自從西元十五世紀以來就一直是西班牙領土。在內戰的時候,弗朗西斯科-佛朗哥將之用作後方基地。


    “這倒是挺突然的,毫無征兆。”林羲沉吟道。


    “說明法國人保密工作做的好。”周長風緊盯著地圖說:“如果跡象明顯就壞了,一旦被察覺那就必敗無疑。”


    “還有沒有詳細消息?”若有所思的林羲一邊看著手中的電報紙一邊問。


    “沒了閣老,暫且隻曉得這些。”


    “這可真夠大膽,出奇招、發奇兵。”


    “這是典型的軍事冒險。”神色嚴肅的周長風拿起長木棍指向地圖比劃著,“德法在地中海沒有製海權,這樣子‘偷渡’雖然占了突然性的便宜,但是後續怎麽投送部隊和補給?完全依賴空運?”


    “我倒是更注重政局。”林羲感歎一聲,“法人這迴是正式摻和進來嘍。”


    “沒辦法,不發揮作用就沒有話語權。”周長風接著說:“盟軍在北非的兵力虛多,看上去不少,不過法國流亡部隊究竟有多少士氣還難說,英軍也多以殖民地部隊為主。”


    有參謀已經神速地找到了關於盟軍在北非的兵力部署的情報副本,大聲念了起來。


    少頃,電話鈴聲叮鈴叮鈴的響了。


    周長風笑著篤定道:“九成…不對,肯定是叫我們去文華殿開會。”


    結果不出所料,接電話的侍從迴過身抱拳行禮道:“林閣老、周僉事,內閣要就此事開會商議,請您二位到文華殿去。”


    大戰進入白熱化階段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反德同盟的外強中幹。


    英國陸軍規模相對較小,不足以應對在歐洲大陸作戰的需要;美國陸軍倒是較為可觀,然而難以承受巨大損失,因此開戰以來戰略上都保守且消極。


    如今反德同盟在西班牙、意大利、俄羅斯三個方向左支右絀,即便生產力強如美國也感到吃力,畢竟大量物資需要萬裏迢迢通過海運送往前線。


    更重要的是,在太平洋戰場大打出手的明美兩國也陷入了你來我往的僵局,若無外力幹涉,這樣的僵局也許能夠再持續幾年甚至更久,看不到其中一方在短期內以較小代價徹底取勝的希望。


    故而雙方的決心都已動搖,情報顯示兩國已經進行了次數未知的秘密接洽,樂觀的政治家認為兩國可能在六個月內握手言和。


    反觀歐洲戰場,如日中天的德社打遍全場,甚至未施全力便已橫掃歐洲不可阻擋。


    最近巴爾幹地區工人也紛紛喜迎解放者,勢如破竹的兩路德軍已經突入希臘境內,合兵一路之後攻勢直指文明古都雅典。


    希臘崩潰在即,君士坦丁堡也危在旦夕,之前通過君士坦丁堡部署至黑海東部港城波季的盟軍不得不匆忙撤退,盟軍統帥部以此破壞巴庫油田的企圖徹底破產。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好不容易收拾好內政的法國人意識到自己似乎快要淡出世界格局了。


    姑且不論話語權和影響力,即使從最根本的安全問題來看,法國人也必須有所動作。


    法國本土連工業國所需的礦產資源都相當匱乏,幾乎什麽都缺,鐵礦依賴進口、有色金屬依賴進口、石油依賴進口,而且即使是最基礎的煤炭也少的可憐,儲量少、品位低,統共不過幾十億噸。


    海峽對岸的老冤家英國卻有一千多億噸煤礦儲量,德國也有數百億噸。


    從這個角度來看,農業時代叱吒風雲的法蘭西帝國在十九世紀工業時代遜色於大英帝國是合乎情理的。


    故而法社上層對國家命運充滿了擔憂。


    如果戰爭在不久後落幕,一家獨大的德社會怎麽治理歐洲?


    假使往壞處想,德社上層不再像現在這樣客氣,而是變得強勢會怎樣?


    一沒貢獻、二沒資源、三沒人口的法社就算再不情願也會被拿捏,到時候可能渾身上下唯獨嘴硬。


    正因如此,法社應該也必須打一場立國之戰——鞏固新生政權、彰顯國力軍威、淬煉民眾信心、爭取政治地位。


    周長風在一定程度上能和法社共情,但也隻是“一定程度”而已。


    畢竟法社要工業有工業、要科技有科技,眼下又還有同一戰線相同意識形態的強大盟友,客觀條件其實很優良,再困難又能困難到哪去呢?


    “這下有好戲看嘍!”


    “西邊亂成了一鍋粥,亂的很呐。”


    “這樣冒險渡海遠征真不會有事麽?”


    諸位內閣大學士和軍部高官津津樂道的評點著,對歐洲戰局高談闊論。


    人事閣臣陳開程嗜煙如命,他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看向周長風問道:“克行有何看法?說來聽聽嘛。”


    後者正欲開口,高跟鞋的嗒嗒聲傳入耳中,議事廳的門也被推開了,朱泠婧毫無預兆的走了進來。


    眾人趕忙起身行禮問候,陳開程匆匆掐滅了香煙。


    “你管你說。”神色如常的朱泠婧對周長風說道。


    突發狀況打斷了他的思緒,周長風沉吟道:“嗯……詳細情報還沒有,我隻做大致推測。諸位請看,西班牙南部和北非沿岸平均相距一百五十公裏,完全處在航空兵作戰半徑以內,滯空時間還很充裕,法軍大概是希望以航空兵保障部隊作戰。”


    語畢,他又補充道:“相比阿爾及爾、突尼斯,西北沿岸不是盟軍重點設防地區,兵力較為薄弱,不過盟軍艦隊迴過神後肯定會切斷航線,接下來依靠空運能否有效保障部隊作戰還是個未知數,單個師日均消耗就要二百公噸了。”


    林羲接過他的話頭,評說道:“能占據製空權的話,隻要集中數百架運輸機,再精打細算些,支持十萬兵馬作戰大抵是不成問題的。”


    周長風苦笑道:“但這隻是步兵部隊啊,在平原跟敵人的裝甲部隊交戰,光靠步兵……堪憂,除非……”


    這時候他也突然想到了什麽,恍然大悟道:“噢!我明白了!有意思!”


    明白啥了?咋還擱這賣關子呢!


    在場的大員們都望著他,坐在上席的朱泠婧也抬眸瞥了他一眼。


    眾所周知,法國人有頗具特色的搖擺炮塔技術,允許輕型載具搭載與噸位不相符的中大型火炮。另外出於自身需求,法國人在輪式裝甲車這條路線上也走的比較超前。


    迴憶起曆史上法國人在大戰結束後研發的一係列強火力裝甲車,再結合上次歐洲之行的所見所聞,周長風有理由懷疑這些法國人大膽實踐了空運部署輕型快速裝甲部隊的戰術。


    當他興致勃勃的闡述之後,大家也大致清楚了可能的情況。


    不過軍政大員們顯然不在乎過程如何,他們隻關注結果——法軍這樣冒險的軍事行動接下來會怎樣發展?


    “好了,此事先放放。”一直一言不發的朱泠婧開口了,她輕咳了一聲,平淡道:“卿等都在,便借機談一下今後澳洲事宜吧。”


    “前些天奏稱澳洲戰事可在半年內平定,是該著手操辦起來了。”說著,她看向了林羲。


    後者頷首道:“是的陛下,澳洲敵軍會因兵員不足而喪失戰力,一旦主力部隊都明顯缺額,全麵崩潰隻是時日長短問題。”


    陳開程率先陳述意見,“對澳洲行政安置辦法……我跟原先看法一樣,重設一國,移民填充人口。”


    財政閣臣晏裴文擺手搖頭,“我覺著有些多此一舉了,新設兩三個省作為海外領土也未嚐不可。不過移民之事我讚同,先著手一千萬口,爾後邊開發邊增多。”


    “澳洲終究是一整塊大陸,直接設省那就和本土相處南北兩半球,總覺著有些怪。”


    “其實不要緊,甚至連時區都相近,能共用東八區。”


    “重新整個政權有些沒事找事了,澳洲地廣人稀,又剛打完仗,部隊先駐留著,兩三年工夫遷徙幾百萬百姓有何難的?”


    兵部尚書李綱喬從容不迫地說:“這般大幅的開疆拓土已經千百年沒見了,依老夫之見,到底還是該穩妥些。大戰告終,退伍將士也要安置,這澳洲大可效仿古時候洪武年間那樣廣設衛所,土地權當封賞了。”


    移民實邊?軍功封地?這還真夠古典的。啞然失笑的周長風心裏如是想到。


    不過話又說迴來,類似的操作在曆史上有相差無幾的參考案例,完全具備可行性。


    “還有個問題,官吏可夠?”有人問。


    “這是多慮了,接下來多開兩次公考便是,戰後肯定要先軍管些日子,不急。”陳開程不假思索地擺手道:“況且澳洲人口大都集中在個別城市,好管,不似我國朝本土眾多鄉鎮星羅棋布。”


    李綱喬談起了一個相對敏感的話題,“然後,澳洲本地平民還是遷走為好。遴選一下,有文化的、恭順的可以留些,其餘青壯男性就遣送吧,女性盡量留下,可以人道些,不用太嚴酷。”


    現在畢竟不是古典時代了,屠戮與滅絕還是該避諱,相對溫和的驅逐是更好的選擇。


    “嗯,適齡女子有百多萬,留著也好。”朱泠婧顯然不介意性別問題,政客沒有男女之分,對政治家的最好讚譽是將其比喻為政治處理機器。


    由於農業時代遺留下來的傳統習慣至今還未消弭幹淨,而且也未曾有戰亂削減青壯男性人口,所以大明的男女人口比例明顯失衡,廣大單身漢一直是困擾朝廷的難題。


    世界之大,何必拘泥於四海九州,澳洲姑娘怎麽就不行了?


    先解決有無,再考慮好壞。


    所以到時候也許會流傳著這樣的傳言——朝廷發洋媳婦了,快來!


    一想到這,忍俊不禁的周長風啞然失笑。


    朱泠婧盯著他問:“笑什麽?有什麽趣事說來聽聽?”


    周長風連連搖頭道:“沒沒沒,陛下,臣隻是走神了、走神了。”


    斜陽西沉,在這樣的氛圍中,事關數百萬人命運的議題悄然確定了脈絡。


    當大明君臣在談論的時候,幾個小時前爆發的梅利利亞之戰還在進行中,雙方激戰正酣。


    梅利利亞當地尚是中午,槍炮聲和叫喊聲從拂曉一直持續到現在。


    這兒有許多灰白牆壁、紅橙瓦片的西班牙地中海風格民居,幾個小時的激戰已經摧毀了其中一部分。


    【配圖】


    最激烈的戰鬥圍繞著梅利利亞市政廳展開,這座新建不久的加泰羅尼亞風格大樓成了西班牙守軍的堅固據點,二百餘步兵、工兵、憲兵拚命抵抗,一些警察也加入了戰鬥。


    市政廳正前方扇形區域內橫七豎八的散布著雙方士兵的屍體,煙霧滾滾,衝擊失敗的法軍正在煙幕彈的掩護下撤離傷員。


    密集的7.5x54㎜mas步機彈從四麵八方射向大樓,守軍則以7x57㎜毛瑟步機彈迴擊。


    “裝甲車來了!到旁邊去!”


    “別擋路!聽到沒?別擋路!”


    幾輛潘哈德八輪裝甲車緩緩駛來,停穩之後瞄準市政廳正噴吐火舌的窗口開火。


    “轟!”


    在75㎜高爆彈的轟擊下,煙塵彌漫、碎石橫飛,一個zb-26輕機槍小組連人帶槍瞬間報銷!


    這時候鳥瞰全局,隻見西郊與東郊的白色沙灘上布滿了登陸艇,人來人往。


    法軍在淺近縱深設立好幾處臨時炮兵陣地,一門門榴彈炮正向著仍在頑抗的西班牙守軍據點開火。


    法軍為這次精心策劃的登陸戰投入了2個海軍步兵團、2個步兵師、1個輕騎兵師,這大致是地中海艦隊殘部所能投送的極限,除此之外還有3個傘兵團。


    天空中又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黑點,那是大批mb157戰鬥機和leo45轟炸機,它們鋪天蓋地的自北向南撲來。


    同一時刻,在梅利利亞以東的馬角和紮尤兩地,數不清的潔白傘花綻放於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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