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太子與宣王再如何博弈,射藝一案再如何徹查,瑜公主終究還是躲不開出塞和親的命運。結案後,瑜公主的和親事宜便提上議程。瑜公主是明安帝的心頭寶,此番出塞,明安帝特命熟識北境的宋修遠護送隨行。


    宋修遠無奈接了旨意。


    算算日子,他與穆清,已有兩月又十二日未見了。


    四月二十八日,離瑜公主出塞僅有十五日,宋修遠處理完一應公務,掐著時間出京城,打馬往歸雲山而去。


    ☆、陽春


    三月小陽春,山裏田間一片春和景明、草長鶯飛的景象。


    昨日夜裏落了一場大雨,春雷過後,歸雲山的草木更是蒼翠欲滴。裕陽大長公主唯恐夜裏的風雨吹壞了老侯爺的衣冠塚,第二日一早,趁雨勢小了些,帶著林儼便進了莊子後頭的林子裏。


    沈梨家中的小女娃因換季染了風寒,沈梨這幾日衣不解帶地照看著,莊子裏隻剩下穆清與青衿。


    大長公主顧著修葺舊墳,打理花圃的重任便自然而然地落在穆清身上。


    近辰時三刻,大長公主還未迴來,穆清知曉按照她往日的習慣,若是午時不迴,便是要在林子內待上一整日了。有林儼跟著,穆清也不怕大長公主在林子內遇見什麽險事。


    望著廚房內冷冰冰的灶台,穆清不想再喝她與青衿熬出來的米糊,嘆了口氣,迴屋從包袱裏尋出了先前為宋修遠備下的膏藥,領著青衿徑直去村子尋沈梨。


    花朝之後,沈梨帶著穆清來了村子數次。穆清貌美柔善,很招人喜歡,是以鄉民們此時再見穆清,已不再像初見時那般侷促。連那些懵懂少年郎,也終於知曉穆清不是從天上來的花仙姐姐。但是他們從小被長輩耳提麵令,不敢靠近大長公主的莊子,便隻能趁著穆清出來時湊上前頭大著膽子與她說話,黏糊得緊。


    隻不過想到宋修遠帶著刀疤的臭臉,這群少年郎的心底又都暗自感慨世道不公。花仙姐姐的夫婿怎麽著也要是個謫仙般的人物,怎就讓這帶疤的黑臉護衛染指了?


    對著這幾個少年郎,穆清不惱也不厭煩,隻是她幾次三番同少年郎解釋道她不過山外一凡塵婦人,這群少年郎仍是執拗地喚她花仙姐姐。時日久了,穆清無奈,隻得由著他們胡鬧,惹得一旁看熱鬧的沈梨哈哈大笑,連青衿的麵頰亦是紅撲撲的,垂首悄聲笑道:“花仙姐姐,這稱唿與娘子極是相稱呢。”


    這日方到村口,便有一個從地裏迴家的少年郎見到了穆清,遠遠地扛著農具招唿道:“花仙姐姐,來不來我家中用飯呀?”


    青衿嗓門大,對著少年郎便喊道:“小郎君迴去吧!我家娘子去尋沈姐姐!”


    說著,少年郎已走到近前,熱情道:“不急不急,我帶姐姐去吧。”


    穆清不置可否。


    行了幾步,少年郎忽然問道;“山外頭是什麽模樣的?”


    “恩?”


    “歸雲山裏翻過了一個山頭又是另一個山頭。我從小就長在這裏,從未出去過。阿爹說便是最近的一個鎮子,也需翻山越嶺走整整一日才可到達,真是這樣嗎?”


    “是啊,我們來時亦走了足足五六個時辰呢。”青衿迴道。


    少年郎的眼眸突然發亮,對著青衿問道:“明日我不必下地幹活,姐姐帶我出去玩可好?”


    “這……來時有郎君指著路,如今隻剩娘子與我兩人,隻怕在山頭繞個三日三夜也出不去呢。”青衿為難道。


    少年郎眸子裏閃爍的微光又暗了下去。


    穆清看著他,一時有些不忍,剛想開口寬慰幾句,那少年郎又問道:“那……外頭的人都像姐姐這般好看嗎?”


    “噗嗤——”穆清輕笑出聲,拿手輕輕敲打少年郎的腦殼:“外頭的人好不好看,我說了可不算。”


    “咦?”少年郎疑惑不解。


    “你想去瞧瞧歸雲山外的天地,但莫要急於一時,我們無法帶你出去,也莫要垂頭喪氣。終有一日,待你想我長得夫君那般大了,定能靠著自己的實力走出歸雲山。到那時,我在山下等著你出來,可好?”


    “……恩。”少年郎抓著腦袋,望著穆清熠熠的眸光,一時有些呆愣。未幾,他又意識到一個問題。


    月前那帶疤郎君走時並未著花仙姐姐,他便以為花仙姐姐會同莊子裏的那位一樣,日後也一直住在山裏。隻是方才聽花仙姐姐所言,原來她也是要出山的麽?


    “姐姐要迴去?”


    “嗯?”穆清沒想到少年郎會這麽問,一時有些怔愣。望著少年郎充滿生機的眸子,穆清復又笑道:“我本就是山地下的俗世婦人,終是要隨夫君迴府的。”


    少年郎頗有些不舍,隻是穆清卻未再將少年郎的情緒神色放入心底。


    如今已是三月中旬,與宋修遠分別不過一個月,她便三句不離他了。


    她想他了。


    ***************


    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裏雨如煙。入了四月,歸雲山就好似到了漫長的雨季。


    若說三月裏的和煦春風熏得穆清幾欲醉倒在這世外桃源,那麽四月的陰雨則澆得她心煩意亂。


    這樣的氣候,大長公主亦不怎麽往林子裏跑了,隻日日差遣林儼替她看護林子裏的衣冠塚。穆清本欲與林儼隨行,以盡小輩的孝道,但那片林子就好似這片莊子的禁地,即便是宋修遠,大長公主也不會輕易放他進去。


    那麽林儼究竟何德何能,進得了這個連宋懋宋修遠都不曾進過的林子?


    穆清坐在廊下,抬首望著順著屋簷滴答淌下的雨水,反覆思索著這擾了她許多時日的困惑。


    沈梨做完了廚房的雜務,撐著油傘匆匆躲入廊下,坐在穆清身邊,“昨日我家那小丫頭貪玩磕著了,所幸有娘子月前送來的膏藥,才過了一夜,便好得差不離了。隻是這麽金貴的膏藥,娘子就這麽給我們了,我心底有些墜墜,鄉下人家也沒什麽值錢的,我便做了這個香囊給娘子。”


    穆清收迴思緒,笑道:“左右放在我這處也用不上。”接過沈梨手中的香囊,看香囊小巧精緻,散著幽幽地芳香,穆清不禁贊道:“阿姐這個香囊做得真真精巧!怕是青衿那丫頭亦不及阿姐手藝的十分之一。”


    沈梨又紅了臉,糯糯道:“娘子莫說好聽話了。今日怎未見青衿娘子?”


    正說著,青衿便以袖掩麵,邁著細碎的步子跑到院內,氣喘籲籲地停在二人麵前:“娘子你猜我今日發現了什麽?那株東南角上的君影草包了個花骨朵,想來過幾日便要開了!”


    宋修遠迴京後,大長公主選了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與穆清一齊將那些花種子撒了出去,到現今的四月末,已兩月有餘。大長公主雖留下了她,但更多的時候,皆隻是讓她自己玩兒,是以這兩月內,穆清大抵隻做了三件事:去村中尋沈梨蹭飯,侍弄花草……和想宋修遠。


    那些花木承了她與青衿這般多時日的照料,若再不開朵花兒朝著她們笑,穆清隻覺她脾氣大了非得掘了大長公主的花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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