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貓子!!!”


    “臥倒!”


    霎那間,兩發升空的照明彈照亮了這片地方,附近高射炮和高射機槍射出的曳光彈猶如火鞭似的,幾個黑影迅速墜落。


    明軍士兵們將使用黑色夜間塗裝的浩劫攻擊機叫作夜貓子,也就是貓頭鷹這種在夜間活動的猛禽。


    夜間低空投彈的命中率很低,僅有三枚航彈落在明軍車隊旁邊,餘者落點太遠也就是聽個響罷了。


    其中一枚匹克汀尼兵工廠製造的an-m64型500磅通常航彈在距離周長風乘坐的裝甲指揮車右前方十幾米處,裏邊填充的260磅阿馬托炸藥瞬間爆炸!


    明亮的閃光和震耳欲聾的轟響同時傳出,迅猛的衝擊波將指揮車橫移了幾厘米,防彈玻璃完全崩碎,頂上的鞭形天線都被折彎了。


    對於美軍飛行員來說,這隻是一次例行公事般的夜間襲擾任務,也不指望能取得多少戰果,隻要能折騰的敵人不得安生就算成功。


    一架浩劫的左發動機被高射機槍擊傷燃起大火,飛行員趕緊切斷供油關停引擎,並切換為順槳狀態,接著小心翼翼地駕機飛向東方。


    “快救人!”


    “督師被炸著了!”


    “指揮車翻了!”


    “啥?!”


    “醫護兵!”


    嗆鼻的硝煙還沒消散,官兵們一擁而上。


    很快,七葷八素的周長風和趙寒楓幾人在迷糊中被拖了出來。


    幾人被迅速送去了野戰醫院,周長風傷勢最重,因為他在爆炸發生時所處的位置靠近半打開的車尾艙門,衝擊波超壓造成了更大的傷害。


    不幸中的萬幸是炸點在裝甲車右前方,通過車尾艙門波及車內時餘力不大,另外這枚航彈是匹克汀尼兵工廠倒數第二批次還填充阿馬托炸藥的產品,之後陸續改用威力更大的純梯恩梯裝藥。


    趙寒楓和另一名少校軍情參謀鼓膜破裂、肺部少量出血,意識清楚。


    周長風和那個報務員就沒那麽幸運了,送至野戰醫院時已經休克。


    剛做完一台腹部手術的江寧渾身是血,他聽到外邊傳來了“嘀嘀嘀”的鳴笛聲和喧嘩聲,不禁皺眉,暗罵誰敢來這裏撒野胡鬧。


    結果瞧見周某人以這個樣子送來,江寧不禁錯愕了半秒。


    “咳血?!”


    “閉嘴別嚷!什麽情況,你來講。”


    “大夫!督師車隊被敵機炸了!有顆炸彈離的很近!”


    神色凝重的江寧粗略檢查了一下,扭過頭對旁人說道:“肺部血症,準備動刀,備好射線儀器。”


    院副隨後也趕來了,借助小型x光機檢查體內狀況,他和江寧對著屏幕指指點點。


    “不怎麽明顯,但肝和脾應該都傷著了。”


    “止血劑先用上。”


    “好。”江寧轉身給出指示道:“十毫克維k肌注,百分之十鈣劑二十毫克靜注,馬上!”


    維生素k在兩年前才首次人工合成,這種具有促凝血功能的化合物意義非凡,戰爭催生了藥物的發展,使之迅速在各大列強軍隊中推廣使用。


    這年頭沒什麽特別好用的注射止血藥,後世臨床常用的酚磺乙胺和卡巴克洛現在還沒影子。


    手術很快進行,江寧發現肺出血症狀相對輕微,但是肝出血引發了肝水腫,脾破裂也出血不少,總出血量四百多毫升。


    望著脾髒的破裂創口,江寧大感棘手——脾髒的質地太脆弱了,如果選擇創口縫合很可能無效,因為創口和縫合都不規則、不均勻,術後又再次出血那就完蛋了。


    糾結片刻後,他決定遵照戰地搶救手術的宗旨——保命至上!於是局部切除了受創脾髒部位,接著對整齊的切口進行緊密縫合。


    衝擊波超壓對周某人的身體傷害不小,也算是要了他半條命。


    這樣的手術對軍醫們來說習以為常,半年下來恐怕都做了幾百台,因此十分嫻熟。


    “在這破島上沒法養傷,得趕快把督師送去後方。”


    江寧拿起鋁水壺喝了一大口涼糖水,對心急如焚的軍官們如是說道。


    最高主官失能以後,如果沒有特別指派,那麽指揮權自動交由第一順位的參謀長、第二順位是作戰參謀、第三順位是下級單位主官。


    基本指揮部由主官負責,預備指揮部由作戰參謀負責,前線指揮部由參謀長負責,周長風大多數時間其實都和趙寒楓分處兩地,同在一起商討戰局方略往往就這麽一兩個小時。


    姚良川掏出懷表看了看,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趙總參傷的不重,部隊暫且交由他指揮。”


    軍官們議論以後決定盡快讓周某人遠離前線,身負重傷滯留於此太危險了。


    等後半夜最後一波襲擾的美軍夜航飛機離去以後,幾名親兵和一名準尉軍醫護衛著他登上了魚雷艇。


    發現魚雷艇快速航行時十分顛簸,軍醫急忙喊道:“慢些!慢些!這樣上躥下跳會出事的!”


    艇長不同意減速航行,因為這片海域危機四伏,天知道美軍魚雷艇什麽時候會從黑夜中突然殺出來。


    沒有辦法,大家隻好把擔架抬起來,希望借此來緩衝起伏顛簸的程度。


    太陽的一角露出了海平麵,光芒萬丈,拂曉的晨光灑在蔚藍的大海上,大家不由自主地低頭眯眼……


    檀香山的醫療條件就要好多了,戰場喧囂一掃而空,至少聽不到晝夜不休的炮聲和槍聲了。


    幹淨的走廊、整潔的病房、和煦的陽光,醫生護士的衣服總算不是血跡斑斑的了。


    在這裏休養了三天,來自本土的一道電訊又打破了片刻的安寧。


    檀香山知州楊燁沉吟道:“陛下和內閣諸位都想您迴京休養,這是……要求。”


    “本土醫院也不比這裏好多少。”周長風自然是不情願的。


    於是又拖拉了兩天,這次等來的就是從京城奉命專程飛赴而來的專員了。


    說實話周長風覺得在這種情況下坐飛機返迴本土反而是一件極危險的事,但他的拒絕理由無效。


    神庭號醫護艦預計十二月份轉移至澳洲執行醫療保障任務,支援澳洲兵團。


    考慮到當前情況,海軍便將日期提前了半個月,這樣就能捎帶上周某人了。


    通體白色塗裝的醫護艦孤零零的駛離檀香山碼頭,具體航線是先去威客島,接著前往關島,然後南下莫爾茲比,最終抵擋凱恩斯。


    不過在威客島的時候神庭號就放下了周長風,等候於此的客機隨即馬不停蹄的起飛,先後在塞班島和首裏降落加油,最後安然降落在應天府高橋機場。


    就這樣一路輾轉,等入住海軍總醫院的時候周長風感覺自己光是舟車勞頓就要被折騰個半死了。


    這是下午時分,暮秋的南京最近迴暖,毫無涼意,體感反倒有些熱。


    讓周長風有些疑惑的是居然沒見著妻子的身影?在飛機上的時候他還專門想過怎麽寬慰她。


    很快,最令他頭大的場麵毫不意外的出現了——軍部與朝廷大員們陸陸續續的趕來看望,實在忙的抽不開身的也委派了助理過來。


    與此同時在周家宅第,心急火燎的夏筱詩如坐針氈,但桌邊的另一人卻讓她不得不耐著性子維持姿勢。


    “小姑娘靈動的很,真好。”


    一席淺色衣裳的朱泠婧閑適的坐在椅子上,聽著收音機中字正腔圓的廣播。


    自從朝廷指示日月社改換播音員和播音腔以後,戰前和戰初的那種有些甜膩的聲音就很少出現了,一度成了不少人的迴憶。


    先前,憂心忡忡的夏筱詩中午都沒胃口吃飯,打理好自己以後就準備提前去醫院等候著了,結果朱泠婧化身不速之客突然駕到。


    她說不急著去,因為朝中諸多人等都要排著隊去看望,幹脆晚些再動身,這樣更清淨。


    很早的時候朱泠婧就覺得周長風的眼光不大成熟,她篤定夏筱詩的稟性也許會是官宦之家的賢妻良母,但不適合做將軍夫人,可她又不能橫加幹涉、奪人所愛。


    現在又過了這麽久,這位將軍夫人好像還和從前一樣啊,還有那麽一絲年輕女孩的味道,這在那一群貴婦之間肯定顯得無比突兀。


    來周某人家中這一趟,最讓她感到新奇和有趣的反倒是那一對兒女,雖然說出來挺怪,但的確有些豔羨的意味。


    朱泠婧瞥了眼手表,徐徐起身道:“時候差不多,走吧。”


    對於今天紛至遝來的探望者,海軍總醫院的院正相當不滿,最後半請半趕的送走了他們。


    結果這時候皇帝也親自前來,這就沒法勸阻了。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味,護士剛剛對走廊和病房進行了重新清洗,半躺在病床上的周長風正打算喘口氣,卻聽到外邊又傳來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啊?


    夏筱詩和朱泠婧二人一同出現讓周長風大為驚訝。


    前者快步走了過來,湊近了仔細打量,就像在端詳自己的寶貝似的。


    “……”闊別已久再見,夏筱詩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要不是朱泠婧也在場,她這一激動大抵是會掉眼淚的。


    後者就要淡定多了,緩步走到窗旁,不緊不慢地說:“迴來了就好好調理,開膛破肚動了刀,先休養上兩個月再說。”


    隨後,侍從向她呈遞了傷情備忘錄和野戰醫院手術記錄副本。


    “雙肺出血、右肝出血水腫、脾破裂出血做局部切除。”朱泠婧自言自語地念叨了一遍,然後笑道:“你倒是命硬,不過今後就成半脾將軍了。”


    “哎!”周長風很後悔地說:“親身經曆說明隨手關門還是很重要的,車裏太熱了,不然不會開著門。”


    “換個命不硬的,怕是要下輩子吸取教訓了。”


    “呃…陛下說的對。”


    沉默了一會,朱泠婧直接調轉話題道:“夏威夷方向就該維持守勢了,既然你說毛伊島上部隊足夠自保,那其餘呢?”


    “其餘?”


    “是,其餘各島。”


    見他倆討論起來,夏筱詩就先離開了。


    周長風目送著妻子,接著答曰:“尼豪島、拉奈島上都各有一個師,不多不少,真要硬打不是件容易事,最少也要大半個月。現在美國輿情不允許再碰個頭破血流,他們應該不會去啃。”


    “美國近日在謀劃一個協約,聯係南北美洲各國合作,這是個軍事盟約。”朱泠婧來迴踱著步,“現在總體戰局不利好他們,這都開始考慮退路了。”


    “其實還挺有威脅的,拉些炮灰上陣打消耗。”周長風簡單列舉了一下,“墨西哥就算它再湊兩個師,然後秘魯和阿根廷也各出兩個師,這就是六個師,這六個師雖然戰力弱,不過死傷的影響要小很多。”


    “優勢方能從容投入仆從兵馬,我軍在澳、印也有不少(仆從軍),但眼下往夏威夷那邊派卻是不妥的。”朱泠婧說。


    掌握主動權的進攻方在戰術上靈活很多,完全可以將仆從軍當成炮灰來運用,打不過也能退下來修整,但是被動挨打的防守方就不適合浪費運力運送仆從軍了,困守孤島本就會挫傷士氣,天知道不靠譜的仆從軍會不會掉鏈子。


    “瓦胡島還有增兵之必要麽?”


    “足夠了,還是以物資輸送為主,兵員就少量捎帶一些就行,編成補充單位。”


    美國現在麵臨的形勢也很嚴峻,對德戰略轟炸付出了巨大的技術裝備和人員損失,但是效果卻不盡如人意。


    開戰以來美國陸軍航空隊在伊比利亞半島、亞平寧半島、西歐損失各型轟炸機7249架,各型戰鬥機損失6720架,機組成員61265人。


    英國皇家空軍也相差無幾,轟炸機的損失還要更多些——英製轟炸機比之美製轟炸機要薄弱許多。


    因為戰鬥機性能存在劣勢,德軍的損失同樣無比巨大,不過作為防守方,德軍飛行員隻要沒有死於空戰,那麽落地以後很快就能重返藍天,這是一大優勢。


    另外高射炮部隊取得的戰果也不容小覷,防空武器擊落的轟炸機在總計戰果數量上略多於二分之一,甚至可以說在某些時候高射炮部隊才是中堅力量。


    對於英美而言,付出巨大代價卻見不著顯著收益,情報顯示德社大部分軍用製品的產量不降反增,戰略轟炸唯一能夠寬慰人心的是因為鐵路橋和鐵路調車場因空襲損壞嚴重,很多嶄新的武器裝備積壓在德社境內無法及時送往前線。


    “這場戰爭已經沒有太多變數了,瓦胡島一日在我手,則美一日如鯁在喉。”朱泠婧將傷情備忘錄放到了桌子上,輕聲細語地說:“要不了多少時候,印、澳便會不戰自潰,印杜糧荒日益嚴峻,澳洲人口短缺無兵可補。嗯,所以你安心養傷便是。”


    穩了!


    “……”周長風沉吟道:“陛下,金烏最近進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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